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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万木草堂》:讲学内容与编纂准备

【摘要】:⑨至于讲学内容,据梁启勋《万木草堂回忆》说:康先生讲学的内容,是以孔学、佛学、宋明学为体,以史学、西学为用。在万木草堂,我们除听讲外,主要是靠自己读书、写笔记。⑩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讲学时,“著《长兴学记》以为学规”。他在万木草堂开始讲学时,已对古文经学攻击,刊行《新学伪经考》,进行《孔子改制考》的编纂准备了。讲学内容,与广州万木草堂所讲相仿。

1889年到1895年,康有为表面上不谈政治,实际上从事维新运动骨干的培养和变法运动理论体系的建立。

1890年春,康有为移居广州云衢书屋。在学海堂肄业的“高才生”陈千秋听到康有为的声名,前往谒见,大为钦仰。是年秋,陈千秋告诉梁启超,康有为的学问“乃为吾与子所未梦及,吾与子今得师矣”。梁启超少年中举,自命不凡,“辄沾沾自喜”,当他随同陈千秋进见康有为时,康有为“乃以大海潮音,作狮子吼,取其所挟持之数百年无用旧学,更端驳诘,悉举而摧陷廓清之”。梁启超自称“自辰入见,及戌始退,如冷水浇背,当头一棒,一旦尽失其故垒,惘惘然不知所从事,且惊且喜,且怨且艾,且疑且惧”,甚至“竟夕不能寐”。大为“感服”,“乃北面执弟子礼”

1891年,康有为徇陈千秋、梁启超之请,在广州长兴里万木草堂开始讲学。

讲学内容主要是“中国数千年来学术源流、历史政治沿革得失,取万国以比例推断之”。“大发求仁之义,而讲中外之故,救中国之法。”次年,“移讲堂于粤城卫边街邝氏祠”。1893年,“仍讲学于卫边街。冬,迁草堂于府学宫仰高祠”,这时已有一百多个学生了。

陈千秋、梁启超记述谒见康有为及其受业情况说:

吾师康先生,思圣道之衰,悯王制之缺,慨然发愤,思易天下。既绌之于国,乃讲之于乡。千秋与服领英秀捧手请业。

(庚寅)其年秋,始交陈通甫(即陈千秋)。通甫时亦肄业学海堂,以高才生闻。既而通甫相语曰:吾闻南海康先生上书请变法不达,新从京师归,吾往谒焉。其学乃为吾与子所未梦及,吾与子今得师矣。于是乃因通甫修弟子礼,事南海先生。时余以少年科第,且于时流所推重之训诂词章学颇有所知,辄沾沾自喜。先生乃以大海潮音,作狮子吼,取其所挟持之数百年无用旧学,更端驳诘,悉举而摧陷廓清之,自辰入见,及戌始退,如冷水浇背,当头一棒,一旦尽失其故垒,惘惘然不知所从事,且惊且喜,且怨且艾,且疑且惧,与通甫联床竟夕不能寐。明日再谒,请为学方针,先生乃教以陆、王心学,而并及史学、西学之梗概。自是决然舍去旧学,自退出学海堂,而间日请业南海之门。生平知有学,自兹始。

辛卯,余年十九,南海先生始讲学于广东省城长兴里之万木草堂,徇通甫与余之请也。

梁启超又说:

先生每逾午则升坐,讲古今学术源流,每讲辄历二、三小时,讲者忘倦,听者亦忘倦。每听一度,则各各欢喜踊跃,自以为有所创获,退省则醰醰然有味,历久而弥永。

至于讲学内容,据梁启勋《万木草堂回忆》说:

康先生讲学的内容,是以孔学、佛学、宋明学(陆、王心学)为体,以史学、西学为用。他讲学重今文学,谓古文是刘歆所伪造,即如《春秋》,则尊《公》《毂》而非《左传》。当时,他对列强压迫、世界大势、汉唐政治、两宋的政治都讲。每讲一学、论一事,必上下古今,以究其沿革得失,并引欧、美事例以作比较证明。我们最感兴趣的是先生所讲的“学术源流”。“学术源流”是把儒、墨、法、道等所谓九流,以及汉代的考证学、宋代的理学等,历举其源流派别。又如文学中的书、画、诗、词等亦然。书法如晋之羲、献,羲、献以前如何成立,羲、献以后如何变化;诗格如唐之李、杜,李、杜以前如何发展,李、杜以后如何变化。皆源源本本,列举其纲要。每个月讲三四次不等,先期贴出通告:“今日讲学术源流。”先生对讲学术源流,颇有兴趣,一讲就四五个钟头。

在万木草堂,我们除听讲外,主要是靠自己读书、写笔记。当时入草堂,第一部书就是讲《公羊传》,同时读一部《春秋繁露》。除读中国古书外,还要读很多西洋的书。江南制造局关于声、光、化、电等科学译述百数十种,皆所应读。容闳、严复留学辈的译本及外国传教士如傅兰雅、李提摩太等的译本皆读。

每天除听讲、写笔记、读书之外,同学们每人给一本功课簿,凡读书有疑问或心得即写在功课簿上,每半个月呈缴一次。

功课簿是万木草堂一件重要制度,每见学生写一条简短的疑问,而康先生则报以长篇的批答。

在万木草堂,我们除自己用功读书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工作,即编书,这是协助先生著述的工作。譬如康先生要写一部《孔子改制考》,由他指定一二十个同学,把上自秦汉、下至宋代及各学的著述,从头检阅。凡有关于孔子改制的言论,简单录出,注明见于某书之第几页、第几篇,用省属稿时翻检之劳。时间由编书团体共同商定,每月上旬某月某日,中旬某月某日,下旬某月某日,自几点至几点,会合在大堂工作,仍坐无靠背之硬背凳。某人担任某书,自由选择。一部编完,又编第二部。这些稿件,统存于书藏,备先生随时调用。

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讲学时,“著《长兴学记》以为学规”。《长兴学记》标明“勉强为学,务在逆乎常纬”。这种“常纬”“其为是俗,非一时也,积日月年,积百十年,积千万年,于是,积习深矣。欲矫然易之,非至逆安能哉?”主张治学要“逆乎常纬”,要反对“积习”;而所归则在乎“仁”。“若能流惠于邑,则仁大矣;能推恩于国,则仁益远矣;能锡类于天下,仁已至矣。”要求“矫然易俗”,以“锡类天下”

康有为教育学生“逆乎常纬”,是对当时高踞堂庙的宋学和学术界占统治地位的“汉学”(古文经学)的抨击。他认为古文经学考订声音、训诂文物,是“小言破道”,“于人心世道,绝无所关”。于是在“义理之学”“考据之学”“词章之学”之外,增加“经世之学”,以“通变宜民”。认为孔子“因时立教”,孔子的“改制之意,著于《春秋》”,所以“天下道术至众”,而应“以孔子为折衷”。他在万木草堂开始讲学时,已对古文经学攻击,刊行《新学伪经考》,进行《孔子改制考》的编纂准备了。

1894年春,康有为与梁启超一起入京参加会试。7月(六月)回到广东。8月(七月),给事中余晋珊劾奏康有为“惑世诬民,非圣无法,同少正卯,圣世不容,请焚《新学伪经考》而禁粤士从学”。《新学伪经考》被毁版。“粤城谤不可闻”。康有为乃应门人龙泽厚(积之)的邀请,到广西讲学,以桂林风洞山景风阁的大厅作为讲学的地方。“当时社会上对康有为有两种不同看法:有的认为康是怪物,有的称他为康圣人。”开始听讲的人并不太多。讲学内容,与广州万木草堂所讲相仿。据龚寿昌的回忆:(www.chuimin.cn)

康先生讲学的内容,常讲的是《春秋公羊传》,注重讲孔子改制、刘歆伪经,通三统、张三世等微言大义,及《礼记·礼运篇》大同的意义。并讲《荀子·非十二子篇》学术的派别,《庄子·天下篇》庄子的尊孔,《墨子》《史记》《宋元学案》等。尤注意在讲中国学术的源流和政治革新的趋势,和他本人所著的《孔子托古改制考》《新学伪经考》。此外,康还著有《桂学答问》《分月读书课程表》,指导阅读中西书籍的门径。受业的门弟子,除听讲学和读《公羊传》外,并默读《资治通鉴》《宋元学案》《朱子语类》。还要依课程表选读、作札记或写疑义问难,由康解答,讲授时,所讲者即时笔录,并指定况仕任、龙应中两人编定送阅,批著后互相传观。

上面提到的《桂学答问》,据康有为说是讲学不久,“以来问学者,踵履相接,口舌有不给”,从而应门人之请,“写出传语”的。《桂学答问》开宗明义:“天下之所宗师者,孔子也。义理、制度皆出孔子,故学者尊孔子而已。”又说董仲舒“为汉世第一纯儒,而有‘孔子改制,《春秋》当新王’ 之说”。“孔子所以为圣人,以其改制,而曲成万物,范围万世也”,揭橥孔子改制。以为“为学之始,先以一二月求通孔子之大义为主”。应该先读何休《春秋公羊传注》《孟子》《荀子》《春秋繁露》《白虎通》五部书,“通其旨义,已通大孔律例,一切案情,皆可断矣”。其次,史部、子部、目录、小学诸书,也应涉猎。“至此,则圣道王制,中外古今,天文地理,皆已通矣。”诋击古文经学,宣扬孔子改制,比万木草堂初讲时更加恢张。《桂学答问》还列举“西学”书目,也是《长兴学记》所没有的。

1891年到1894年间,康有为在广东、广西讲学;后来,又重游广西,还粤宣讲。他的讲学活动,历时甚久,其主要作用是:

第一,聚徒结党,培养维新运动的骨干。

万木草堂的康门弟子,除陈千秋(礼吉)、曹泰(箸伟)早逝外,其余好多弟子,都成为维新运动的骨干。梁启超和康有为一起,积极展开变法活动,被合称为“康梁”。麦孟华在北京参加《公车上书》,编辑《万国公报》;在上海创立不缠足会,为《时务报》撰文,后又列名保国会。梁朝杰也列名“公车”。韩文举(树园)、徐勤(君勉)、王觉任(镜如)都是当时澳门《知新报》撰述。徐勤在《时务报》也发表《中国除害论》,又为湖南时务学堂分教习。韩文举、欧榘甲、叶觉迈都是康有为弟子。上海《强学报》的主笔又是徐勤、何树龄(易一)。至于桂林讲学的弟子,龙泽厚列名上海强学会,况仕任为圣学会办的《广仁报》主笔,汤睿后来也追随康、梁。那么,康有为这几年中,确实培养了不少维新弟子,抑扬舆论,推衍变法。维新运动期间比较活跃的地区,如北京、上海、湖南、广东、广西、澳门,几乎都有万木草堂的弟子。那么,康有为的授徒设学,实际是聚徒结党,所以梁启超说:

抑先生虽以乐学教吾侪乎?然每语及国事杌陧,民生憔悴,外侮凭陵,辄慷慨欷歔,或至流涕。吾侪受其教,则振荡怵惕,懔然于匹夫之责而不敢自放弃、自暇逸。每出则举所闻以语亲戚朋旧,强聒而不舍,流俗骇怪,指目之谥曰“康党”,吾侪亦居之不疑也。

第二,著书讲学,建立变法理论的体系。

康有为是在1888年“上书不达”,回到广东,遇见廖平,受其启发后,“明今学之正”。陈千秋、梁启超先后叩见康有为,以至长兴讲学、桂林授徒,都是“明今学之正”以后的事。这时,康有为准备把改良主义思想同儒家今文学说结合起来,用改良主义的观点对儒家学说做重新解释。他在讲学期间所编之书,最主要的是《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关于这两部书的内容和意义将于下面专门讨论。这里只提一点,即书籍的编纂刊行,曾得到他的弟子帮助。梁启超《南海先生七十寿言》称:

先生著《新学伪经考》方成,吾侪分任校雠;其著《孔子改制考》《春秋董氏学》,则发凡起例,诏吾侪分纂焉。

参照上文梁启勋《万木草堂回忆》,《孔子改制考》由康有为发凡起例,弟子分别搜集资料、帮助纂订,应属事实。查《新学伪经考·序目》称:

门人好学,预我玄文,其赞助编纂者,则南海陈千秋,最勤而敏也;(其下六字,初刻本作“新会梁启超也”)其校纂伪夺者,则番禺韩文举、新会林奎也。

《新学伪经考》光绪十七年初刻本后面,有“韩文举、陈千秋初校,林奎、梁启超复校”字样,可知《新学伪经考》成书较早,但康门弟子也曾“赞助”检校。

《孔子改制考叙》说:

同邑陈千秋礼吉、曹泰箸伟……好学深思,编纂尤劳,墓草已宿,然使大地大同之治可见,其亦不负二三子铅椠之劳也夫!

只提到陈千秋、曹泰二人。其实,《孔子改制考》的编印,绝不只是陈、曹二人帮助“编检”。它的最早刊本,是1898年的大同译书局本,卷末注明担任初校的,即有康同勤、邝南嵩、梁应骝、罗润楠、陈国镛;担任总校的,则是欧榘甲、王觉任。

至于《春秋董氏学》,影响虽不及上述二书,但它的成书也在讲学之时,刊印也在戊戌以前。《春秋董氏学》大同译书局初刻本,有“弟子梁应骝、陈国镛初校,弟子王觉任、康同勤复校”字样。梁启超也说此书是“诏弟子分纂”的。

照此说来,康有为的草堂设学,实以讲学为名,而衍发变法理论是实。此后,外患日急,康有为的思想体系逐渐形成,维新骨干招聚渐多,他所领导的变法运动,也就日益高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