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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同教育著作:非常时期的教育现象与原因

【摘要】:近年來,教育界人士們居然也和文壇上喊出的“非常時期的文學”的口號相唱呼而高唱着“非常時期的教育”了!到今天,就是説到東北四省淪陷,淞滬抗戰失敗,冀東僞組織成立,華北五省風雲日緊的今天,才喊出所謂“非常時期的教育”。這原因非常簡單,教育之所以不能阻止國難,國難教育之所以長期的存在,原因就在於教育者忘記了大,欺騙了大,利用了大而又丢弃了大!

近年來,教育界人士們居然也和文壇上喊出的“非常時期的文學”的口號相唱呼而高唱着“非常時期的教育”了!到今天,就是説到東北四省淪陷,淞滬抗戰失敗,冀東僞組織成立,華北五省風雲日緊的今天,才喊出所謂“非常時期的教育”。

這是表示中國上流社會的教育界人士們的敏感呢;抑或只是表示他們的從容儒雅的姿態呢?

本來,我們的現代教育制度的産生和幾次的演變,就是因爲國難而産生而演變的。我們可以説中國一部現代教育史就是國難教育史。没有鴉片戰争和英、法聯軍戰争的失敗,那會産生清末同治元年以後的幾個軍事學校和外國語學校?没有中日甲午戰争和庚子八國聯軍的耻辱,那會産生普通教育,義務教育和社會教育等等各種現行教育制度?舉最近的事,無論怎樣健忘的人想也不致於就忘記的事爲例吧,没有萬縣、五卅、沙基等帝國主義者直接屠殺中國農工的慘案和三一八等帝國主義者指揮他的打手間接屠殺中國學生的慘案,那會産生現行的“三民主義的教育”!

每一次的國難都在中國教育制度或思想上起了作用,然而每一次的教育制度或思想的轉變仍然無法抗禦下一次的國難的來臨。打開一部中國現代教育史來讀,顯然的無可否認的是一齣悲劇;就是説,國難自國難,教育自教育;本來爲國難而産生而轉變而教育,結果却和國難成平行綫的不相關連的在各自進展!再詳細地説,教育制度或思想雖在那裏變花樣,兜圈子,然而帝國主義者所賜予我們的國難却仍然毫不徇情地在加速度的加嚴重性的進展!

這原因非常簡單,教育之所以不能阻止國難,國難教育之所以長期的存在,原因就在於教育者忘記了大衆,欺騙了大衆,利用了大衆而又丢弃了大衆!

這話怎樣解釋呢?我們仍用教育史上的史迹爲證吧!清代末年經過鴉片戰争和英法聯軍之帝國主義者决一死戰,他們這些統治者依理不是不曉得的;然而清朝帝國的本身根本就含有一個絶大的矛盾;就是説:帝國主義者固然可怕,然而大衆的力量更其可怕;帝國主義者的喝血還可以用大衆的生命去喂養,以苟延統治者自身的殘喘,而有組織有訓練的大衆將給這些統治者以致命的直接的打擊!鴉片戰争發生於一八四〇年,英法聯軍發生於一八五七年,而中國第一個現代學校同文館的出現却在一八六二年,第一個含有軍事教育性質的船政學堂的出現却在一八六六年,對於國難不能急起直追地以教育來應付,而必要延遲到相當的歲月,這並不是那些統治者們的愚笨和因循,而只是表示那些統治者們徘徊和顧忌!所以中國現代教育的初期没有普通教育,没有義務教育,更没有社會教育;换句話説,連假的大衆教育也没有。清朝的統治者顯然的是忌怕大衆,忘記大衆,因而丢弃了大衆!這些統治者們不願作大衆所擁護的領袖,而只想在他們的奴隸中訓練了幾個翻譯和更多的打手,這便是同文館,廣方言館和水師學堂,武備學堂等出現於中國全部教育史上的主因!

鐵樣的史實證實了幾個翻譯和更多的打手是無濟於事的,是無補於國難的。亞洲的新興的帝國主義者以新的姿態踏上歐洲的前輩的帝國主義者的脚迹賜給我們以又一次的國難了。這便是一八九四年的中日甲午戰争!這次國難的教訓,使國内比較前進的士大夫醒覺了;他們知道奴隸教育是不能抵抗軍國民教育的,抵拒這喝血的帝國主義者,只有“以牙還牙”的辦法,以軍國民教育與軍國民教育相决鬥。然而因爲實行方法緩急主張的不同,這些比較前進的士大夫們分化了,這便形成了憲政黨和革命黨。革命黨努力於地下的工作,而憲政黨的理論經過戊戌政變和庚子拳變兩次的苦難,居然被清朝皇室和在朝的官僚們所接受了。然而這些統治者們並不是真的實行了憲政黨的理論,而只是歪曲了他們的理論,於是在興辦普通教育義務教育制度的初期,便同時高唱着“中學爲體西學爲用”的“中體西用論”。這中體西用論,並不是那些統治者們真的對中國文化有所瞭解而設法保存它,而只是利用這理論來欺騙大衆!爲了阻止抵拒帝國主義者的繼續侵略,不能不依賴大衆;然而麻醉當時的大衆使仍舊留停在家奴的意識,却又是必要的。所以中體西用論無异乎在説:西洋的物質文明是可以接受的,西洋的一部分的典章制度也是可以模仿的,但是中國數千年來的封建道德,却决不可廢;更明顯地,就是説:“奴隸們,對外,對帝國主義者,應該曉得自己是一個國民,應該爲了國家作一個英勇的戰士;但是,對内,對清朝帝室,你們應該曉得自己仍舊是一個奴隸,應該效忠於這帝室而不許反叛。”如果讀史者是有眼睛的話,他應該明白這中體西用論在清朝官僚們的手中的魔術!這只是一刃兩用的魔術而已!所以,顯然的,這中體西用論,這在中體西用論所支配下的普通教育、義務教育制度仍舊只是忌怕大衆,欺騙大衆,而利用了大衆。(www.chuimin.cn)

然而,這次教育制度的轉變,對外雖没有發生什麽有力的效果,對内却起了絶大的作用。這證實了新的制度壓倒了舊的思想!這證實了中國舊官僚們的魔術究竟抵不住藏在近代及教育制度背後的資本主義化身的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這更證實已經歪曲了的憲政黨的理論,却給了地下的左傾的革命黨以宣傳的方便和群衆的力量。清朝帝室和官僚統治下的高級奴隸們,因爲普通教育的實行,集合起來,醒覺起來了,憤怒起來了!他們高呼着:要我們對付帝國主義者作一個戰士,先要解放我們奴隸的鎖煉,在中華民國作一個國民!於是乎辛亥革命爆發了,於是乎孫中山先生所領導的在野黨在南京成立政府了,於是乎中華民國誕生了!清朝帝室和官僚們欺騙大衆,而一部分的大衆覺醒了;利用大衆,而一部分的大衆反叛了;忌怕大衆,而一部分的大衆就給他們以值得忌怕的打擊!

然而因爲中國社會之各種史的原因以及當時大部分士大夫之投機的墮落的原因,這一次國體的改革仍舊無補於國難的消除!在這許多社會的史的原因中,當時不能趁這機會來組織大衆,訓練大衆,站在大衆的利益立場上給這教育制度以更大的改革,實是最根本的原因。所以中華民國已經二十六年了,而我們的義務教育始終只是口號和計劃書,我們的社會教育始終只是給一班士大夫們寄生的以與中飽的機會,我們的普通教育不要説没有更高階段的意義,而且現代帝國主義者養成戰士、勞動者和選民的效能都没有達到百分之二三!在一切對外對内的事變中,大衆被抬高了,又被鎮壓了;被利用了,又被丢弃了!大衆變爲政治投機者的魔術中的骰子了!

依這趨勢下去,這結果是可悲的。真的大衆教育當然談不到;非常時期的教育的口號也要沉寂下去,因爲帝國主義者快要不許你喊;而我們,大衆裏的我們,將要回復到清朝時代的奴隸生活——政治奴隸的鎖煉以外,再加上一付經濟奴隸的鎖煉!

中國上流社會的教育界人士們,非常時期的教育不是口號文章或局部的對大學生加點軍訓或軍事化學等學程所能解决的。我們要從中國史上瞭解國難,要從中國教育史瞭解歷來教育的失敗,要從世界現代史上瞭解大衆教育在教育中之無上的真實的價值!忘記大衆的固然是傻子,欺騙大衆的也未嘗不是自以爲聰明的傻子,而利用大衆又丢弃大衆的更其是自以爲更聰明的傻子!如果真的大衆教育出現了,不僅大衆得救,不僅在大衆裏的我們也得救,而且大衆所集合所寄托的國家也得救了!

本文大意,曾在上海某教育刊物上發表,現因周憲文先生之邀,略加修正,在本刊發表,以就正於國内教育界人士們。

原載《政問周刊》1937年第6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