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心理学：分析向直觉转化

一、分析向直觉转化的现象

正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在解决问题过程中，针对同一个问题有的人需要通过分析加工处理，而有的人只需要直觉加工就能够报出答案。例如，在幼儿园时期，当我们想要买一个3元钱的铅笔和5元钱的饮料时，我们需要掰着手指仔细计算才能知道两样物品总共的价格，而长大之后我们一眼便能看出一共需要支付8元钱。年幼时我们计算“3+5=？”这道算术题需要分析过程仔细思考，而长大后随着计算能力的增强，学习经验的积累，我们通过直觉就可以解决简单的计算题，计算能力的变化过程所揭示的便是分析向直觉的转化过程。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如个体的学习过程就是知识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即从分析加工变为直觉加工的过程。此外，前文中逻辑性直觉模型也为分析向直觉转化的可能性提供了理论支撑。逻辑性直觉模型认为直觉过程包含两种成分： 信念性直觉和逻辑性直觉。信念性直觉指的是个体在生活中获取的经验，逻辑性直觉指的是在个体发展早期已经获得的一些简单的基本逻辑规则(De Neys, 2014)。一些复杂推理任务的完成仍需要分析加工的参与，而简单的基本逻辑规则通过逻辑性直觉就能够处理(Bago & De Neys, 2017)。该模型的提出一方面证明了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过程并非是完全割裂、独立的，两者可以兼顾彼此特征；另一方面也说明逻辑规则等原本需要分析加工处理的内容，经过个体学习训练之后可以通过逻辑性直觉解决。

二、分析向直觉转化的过程

生活经验及实验研究结果均指出分析加工与直觉加工并不是完全独立的两种加工类型，这两者甚至可以实现转化，那么转化的过程又是如何实现的呢？

(一)定量差异——前提

首先我们必须明确转化过程实现的前提在于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只存在定量差异，而非定性差异。

以往研究往往认为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从本质而言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加工过程，其中直觉加工过程是快速、无意识、自动化的，以经验为基础，几乎不占用认知资源，而分析加工过程则是缓慢、受意识控制的，以逻辑规则为基础，需要较多认知资源的参与(Thompson, 2013)。

但是，近期有众多研究对此提出了质疑。如Handley, Newstead和Trippas(2011)通过指导语来引发不同的加工过程，具体来说即信念指导语下要求被试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回答从而引发直觉加工；逻辑指导语下要求被试根据逻辑规则回答从而引发分析加工过程，结果发现当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的结果产生冲突时，直觉加工会显著受到分析加工的影响，具体表现为正确率降低，反应时增加，而分析加工并未受到直觉加工的影响。也就是说，此时分析加工先于直觉加工产生，并对其产生影响。而Newman, Gibb和Thompson(2017)在研究中提出基于信念的直觉加工与基于规则的分析加工都是可快可慢的。此外，也有研究从认知资源角度对双加工过程的特征进行探讨，如Howarth, Handley和Walsh(2016)立足经典的推理问题发现相较于无负荷情况，认知负荷条件下直觉加工及分析加工过程的正确率均有所下降，但是直觉加工下降的比例显著低于分析加工。这说明直觉与分析加工的产生都需要认知资源的投入，而直觉加工所需的认知资源较少，分析加工所需较多。这与Johnson, Tubau和De Neys(2016)的研究结果较为相似。

近期有研究者采用镶嵌汉字任务(任务内容： 如判断目标字“口”字是否包含于源字“吕”字中)，通过汉字的包含关系操纵认知资源(如包含条件：“又——支”，不包含条件“力——支”)，通过阈上、阈下的呈现时间操纵意识水平，考察了直觉与分析的加工过程。结果发现，相比较分析条件，直觉条件在阈上表现出优势效应： 包含与不包含情况下均正确率更高、反应时更快；但在阈下只有不包含情况出现直觉优势： 不包含情况下正确率更高、反应时更快，包含情况下两者无显著差异，且正确率为50%，处于猜测水平。这说明在无意识且认知资源缺乏的双重压力下，直觉加工达到其认知极限，此时也无法发挥作用，因此直觉加工也需要意识及认知资源的参与(于婷婷、殷悦、王舒、周淑金、唐晓晨、罗俊龙，2018)。

总结上述研究结果可以发现，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并不是完全独立的，这两种加工过程可能相互兼有对方的特征，如直觉加工可能也依赖于一定的认知资源与意识成分的参与，而分析加工有时可能是快速的。因此，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的差异不是定性差异，而是定量差异，也就是说这两种加工过程的区别在于加工速度及对认知资源与意识依赖程度的差异，而不在于是否需要认知资源与意识过程。

(二)消耗认知资源的减少——关键

分析加工向直觉加工转化的关键在于任务解决过程中实际消耗认知资源的减少。

上述研究表明传统观点对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的划分是存在争议的，即加工速度、经验与逻辑等可能并不是两种加工过程区分的关键(Bago & De Neys, 2017; Newman, Gibb & Thompson, 2017)，那么应以何为标准对这两种过程进行有效区分。纵观近期研究可以发现，问题解决过程中实际消耗认知资源的不同可能才是造成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差异的本质因素。

1.以逻辑性直觉为例

De Neys(2014)认为推理过程中所涉及的简单的逻辑规则只需通过逻辑性直觉就可解决，无需分析过程的参与，也就是说一些逻辑问题可以通过直觉加工完成。而这些逻辑问题之所以只需要直觉加工的参与就可以得到处理，其原因在于它们对于个体来说是简单、易加工的(Bago & De Neys, 2017; De Neys, 2014)，因此在解决过程中只需消耗较少的认知资源。而复杂问题对于个体来说是困难的，因此在解决过程中需要消耗较多的认知资源，必须要分析加工的参与才可顺利完成(De Neys & Bonnefon, 2013)。

2.从加工速度来说(www.chuimin.cn)

有研究指出基于逻辑判断的加工过程有时可能是快于基于信念判断的加工过程的(Handley, Newstead & Trippas, 2011; Newman, Gibb & Thompson, 2017)。而任务难度是影响不同判断过程加工速度的一个重要因素(Trippas, Thompson, & Handley, 2017)。这一现象也可以从认知资源角度进行解释，即当逻辑判断任务难度较低时，解决任务所需的认知资源较少，此时简单的逻辑判断过程可以通过直觉加工进行处理(Bago & De Neys, 2017; De Neys, 2014)，因此加工速度较快。当判断任务难度较高时，解决任务所需的认知资源较多，此时即使基于信念判断的任务也需要分析过程的参与才能解决任务(Handley & Trippas, 2015)。因此，认知资源可能是区分直觉加工与分析加工十分关键的指标。

(三)构建完善图式——途径

构建并完善图式是降低解决问题过程中认知资源实际消耗的有效途径。

图式的概念最早由皮亚杰提出，他认为图式即认知结构，是动态的技能组织，具有对客体信息进行整理、归类、改造和创造的功能，以使主体有效地适应环境。有些图式是生来具备的，这便是所说的本能，如吃饭、睡觉等；有些图式是个体在后天与环境的不断交互过程中掌握的，这其中分析过程发挥了重要作用。当个体缺乏某种图式时，他便无法做出特定的行为，如看见毛笔不知道如何写字，拥有自行车却不知道如何使用。通过分析加工，个体将环境提供的外部因素纳入已有的图式中，从而加强并丰富原有图式，同时在此基础上掌握更加复杂的行为。图式的加强过程便是分析向直觉转化的过程。个体解决某个复杂的新问题所需的图式如果不完善，那么便需要大量认知资源的投入，因此此时需要分析加工的参与。与此同时，人们通过分析加工获得图式，并在多次练习过程中将该图式逐渐内化至原有的认知结构中，此时原有的复杂问题对个体来说难度大幅降低，少量认知资源的投入便可解决相同的问题，因此此时只需要直觉加工的参与。正如前文所提的买物品的例子，在幼儿园时期我们已经掌握了数字的图式，但是对于加法计算仍不熟悉，因此需要仔细思考才能说出两样物品的价格。而随着计算能力的增强，长大之后个体个位数计算的图式已经相对完善，因此只需直觉加工便可解决以前需要分析加工才能处理的问题。所以说，在分析加工向直觉加工转化的过程中，图式扮演了重要作用。个体通过分析加工获取并不断完善相关图式，随后在图式逐渐内化之后，提取该图式所需消耗的认知资源减少，此时个体便可通过直觉加工直接提取相关图式即可快速解决问题。

三、影响因素

实现分析加工向直觉加工的转化是个体学习过程的必经之路，转化的完成意味着个体知识经验的丰富以及工作效率的提高，因此了解分析向直觉转化过程的影响因素具有一定的必要性。

(一)练习与强化

练习与强化是将新图式内化的重要手段。通过分析加工转化而成的直觉加工属于后天形成的直觉，而强化是后天直觉形成的关键因素。因此，在分析向直觉转化的过程中，个体需要通过多次重复练习强化获取的图式，从而更快更好地将其纳入原有认知结构中。在强化过程中，重复训练一方面能够使新图式快速内化；另一方面也可以发现所掌握图式的缺陷与不足并及时加以修正。所以，强化不仅是巩固新图式，实现内化的主要途径，同时也是图式不断完善丰富的有效手段。当然，根据班杜拉社会学习理论，强化包括直接强化、替代性强化与自我强化，根据不同的学习情境选择不同的强化方式对转化过程也会产生重要的影响。

(二)认知灵活性

认知灵活性是指调整认知加工策略以适应新的或无法预测的环境变化的能力。认知灵活性水平高的个体往往表现为不固执、不拘泥于形式，在活动或程序改变时能很快适应新情境要求。实际上，分析加工与直觉加工间的转化就是认知灵活性的体现。具体来说，当直觉加工无法通过已有经验解决新的问题情境时，个体会及时调整认知策略，投入更多的认知资源从而转化为分析加工模式，直到形成新的经验图式；而当经验图式内化之后，个体随后会进行加工策略的调整，减少认知资源的消耗并转化为直觉加工模式。因此，可以预测认知灵活性高的个体，其实现分析向直觉转化的能力也相对较强。

当前，对认知灵活性的研究大多关注于规则转换任务，即被试从一个任务转换到另一个任务，如威斯康辛卡片分类任务(WCST)便是测量认知灵活性的一种常用工具。该任务包含128张任务卡片，卡片的颜色(红、绿、黄、蓝)、形状(三角形、五角星、十字、圆形)和图形数量(1、2、3、4)不同。任务中首先向被试呈现4张刺激卡片，分别是1个红三角、2个五角星、3个黄十字和4个蓝圆形。随后要求被试根据这4张卡片对128张卡片(反应卡)进行分类，分类的顺序是按数量、形状和颜色依次进行的。操作时不把分类顺序告诉被试，只告诉其每一次选择是正确或错误。WCST共设有13个测量标准，包括总应答数、完成分类数、正确应答数及正确率和错误应答数等(Nils, Lars, & Erik, 2008; Kim et al., 2011)。综合以上指标，可以将被试的认知灵活性分为4个等级： 优秀、良好、中等和较差。

(三)工作记忆

分析加工到直觉加工的转化体现在对认知资源消耗的减少上，那么两者间的相互转化就离不开认知资源的反复投入。因此，能调用认知资源的主体本身应予以重点关注。因为主体所具备的认知资源直接决定了其能够同时处理信息的能力，这一能力可体现在个体的工作记忆容量大小上。换句话讲，个体是通过工作记忆调用认知资源的。所以说，个体工作记忆容量是分析向直觉转化的重要影响因素。此外，工作记忆与认知灵活性有积极的相关性。从功能而言，认知灵活性要求个体将心理表征根据环境进行转换，体现其认知转移和抑制控制能力(Armbruster, Ueltzhöffer, Basten, & Fiebach, 2012)，而工作记忆恰恰具备更新、抑制、转换的功能(Baddeley, 2010)。已有研究(Blackwell, Cepeda, & Munakata, 2009)发现，个体认知灵活性越高，其工作记忆成绩表现越好。同时，工作记忆中的转换功能被认为与前额叶有关，包括左侧前额叶皮质前部和右侧前额叶皮质背侧外部(Roger, Andrews, Grasby, Brooks, & Robbins, 2000)，而认知灵活性被发现与大脑左侧前额叶有关(Armbruster, Ueltzhöffer, Basten, & Fiebach, 2012)。这表明，工作记忆与认知灵活性呈现较高的正相关，且拥有相似的神经机制。

总而言之，通过有效的方式提高个体工作记忆能力对分析向直觉的转化过程有积极的作用。已有研究者发现工作记忆能力可以通过训练得到提升(Klingberg, 2010)。一方面，通过任务训练的形式来提高个体的工作记忆能力，例如赵鑫和周仁来(2014)采用自适应活动记忆任务对成年人工作记忆刷新功能的训练，具体操作过程为： 首先以2毫秒/个的速度，依次呈现一些动物图片，且每次出现的动物个数不相同，有5、7、9、11等四种长度，每种长度各随机出现5次，总共20次。要求被试依次记住最后出现的3个动物，即一直保持记住最近出现的3个动物。最后，向被试呈现出现的所有种类的动物，被试按照顺序依次点击最后出现的3个动物，经过多次训练之后，被试的工作记忆会得到一定程度改善。另一方面，通过一些神经技术如神经反馈法(NF)和经颅直流电刺激(tDCS)也可提高个体工作记忆能力，例如，研究者发现利用NF技术对α波的训练可以有效改善个体工作记忆(Nan, Rodrigues, Ma, Qu, Wan, Mark, & Rosa, 2012)，对θ波的训练可改善个体的记忆刷新功能(Enriquez-Geppert, Huster, Figge, & Herrmann, 2014)。tDCS则是通过人为主动操作某个区域的皮层兴奋性从而改善个体的认知功能，现有研究已经指出左背外侧前额皮质与工作记忆的改善有直接联系(Andrews, Hoy, Enticott, & Daskalakis, 2011)。这两种方法通过对脑电波或脑区的直接操纵来实现认知功能的改善，具有一定的简便性和直接性，可以和传统训练方式结合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