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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同教育著作:挑战学校教育,突破历史限制

【摘要】:在有文字之前,那時候是無所謂學校的,可是没有學校它不能説就等於没有“教育”,相反地,那時候的教育,倒是活生生的活教育,它與人類的生活密切結合在一起。所以這個教育制度是東方的、農民的、封建的典型的教育。然而,我們却不能否認,中國教育制度上的第三次圍墻,則又牢固地矗立起來了。因此,在今天,我們從事教育工作的人,是必須要自己來動手,把這道圍墻給拆除,給打破的。

中國現代歷史學家研究中國史,每每把中國史切成兩段來研究。這兩個階段的劃分,是拿文字的産生作爲分界的。有文字以前,叫做“史前期”,有了文字以後,叫作“有史期”。今天,我們在時期上的分界是以商朝作爲兩個階段的開始的,這就是説,在商以前,我們叫它“史前期”,商以後,就稱爲“有史期”。

當時的文字,是刻在一些龜類的腹甲和獸類的骨頭上的,現在我們叫它“甲骨文”。

在有文字之前,那時候是無所謂學校的,可是没有學校它不能説就等於没有“教育”,相反地,那時候的教育,倒是活生生的活教育,它與人類的生活密切結合在一起。因爲那時候人們是野居的,不能不和大自然博鬥,因此男子的打獵,善戰,與女子的哺乳、喂養小獸等日常生活與工作,便成了“教育”上的重要“科目”,同時,只有在那個原始生活的時代裏,才是真正的男女平等;那個時候的生活,才是真正的人的生活。

到了有文字以後,情形就不同了。這裏面又可分成幾節,從商朝到春秋戰國是一段,從戰國到民國以前又是一段。在商朝到春秋戰國這一個時期裏面,社會形成了這樣的形態——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奴隸,這些有了身份的貴族建築在當時的庶民奴隸的基礎之上,像寶塔式地建立了起來,而且從那時開始,教育的性質也就起了變化,它變成了揩油的教育,剥削的教育,吃人的教育。

從此社會上就産生了階級,教育上就築起了圍墻。

當時的學校制度,分爲國學與鄉學兩種。國學裏面又分大學與小學兩個階段。這學校的資格,不是像現在的方式以經濟來源作標準,而是以身份來作定奪的。——貴族的兒子可以進國學,庶民的子孫就只可以進鄉學。

國學的建造也很有趣,皇帝念書的地方四面是水,它不僅有圍墻,而且有圍水。諸侯念書的地方,則半面是水,一邊是陸地,好像一個半島。國學裏面大學部份的課程,其最高目標即在如何養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本領。所以這個教育制度是東方的、農民的、封建的典型的教育。小學部份的科目,也受禮,樂,射,御,數,書,六藝的訓練,而文字即六書的訓練是其中最先要訓練的科目之一。

至於鄉學,據經今文派的見解,是彈性的,優秀者可以上升於國學;據古文派的見解,是硬性的,不能上升於國學;大概這一點,古文派的見解是合於史實的。總之,國學裏的教育是教你怎樣去統治人,鄉學裏的教育則是教你如何去被人統治和奴役。

同時,我們從身修而後家齊,國治而後天下平的這一邏輯上看,可見當時的一切都是從内到外,從心到物,從個人到社會的。可是,今天,我們的理論却是恰恰相反,它應該是從社會到個人,從物到心,從外到内。因此,今天要是還想推行大學之道,那不是糊塗,也是欺騙。

這一種教育制度,直維持到春秋戰國時代,自從孔子出現以後,這一教育形式就起了變化——它通過了孔子的手,把貴族所應受的教育,搬到平民手裏。今天我們不管列朝以來把孔子打扮成了個什麽樣子,我們不管漢朝替孔子穿上了方士衣,民國以來給孔子穿上了中山裝,但我們得承認,孔子是拿他自己的學問來賣錢,來换飯吃的第一個人,同時,孔子又是第一個打破學校圍墻的人,所以,至少,在教育史上,我們可以説孔子是個革命者。(www.chuimin.cn)

因此,在目前,我們又希望在教育界上,能生出一個新的孔子來,因爲今天的社會,又面臨着第二個孔子的社會形態了。

但這一教育史上的革命,到了秦始皇接位,他想把孔子的功迹一手推翻,實行焚書坑儒,然而秦朝的天下却霸占不到第二代就失敗了。漢武帝登臺,他就看出了其中秘密,他向士大夫們提出了諾言,我們來分贜,我可以給你們一官半職,年食俸禄若干擔穀,但是你們不要作聲,我們大家來吃農民的。

漢武帝的這一政治技術的確是高明得很。他幫助了統治層維持了二千多年的天下,因爲秦、漢以後是以士大夫作爲中心的社會,當時的士大夫是操有經濟權(社會的經濟權)政治權和教育權的,這三種的統一,奠定了他們的社會基礎。

所以,在歷史上講,從秦漢到民國以前,這一個時期中的社會形態是比較的固定,這一時期的社會特點是由佃農或雇農,工人,地主,士大夫這些社會層所組成的。當時的經濟是地主的經濟,政治是官僚的政治,教育是士大夫的教育,這一階段,是比較長的,它直到鴉片戰争爆發,英帝國主義敲開了中國的大門,於是這一建築了二千多年的學校圍墻又給英帝國主義者第二次打破了。

近百年來,中國的教育,又在極度波動中。雖然在形式上也辦起了洋學堂,也有了幼稚園,小學,中學,大學這些等級。但是這些東西是西洋的制度,西洋是資本主義的社會,所以他們的教育也是資本主義的教育,你要從形式上囫圇吞棗般地原封不動的搬到中國來,它是不能生根的。所以,我們説,要把這種教育制度在没有具備這種社會的經濟機構的中國建立起來是虚浮的、雕花的教育,它正像在沙漠上要建造起大洋樓來一樣地不能穩固。

然而,我們却不能否認,中國教育制度上的第三次圍墻,則又牢固地矗立起來了。築起這一圍墻的原料已經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金錢了。没有錢的人,就只好永遠摒弃在這一道雄厚的圍墻外面。

因此,在今天,我們從事教育工作的人,是必須要自己來動手,把這道圍墻給拆除,給打破的。然而這一艱苦的工作,已經不是一個人或是少數人的事情,而是應該由全體從事教育工作的人員都要負起來的責任。在這兒,我們不僅要注意到量的增加,學校數目的增多;更重要的,我們要注意質的改變——就是教學内容的改造。陳鶴琴先生所提倡的活教育,以及他今天出給我的這個講演題目,其重要性也就在這裏。(王鼎成記)

原載《活教育》1947年第4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