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甲骨學30年發展及反對意見探析

2023-11-01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甲骨學，在中國近三十年來，無論如何，總算是一種值得鑽研的學問；但在現在，有許多學者對於它仍舊是抱懷疑的意見，甚或根本的加以反對。所以章氏反對甲骨的理由，在我們第三者的眼光看來，是難於成立的。甲骨學的發展，决不以現狀爲限；即其已有的成績，也每多可修正的地方。

甲骨學，在中國近三十年來，無論如何，總算是一種值得鑽研的學問；但在現在，有許多學者對於它仍舊是抱懷疑的意見，甚或根本的加以反對。這些學者之中，最著的是章炳麟（太炎）。章氏是中國近代著名的文字學者，他的反對甲骨的意見，在我們談甲骨的人，實有注意的必要。他在《理惑論》（見《章氏叢書·國故論衡》上頁四十八至五十）一文説：

……近有掊得龜甲者，文如龜蟲，又與彝器小异。其人蓋欺世豫賈之徒；國土可鬻，何有文字？而一二賢儒，信以爲質，斯亦通人之蔽。按《周禮》有釁龜之典，未聞銘勒。其餘見於《龜策列傳》者，乃有白雉之灌，酒脯之禮，粱卵之祓，黄絹之裹，而刻畫書契無傳焉。假令灼龜以卜，理兆錯迎，釁裂自見，則誤以爲文字，然非所論於二千年之舊藏也。夫骸骨入土，未有千年不壞。積歲少久，故當化爲灰塵。龜甲、蜃珧，其質同耳。古者隨侯之珠，照乘之寶，珕珌之削，餘蚳之貝，今無有見世者矣。足明堊質白盛，其化非遠，龜甲何靈，而能長久若是哉？鼎彜銅器，傳者非一，猶疑其僞；况於速朽之質，易薶之器，作僞有須臾之便，得者非貞信之人；而群相信以爲法物，不其傎歟！……”

章氏的文章不甚通俗，總括他的反對的意見，以爲：第一、古代没有刻契卜辭於甲骨的典禮；第二、甲骨是速朽的物質，决没有保藏到千年以上的可能；第三、當初收藏研究甲骨者，有些人的人格很可懷疑，難保没有故意作僞的地方。一九一八年（民國七年），章氏撰《簠齋吉金録題辭》，也仍舊存這見解。近來又對人説甲骨是宋人所造，或者是五胡十六國時候的古物。章氏反對甲骨，我們原也可以贊同，但可惜他所反對的理由實太偏於主觀，而不免於意氣的争辯。

第一、他説古代没有刻契卜辭於甲骨的典禮；這是錯的。《詩經·大雅·綿》篇已經很顯明的説“爰始爰謀，爰契我龜”。《周禮》菙氏也有“掌菙燋契以待卜事”，及“遂龡其焌契以授卜師”的話。所謂“契”就是契刻文字的意思。第二、他以爲甲骨是速朽的物質，决没有保藏到千年以上的可能；這是章氏太没有考古學的常識的緣故。依章氏的意見，那末成爲近代學術之一的古生物學、人類學都没有成立的可能了。去年北平周口店發現“猿人”的頭骨，比殷墟的甲骨不知早幾萬年，不是章氏的話的反證嗎？第三、當初收藏研究甲骨的學者中，固不免有幾位如章氏所譏斥的欺世豫賈之徒；但一定説他們有意僞造，那也不是平允的話。數萬片的甲骨，每片契刻着古奥的文字，在事實上，僞造是不可能的。况且經過中外學者的實地調查和考察，也决不是章氏主觀的意見所可否認。所以章氏反對甲骨的理由，在我們第三者的眼光看來，是難於成立的。

那末，章氏爲什麽以著名的文字學者而反對文字學上的重要資料呢？説到這一層，我們不能不先曉得章氏學術上的立場。我們上文曾經大略地説過，文字學者在現在分爲三派：右派爲宗許派，完全以《説文》爲正宗；左派爲反許派，根本不承認文字學有若何的價值；中派爲訂許派，間於宗許、反許二派之間，其態度爲折中的、客觀的，他們以爲《説文》在文字學上自有相當的地位，但不能永久保持絶對的權威。這三派之所以區别，和經學學派有相當的關係。宗許派大抵爲經古文學家；其原因由於文字學爲經古文學的基礎學問，而許慎也是東漢著名的古文學者。反許派大抵爲經今文學家，他們爲意氣的關係，每每因爲反對經古文學而將古文學的工具的文字學也一併抹殺。訂許派主張爲文字學而研究文字學，其態度爲超經傳的。甲骨文字的出土，在反許派以爲是無足重輕的古物；在宗許派，以爲是不足信賴的贋品；而在訂許派，却以爲是研究文字、修正《説文》的重要資料。章氏是近代古文學大師，他對於今文學和摇動古文學的其他學説都一概排詆；甲骨學的興盛，無論如何，是給宗許派以一大打擊；所以他立場於古文學的見地，而努力的在反攻。我們如果明瞭這一層，則章氏反對甲骨的話，不過表示其經古文家的氣息而已。(www.chuimin.cn)

甲骨學的發展，决不以現狀爲限；即其已有的成績，也每多可修正的地方。關於甲骨學之將來的研究的預計，本可談談，但因過於專門，非初學所當留意，故暫從略。

一九三〇，一，十一。

原載《學生雜志》1930年第17卷第2號。

中國甲骨學30年發展及反對意見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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