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孟僖子之三十六丧期满后任命

原　文

孔子在齐，齐侯出田①，招虞人②以弓，不进，公使执之。

对曰：“昔先君之田也，旃③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

孔子闻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④之。

注　释

①田：通“畋”，打猎。

②虞人：指掌山泽苑囿之官。

③旃（zhān）：赤色的曲柄旗。

④韪（wěi）：是，对。

译　文

孔子在齐国，齐侯出去打猎，挥弓来招见掌管山林的虞人，虞人没有上前拜见，齐侯就命人把他抓起来。

虞人回禀说：“从前先王打猎时，挥动旌旗来招见大夫，挥弓来招见士，挥动皮帽来招见虞人。我没有看到皮帽，所以不敢上前拜见。”齐侯听完就放了他。

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好啊！遵守道不如遵守官职。”君子认为说得对。

原　文

齐国书①伐鲁，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师御之，樊迟②为右。师不逾沟③，樊迟曰：“非不能也，不信子④，请三刻而逾之⑤。”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齐军遁⑥。冉有用戈，故能入焉。

孔子闻之曰：“义也。”

既战，季孙谓冉有曰：“子之于战，学之乎？性达⑦之乎？”

对曰：“学之。”

季孙曰：“从事孔子，恶乎学？”

冉有曰：“即学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⑧，文武并用兼通。求也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

季孙悦。

樊迟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孙于是乎可谓悦人之有能矣。”

注　释

①国书：人名，齐国卿士。

②樊迟：即樊须，名须，字子迟。春秋末鲁国（一说齐国）人。孔子七十二贤弟子之一。

③沟：城壕。

④不信子：指不相信季康子。王肃注释云：“言季孙德不素著，为民所信也。”

⑤三刻而逾之：指三次申明号令而率先越过壕沟。王肃注释云：“与众要信，三刻而逾沟也。”

⑥遁：逃避，躲闪。

⑦性达：指天生就会。

⑧该：包容，包括。

译　文

齐国的国书讨伐鲁国，季康子派冉求率领左军去抵御，樊迟率领右军。鲁国士兵不敢越过战壕去迎战，樊迟说：“士兵不是不能越过战壕，而是不相信季康子，请您三次申明号令，取得士兵的信任而率先越过壕沟。”冉求听从了他的话。众人都跟着越过壕沟，冲入齐军，齐军就逃跑了。冉求用的是戈，所以能冲进敌军。

孔子听到这件事后说：“这是符合道义的。”

战争结束后，季孙氏对冉求说：“您对于打仗，是学来的呢，还是天生就会的？”

冉求回答说：“学来的。”

季孙氏问：“您跟着孔子学习，哪里能学到打仗的事情呢？”

冉求说：“就是从孔子那里学来的。孔子，是个伟大的圣人，没有什么不懂的，文武两方面都明白通晓。我也是刚从他那里学得一点战法，还不够详细。”

季孙氏听了很高兴。

樊迟把这些话告诉孔子，孔子说：“季孙在这件事上可以称得上是喜欢别人有才能了。”

原　文

南宫说、仲孙何忌①既除丧，而昭公在外，未之命也。定公即位，乃命之。辞曰：“先臣有遗命焉，曰：‘夫礼，人之干②也，非礼则无以立。’嘱家老③，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学礼，以定其位。”公许之。

二子学于孔子，孔子曰：“能补过者，君子也。《诗》云：‘君子是则是效④。’孟僖子可则效矣。惩己所病⑤，以诲其嗣，《大雅》所谓‘诒厥孙谋，以燕翼子⑥’，是类也夫！”

注　释

①南宫说、仲孙何忌：即南宫敬叔与孟懿子。均为孟僖子的儿子。

②干：躯干。

③家老：指一族或一家中的长者。

④“君子是则是效”：出自《诗经·小雅·鹿鸣》。指君子是学习的榜样。

⑤惩己所病：指改正自己过去的弊病。

⑥“诒厥孙谋”两句：出自《诗经·大雅·文王有声》。燕翼：指辅佐，帮助。

译　文

南宫说、仲孙何忌为父亲服丧期满时，鲁昭公正逃亡在外，没来得及任命他们。鲁定公即位后，才任命他们。他们辞谢说：“先父留下了遗嘱，说：‘礼仪，是人的躯干，没有礼仪就不能自立。’他嘱托家里的长辈，让他们要求我们二人，必须侍奉孔子去学习礼仪，从而确定自己的地位。”定公同意了。

这二人向孔子学习礼仪，孔子说：“能够弥补过错的人，是君子。《诗经》上说：‘君子是学习的榜样。’孟僖子是可以效仿的榜样。能够改正自己过去的弊病，来教诲他的子孙，《诗经·大雅》上所说的‘留给后代好谋略，保佑子孙永平安’，就是指孟僖子这样的人啊！”

原　文

卫孙文子得罪于献公①，居戚②。公卒未葬，文子击钟焉。

延陵季子③适晋过戚，闻之，曰：“异哉！夫子之在此，犹燕子巢于幕④也，惧犹未也，又何乐焉？君又在殡，可乎？”

文子于是终身不听琴瑟。

孔子闻之，曰：“季子能以义正人，文子能克己服义，可谓善改矣。”

注　释

①孙文子：孙林父，谥文，故称孙文子。春秋时期卫国卿大夫。献公：卫献公，姬姓，卫氏，名衎。春秋时期卫国第二十五任国君。

②戚：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北。

③延陵季子：季札，春秋时吴王寿梦第四子，称公子札。季札品德高尚，是春秋时期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孔子对其很是赞赏。

④巢于幕：指在帷幕上筑巢。王肃注释云：“燕巢于幕，言至危也。”

译　文

卫国的孙文子得罪了卫献公，居住在戚地。献公去世后还没下葬，孙文子就击钟娱乐了。

延陵季子到晋国去路过戚地，听到这件事后，说：“奇怪啊！您住在这里，就像燕子在帷幕上筑巢一样危险，害怕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快乐的呢？况且君主的灵柩还没下葬，可以这样做吗？”

孙文子于是终身不再听琴瑟。

孔子听到后，说：“季子能用道义来纠正别人，文子能克制自己来服从道义，可以说是善于改正了。”

原　文

孔子览晋志，晋赵穿①杀灵公，赵盾②亡，未及山③而还。史书“赵盾弒君”。盾曰：“不然。”史曰：“子为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讨贼，非子而谁？”盾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④’，其我之谓乎！”

孔子叹曰：“董狐⑤，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

注　释

①赵穿：嬴姓，赵氏，邯郸氏，名穿。春秋中期晋国大夫。晋襄公女婿，赵盾堂弟。后赵穿弑杀晋灵公于桃园。

②赵盾：嬴姓，赵氏，名盾，谥号宣，故称赵宣子。春秋中前期晋国卿大夫。

③未及山：指没有越过边境的山。

④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出自《诗经·小雅·小明》。指因为我内心的怀念，自己遗留下祸患。戚：忧愁，悲伤。

⑤董狐：春秋晋国太史，亦称史狐。敢于秉笔直书，尊重史实。

译　文

孔子阅读晋国的史书，上面记载晋国的赵穿杀了晋灵公，赵盾出逃，还没到边境山就回来了。史官写“赵盾弑君”。赵盾说：“不是这样的。”史官说：“你是正卿，出逃没有越过边境，返回又不讨伐贼人，不是你弑君又是谁呢？”赵盾说：“唉！‘因为我内心的怀念，自己遗留下祸患’，说的就是我啊！”

孔子叹息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啊，写史书不敢隐瞒事实。赵宣子是古代的好大夫啊，因为法度而承受恶名。可惜啊，他越过边境就可以避免罪名了。”

原　文

郑伐陈，入之，使子产献捷于晋①。晋人问陈之罪焉。

子产对曰：“陈亡周之大德，介恃②楚众，冯陵弊邑③，是以有往年之告④。未获命，则又有东门之役⑤。当陈隧⑥者，井堙木刊⑦，弊邑大惧。天诱其衷⑧，启弊邑心。陈知其罪，授首⑨于我，用敢献功。”

晋人曰：“何故侵小？”

对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⑩。且昔天子一圻⑪，列国一同⑫，自是以衰⑬，周之制也。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

晋人曰：“其辞顺。”

孔子闻之，谓子贡曰：“《志》⑭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晋为伯⑮，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注　释

①子产：姬侨，姬姓，氏公孙，名侨，字子产，号成子。春秋时郑国执政大臣，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献捷：指古代打胜仗后，进献所获的俘虏。

②介恃：指依凭，仗恃。

③冯陵：亦作冯凌，指进迫，侵陵。弊邑：古代对自己的国家以及出生或出守之地的谦称。

④往年之告：指以前郑国向晋国报告要进攻陈国的事。

⑤东门之役：指陈国与楚国共同攻打郑国至其东门之事。

⑥隧：道路。

⑦井堙（yīn）：指堵塞水井。木刊：指砍伐树木。刊：砍，砍削。

⑧诱其衷：指开导其心。(www.chuimin.cn)

⑨授首：指投降或被杀。

⑩辟：诛杀。

⑪圻：方千里之地。

⑫同：地方百里。

⑬自是以衰：指依次递减。

⑭《志》：古代史书。

⑮伯：通“霸”，王霸。

译　文

郑国讨伐陈国，攻入陈国都城后，派子产向晋国进献战利品。晋国人质问陈国的罪状。

子产回答说：“陈国忘记了周朝的大德，依仗楚国人多，欺凌我国，因此以前我国向晋国报告要进攻陈国的事。但没有得到允许，反而又有陈国进攻我国东门的战争。陈国军队经过的地方，水井被填，树木被砍，我们很害怕。幸亏上天开导我们的心，启发了我国攻打陈国的想法。陈国知道自己的罪过，向我们投降，因此我们敢于向晋国进献战利品。”

晋国人问：“你们为什么侵犯小国？”

子产回答说：“先王的法令规定，凡是罪责所在，都可以分别施加惩罚。况且从前天子的土地方圆千里，诸侯国的土地方圆百里，依次递减，这是周朝的制度。现在强大的诸侯国大多有方圆几千里的土地了，如果不是侵犯小国，是怎么达到这种地步的呢？”

晋国人说：“这话合理。”

孔子听说这件事后，对子贡说：“史书上说过，‘语言用来表达志向，文采用来修饰语言’，不说话，谁知道你的志向呢？语言没有文采，就不能流传广远。晋国成为霸主，郑国进入陈国，不是言辞有文采就不能成功。要谨慎地使用文辞啊！”

原　文

楚灵王汰侈①，右尹子革②侍坐，左史倚相③趋而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④。”

对曰：“夫良史者，记君之过，扬君之善。而此子以润辞⑤为官，不可为良史。臣又尝问焉：昔周穆王⑥欲肆其心，将过行⑦天下，使皆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⑧作《祈昭》，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殁于文宫。臣问其诗焉而弗知；若问远焉，其焉能知？”

王曰：“子能乎？”

对曰：“能，其诗曰：‘祈昭之愔愔⑨乎，式昭德音。思我王度⑩，式如玉，式如金。刑⑪民之力，而无有醉饱之心。’”

灵王揖而入，馈⑫不食，寝不寐。数日则固不能胜其情，以及于难⑬。

孔子读其《志》，曰：“古者有志，克己复礼⑭为仁，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⑮？子革之非左史，所以风⑯也，称诗以谏，顺哉。”

注　释

①楚灵王：芈姓，熊氏，初名围，后改名虔，楚共王次子，杀侄儿楚郏敖自立，是春秋时有名的昏暴之君。后楚国人民推翻其统治，将其赶出楚国。汰侈：指骄奢无度。

②子革：即然丹，郑穆公孙。

③倚相：人名，春秋时楚国左史，熟谙楚国历史，常以往事劝谏楚王，颇受楚国君臣尊敬。

④《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均为古代的典籍。王肃注释云：“三坟，三皇之书。五典，五帝之典。八索，索法。九丘，国聚也。”

⑤润辞：指虚浮不实之辞。

⑥周穆王：姬姓，名满。周昭王之子，西周第五位君主，是西周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周穆王在位期间东征西伐，王朝疆土不断扩大，为西周王朝极盛时期。

⑦过行：指周游，周行。

⑧祭公谋父：周穆王当政时期的大臣。

⑨愔（yīn）愔：指和悦安舒的样子。

⑩度：气度，风范。

⑪刑：伤害。

⑫馈：以食物送人。

⑬以及于难：指最后遭遇了祸难。

⑭克己复礼：指约束自己，使每件事都归于礼。

⑮辱于乾溪：指在乾溪受辱死去。王肃注释云：“灵王起章华之台于乾溪，国人溃畔，遂死焉。”

⑯风：通“讽”，讽谏。

译　文

楚灵王奢侈无度，右尹子革在边上陪坐，左史倚相快步从他们面前经过。灵王说：“这是个好史官啊，你要好好对待他。他能读懂《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等古书。”

子革回答说：“好的史官，能记载君主的过错，弘扬君主的善政。但是这个人凭借虚浮的文辞获得官职，不算是好史官。我还曾经问过他一件事：从前周穆王想放纵自己的私心，将要周游天下，使天下到处都有他马车经过的痕迹。祭公谋父写了《祈昭》这首诗，来阻止穆王的想法，穆王因此能够在文宫善终。我问过倚相这首诗，他却不知道；如果问更远的事情，他哪里能知道呢？”

灵王问：“那你能知道吗？”

子革回答说：“能，这首诗说：‘祈求安定和乐，宣扬有德者的声音。想起我君王的气度，就像玉，就像金。怜惜百姓的财力，自己没有醉饱的欲望。’”

灵王听了，向子革作了揖就走进房中，不吃饭，不睡觉。但是过了几日就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最后遭遇了祸难。

孔子读到古书中的这段记载，说：“古代有句话说，克制自己回到礼上就是仁，说得真好啊！楚灵王如果能像这样做，哪里会在乾溪受辱死去呢？子革不是左史官，所以只能讽谏灵王，引用诗句来劝谏，就能顺利啊。”

原　文

叔孙穆子①避难奔齐，宿于庚宗之邑。庚宗寡妇通②焉而生牛。穆子返鲁，以牛为内竖③，相家④。牛谗叔孙二子，杀之。叔孙有病，牛不通其馈，不食而死。牛遂辅叔孙庶子昭⑤而立之。

昭子既立，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杀嫡立庶，又披其邑⑥，以求舍罪，罪莫大焉，必速杀之。”遂杀竖牛。

孔子曰：“叔孙昭子之不劳⑦，不可能也。周任⑧有言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⑨。’昭子有焉。”

注　释

①叔孙穆子：叔孙豹，姬姓，叔孙氏，名豹，谥穆，故称叔孙穆子。春秋时鲁国大夫。

②通：私通。

③内竖：指传达内外命令的小官。

④相家：指辅佐家政。

⑤叔孙庶子昭：叔孙昭子，姬姓，叔孙氏，名婼，一名舍，谥昭，史称叔孙昭子。

⑥披其邑：指瓜分食邑。王肃注释云：“牛取叔氏鄙三十邑，以行赂也。”

⑦不劳：指不认为是功劳。

⑧周任：古代的贤人。

⑨“有觉德行”两句：出自《诗经·大雅·抑》。觉：直。

译　文

叔孙穆子为了避难逃到齐国，住在庚宗邑。庚宗有个寡妇，与穆子私通后，生下一个儿子叫牛。穆子回到鲁国，让牛当了个传命的小臣，长大后让他辅佐家政。牛在穆子面前说他两个嫡子的坏话，穆子就杀了两个嫡子。穆子生了病，牛不让人给他送饭，穆子就饿死了。于是牛就辅佐穆子的庶子昭为继承人。

昭子当了继承人之后，召见臣仆们说：“竖牛祸害叔孙氏，使我们家族祸乱一个接着一个，杀害嫡子，拥立庶子，还瓜分食邑贿赂别人，来求得免除罪责，没有比他的罪过更大的了，必须马上杀了他。”于是就杀了竖牛。

孔子说：“叔孙昭子不认为竖牛拥立自己是功劳，是因为他不能这样做。周任有句话说：‘执掌政权的人不能赏赐对自己私人有功劳的人，不能惩罚对自己有私怨的人。’《诗经》上说：‘君子的德行正直，四方诸侯都顺从。’昭子就是这样的人。”

原　文

晋邢侯与雍子争田①，叔鱼摄理②，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弊③其邢狱。邢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问罪于叔向④，叔向曰：“三奸同罪，施生戮死⑤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置直⑥，鲋也鬻狱⑦，邢侯专杀⑧，其罪一也。己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默，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曰：‘昏、默、贼，杀，咎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叔鱼于市。

孔子曰：“叔向，古之遗直⑨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⑩叔鱼之罪，不为末⑪，或曰义，可谓直矣。平丘之会⑫，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归鲁季孙⑬，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⑭。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杀亲益荣，由义也夫。”

注　释

①邢侯、雍子：均为春秋时晋国大夫。

②叔鱼：羊舌鲋，复姓羊舌，名鲋，也称叔鲋，字叔鱼。春秋时期晋国大夫。摄理：指代理。

③弊：判决，决定。

④韩宣子：韩起，姬姓，韩氏，名起，谥宣，史称韩宣子。春秋时期晋国卿大夫，六卿之一。叔向：羊舌肸（xī），复姓羊舌，名肸，字叔向，又称叔肸、杨肸。叔鱼的兄长，春秋时期晋国大夫，著名的政治家，与郑国的子产、齐国的晏婴齐名。

⑤施生戮死：指对活着的人施加刑罚，把死去的人陈尸示众。

⑥置直：指蒙蔽事实。

⑦鬻狱：指受贿而枉断官司。

⑧专杀：指擅自杀人。

⑨遗直：指直道而行、有古人遗风的人。

⑩数：数落，责备。

⑪末：薄，轻。

⑫平丘之会：周景王十六年，晋昭公请各国诸侯约于七月聚集卫地的平丘相会。《左传·昭公十三年》中记载平丘会盟时，晋国放纵砍柴草的人在卫国胡作非为，卫国人贿赂叔向，叔向让他们把礼物拿给叔鱼，送礼的人还没走，叔鱼就禁止了砍柴人的非法行为。

⑬归鲁季孙：指放回鲁国的季孙意如。王肃注释云：“鲁季孙见执，谘于晋，晋人归之。季孙贵礼不肯归，叔向言叔鱼能归之，叔鱼说季孙，季孙惧，乃归也。”

⑭颇：偏，不正。

译　文

晋国的邢侯与雍子争夺田地，叔鱼代理这件案子，查出罪责在于雍子。雍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叔鱼，叔鱼就判定邢侯有罪。邢侯非常生气，在朝廷上杀了叔鱼和雍子。韩宣子向叔向询问怎么治他们的罪，叔向说：“三个人的罪状相同，对活着的人施加刑罚，把死去的人陈尸示众就可以了。雍子知道自己有罪，却贿赂官员来蒙蔽事实，叔鱼接受贿赂而出卖法律，邢侯擅自杀人，他们的罪责都是一样的。自己有罪却掠夺别人的美名就是昏，贪图贿赂来败坏官职就是默，杀人没有顾忌就是贼。《夏书》中说：‘昏、默、贼，都要杀，这是咎陶的刑法。’请按此办理。”于是韩宣子就杀了邢侯，而把雍子、叔鱼的尸体放在集市中示众。

孔子说：“叔向的作风，是古代遗留下来的正直之风。治理国家审定案件，不包庇亲人。三次指出叔鱼的罪过，不给他减刑，有人说这是义，我认为可以称得上是正直了。平丘会盟时，指出叔鱼贪财，从而宽容了卫国，这样晋国就不算凶暴。放回鲁国的季孙意如，指出叔鱼欺诈，从而宽容了鲁国，这样晋国就不算暴虐。邢侯的案件中，指出叔鱼贪婪，从而使法度公正，这样晋国就不算偏颇。他说了三次话而除去了三次祸患，得到了三种利益。杀了亲人反而使名声更加显著，这是由于符合道义啊。”

原　文

郑有乡校①，乡校之士，非论执政。鬷明②欲毁乡校。子产曰：“何以毁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否者，吾则改之。若之何其毁也？我闻忠言以损怨，不闻立威以防怨。防怨犹防水也，大决③所犯，伤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导之，不如吾所闻而药之。”

孔子闻是言也，曰：“吾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注　释

①乡校：指古代地方学校。周代特指六乡州党的学校。

②鬷（zōng）明：字然明，春秋时期郑国大夫。

③大决：指大水决堤。

译　文

郑国有乡校，乡校里的读书人，非议执掌政权的人。鬷明想要毁掉乡校。子产说：“为什么要毁掉它？人们早晚闲游到那里，来议论政事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就去实行；他们认为不好的，我就改正它。像这样有好处，为什么要毁掉呢？我听说忠言可以减少怨恨，没有听说过用威势来防止怨恨的。防止怨恨就像防水一样，大水决堤，伤害的人必定很多，我就不能挽救了。不如小规模地放水来疏导河流，不如把我们所听到的话当作治国的良药。”

孔子听到这些话，说：“从这件事来看，别人说子产不仁，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