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道光年间塘栖韩应潮筑“蒹葭水榭”。据以可知,韩氏蒹葭水榭建成后,曾向文友征集诗文。超山为屏湖为镜,天然图画难描摹。其族叔韩崇本也有《为琴溪宗侄题蒹葭水榭图》诗:避俗远尘市,忘机订鸥鹭。韩琴溪《蒹葭水榭用徐野君前辈东小湖诗韵》诗:莲花插座妙新裁,良友携樽水榭开。琴溪二兄饯饮于蒹葭水榭,指斯图索题,醉赋二绝以应。在蒹葭水榭中吟诗觞酒,为一时之胜。......
2023-11-01
横潭漾漾泛秋月,怅望烟波渺难越。
凉风吹动木兰舟,月明处处菱歌发。
菱歌乘月起中流,隐隐箫声动画楼。
箫声菱唱音相亚,横潭月转泻金波。
月转金波泛滥过,夜深摇落秋风多。
独怜天末佳人晚,秋水芙蓉愁态何。
冯文昌一曲《横潭歌》,生动地写出了秋天月圆之夜,诗人一叶扁舟,在横潭泛舟赏月时的情景。
冯文昌,字砚祥,号吴越野民,明末清初嘉兴人,诸生,明代万历间国子祭酒冯梦祯之子。砚祥的次子褒仲入赘于塘栖沈洪芳家,遂寓居塘栖。沈洪芳割宅园之半以居,故沈氏西园又名冯园。砚祥著有《吴越野民集》行世。他家富收藏,有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真迹、宋刊本《金石录》及元刊本《分类补注李太白诗》等珍稀古物。清代塘栖劳权曾有记曰:“冯氏故居在唐栖水南,去余家不半里,后舍宅为尼寺,今尚称冯庵。”冯庵故址在今塘栖第二中学内。
历史上塘栖镇南的那一片清碧的湖水,因其东西宽南北窄,绵延横陈在镇子前面,故里人形象地称其为横潭。又因在其北侧建有一座奉真道院,俗称南圣堂,故里人又称之为圣堂漾。从东面八字桥至西北面墨鸭埭、更西面皇坟头一带,长度约有700余米,而南北河道窄处约30余米,最开阔处是如今圣堂漾农贸市场所在,此处潭面宽度逾150余米,故旧时横潭的水域面积大约有200余亩。潭中从东往西还有芳杜洲等大小不一的三个土墩。横潭之水汇聚了塘栖镇南石目港、沙木港、满弦港、西南庄西漾等多支从超峰北侧丁山湖流来之清泉,潭水又经北小河、西小河、市河、东小河、翠紫湖入大塘漾,连通京杭大运河。
横潭草堂、见山堂位置图
清代乾隆三十四年岁己丑(1769)何东圃编撰的《唐栖志略》记载:“横潭,以潭横于市偏也。乃栖镇山水献秀之所,景物清旷,看月尤宜。闻是地亭馆相望,今惟青芦披拂,白鸥往来而已。”
据此我们可知,横潭一带曾是塘栖镇南山清水秀之地,远眺有黄鹤超巅峰峦耸秀,近则草树葱茏,碧水环拥。清朗开阔美同画图一般的横潭周围,曾有过多处园林。可谓亭馆园墅,依依相望,文人往还,相得益彰。明代,北岸曾有卓光禄园亭,丘壑极胜。前里许有“竹里馆”,亦为卓氏别业。“柳堂”则是胡胤嘉著书之处。清初,张半庵“遂初草堂”“卧痴楼”,吕翼令“系槎楼”、卓蔗村“见山堂”、金峤庵“卧渔楼”、徐野君“雁楼”、陆鸣皋“一曲水”、沈弱先“沤园”,均在漾边名闻一时。
而延至清代乾隆年间何东圃来游之时,横潭四周那些曾经名闻一郡的别墅园亭已成过往烟云,诗人眼前所见到的只是一片青芦披拂、白鸥惊飞的旷野野水了。山水依然,几度夕阳;岁月如梭,人生若梦。观景忆昔,触景生情,这位喜吟“夜半旅梦回”的东圃先生自然要发出深深的叹息了。
那么,是什么原因会让横潭周围那些镇上名族曾拥有过,并曾兴盛过数百年的园第别业荒废的呢?今天我们亦只能从史籍所记载的前贤留下之诗文中去寻觅蛛丝马迹了。
翻阅塘栖的几本旧志,便能串连起横潭草堂的兴衰史。
那是在清代初年,塘栖有一位名叫张之鼐的文人,字仲谋,又字超微,别号无元子、卧痴楼主人,其斋名“半庵”。张之鼐靠勤俭起家,不仅博览群书,更长于诗文,隐居在镇南横潭边上,与一众好友诗文唱和,当时江南诗词界没有不知道横潭张半庵的。
半庵有藏书的癖好,家中藏有万卷诗书。他又喜爱著述,撰写成《栖里景物略》十二卷、《神仙通记》百卷,还汇辑成《横潭草堂诗》《遂初草堂集》传于后世。
张半庵在碧波荡漾、景色清旷的横潭东侧建造了横潭草堂(又称遂初草堂)和卧痴楼园第别业。
《栖里景物略》卷七、卷八中有:
横潭,张超微先生之别业也,署之曰“半庵”,颜其堂曰“遂初”,其楼曰“卧痴”,筑石为矶曰“钓鱼处”,古木修篁,环流叠石,而先生徜徉其间,著述颇富。即《西里志》亦出先生大手笔也。而长公子玉书,亦修举业于此。每遇良时,花酣月大,即觞(按:宴请)诸名彦其上,讲道论学,殆无虚日,题咏最夥,兹略举其概焉。
《唐栖志》也有:“一时名流题咏,汇为《遂初堂集》《卧痴楼集》二书,‘诗文之见存者,尚不下百余篇。’”
以上“遂初”的字义应是“遂其初愿或表示早先”,也有用于去官隐居的意思。
半庵的好友徐野君写了《题仲谋高卧图》:
读书之乐,危困而得。著书之地,勤劳而获。惟我张子可以语此。”又《题横潭草堂》曰:“安汝止!独寐歌,万物俯视。谁其伴之,左图右史。”
邻居好友吕翼令则题曰:
其神于于而春和,其度飘飘而风疏。时曳履于茂林修竹,静则倚髹几以婆娑。图书万轴,泉石一阿。洵绍赤松之高躅(按:品行崇高),而象司空之博物者乎!
以上这些文字可谓对半庵之人品学识、生活态度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王同在编撰《唐栖志》一书时曾考订张半庵是明初刑部主事张舆之裔孙。
张舆,字行中,洪武初年大学士宋濂保举人才,面圣称旨,官授刑部主事。而张舆是南宋循王张俊之后。张俊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生前封清河郡王,逝后追封循王。因其曾附和秦桧罢诸将兵权,并参与谋害岳飞,故为世人所鄙薄。逝世后,其子孙迁居黄鹤山南之槎溪,后来张舆兄弟又迁来漳溪,为栖溪张氏始祖。
张舆的弟弟张辂,字行素,是明永乐九年举人,官山东临淄幕官,兄弟俩有《联辉集》行世。张舆、张辂兄弟是塘栖历史上较早入仕为官的,当时张家居住在镇东漳溪那片碧水荡漾,绿野环拥的白华漾之侧,后世因张氏居此故叫“张家坝”村。此地距离塘栖镇上约有十华里,后来其子孙又迁居镇上居住。
受其先祖影响,张半庵雅好结客,草堂筑成后,户外之履常满。每遇良时,花酣月满,即觞诸名产于草堂,与好友讲道论学,殆无虚日。
张半庵的儿子张德盛,字玉书,是邑诸生,亦工诗文,可惜不寿先卒。为协助父亲编撰《横潭诗集》,他曾写过一篇《征横潭别业诗文小启》,抄录其文:
吾家卜居栖水,阅世已多,老父倚杖横潭,结庐其上,衡宇相望于市廛,门巷无喧乎车马。虽壮岁驰情圭组(按:“圭组”指印绶,驰情圭组,此指神往官爵),乃衰年雅好园田,数弓十笏,颇费经营;丛菊四松,尽烦扶植。书阁一尊,皋室诸峰悉当窗际;钓矶片石,苕霅(按:此处苕霅是对苕溪、霅溪的泛指)二水曲绕云根。渔火黄昏,棹歌清晓。望中烟雨,雪后林峦。携琴来就,频过二仲之踪;载酒相寻,每束五经之带。盘餐取给畦间,晚菘早韮,地力无虚。墙下白苎柔桑,名心久息;书卷未遗老眼,不废丹黄。午夜犹勤钞撮,等尘事于梦幻;颜楼斋曰卧痴,敢谐诸葛称龙。或与蒙庄化蝶,苦竹为家,烟波放艇,非避世之元卿,庭无荆棘;似闭门之仲蔚,径有蓬蒿。长者每呼洒扫,贱子日侍阶除。小园堪赋,愧无庾信之才;古舍可怀,殊乏陶潜之句。彼送归盘谷,必须韩吏部文章;即独坐辋川,尚思裴秀才唱和。少陵十五诗,何氏之山林不朽;东野三十韵,韦七池也起于枋榆,适其性于枳棘也。至如陶靖节之志寄于松菊,嵇、阮之志寄于琴啸,刘伶之志寓于酒,韩、柳诸公之志寓于古文,李、杜唐人之志寓于诗歌,岂尝拘于形迹哉!其所以如此者,盖有性可乐,而无慕乎外,是以代谢虽迁,其志趣直与高山流水天壤俱悠也。今先生之志在乎横潭,是横潭者即陶之松菊,嵇、阮之琴啸,刘之酒,韩、柳之古文,李、杜之诗歌也,可不乐乎!
张玉书这一篇文情并茂的征集启事,吸引了当时镇上及两浙三吴众多文人士子纷纷加盟唱和,其中便有徐野君的《横潭遂初草堂记》。此文对了解张半庵的草堂颇有帮助,其文为:
横潭遂初草堂,踞西水之南。遥瞻皋亭黄鹤之翠微,近接超峰临平之青霭。窗槛之外,俯临溪潭,芳杜为临,菱歌互答。中植翠竹、绛榴、桑柘,四围颇饶野趣。从桥南白板扉入,曲径逶迤,小楼矗起,颜曰“半庵”,盖张子有道之寓言也。庚子端阳后一日,余从京师归。主人招予坐斯楼,酌以旨酒(美酒)。因即席赋诗云:
修竹藏千个,高斋署半庵。携将午日酒,来看晚晴岚。
仲蔚蓬蒿隐,玄真渔钓参。故人此相聚,榴火照溪潭。
张子乐之。为余言:“碑石已具,惟俟文章,以垂不朽。”余愧非龛州山人,安能不朽。惟是草堂去敝庐咫尺,可与朝斯夕斯并称桑者。当时蒋诩开三径,仅许故人求仲、羊仲往来,似太枯寂。张子当推而广之,或赋诗谈禅,啸傲其中者,不止香山之九老、庐阜之十八高贤也。草堂主人,其以予言为有当否乎?计所费约五六百缗(按:缗同贯,一千钱称一缗),考其岁月,则自戊子(1648年,顺治五年)之秋初,迄于庚子(1660年,清顺治十七年)之春杪,可谓一片闲心劳劳于丘壑间也。昔人谓不闻巢由买山而隐,殆不其然。是为记。
徐野君此记写于顺治十七年端午节后一日,文中首先点明了张氏横潭草堂“踞栖水一镇之南”,可以遥瞻青翠缥缈的皋亭、黄鹤诸山,又“近接超峰临平山之青霭(此指紫色的云气)”。推开窗槛,居高临下即清溪碧水荡漾的横潭。此地与芳杜洲为邻,更可以与渔耕之人菱歌互答。园墅中精心种植翠竹、绛榴、桑柘,四周充满了野趣。越过清波粼粼的西小河上的小石桥,从桥南侧那座白木板做成的园门进去,一路曲径逶迤,花木扶疏。不远处,但见有小楼矗起,楼额题有“半庵”二字。这正是张先生的会客著述之所。人到了此地,只感觉尘世间的一切喧嚣已经远去,只余下满园的绿树红花和眼前横潭那一汪碧绿的湖水。站在潭边,平湖潋滟,远山青黛,清风拂面,仿佛满湖的绿水和超山的翠微紫霭都会在眼前慢慢渲染开来。
宾主聚于楼中,主人用美酒佳肴招待来客。酒酣兴高之时即席赋诗,主人高兴地对徐说:已经准备了碑石,只等其写好文章,镌刻在石上,可以传留后世啊!
惭愧!徐自认不是一代词宗王士祯,写的文章怎么能不朽呢?只是此草堂与徐家近在咫尺,早晚都可以相见啊。汉代有蒋诩隐居乡里,只与高逸之士求仲、羊仲往来,是不是太枯燥烦闷了。而草堂主人扩大了与人交往的范围,赋诗谈禅、啸傲歌吟,往来的宾朋已大大超过了从前的香山九老、十八高贤。尊敬的主人,不知这个比喻是否恰当啊?(所谓“香山九老”是指唐朝诗人白居易曾在故居香山(今河南洛阳龙门山之东)与胡杲、吉旼、刘贞、郑据、卢贞、张浑及李元爽、禅僧如满八位耆老集结“九老会”。这志趣相投的九位老人,退身隐居,远离世俗,忘情山水,耽于清淡。)
建造草堂的花费有五六百贯钱。从顺治五年秋天起一直至顺治十七年春天,前后用了十二年时间,才建成此园。可以说建造不易,主人一片闲适的心情,都忙碌于山水之间了。前人说高尚贤良的人退身隐居,远离世俗,忘情山水,耽于清淡,这几乎是必然如此的呀!
徐野君即徐士俊(1602—1681),原名翽,字野君,又字三有、无双,号紫珍道人,仁和人,明末清初文学家。世居塘栖落瓜里(陆郭里)。生于贵族世家,20岁后补杭州博士弟子席,更名士俊。
徐野君才华横溢,著述充栋。他好乐府、工杂剧,对文学、戏曲、音乐、绘画皆有造诣和成就,所撰著作多至60余种,佳者欲与王、关、马、郑抗手。今存《洛冰丝》及《春波影》各一本于《盛明杂剧》中。又有《雁楼集》《尺牍新语》《三百篇鸟兽草木记》《云涌词》等十数种,达数十卷著作传世,是塘栖历史上值得称道的文化名人。
吕律则写了《横潭草堂跋》:
古来高隐之士,托迹溪山,必踞溪山最胜处。如渊明栗里、摩诘辋川、和靖之孤山里湖,其人之性情,与山水之性情,合而为一,故人传而其地亦因之以传也。栖上最胜,无如横潭。吾友半庵,筑庐其上,读古咏啸,著述自娱。予尝与半庵跚步履于临溪堤岸上,古木垂阴,见山光水色,晨夕万变,秋树苍黄,芦花摇白,渔舟野艇出没于烟波之间,斯时幽情独抱,意与景会,其旷怀高致,有迥出古人之上者。其人与地,不因之以俱不朽乎?野君斯记,又能写照传神于笔墨之外,不独半庵之性情,即横潭之性情,与之俱出,庐山真面目其在是哉。漫书其后。
《题卧痴楼》诗:
楼居四望绿阴深,修竹垂杨世外心。
沙濑烟消思把钓,石床月照坐弹琴。
山分翠色横虚牖,鸟啭歌声入密林。
咫尺系槎连曲槛,良宵响答有长吟。
吕律在此诗中用“咫尺系槎连曲槛”写明了,自家“系槎楼”与张半庵之“横潭草堂”的距离是近在咫尺。
吕律还写了《题横潭别业二十韵》《饮横潭别业赠半庵先生》《题张半庵风雨读书图》《卧痴楼读书因赋赠有道先生》《栖水三章》等多首诗赋。
吕律,字翼令,号仞庵道人,塘栖人,性嗜学,是郡庠生,诰授文林郎,他是吕水山之从孙,著作有《撰辰堂集》。
而临平沈谦更写了《寄赠半庵道翁横潭别业》诗:
闻君筑室傍横潭,醉月眠花兴自酣。
野水寒云生古岸,乱山斜日隐秋岚。
鹿门避世应难问,鸿宝传家许共探。
千载羊裘同此意,少微谁识在江南。
沈谦(1620-1670),字去矜,号东江,仁和临平人,“西泠十子”之一,所著有《东江集》43卷、《临平记》4卷,晚年继先人业行医。
同里沈瀚生也有《留题张子横潭别业》诗:
皋亭爽气薄丛篁,满日溪声近楚湘。
芦获春深藏乳燕,芙渠风细浴鸳鸯。
一樽常满思文举,三径时开胜辟疆。
入暮渔歌发清唱,更闻零露散花香。
海宁查嗣瑮也有诗作:(www.chuimin.cn)
乱草新除径,荒村旧有邻。柳深溪路暗,风细落花匀。
朋好能携杖,琴书可护身。横潭秋水阔,日日坐垂纶。
查嗣瑮(1652—1733)字德尹,号查浦,海宁袁花人。查慎行之弟。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升至侍讲。幼警敏,数岁即解切韵谐音,随兄学诗。生平游迹遍天下,其诗精妙,与兄齐名,时人比作宋代“二苏”。后因弟查嗣庭文字狱案受株连,谪遣关西,卒于戍所。著有《查浦诗钞》《查浦辑闻》《南北史识小录》《音韵通考》《唐人万首长律》等。
此外,德清金苍野、沈方平、胡麒生、甬上董巽子、李文胤、高宇泰、嵊县李文纯、海昌张英、无锡诸保宥、栖水金渐邕、金长舆、沈士谔、徐灏、宋琦、卓回、陆进、卓胤城、张吉、韦人凤、翁绍掀等均纷纷唱和,创作了一百多首诗文,可谓士林风响,俊贤响应,终于辑成了流传至今的《横潭别业诗文集》。
张半庵的《横潭别业诗文集》中,徐野君写的那篇《横潭遂初草堂记》是有明确纪年的,时间是“庚子端阳后一日”,此庚子正是清顺治十七年(1660),故推断《横潭别业诗文集》辑成于清顺治十七年之后。
参考王同《唐栖志》张之鼐传有“子玉书,不寿先卒”的记载,分析当年编辑诗集时,张半庵已是衰年,后来,其钟爱的儿子、那位颇有才华的张玉书又先他而谢世,故等其本人逝世后,他的其余子嗣已无力,或无人能经营此横潭别业了,遂将其转卖给年轻富裕的卓蔗村,这应是符合情理的。张半庵逝世后,张氏后人是在康熙十五年,将园第卖给了太史第卓氏。又过了10余年,卓蔗村请造园名家张熊重新规划改建后,将张氏“横潭草堂”改名为“见山堂。”
关于“见山堂”,《唐栖志》园亭别墅卷载有:“见山堂,在横潭。即张半庵草堂旧址,卓蔗村购得复葺新之,题曰见山堂”。
而清代金张《芥老编年诗抄》丙寅卷有一首《蔗村买横潭经年矣应垒石而不垒石和前韵》诗记其事:
横潭十年来,花木日渐秃。山川洵有灵,毕竟为君属。
但苦千顷陂,帮岸周遭复。述昨与张翁,商榷几跋烛。
翁云勿过虑,插柳更栽竹。便获磐石安,兼具游人目。
一言省百金,可成数小麓,岁虽云暮矣,休诿力不续。
拟彼亦补此,君应点首伏。近就本山中,运石如运谷。
只仿黄大痴,取塌不取矗。娱宾宜坐行,种树界直曲。
计工仅兼旬,小费易收束。塘栖记名园,俨然成一局。
众论佥曰同,尤为我所欲。过从不隔朝,手中杯惯覆。
息壤有旧盟,许分一窗绿。读书不梳头,耦耕共胝足。
不负生同时,共裹巾一副。倡余而和女,响答唯虚谷。
倘或君不然,此乐愿言独(司马相公园名独乐)。
我相山水间,一拳或一掬。谁寄草堂赀,锱铢自积蓄。
池馆斗家家,亦好充数目(吕晚村诗家家池馆有门风)。
金张,即金介山,一名张介山,清代塘栖著名诗人。此诗写于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此诗中金张所称的张翁就是明末清初造园大师张南垣之子张熊(字叔祥)
两年后,康熙二十七年戊辰(1688),金张又写了《过蔗老横潭新筑看梅》诗:
绝倒种梅如种禾,旧存一树雪婆娑。
群然闹向春风里,独立翻嫌此老何。
就柏为堂谐俗少,见山买屋费钱多。
连云甲第无留连,手筑先生安乐窝。
从以上二首诗可知,卓蔗村的见山堂购于清康熙十五年,筑成于康熙二十七年,中间过了有12年之久。
金张诗中还有以下信息,“蔗村买横潭经年矣”“横潭十年来,花木日渐秃。山川洵有灵,毕竟为君属。”张半庵逝世于康熙十五年以前。卓蔗村买此草堂过了十二年,才于康熙二十七年左右请当时的造园大师张熊从新规划构筑,并更名为“见山堂”。根据卓蔗村年表记述,蔗村生于顺治十五年,故他买入横潭草堂时,年才18岁。从顺治十七年张半庵横潭唱和结集至康熙二十五年、二十七年金张写诗,时间已经过去26个年头。此时,三十而立风华正茂的卓蔗村,筑成了可以偃仰啸歌、神游太虚、会千古风流之安乐窝。他取的见山堂之名则很直白通俗,盖在堂中可眺镇南诸山之故也。
卓蔗村这一支,是清初塘栖卓氏最显达的一房。此时的塘栖卓氏,明代卓贤、卓明卿父子兄弟创出的家业已经走下坡路,其中曾经最为显赫的卓明卿一房已经式微,明卿逝世后,属于他的东园部分被其孙卓回卖给了邻人吴家。而水一方主人卓显卿一房,也已大不如前,极富才情的卓发之、卓人月均已故去,只余曾孙、已至暮年的卓天寅在长桥西面圆满桥畔守着传经堂。
此时镇上卓家属卓达卿、卓禺父子这一房最为兴盛发达。蔗村之曾祖卓海幢白圭治生,积聚了大量财富。祖父卓异于顺治四年考中进士,点翰林,官至左春坊(即内阁)左庶子,进士成翰林,前人俗称太史,镇上卓家弄故居就是此时改称太史第弄的。卓异实现了家族数代人光宗耀祖之梦想。庶村父亲卓子孟,顺治辛卯恩贡,甲午中举不仕,却经商发达,是当时镇上最为富有的大财主。志书称其“天性孝友,好行其德,一方缓急,无不周旋”。他出资修广济桥,赈济灾民,修建资庆寺、大善寺等寺观。后嗣繁衍,世泽绵长,是他们守着卓氏祖上留传下来的连云甲第和东园众白堂部分,卓蔗村更花巨资买下了张氏的横潭草堂。
关于卓蔗村,王同《唐栖志》载有:“卓长龄,字蔗村,又字九如,善古文诗词,与张介老、宋玉山迭相唱和。张氏横潭旧圃,蔗村购得,复葺新之,榜曰‘见山堂’。横潭之胜,复归卓氏矣。”
新出版的《卓氏人物》有:“卓长龄(1658—1710),他是仁和县监生,后入国子监为太学生。著有《高樟阁诗集》十卷,又与其弟松龄合缉《正续花间集》。”
卓蔗村将张氏横潭草堂改筑成见山堂后,在此园第之中与塘栖金张、宋琦、陆鸣皋、吴卜雄等好友结社唱和。史载卓蔗村“盛年好学,书无不览,不但为唐栖之杰,即两浙名彦,亦罕有过之”。清初文坛领袖黄宗羲、李邺嗣、著名诗人查慎行等都来见山堂游访。一时间斗韵分题、诵吟其间,远近传为盛事。
查慎行晚年曾应卓蔗村外甥陈周乾之请,写有《卓蔗村诗序》,其中有:
是时东南结社之事方兴,蔗村及张岕老辈为一乡领袖,四方士大夫往西吴、东越者,必停楫造庐,户外之履常满,酒阑灯灺,阄韵分题。蔗村于其间雒颂高吟,声渊渊若出金石。芥老从而和之,鼓宫宫动,鼓角角动,一时命侣啸俦之乐,远近传为盛事云。及余投老归田,亲戚故旧,凋丧殆尽,过芥老故居,则已易主。蔗村墓木且拱矣……
查慎行(1650—1727),海宁人,清初著名诗人,康熙四十二年(1703)54岁成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康熙五十二年(1713)62岁乞休归里,家居10余年,筑初白庵以居,潜心著述。雍正四年(1726),因弟查嗣庭犯讪谤案,以家长失教获罪,被逮入京。次年放归,不到两个月即去世。
根据以上资料,分析查慎行写此文的时间应在1713年其乞休归里以后,是其家居10余年,潜心著述之时。
作者在这篇《诗序》中追忆了30多岁时在塘栖见山堂中见到的卓蔗村、金介山等文人聚会时的盛况。而写此文之时则已是物是人非,金介山老家的住房已更换了新主人,诗集作者卓蔗村坟头的树木也已长成合抱粗的大树了。
时间的脚步进入了乾隆四十六年(1781),见山堂主人因“忆鸣诗案”被祸。家中所抄卓氏藏诗、文集,被指为忆念明朝、图谋不轨。乾隆帝对卓氏一家厌恶至极,竟称他们“丧尽天良,绝天理,真为复载所不容”。卓氏著述俱遭禁毁。卓天柱兄弟三人斩首,妻儿发配为奴,卓长龄父子五人死后已近百年,亦被刨坟剖棺,剁尸枭首。不仅如此,此案还连累栖里前代诸贤所著,如沈守正《雪堂集》、卓发之《漉篱集》、徐士俊《尺牍新语》等俱在禁毁之列,这是塘栖数百年来所遭受的最大文化劫难。
经此惨祸,塘栖文人皆焚书弃稿,从此不敢作诗弄文。塘栖文事消沉,再无诗社,士子弃学从贾者众。
下面再从昔日诗文的记载中,来探究一下清代横潭草堂的具体方位。
其一,清乾隆何琪编撰的《唐栖志略·园圃》“横潭草堂”一条:“堂在横潭之侧,水光山色奔赴阑槛。中植翠竹绛榴,饶有佳趣。张半庵幽居也。”此句中一个“侧”字,点明草堂在横潭左右,然仍让人难以确认具体方位。
其二,董道权《题横潭草堂》诗:
林泉推绝胜,耕凿得幽栖。小阁当山出,低檐与竹齐。
一经身作蠹,三雅客如泥。好记从游处,重来路欲迷。
董诗说明草堂的位置偏僻,若无记好草堂的周边环境,下次再来时会迷失了路径,还是没有点明方位。董道权,字巽子,号缶堂,浙东鄞县人,黄宗羲弟子,所著有《缶堂诗集》《缶堂文集》《旅窗随笔》。
其三,王同所撰《唐栖志》卷五《园亭别墅》则记有:
遂初草堂,在横潭之东,张半庵别业,颜其堂曰“遂初”,楼曰“卧痴”。古木修篁,环流叠石,名流题咏,旧有专集。卧痴楼,在遂初草堂之侧。
这段文字中所述的遂初草堂,也即横潭草堂在横潭之东,仅此一个“东”字,虽较之何琪《志略》稍稍明确了一些,得出结论在横潭之东侧,但还是表述得太过泛泛,不够明确。
倒是在对改建后的见山堂的记录上,有较明确的方位。
王同《唐栖志》卷四《街巷》一节,已作了明确记录:“西小河南街。自横潭卓氏见山堂至任家角皆是。为任家角(任氏本姓韩,业医,世居于此),为蔡家埠(船埠各路客船聚泊处)。任家角转南数武,短街渡,营房桥,至市南各街。”
正是这一段文字,让今天的我们确证当年见山堂的故址,即20世纪中叶以前的塘栖西小河哑子弄口安乐桥西南侧,今天塘栖圣塘漾桥东北桥堍,西面南面濒临圣塘漾,北至西小河南街这一块地方。后来的塘栖人将此地称为浇花堆。再后来,已被俗讹叫别为“叫化滩”了。
世易时迁,岁月匆匆,古老的横潭从乾隆以后亭馆销沉,仅剩下青芦白鸥、野水渺茫,成了“寂寞西风听不尽,萧萧一片荻芦洲”了。
到了民国年间,劳诚斋在横潭东南侧古芳杜洲买地建榨油厂。20世纪50年代以后,丁河乡又在浇花堆南面范家墩上办蚕种场。但此时横潭周遭仍无太大改变,尚存有旧时七八分乡野风貌。后来,那条连通横潭、从西小河街西首的圣堂角流经仓桥蜿蜒于镇中的北小河,从20世纪50年代初即开始逐段被填河筑路,先是填了从市河蒋家桥皮匠弄口至晚步弄一段。60年代初又从晚步弄填至思古桥往南哑子弄北侧白果树西面。1969年,政府“深挖洞,广积粮”,为了战备,将西小河从东面喻家湾口子上的西龙桥至西面哑子弄口的安乐桥河道填筑成了防空洞。80年代又用疏浚运河的泥土填埋掉市河。再后来,人们为扩展生活空间,又填埋了北小河从圣堂角至医院东面残剩的100多米河道,又填掉横潭大片水面建设农贸市场,填掉东小河筑马路。延至今日,横潭水面支河近半被填,孤墩土阜连片成陆。横潭四周高楼幢幢、车马喧闹、市廛尘寰、灯红酒绿。世人梦醒时分,古镇景色清丽的横潭已永无沧浪碧水、花晨夕月之天然美景了。
今天,苕霅之水依然日夜奔流,广济长桥依然如带如虹。融入时代元素的下塘、栖溪则有了另一种锦绣。虽然横潭美景已不再有,但它作为江南佳丽地的历史画卷已经融入了世代塘栖人的生命之中!
诗曰:
苕霅千载碧苍苍,汇成锦绣古下塘。
碧树寒烟回首处,烟波渺渺一潭横。
阴晴雨雪倍风流,荷风四面送清香。
文士遂初筑草堂,赋诗谈禅酒满觞。
远山晴岚云出岫,赋成卧痴妙文章。
太史子嗣更风流,雒诵高吟见山堂。
岁月迁延尽沧桑,横潭高第成史章。
市廛晚烟再回首,不知清梦落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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