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礼子夏问孔子：如何处理父母仇人？

原　文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孔子曰：“寝苫枕干①，不仕，弗与共天下②也。遇于朝市③，不返兵而斗④。”

曰：“请问居昆弟之仇，如之何？”

孔子曰：“仕，弗与同国，衔⑤君命而使，虽遇之，不斗。”

曰：“请问从父⑥昆弟之仇，如之何？”

曰：“不为魁⑦，主人能报之，则执兵而陪其后。”

注　释

①寝苫（shān）枕干：指睡在草苫上，枕着盾牌。表示时刻不忘报仇。苫：用草编成的盖东西或垫东西的器物。

②弗与共天下：指不和仇敌在同一个天底下并存。

③朝市：指朝廷和市集。

④不返兵而斗：指不用回家拿了兵器再来决斗。王肃注释云：“兵常不离于身。”

⑤衔：接受，奉。

⑥从父：指父亲的兄弟。即伯父或叔父。

⑦魁：为首的，居第一位的。

译　文

子夏向孔子问道：“对待杀害父母的仇人应该怎么办？”

孔子说：“睡在草垫上，枕着盾牌，不做官，不和仇人处在同一片天底下。在朝廷和集市上相遇，不用回家拿了兵器再来决斗。”

子夏又问：“请问对待杀害兄弟的仇人，应该怎么办？”

孔子说：“可以做官，但不和他处在同一个国家，奉君命出使，即使在路上相遇，也不能决斗。”

子夏又问：“请问对待杀害叔伯兄弟的仇人，应该怎么办？”

孔子说：“自己不要带头，如果受害人的亲属能为他们报仇，那就可以带着兵器在后面陪着。”

原　文

子夏问：“三年之丧既卒哭①，金革之事②无避，礼与？初有司为之乎？”

孔子曰：“夏后氏之丧三年，既殡而致事③，殷人既葬而致事，周人既卒哭而致事。《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夺故④也。’”

子夏曰：“金革之事无避者，非与？”

孔子曰：“吾闻老聃曰：‘鲁公伯禽⑤有为为之也。’今以三年之丧从利者，吾弗知也。”

注　释

①卒哭：古代丧礼，百日祭后，止无时之哭，变为朝夕一哭，名为卒哭。

②金革之事：指战争。

③致事：即致仕，指辞官。

④故：死亡。

⑤鲁公伯禽：周公的儿子，封于鲁。王肃注释云：“伯禽有母丧，东方有戎为不义，伯禽为方伯，以不得不诛之。”

译　文

子夏问：“为父母服三年丧时，卒哭后，国家有了战事就不能逃避兵役，这是礼制规定的呢，还是最初由主管官员制定的？”

孔子说：“夏朝时为父母服三年丧时，是停柩在堂时就辞官，殷朝是下葬之后再辞官，周朝是卒哭之后再辞官。《记》上记载：‘君子不能剥夺人们对亲人的感情，也不能剥夺对死去亲人的感情。’”

子夏问：“那卒哭后，有了战事就不能逃避兵役，是错的吗？”

孔子说：“我听老子说过：‘鲁公伯禽因为有不得已的情况才这样做的。’现在有人在三年丧期内，因为私利而去从事战争，这是我不知道的。”

原　文

子夏问于孔子曰：“《记》云‘周公相成王，教之以世子之礼’，有诸？”

孔子曰：“昔者成王嗣立，幼未能莅阼①，周公摄政而治，抗②世子之法于伯禽，欲王之知父子、君臣之道，所以善成王也。夫知为子者，然后可以为父；知为人臣者，然后可以为人君；知事人者，然后可以使人。是故，抗世子法伯禽，使成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焉。凡君之于世子，亲则父也，尊则君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不可不慎也。行一物③而三善皆得，唯世子齿于学④之谓也。世子齿于学，则国人观之，曰：‘此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此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臣在，则礼然。’然而众知君臣之义矣。其三曰：‘此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⑤也，则礼然。’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故父在，斯为子；君在，则为臣。居子与臣之位，所以尊君而亲亲也。在学，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后国治。语曰：‘乐正司业⑥，父师司成⑦，一有元良⑧，万国以贞。’世子之谓。闻之曰：‘为人臣者，曰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况于其身以善其君乎？周公优为⑨也。”

注　释

①莅阼：指帝王登位执政。

②抗：施用。

③行一物：指做一件事。

④齿于学：指在学堂里按年龄次序互相礼让。

⑤长长：指尊敬年长的。

⑥乐正司业：指乐正主管教育学业。乐正：上古官职。

⑦父师司成：指父师主管培养德行。父师：即大司成。太子的师傅，掌国学之教。

⑧元良：指大贤之士。

⑨优为：指做得最好。

译　文

子夏向孔子问道：“《记》上说‘周公辅佐成王，教导他做好世子的道理’，有这样的事情吗？”

孔子说：“从前周成王继承王位，因为年幼不能处理朝政，周公代理成王主持政事，把教育世子的方法用到伯禽身上，想让成王知道为父为子、为君为臣的道理，这是为了成王好。知道为子的道理，然后才可以为父；知道为人臣的道理，然后才可以为人君；知道侍奉别人的道理，然后才可以役使别人。因此，把教育世子的方法用到伯禽身上，使成王知道父子、君臣、长幼的道理。君主对于世子，从亲属关系上来说是父亲，从尊卑地位上来说是君主。有父亲的感情，有君主的尊位，然后才能兼有天下，所以教育世子不能不谨慎啊。做一件事情而得到三样好处，指的就是世子在学堂里按年龄次序互相礼让。世子在学堂里按年龄次序互相礼让，那国人看到后，就会说：‘他将来要统治我，现在却与我们按照年龄互相礼让，为什么呢？’懂得礼制的人会说：‘因为他有父亲在，按照礼制应该这么做。’这样众人就懂得父子之道了。第二个人问：‘他将来要统治我，现在却与我们按照年龄互相礼让，为什么呢？’懂得礼制的人会说：‘因为他身边有大臣在，按照礼制应该这么做。’这样众人就懂得君臣之义了。第三个人问：‘他将来要统治我，现在却与我们按照年龄互相礼让，为什么呢？’懂得礼制的人会说：‘他这是尊敬比他年长的人，按照礼制应该这么做。’这样众人就懂得长幼次序了。所以父亲在，他就是儿子；君主在，他就是臣子。处在儿子与臣子的位置上，所以要尊敬君主而爱戴父母。在学堂中，学的是怎么为父为子，学的是怎么为君为臣，学的是怎么为长为幼。父子、君臣、长幼的道德都懂得之后，国家就能治理好了。古语说：‘乐正主管教育学业，父师主管培养德行，有位贤良君主，天下就安定太平。’这指的就是世子。我曾经听说：‘作为人臣，牺牲自己的生命而能有益于君主，那就要去做。’何况不用牺牲就能对君主有利呢？周公做得最好啊。”

原　文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君之母与妻之丧，如之何？”

孔子曰：“居处、言语、饮食衎尔①，于丧所，则称其服②而已。”

“敢问伯母之丧，如之何？”

孔子曰：“伯母、叔母，疏衰期而踊不绝地③，姑、姊、妹之大功④踊绝于地。若知此者，由文⑤矣哉。”

注　释

①衎（kàn）尔：指和适自得的样子。

②称其服：指穿着合适的衣服。

③疏衰：即齐衰。五服之一，规格次于斩衰。期：一周年。踊不绝地：指哭踊时脚不离地。哭踊，古代丧礼。指顿足拍胸而哭，表示极大的悲哀。

④大功：五服之一。服期九个月。其服用熟麻布做成。

⑤文：礼节仪式。

译　文

子夏向孔子问道：“对待君主母亲与妻子的丧事，应该怎么办？”

孔子说：“生活起居、言语饮食等方面都要和乐安适，在吊丧的地方，穿着合适的衣服就好了。”

子夏又问：“请问对待伯母的丧事，应该怎么办？”

孔子说：“伯母、叔母去世，要穿一年的齐衰服，但哭踊时脚不离地，姑、姊、妹去世，要穿九个月的大功服，哭踊时脚掌离地。如果知道这些，就能运用礼乐制度了。”(www.chuimin.cn)

原　文

子夏问于夫子曰：“凡丧，小功①已上，虞、祔、练、祥②之祭皆沐浴。于三年之丧，子则尽其情矣。”

孔子曰：“岂徒祭而已哉？三年之丧，身有疡③则浴，首有疮则沐，病则饮酒食肉。毁瘠④而病，君子不为也。毁则死者，君子为之无子。且祭之沐浴，为齐洁⑤也，非为饰也。”

注　释

①小功：五服之一，是次于大功的丧服。其服用稍粗熟麻布制成。服期五月。

②虞、祔（fù）、练、祥：均为祭名。虞：即葬之后的祭祀。祔：古代帝王在宗庙内将后死者神位附于先祖旁的祭祀。练：古代亲丧一周年的祭礼，又称“小祥”。祥：亲丧满十三个月或二十五个月的祭祀。

③疡：溃烂的痈疮。

④毁瘠：指因居丧过哀而极度瘦弱。

⑤齐洁：指整齐洁净。

译　文

子夏向孔子问道：“凡是服丧时，为死者穿小功服以上的亲属，遇到虞祭、祔祭、练祭、祥祭的日子都可以沐浴。为父母守三年丧的，儿子就尽了孝顺之情。”

孔子说：“哪里只是祭祀那几天可以沐浴啊？三年守丧期间，身上长疮就可以洗澡，头上有疮就可以洗头，生病时可以喝酒吃肉。太过哀伤而瘦弱生病，君子不会这样做。太过哀伤而死去，君子认为这就像父母没有这儿子一样。况且祭祀的日子沐浴，是为了整齐洁净，不是为了修饰自己。”

原　文

子夏问于孔子曰：“客至无所舍，而夫子曰：‘生于我乎馆①。’客死无所殡矣，夫子曰：‘于我乎殡。’敢问礼与？仁者之心与？”

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馆人，使若②有之，恶有有之而不得殡乎？’夫仁者，制礼者也。故礼者，不可不省③也。礼不同不异，不丰不杀④，称其义以为之宜，故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矣。”

注　释

①生于我乎馆：指住在我家里。

②使若：如果。

③省：检查，审查。

④不丰不杀：指不奢侈不简约。丰：丰厚，富裕。杀：减损。

译　文

子夏向孔子问道：“客人来了没有住所，但老师您说：‘住在我家里。’客人死了没有地方停灵，而老师您说：‘在我这里停灵。’请问这是礼制规定的呢，还是出于仁者的爱心？”

孔子说：“我听老子说过：‘招待客人，如果有地方让他住下，那他死了，哪能没有地方给他停灵呢？’仁爱的人，是制定礼仪的人。所以对于礼制，不能不仔细审查。礼制应该不同不异，不奢侈不简约，符合道义就是适宜的，所以说：‘我打仗就能胜利，我祭祀就能得福。’大概是因为符合道吧。”

原　文

孔子食于季氏，食祭。主人不辞①，不食，客不饮而餐。子夏问曰：“礼与？”

孔子曰：“非礼也，从主人也。吾食于少施氏②而饱，少施氏食我以礼。吾食祭，作而辞曰：‘疏食③，不足祭也。’吾餐而作辞曰：‘疏食，不敢以伤吾子之性。’主人不以礼，客不敢尽礼；主人尽礼，则客不敢不尽礼也。”

注　释

①辞：致辞。

②少施氏：鲁惠公施父的后代。

③疏食：指粗粝的饭食。

译　文

孔子在季氏家吃饭，吃饭前祭祀。主人没有致辞，不吃肉，客人不饮酒就吃饭。子夏问道：“这符合礼制吗？”

孔子说：“这不符合礼制，只是顺从主人罢了。我在少施氏家吃饭吃得很饱，少施氏用礼招待我。我在吃饭前祭祀，他站起来致辞说：‘这是简陋的饭食，不值得祭祀啊。’我开始吃的时候，他又致辞说：‘这是简陋的饭食，不敢让它伤了您的胃口。’主人不用礼招待，客人就不敢尽礼；主人尽礼，那客人就不敢不尽礼了。”

原　文

子夏问曰：“官于大夫，既升于公①，而反为之服，礼与？”

孔子曰：“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之为臣。曰：‘所以游辟者②，可人③也。’公许。管仲卒，桓公使为之服。官于大夫者为之服，自管仲始也。有君命焉。”

注　释

①公：公家，朝廷。

②游辟者：指与邪僻的人交往。

③可人：指有才德的人。

译　文

子夏问道：“曾做过大夫的家臣，后来被提拔到朝廷做官，而又为原来的大夫服丧，这符合礼制吗？”

孔子说：“管仲遇见盗贼，从中选了两个人，提拔到朝廷做官。他说：‘因为与邪僻的人交往才做了强盗，他们是有才德的人。’齐桓公同意了。管仲死了，齐桓公让他们二人为管仲服丧。在大夫家做过家臣而为大夫服丧的惯例，是从管仲开始的。这是有君主命令的。”

原　文

子贡问居父母丧。

孔子曰：“敬为上，哀次之，瘠①为下。颜色称情②，戚容③称服。”

曰：“请问居兄弟之丧。”

孔子曰：“则存乎书策④已。”

注　释

①瘠：消瘦。

②颜色：脸色。称：相称，相符。

③戚容：哀戚的表情。

④书策：指书册，书籍。

译　文

子贡询问为父母服丧的事。

孔子说：“恭敬是第一等，哀伤是第二等，消瘦是第三等。容颜与情感相称，悲戚的神色与丧服相符。”

子贡又问：“请问为兄弟服丧的事。”

孔子说：“那些礼仪都记载在书册里。”

原　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殷人既窆而吊于圹①，周人反哭②而吊于家，如之何？”

孔子曰：“反哭之吊也，丧之至也。反而亡矣，失之矣，于斯为甚，故吊之。死，人卒事也。殷以悫③，吾从周。殷人既练之明日，而祔于祖，周人既卒哭之明日，祔于祖。祔，祭神之始事也。周以戚④，吾从殷。”

注　释

①窆（biǎn）：下葬。圹：坟墓。

②反哭：古代丧葬仪式之一。安葬后，丧主捧神主归而哭。

③悫（què）：朴实。

④戚：假借为“促”。

译　文

子贡向孔子问道：“殷人是在死者下葬后，在墓地慰问孝子的，而周人是送葬返回哭丧时，在家中慰问孝子的，这两种情况怎么样呢？”

孔子说：“回到家中哭丧时慰问，这是孝子最哀伤的时候。回到家时亲人没有了，永远失去了，在这时最悲伤，所以要慰问。死亡，是人最后的一件事。殷人的做法太质朴，我同意周人的做法。殷人在练祭的第二天，在祖庙中祔祭，周人在卒哭的第二天，就在祖庙中祔祭。祔，是祭祀神灵的第一件事。周人的做法太仓促，我同意殷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