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獨立無效，改造政經制度才有效！

2023-11-01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最近數年來，教育界上有一句時髦的口號，叫做“教育獨立”。在事實方面，教育既絶對不能脱離政治或經濟制度而獨立，如上節所説；則教育獨立動實是一種徒費精神而無效果的舉動。所以你如果不滿意於現行的教育制度，你與其努力於這無效的獨立的動，不如先着手於政治制度或經濟制度之根本的改造。

最近數年來，教育界上有一句時髦的口號，叫做“教育獨立”。這句口號的含義究竟怎樣，恐怕人各不同；但最初是因爲教育經費的拖欠，爲實際困難問題所壓迫而呼喊出來，則毫無疑義。如果這句口號的含義只是限於教育經費的獨立，我以爲還可以相當的同情；倘使將“獨立”二字無限制的擴大，以爲教育可離一切而獨立，更其是離政治經濟而獨立，則我以爲很可商榷。但是事實上，中國無論就歷史方面觀察，或者就現狀方面觀察，都有欲使教育於不能獨立的環境之下勉强設法獨立的趨勢；其結果呢，教育没有積極的偉大的成績可表現，而只有與政治經濟以及其他社會制度繼續着衝突争鬥之消極方面的事實。在一般自由思想者，或者以爲教育如果不取超然的地位而獨立，而只是投降於政治的鐵蹄之下，結果將失却了教育的真正功用。這話，在現在不良的政治經濟制度盛行的時候，自然有一部分的理由；但是我們如果静心細按一下，我們就很了然的曉得：在事實方面，教育就自來没有離政治經濟而獨立過；在理論方面，教育尤其不當離政治經濟而謀獨立。

何以説在事實方面教育就自來没有離政治、經濟而獨立過呢？我們學習教育者的眼光，每每有一點缺陷，就是：往往只注意教育思想史，而忽略了教育制度史。在教育思想史上，自然有不少的教育哲學家主張着教育的最大目標在於個人人格之獨立與完成；但是事實上呢？社會的統治者，無論其爲君主，貴族或資本家，每每利用教育爲他們統治的一種工具，以造成他們所希望的大批的助手與奴隸。原始的教育，由成年者教授未成年者以生活上必需的技能，本含有教育的真義；自從文化進步，社會有所謂統治者出來之後，教育就一變而爲他們所專有的工具。他們以教育養成奴隸，以刑法消滅叛逆者；禮樂（教育）兵刑（法律）是一切統治者對付被統治者之兩條鐵鏈。所以無論中國古代的科舉制度，西洋近代的學校制度，都自有其政治的與經濟的背景，而决不是偶然的産生。其間雖有不少的思想家，要將教育從政治的經濟的二重壓迫之下特别提出而與以獨立的精神；但其結果，不是曇花一現地失敗着，就是又被統治階級變形地利用着。在歷史上，凡是規模比較廣大點的教育制度，幾乎没有能够脱離政治或經濟制度的關係而存在着的。

何以説在理論方面教育尤其不當離政治經濟而謀獨立呢？在事實方面，教育既絶對不能脱離政治或經濟制度而獨立，如上節所説；則教育獨立運動實是一種徒費精神而無效果的舉動。所以你如果不滿意於現行的教育制度，你與其努力於這無效的獨立的運動，不如先着手於政治制度或經濟制度之根本的改造。因爲你如果在政治制度或經濟制度把握着改造的勝利之後，則教育制度的改革不過是一紙命令的事。這話，在迷信教育萬能論者聽起來，或者有點不快，以爲太蔑視了教育；但我覺得這不是主觀的感情上的蔑視與否的問題，而是客觀的實際上的可能與否的問題。我以爲社會的演進是如此的；在某一種經濟政治制度之下，自然的會産生某一種改良的或革命的思想家；由這思想家思想傳布的結果，於是社會多少起了一次變動，經濟制度政治制度首先受了影響，而教育制度也自必隨着引起變化。固然，思想家也有許多着重教育過於着重政治經濟，其宣傳自身的思想也每每利用教育，但教育制度全部的改造至少不能在政治經濟制度改造之前，是無可諱言的。况且，教育是社會事業之一種，教育如果真真離了政治經濟而完全獨立，則此種教育必然地喪失其社會性，至多祇能養成隱者與名士。隱者與名士，在個人、人格方面，或者勉强地可以説消極的没有缺陷，但是他們對於社會，勢必至於僅僅取冷酷的諷刺的態度，而决不會抱熱烈的救世的情緒。這種人物的養成，就教育真正目的言，無論如何，不能不説是失敗；而其所以養成這種人物的原因，不能不歸咎於教育之脱離政治經濟的關係而過於自居超然地位的緣故。

以上所説，還不過是説明教育獨立之消極的不可能；其實中國現代的教育，不僅不當取獨立的方式，而且應當進一步與政治經濟等等改造運動積極的合作，共同負起拯救全民族的大使命，協力同心地向着一個大目標進行。我近來時常刺骨地感覺着我們整個民族的危機的逼切。我們的危機，不僅在外受帝國資本主義的壓迫，内受封建社會宗法社會的餘毒；我們的危機，在於整個民族之漸趨衰老，在於整個民族之缺乏刷新與反抗的精神。我們的民族，大多數只有個人單獨的存在，而没有社會集合的組織；只有對於壽命卑劣的貪安的活着，而没有對於生命熱情的肯定的執着。以這樣衰老的民族，在十九世紀二十世紀中，遇着幾個新興民族的勁敵，其失敗，投降，没落，都自是意中事。我並非故作危辭，我們只要一按實際的情形即可了然。年來政治上，因爲思想的不同，固亦有所謂什麽派什麽黨；但無論那一派那一黨作統治者，都立刻感到人材之極端的貧乏，與民衆之不可思議的幼稚。他們幹部幾個人物，無論怎樣努力，無論怎樣宣傳，無論怎樣掩飾，結果也不過是“外强中乾”。這原因固然很繁雜，但民族的衰老實爲其總因。我平素根於這個基本的觀念，所以對於年來殘殺多數青年的舉動，以爲無論出於若何的理由，單就拯救全民族一點言，不能不算是過分的誤謬的處置；因爲這多數青年，在我們全民族中是比較地含有熱情與反抗的精神，用殘殺毁滅了他們，只有增進民族衰老的成分與加速民族滅亡的時日而已。總之，現在我們的民族是已經到了危險萬狀的境地，我們的前途只有兩條路，不是血戰，就是滅亡。所以拯救我們的全民族，單獨的政治革命經濟革命或教育革命，都不能有若何大的成效，而應當在一個大目標之下，將政治經濟教育軍事一切等等爲有計劃的合作，勇敢的細心的做去。更其是教育，它是以養成拯救民族的新細胞（青年）爲任務的，尤其不當脱離了這個大目標而超然的單獨的進行着。

但教育與政治合作，有一最重要的條件，即國内須有瞭解教育的政治家從事於政治革命，與瞭解政治的教育家從事於教育改造；并且這種政治家與教育家要能够和衷共濟，合作互助。説到這層，我們不能不爲國内人材的貧乏感到深刻的憂慮。不是我們好爲譏評臧否，我們平心静氣的問一問，國内當得起“瞭解教育的政治家”與“瞭解政治的教育家”的頭衔的，究有幾人？政治方面慢點説，教育界方面，即有幾位對於政治感到興趣的，也不過是一點空疏意見，偶然發表其沉痛的新式八股而已。所以中國目下重要的逼切的教育問題，决不是什麽教育獨立問題，而是消極方面須肅清教育界的腐化份子，使教育是真真爲擔負養成拯救民族的新細胞的任務而設施，而不是爲闊人們的少爺，侄少爺，小舅子以及什麽學閥餘孽，兄弟會的member們吃飯的地方；積極方面，更須培養能瞭解政治的教育者，具有深遠的眼光，抱有熱烈的情緒，使教育不致局促於開學放假等等瑣務之内，而能有計劃地與政治合作，以達到拯救全民族的大使命。(www.chuimin.cn)

本想繼續地談論“教育的革命與革命的教育”一問題，因爲神經衰弱症的發作，不耐苦思，只得萬分抱歉地暫止於此，容有機緣再與讀者相見吧！

六，二七脱稿。

原載《一般》1928年第5卷第2號，發表時署名“天行”。

教育獨立無效，改造政經制度才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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