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甲骨学与古史学的客观研究成果及其对古代社会生活的考证》

《甲骨学与古史学的客观研究成果及其对古代社会生活的考证》

【摘要】:甲骨學者的態度是比較客觀的公允的,他們既不是如舊史學家或道統家的頑腐,也不是如經今文學家或古史懷疑論者的辨給。甲骨學者對於古代禮制方面,如祭名、如祀禮、如官制等等,都有詳慎的推究;這不僅關係於古史學,而且將來和民俗學、比較宗教學方面的研究也有深切的關係。至於根據甲骨文字以考證古代社會生活,甲骨學者在這方面的成績並不豐富,或者只可以説剛在開始。

其次,中國學術受甲骨學的影響的,是古史學。這種影響仍在繼續的演進的狀態中,將來或有更可觀的成績,也未可知。就目下而言,大略可分爲三方面:一爲古代帝王名號的考訂,二爲古代禮制的推究,三爲古代社會生活的證釋,而以後一種爲最饒意味而有價值。

殷商一代的帝系和它的先世,在今日的我們的意識中已“若存若亡”。即偶加考查,也不過根據《史記》的《殷本紀》、《三代世表》和《漢書》的《古今人表》而已。自王國維、羅振玉和日本内藤虎次郎根據甲骨文字與《世本》、《山海經》、《竹書紀年》、《吕氏春秋》、《楚辭》等書參證以後,很有點新發見,而可以校正《史記》《漢書》的錯誤。據他們的研究,湯以前的先世,有帝嚳、相土、季、王亥、王恒、上甲、報乙、報丙、報丁、主壬、主癸等十一人,有好幾位是我們現在的古史上所不曉得的。這些考證之中,以王國維的考證王亥、王恒爲最著名。據王氏的意見,甲骨文字中的王亥就是《世本·作篇》的胲,《楚辭·天問》“該秉季德”的該,《漢書·古今人表》的垓,也就是《史記·殷本紀》和《三代世表》中所誤寫的“振”。又甲骨文字中的王恒,是亥的兄弟,就是《楚辭·天問》“恒秉季德,得乎朴牛”的恒,而可補正《史記》和《世本》的缺漏。這些已死帝王的世數和名號,在我們一般的人,自然不感興趣;但在古史學者看來,以數千年後的我們居然能考得數千年前的帝王,而且可以校正史學上有權威的著作,那可真是大貢獻呢(日本内藤博士曾撰《王亥》一篇,載於《藝文雜志》)!

在現在古史懷疑派没有崛起以前,中國的歷史一向是在儒家假設的正統史觀的因襲的觀念支配之下。他們以爲唐、虞、夏、商、周是一個民族的一綫相承的聖君賢王,不僅道統上是一貫的,就是典章制度上也不過是少少的因革。自清末經今文家崛興,才就經學上的立場,對於這種正統史觀加以攻擊;他們以爲堯、舜等聖王不過是代表儒家主觀的理想社會,並不是中國客觀的史實。近來的古史學者,比經今文家的懷疑精神更進一步,以爲中國的古史都不過是一種傳説,堯、舜、禹等是否爲客觀的存在也都成疑問。甲骨學者的態度是比較客觀的公允的,他們既不是如舊史學家或道統家的頑腐,也不是如經今文學家或古史懷疑論者的辨給。他們推究古代史實,取證於地下發現的甲骨,以審定紙上記載的真僞。王國維的《古史新證》中説:“史實之中,固不免有所緣飾,與傳説無异;而傳説之中,亦往往有史實爲之素地。”又説:“吾輩生於今日,幸於紙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種材料,我輩固得據以補正紙上之材料,亦得證明古書之某部分全爲實録,即百家不雅馴之言亦不無表示一面之事實。”這都可以窺見他們態度的慎重和平允。甲骨學者對於古代禮制方面,如祭名、如祀禮、如官制等等,都有詳慎的推究;這不僅關係於古史學,而且將來和民俗學、比較宗教學方面的研究也有深切的關係。王國維所撰的《殷周制度論》,更根據甲骨文字爲出發點而暢論殷、周二代制度的异同。據他的意見,立子立嫡的制度,同姓不婚的制度,都非殷時所固有。殷代自湯至桀,共二十九帝,以弟繼兄的,凡十四帝;且傳子的,也多傳位給弟的兒子,而不傳位給兄的兒子。又婦人没有稱姓,甲骨文字中只見妣某母某字樣,可知同姓也不見得不能結婚。如果他這些考證是真確的話,那末,中國民族的來源和分合,中國宗法制度的形成和演變,都成爲嚴重的問題。這對於中國文化史的研究上,確是絶大的貢獻。(www.chuimin.cn)

至於根據甲骨文字以考證古代社會生活,甲骨學者在這方面的成績並不豐富,或者只可以説剛在開始。葉玉森《研契枝譚》以外,立場於這一觀點的,只有日本小島裕馬的《殷代的産業》一文(見一九二五年《支那學》三卷十號)及陸懋德的《由甲骨文考見商代的文化》一文(見一九二七年《清華學報》第四卷第二期)。陸氏所涉論的方面雖廣,但新義並不多。小島氏先根據農、嗇、圃、畯、禾、黍、麥、米、糠、桑等字發見次數的繁多,以推定當時農業興盛的狀態;又根據牛、羊、犬、豕等家畜名稱發見的次數及牧、牢、牝、牡等字雜從羊、豕、犬、馬而不僅限於從牛,以推定當時畜牧發達的狀態;因而再進一步斷定殷代爲農業的民族。這種研究,較以前二者——古代帝王名號的考訂及古代禮制的推究——不能不視爲甲骨學本身的進步。因爲前二者限於帝室,而這則遍及於一般的社會;前二者不過以甲骨爲記載的助手,而這則完全根據於甲骨的本身的研究。當中國文化史、中國經濟史的學問日趨重要的現在,這方面的研究,在它的本身,在它的方法,都是值得嚴重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