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周予同教育論著選編:教育專家與《一般》雜志的異樣情緒

周予同教育論著選編:教育專家與《一般》雜志的異樣情緒

【摘要】:當我寫下了這個題目預備爲《一般》雜志撰文,自己也覺得有點异樣,至少和從前操筆撰文時的情緒有點不同。這絶緣的原因不止一端,并且似乎是積漸的。它自身不是一種基本科學,而須建築在其他基本科學之上。他們好像在額角上刺着“教育專家”四個大字,無論在街市上,在講堂上,在會議席上,總是招摇着,以獵取他們心目中以爲“可以來一下子”的位置。

當我寫下了這個題目預備爲《一般》雜志撰文,自己也覺得有點异樣,至少和從前操筆撰文時的情緒有點不同。我名義上雖然算曾經學習過教育學,現在雖也算在編輯教育方面的出版物和擔任與教育有關的教職;但就我自己之一二年來的内心生活分析起來,簡直可以説和教育已經絶緣。這絶緣的原因不止一端,并且似乎是積漸的。最初在研究教育理論的時候,就已經覺着教育學不是一種嚴正的科學;它在社會科學中,比較的也是含着較少的科學性。它自身不是一種基本科學,而須建築在其他基本科學之上。從前教育學大抵由哲學、倫理學出發;現在總算進了一步,而建設在心理學和生物學等純正科學之上。但是,你如果深究起來,生物學可以直接應用到教育學上的還是很少,而心理學自身也還是在無政府時代。現在所謂最時髦而推爲含有純正科學性的測驗,其可靠的程度也還是疑問。我平素有點探本究原的脾氣,因此對於教育學也就漸漸的减少興趣。後來擔任學校中的教職員,從事實際的教育工作,更覺得教育生活不是僅僅備具教育的智識就能濟事,尤其是書本上的教育智識。你如果想作一個像樣的教育家而不是一位專吃粉筆灰的教書匠,你就非有火一般的感情和鐵一般的意志不可,此外還須具有經得起折磨的身體。我平素又喜歡分析自己,覺得自己實在不配,無論在肉體或精神方面。因此,對於教育實際生活也漸漸的起了不安,竭力在設法避開,免得對自己對人們作了不可恕赦的罪孽。但因爲對於實際教育尊崇得太過或者太理想化的緣故,於是又引起對國内所謂教育專家的厭惡。我以爲教育雖不是怎麽所謂神聖的工作,也至少是偉大的工作;但我們環顧國内所謂教育專家,而一個個與以相當的評價,則不免令我們根本失望。他們,社會所恭譽的教育專家,最好的,局促於教育技術之内,努力於教育之科學化;次點的,簡直對於社會與人生没有絲毫較根本的較透澈的觀察,而只是盲目地機械地在做開學,招生,上課,考試,放給畢業證書等等的照例工作;下一點的,也是在社會上比較所謂闊一點的,簡直以教育作他們升官發財的投機工具。他們好像在額角上刺着“教育專家”四個大字,無論在街市上,在講堂上,在會議席上,總是招摇着,以獵取他們心目中以爲“可以來一下子”的位置。他們,這班東西,在革命軍到上海以迄現在,出盡了醜態。他們或者騙取許多青年學生們的頭和血,以作他們自身革命的功績;或者在孫傳芳統治之下提倡着所謂國家主義,而在青天白日旗一飄揚的時候,立即大喊着黨化教育,三民主義教育,我們的總理;或者在陰謀着占據某特别市或者某省的所謂教育地盤,以繼承從前學閥們的衣鉢。他們的卑鄙和肉麻,使你發寒噤,使你根本地覺着中華民族的没落與無救。在中小學裏,倒有些真真爲教育犧牲着的無名英雄;而在教育專家中,你如果想求一些些的像菲希特、裴斯泰洛齊等的精神,簡直是奢望。因爲這現實的反感,竟使我根本上蔑視着中國的所謂教育和一部分教育界的人物。基於這上述的三種原因——教育學術自身的空虚,教育工作實際的困難和教育界現狀的卑劣——使我這個多感的人不能不打算和教育絶緣,而避到自己所建築的“象牙之塔”或“牛角”中去。但是,不幸,或者幸得很,這幾月來,受了種種激刺,感着自己所建築而未成的象牙之塔漸漸地在崩壞下來,終有一天將完全地歸於幻滅,而對於教育反而感到一點新的或者深一點的繫戀。因爲這樣,最近每每於工餘或者失眠的時候,想到中國實際的教育,因而也每每有點小意見想發表。這下文所説的,自然不過是小意見之二三而已。

在叙説自己最近的教育意見之前,寫着這樣一段近乎累贅的引言,或者無甚深義;但是,使讀者知道我這篇文字不是在凑所謂教育專家的熱鬧,而是從我自己的苦悶徬徨中産生出來,而想得着真真爲教育負使命的人們的商榷與指導,則也不是完全無益的事吧!(www.chuimin.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