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湲作品《土楼回响》：当代中国器乐创作研究和评介

2023-11-03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交响诗篇《土楼回响》是作曲家刘湲于2000年10月应著名指挥家郑小瑛教授之邀，为“世界客属恳亲大会”创作的。《土楼回响》是一部表现来自古代中原地区、祖地在闽西的汉族民系“客家人”的奋斗、生存和发展的宏大交响史诗篇章。

交响诗篇《土楼回响》是作曲家刘湲于2000年10月应著名指挥家郑小瑛教授之邀，为“世界客属恳亲大会”创作的。该作品在2001年首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管弦乐——大型交响合唱作品”评奖中荣获唯一金奖。

《土楼回响》是一部表现来自古代中原地区、祖地在闽西的汉族民系“客家人”的奋斗、生存和发展的宏大交响史诗篇章。全曲共有五个乐章：从容行板的第一乐章《劳动号子》，♭D—C大调；快板—散板的第二乐章《海上之舟》，c小调；如歌慢板的第三乐章《土楼夜语》，以G调为主的双调性；快板—广板的第四乐章《硕斧开天》，多调性；进行曲风格的第五乐章《客家之歌》，D大调。五个乐章犹如五幅精美画卷，组成绚丽多彩的巨型客家风情图。从整体结构看，象征着客家人群体塑像的第一乐章《劳动号子》，其在音乐表现与音乐形象上与末乐章进行曲风格的《客家之歌》相似，尤其是在速度节拍音乐材料上与双主题变奏曲第二主题的最后一次再现完全相同（即第五乐章的序号形成了首尾呼应的大再现结构。而中间则是一首慢板的抒情“夜曲”，它以土楼喻为母亲的形象娓娓吟哦，诉说客家儿女开创历史的千辛万苦……第二和第四乐章，又以相似的速度和性格特征与前后乐章形成鲜明对比：快板—散板的第二乐章《海上之舟》描绘客家人与惊涛骇浪殊死搏斗的激烈场景；快板—广板的第四乐章《硕斧开天》描绘了客家人民俗中舞龙、舞狮的热闹场面……作品各乐章从内容到形式都清晰地体现了以抒情优美、情意至深的第三乐章“土楼——母亲”为中心向两边铺展开来的集中对称套曲结构。这印证了客家土楼建筑内部结构的一致性：以大门直通族系祠堂为中轴线，由内向外层层铺展开来的扇形对称结构。

图1　是作品的整体结构图式（集中对称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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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作品整体结构图式

从音乐材料看，作曲家从客家山歌中提炼特有的羽—商纯四度核心音调作为原型材料贯穿全曲，并以羽—商纯四度核心音调创写的第一乐章中的“劳动号子”主题（即序号见例1）在全曲五个乐章不同曲式部位出现；每个乐章的结束音与下一乐章的开头音构成顶真格布局，极大地强化了五个乐章音乐的统一性和向心力。作品的开头与结束调性是♭D—D小二度结构布局，形成调性向上二度级进的宏观运动，从整体上获得明朗、辉煌的艺术效果，表现了客家民族在历经沧桑之后走向辉煌未来的美好愿景，这是作曲家在整体构思中的有意设计。

充满阳刚之气的开篇乐章《劳动号子》，是一首极度张扬客家人民族精神和民族个性的乐曲。这里，作曲家只使用铜管乐和打击乐两个乐器组，并充分发挥其既有力量和爆发力的特长，以一唱一和的“号子”方式，表现出客家人劳动的合力形象。一开始，由长号加弱音器在♭D大调中奏出只有两个音组成的“劳动号子”主题（即序号（见例1）

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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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主题取材于闽西客家山歌《新打梭镖》。它独有的两个音的曲调象征着客家人淳朴、单纯和执拗的性格，称为“劳动号子”主题，是贯穿全曲的核心主题。之后，铜管组以强力度与密集排列的并置大三和弦的巨大音响回应着核心主题，构成鲜明对比，一呼百应，仿佛一群钢塑般的客家人英雄塑像展现眼前，又如同一座座连绵的土楼群，宏伟壮观，气势磅礴。接着，叠入打击乐以四五度音调和动力化节奏所营造的热烈场面，使人联想到浩荡的舞龙团队……从序号开始，由小号再现“劳动号子”主题，其后连续出现的打击乐—铜管—打击乐是在新的力度ff —fff上的动力化再现，并在序号处达到全乐章的最高潮（fff）。从艺术表现看，乐曲从一开始就采用铜管乐和打击乐进行曲稳健的步伐，力度由很弱（pp）到强（ff）再到极强（fff）最后到很弱（pp）的陈述方式，仿佛表现了客家民系从小慢慢壮大，由远古迎面走来，浩浩荡荡，又向未来走去的钢铁步伐，铿锵有力。

第二乐章《海上之舟》是一幅定形状态的历史画卷。这是继第一乐章“英雄塑像式”主题陈述之后，出现在c小调框架内的庞大“展开性”乐章。作品通过对主题材料剧烈的解体性发展和调性的频繁转换所产生的巨大冲突来描绘客家祖先漂洋过海，以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海天一色的大海上与滔天巨浪进行殊死搏斗的英雄形象。从音乐发展看，第二乐章大致可划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序号描绘“一叶扁舟”上的客家人与黑色大海搏斗的过程。乐曲一开始，作曲家就将音调定在c 小调的主和弦上，并在微弱力度中以分解和弦动机向上升腾。这个向上爬行音型从三度到四度再到二度、三度，像翻滚海浪的音响形态，描绘了客家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背井离乡漂泊大海的景象。从第9 小节开始，由长笛吹出源自客家山歌《唔怕山高水远》的音调。（见例2，原形见例6）

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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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音调被作曲家喻为“一叶扁舟”，是第二乐章的核心材料。从序号开始，低音提琴组以不断反复的三全音伴以半音级进的固定音型，借以描绘浪花翻腾形象。而之后木管组吹奏“扁舟”音调，则表现了客家人与海浪拼搏的情景。随后，是“风浪—扁舟”音调先后多次的反复陈述，随着力度渐强、织体加厚和音响结构的进一步复杂化，仿佛海上境况渐渐变得险恶起来。当序号处由小号奏出第一乐章的“劳动号子”主题时，让人联想到客家人闯过一个又一个险浪而获得的豪迈与自信。从序号开始，“海”与“船”的主题以先后对位重叠陈述，在定音鼓滚奏下，低音铜管与木管组大小七和弦的连续平行进行，弦乐组以由两个七和弦交叉构成卡农模仿的复调手法，以及之后的木管组半音阶式卡农模仿的完全重叠，描绘出狂风巨浪式“海”的背景。此时，男声以ff的力度冲向打击乐和低音铜管，推出大浪口似的音响而大声吼出“劳动号子”，仿佛是客家人乘风破浪所取得的又一次胜利。

第二阶段（序号）：以“进行曲”豪迈的音调展示客家群体敢于与海上风暴拼死搏斗的壮举。该阶段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序号先由铜管组以《唔怕山高水远》的主题音调发展的上下行跳进旋律和动力性节奏展示着客家人勇敢乐观的拼搏精神。第二部分（序号音乐经过了频繁的调性转换，并在序号的速度中弦乐组与木管组以半音阶俯冲式下行走句构成大的“刷子式”造型音响，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大海的形象也变得更加狂暴、凶残。与此同时，全部铜管组也以fff压倒式的气势奏出了与之对抗的模仿音调。特别是代表客家搏斗音调在不同声部上的叠置、交错对位及不同节奏的反向进行和力度的层层推进，音乐似乎被逼到了一种令人感到撕心裂肺的极限。最后，当小号在全乐章的最高潮点上以ffff再次喊出“劳动号子”主题时，已达到了汗水、雨水、海水一起披头而下的酣畅状态。之后，海被征服，天边露出云彩，神往的彼岸已然在前方！

第三阶段（序号）：客家人战胜风暴而扬帆远航。此时，音乐已恢复了一开始时的平和与宁静，仿佛随着风暴过去，海面又平息下来，呈现出一片霞光闪闪、微波荡漾的大海景象。在c小调主持续音背景下，客家歌王李天生悲壮地唱出《过番歌》，（见例3）道出客家儿郎漂洋过海离家谋生所经历的千辛万苦……(www.chuimin.cn)

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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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乐章《土楼夜语》是一首双调性“夜曲”。作曲家将土楼视为母亲的形象，以独特的“客家风”在宁静的夜晚中述说客家人创造文明的艰辛、悲壮与历史的沧桑。一开始，第一长笛模仿箫的音色吹奏出富有闽西风味的“土楼—母亲”主题。（见例4）

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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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C 徵调式主题旋律特有的迂回绕转式客家语调，酷似母亲的喃喃自语。接着，第二长笛以C徵调式的下四度G 徵调模仿对位与其上四度F徵调对位构成相距大二度同调式的双调性复调。然后以相同的旋律合在相距纯五度的C商调和G商调上。第一个对比部分是由英国管在♭B羽调式和双簧管在F羽调式上先后模仿树叶吹出的一首客家山歌。序号是综合变奏再现，原来的F羽调式曲调与F徵调式曲调在这里以双调性的复调交相辉映，并统一在同一个主音上，形成了特有的闽西调式风格，预示着客家人南迁后与土著长期杂居、和睦共存的族群关系。

从序号开始，“母亲”主题材料频繁转调，音乐变得紧张而悲壮。伴随着从远远的石斛传来“劳动号子”主题的呼应，仿佛儿女们与母亲的遥相祈愿。序号是在A羽调式山歌与A 徵调式山歌双调性纵向复对位再现，情切意真，似母子梦中相会。之后，“劳动号子”主题与“母亲”主题材料构成的对位复调以渐强的态势把音乐推向这个乐章的最高潮。音乐在极速冲刺中戛然而止，之后序号 8由管钟奏出“劳动号子”主题，铿锵壮丽。最后，作曲家引用客家特有的乐器“树叶”再次唱出“母亲”曲调，仿佛母亲思念着自己的儿女们，祈福他们夜夜到天明……

第四乐章《硕斧开天》是三部曲式的多调性快板乐章。这里，“劳动号子”主题外化为动力的快速主题，并糅进了客家山歌素材及对客家人舞龙舞狮等热烈场面的描绘，表现出客家人生生不息、勇于开拓的精神和魄力。一开始，由“劳动号子”主题的四度音调发展而来的引子，音乐开朗而富有活力、热烈而气派。序号铜管乐器组的节奏铿锵有力，伴以木管组甩腔式的音型走句，并加上在打击乐烘托下的多调性音响效果，仿佛是客家人群体迈着矫健的步伐又一次浩浩荡荡的壮观景象。在民族打击乐器小锣、小钹与弦乐器的拨弦背景中，木管组以一种诙谐、滑稽的多调性音调描绘出客家人民俗民风中的一些热闹场面。序号由铜管组以一种伸缩性速度（rubato）进行多声部的自由模仿对位，形成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的舞龙、舞狮场面。序号以铜管组对位复调又一次奏响第一乐章“劳动号子”中密集排列的并置式大三和弦音调。对比中部（序号）是一首抒情而细腻的变奏曲。在竖琴舒缓柔和的琶音伴衬下，双簧管轻轻吹出犹如一缕清风徐来的客家山歌《风吹竹叶》曲调。（见例5）

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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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具有浓厚闽西风格的羽调式山歌主要围绕羽—商四度、五度展开。经过C 羽调式的主题呈示之后，转入G羽调式开始做第一次移调变奏。第二次进行了节拍变奏，并扩充原山歌的内部结构，旋律气息变得更加悠长，音乐宽广明亮，令人心旷神怡。序号又以开始的引子主题进行动力化的发展后作为过渡段引回三部曲式的完全再现部。

第五乐章《客家之歌》是一首进行曲风格的双主题变奏曲主题是由“唔怕山高水远”和“劳动号子”两个主题原形相结合，组成了一个团结一心的客属大军行进在地平线上的强大形象。乐曲一开始，由定音鼓、钢琴和低音提琴声部在a 小调ppp力度上奏出贯穿全乐章的固定节奏音型。这是一个近似听不见的音响，低沉、雄浑、有力。从序号开始，分别是“唔怕山高水远”与“劳动号子”两个主题片段在中低音区交替陈述，之后，弦乐组逐渐叠入第二乐章中出现过的下行小二度叹息音调，并连续以五度相生法不断向上叠加。此刻，似有几分刚毅也含几许悲凉，仿佛描绘了客家人千余年来为了生存而从中原地区大军南迁“风萧萧、路迢迢”的悲壮景观。之后，序号在小号奏出的“劳动号子”主题动机的背景下，由全体男声唱出《唔怕山高水远》的山歌原形。

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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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双主题变奏的第一原形主题。接着，序号分别由多种音色组合以移调模仿的手法先后陈述“劳动号子”的第二原形主题。在不断攀升的调性转移和充满动力化的节奏发展中，音乐变得越来越激昂、明亮，并在序号处以f 力度推出男女声合唱的第一主题和第二主题的同时进行。序号处，铜管组以ff 的力度继续缩短模仿步伐对第二主题进行的第二次变奏。最终在序号的强度上男女声合唱，第一主题再现。作曲家在这里采用由台上“乐队合唱队”一层层叠进，直至台下观众加入一起合唱的“环境艺术”手段，大大地加强了音乐感染力。这是客家人的民族精神所给予作曲家的启发：“团结一心，合力拼搏。”最后，以“劳动号子”主题在D 大调上辉煌地全奏结束全曲。作曲家选择这个在音乐史上被认为“金光灿烂”的D调作为全曲的主要调性，并结合pppp—ffff、低音区—高音区渐变的音乐构思，寓意了客家民系不断发展壮大，走向辉煌。

（蔡乔中）

刘湲作品《土楼回响》：当代中国器乐创作研究和评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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