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漢武以後,就是所謂第二段落,於是“經學”首起成立,“史學”也繼續産生。瞭解了這一段引言,我們可以再進一步研究經學與史學的關係。經史的關係,可以分爲四個階段,也可以説分爲四個時期。從漢武帝因統治關係而實施尊孔崇經的政策以後,古代的經典成爲“儒教”所專有,而“經學”遂宣告正式成立。研究《春秋》經的公羊學派的學者都是强史以屬經的主張者。......
2023-11-01
這是一個頗可怪异的現象:中國的經學,就是慎重點説,從西漢初年計算起,到現在,也已經有二千多年的歷史;然而,經是什麽?换句話説,什麽是經的定義?到現在仍是衆議紛紜,没有一定的標準。
對於經下一個定義,始於東漢班固紀録的《白虎通義》。《白虎通義》説:天道有五常(金、木、水、火、土),人情有五性(仁、義、禮、智、信),所以聖人象天道,明人性,以定“五經”;經就是常,所謂常道。[1]後來劉熙《釋名》用音訓的方法,説經好像徑路,好像無所不通而可以常用的徑路,是一種常典。[2]這兩種意見顯然站在道德的見地去解釋,而且依附於中國原始宗教(或哲學)的“陰陽五行”説。
漢以後的經學家對於經義經説雖在争辯不休,但對於這基本問題却並不加以一瞥;他們好像認這問題是不值得或不必討論似地將它擱置着。一直到了清末,經今文學派復興,和以前的經古文學派對峙,於是這問題才又嚴重起來,兩派争辯。依今文學派的意見:經是孔子著作的專名;孔子以前的文獻不能冒稱爲經,孔子以後的著作也不能僭稱爲經。依古文學派的意見:經是古代書籍的通名;孔子以前的文獻已稱爲經,孔子以後的著作也未嘗不可稱爲經。
今文學派中首先提出這問題的,是龔自珍。龔氏以爲只有“五經”“六經”這名詞可以成立,後世增添“傳”、“記”、“群書”、“子”等,稱爲“七經”、“九經”、“十經”、“十二經”、“十三經”、“十四經”,都是不合理的,不過龔氏並未指明五經是孔子的作品,[3]到了康有爲和皮錫瑞,才更進一層,説五經不是古代已有的著作而是孔子個人所手定或制作。他們説孔子所定的才稱爲“經”,弟子解釋的稱爲“傳”或“記”,弟子展轉相授的稱爲“説”。所以不僅五經以外的書不能稱爲經,就是《易經》裏的《繫辭》、《禮經》(《儀禮》)裏的《喪服》,也只是“傳”而不是“經”。至於南宋朱熹將《禮記》裏的《大學》,分析爲首章稱“經”,其餘各章稱“傳”,那更不合理了。[4]
但是,今文學派還有一個問題没有解决,就是孔子所手定或制作的究竟是“六經”呢?是“五經”呢?如果是“六經”的話,《樂經》不是亡佚了嗎?不是和今文學派自己所堅持的“六經經秦火並不殘缺”的主張相衝突嗎?如果是“五經”的話,那麽,“六經”這名稱不是不合理的嗎?對於這,今文學家的邵懿辰早有一種解釋。他以爲《樂經》本來没有,樂的文辭就是詩,樂的作用存於禮,既然没有《樂經》,爲什麽“六經”名稱裏面有“樂”呢?他以爲孔子的“六經”是從古代學校的“四術”(“詩”、“書”、“禮”、“樂”)來的;四術加上《易》、《春秋》,所以稱爲“六經”。“六經”是名,“五經”是實,[5]所以“五經”和“六經”的名稱全是合理的。
經古文學家以爲今文學派的經的定義太狹窄了。經只是綫,只是聯貫竹簡的綫,就是《史記》上所説“韋編三絶”的韋編,也就等於佛經之稱爲“修多羅”。經、傳、論的不同,只是書籍版本的不同,而不是作者身分的差别。經,二尺四寸長;傳就是專,是六寸的簿子;論就是侖,是編次有序的意思。所以“經”是通名而不是專名;在古代,兵書、法律、教令、歷史、地理、以及諸子的書都可以稱爲經,不限於六經。堅持這主張而能“言之成理”的,是章炳麟。[6]依他的主張,不僅“七經”、“九經”、“十經”、“十二經”、“十三經”的名稱是合理的,就是如段玉裁所説,將《大戴禮記》、《國語》、《史記》、《漢書》、《資治通鑒》、《説文解字》、《周髀算經》、《九章算術》八部書加入,稱爲“二十一經”,也是合理的。[7]
除經今古文學兩派以外,還有站在駢文家的觀點,以爲經訓爲“組織”,含有文采的意義。换句話説,經之所以稱經,因爲它的文章都是“奇偶相生,聲韵相協”的《易經》的“文言”體,也就是我們所謂廣義的駢文體。所以,不僅“六經”“五經”可以稱“經”,就是其他群書,凡是“文言體”,都可以稱爲經。《老子》稱爲《道德經》,《離騷》稱爲《離騷經》,就是明證。這一説,淵源於阮元及他的兒子阮福;[8]到了劉師培,才有系統的明確的解釋。[9]
但到了最近,又有人主張“經”是“金”字的借字;“經”之所以稱“金”,或因爲古代的經典本是鑄在金版上的原故。[10](www.chuimin.cn)
綜合以上所説,那麽,近代對於經的定義計共四種:一、經今文學家以爲經是孔子著作的專名;二、經古文學家以爲經就是綫裝書;三、駢文家以經是駢儷的韵文;四、另一主張以爲經是鑄在金版上的書籍。這四説,第四説的理由實在太薄弱。因爲“金”借爲“經”,在訓詁學上太没有左證。“金”借爲“噤口”之“噤”,借爲“深目”之“深”,是有的,[11]却没有借爲“經典”之“經”。《國語·吴語》上的“挾經秉抱”的“經”,恐只是指兵書,而不是指金鉦。第三説,駢文家的理由也只能適用於經典的一部分,而不能適用於經典的全部。劉氏所舉的“《春秋》其文.則史”,“禮有本有文.”這兩個“文”字解釋爲“文言”體的“文”,實在太勉强了。比較有力的,還是經今古文學派的話。然而經古文學家對於經的範圍規定得太寬了,試問同是經典,爲什麽有些書寫在二尺四寸長的竹簡上,有些却寫在六寸簿上?這裏面不含有着作者身分的差别嗎?經今文學家對於經的範圍又規定太窄了;况且依現在經典之客觀的研究,五經或是古代的文獻,或者是孔子以後的作品。總之,它和孔子的關係,正是現在經典研究者所力要解决的主題,而不能依經今文學家這樣武斷的决定了。
經的定義,舊説既全不足取,那麽,它應該怎樣規定呢?依個人的私見,“經是中國儒教書籍的尊稱,因歷代儒教徒意識形態的不同,所以經的定義逐漸演變,經的領域也逐漸擴張,由相傳爲孔子所删訂的六經擴張到以孔子爲中心的其他書籍,如《孟子》、《爾雅》等。”[12]
經的定義,既然得了一個結論,那麽,經和文學有什麽關係呢?關於這問題,又依“文學”定義的廣狹而不同。不過,對於文學,中國原有兩種意見:一種似乎以爲文學是獨自産生演變;或者可以説,文學和經學是並行發展但並不是某一種由那一種派生出來。另一種意見那就簡直以爲有經學而後有文學,文學的各體都是由經派生出來的。
《漢書·藝文志》以爲:在古代,登高能賦,經可以作大夫;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的時候,也一定誦詩明志。到了春秋以後,詩人在民間,於是産生“賢人失志”的賦,如孫卿的賦體和屈原的騷體。依這説,詩賦的産生,和變遷,與其説是由於經典,不如説是由於政治。[13]後來《隋書·經藉志》也以爲世有澆淳,時有治亂,所以文體變遷而有邪正的不同。[14]這也無异於撇開經典,而將文學的演變專歸因於社會的背景。這可説是第一種意見的代表。
但是從漢以後,儒教經典的權威實在太大了,它高據着一切的首席,而以其他學藝作它的附庸。《漢書·藝文志》不過將史部的《史記》附在《春秋》,不過説諸子是六經的支與流裔,[15]對於文學的詩賦還給它以獨立的位置,如上節所説。然而後來,文學批評家也居然承認文學是經學所派生了。南北朝時,梁劉勰以爲《易》、《書》、《詩》、《禮》、《春秋》五經是“聖文”,各種文體都由五經派生,如:論、説、辭、序出於《易》,詔、策、章、奏源於《書》,賦、頌、歌、贊本於《詩》,銘、誄、箴、祝總於《禮》,紀、傳、盟、檄根於《春秋》。[16]同時,北齊顔之推也以爲序、述、論、議生於《易》,詔、命、策、檄生於《書》,歌、咏、賦、頌生於《詩》,祭、祀、哀、誄生於《禮》,書、奏、箴、銘生於《春秋》,[17]和劉勰的意見很相近似。
其實這第二種的意見,並不合理。我們只能説五經中含有各種的文體,而不能説各種文體都由五經派生。因爲五經是古代的文獻,是中國一部雜凑的叢書,自然無法捨弃五經。所以我們可以簡單的説;中國文學的産生和演變,自有其軌迹,自有其社會的背景和史的任務。中國文學和中國儒教的經典固有其密切的關係與交互的影響;但中國文學决不是經典派生的苗裔!
原載鄭振鐸、傅東華編:《文學百題(文學二周年紀念特輯)》,上海:生活書店,1935年。
有关周予同教育論著選編的文章
到了漢武以後,就是所謂第二段落,於是“經學”首起成立,“史學”也繼續産生。瞭解了這一段引言,我們可以再進一步研究經學與史學的關係。經史的關係,可以分爲四個階段,也可以説分爲四個時期。從漢武帝因統治關係而實施尊孔崇經的政策以後,古代的經典成爲“儒教”所專有,而“經學”遂宣告正式成立。研究《春秋》經的公羊學派的學者都是强史以屬經的主張者。......
2023-11-01
敦煌書庫的發見,對於中國文學的影響,約略的説,可分兩層:一爲發見許多正統文學與民間文學的作品,這些作品是有相當的或偉大的文藝價值的;二爲因發見許多作品,使我們對於傳統的因襲的文學史上的見解得以修正;更重要的,就是自從這些作品發見之後,我們曉得印度文化影響及於中國不僅僅如常識所推測的在於宗教、哲學、建築、塑象、繪畫、音樂等方面,而且及於文學。敦煌書庫所發見的文學作品,可先大别爲正統文學與民間文學。......
2023-11-01
這可視爲師範教育議論的發端。同時盛氏另訂章程,對於師範生的訓練,分格五層,以爲班次等級的標準。這是中國師範教育的組織、目的、教學、訓育等等最初的大概情形。依這學制,師範教育雖已分爲中高兩級,但每級的職能仍舊未能十分確定,而且依附普通教育機關,還没有獨立的系統。依據這學制,師範教育分爲“初級”與“優級”兩級。此外另設“師範傳習所”,十個月畢業,准充小學副教員。從這以後,師範教育才有比較完備的學制。......
2023-11-01
想明暸中學國文教授的真正目的,非先了解中學校的性質不可。况且這種以教師爲中心的教授法,絶對不適合於現代的教育。中學生在學問上,是預備升學的;在社會上,是養成一個完全的人。現在我根據以上的原則,暫定一個中學國文的理想標準:A.人人能用國語或近的文言,自由而敏捷的發表思想情感,或紀述事實,絶對没有文法上的錯誤。B.人人能懂得中國文學和學術變遷的大概。......
2023-11-01
現在所討論的,就是中等以下學校的功課應否有讀經一科的問題;簡直説一句,就是經書是否有充當修身教科書或人生哲學講義的價值,依我個人的意見,用教育學的眼光去觀察,讀經在中等以下學校决不可以有。這種話,不合於現在的國體政體,而且犯了叛逆違法的罪了。(附)因爲普通學校的讀經大概是《四書》,所以上邊多引用他。......
2023-11-01
因爲懷抱這種空想的緣故,所以我對於教育的意見,近於革命的,而非改進的。就我個人的私見,我覺得新學制系統草案的優點只在中等教育段。這次新學制系統草案的中等教育段能够將升學和職業兩方面兼顧,在維持現社會的原則上面,使學生依據經濟的狀况和個人的志趣,受相當的教育,這是不能不贊許的。新學制中的初等教育,主張采用四二制,這使我不能不懷疑。......
2023-11-01
對於這天詩及其注釋,不想再多所批評,總之,在“天開文”的領導之下,自然會有“座塌燈昏”的《太上感應篇》!★ ★ ★ ★ ★從“天開文”一變而爲“天開水”,於是“天灾流行”一語又成爲官僚階級掩罪的妙訣。自己民族不挣氣,没有絲毫抵抗的能力,并且没有絲毫抵抗的準備,而只是希望“上天示警”,這是民族卑劣心理的十足表現!......
2023-11-01
外交部因事關學術團體,咨教育部與中央研究院核覆。十二日,中國學術團體協會推定褚民誼、徐炳昶、馬衡三人向法方交涉,總算勉强解决。當經議决,令行政院迅速電令停止該團前進,及一切行動,並切實查辦在案。這事件發生後,中國團長褚民誼的態度先後不同,在現在還無法證明。......
2023-11-01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