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同教育論著選編：揭示讀經三派的誤謬

2023-11-01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所以他們把孔子當教主的前提已經打破，那學校設讀經的斷案自然不能成立了。他們主張讀經，完全因爲崇拜先聖，和鼓勵愛國心的緣故。若是崇拜他，那麽讀經是第一要緊的事情了。况且國界現在還没消滅，中國又是這樣的衰弱；若是表揚本國文化的歷史，鼓勵國民的愛國心，讀經又是狠要緊的事情。

以上略略叙述學校讀經科的歷史，好像讀經是實在廢止了；然而我們仔細一考察，讀經的思潮，在通都大邑，依舊是占勢力；讀經的事實，在村鎮學校，依舊是實行。——今天同學中有從居庸關旅行回來的説：“那邊小學還是念孟子”——大概現在主張讀經的，可以分三派：第一，孔教派；第二，科學派；第三，新學派：

孔教派的意思，因爲西洋有耶蘇所以就拿出孔子來抵抗，西洋有《新約》《舊約》，所以也就拿《四書》《五經》來抵抗，他們認孔子是大宗教家，所以經書就是聖經。西洋小孩子，在母親懷裏，就會唱贊美詩：一到念書的時候，聖經就是一門重要的功課；所以我們中國的學校，也應該設讀經一科。他們思想上的動機，是排外；可是事實上的結果，依舊是模仿西洋，落西洋的圈套了。至於他們的誤謬：第一，是把孔子錯認作教主；第二，不知道宗教是文化史上的污點。宗教内部的要素是鬼神，外部的儀式是祈禱，請問孔子有這兩樣没有？《論語·述而篇》“子不語：怪，力，亂，神。”《先進篇》“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這不是反對鬼神的明証嗎？《八佾篇》“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天是自然法則Natural Law的代詞——這不是反對祈禱的明証嗎？至於《演孔圖》所説的“黑帝感生”“赤鳥白書”，《孝經右契》的“赤虹黄玉”，乃是出在西漢哀平間的荒謬緯書，不可爲訓；當時桓譚、尹敏、張衡、荀悦一班人，已經竭力反對了。老實説一句，這種謡言，都是西漢博士想皇帝給他一碗飯吃，所以造出方士派的話來恭維就是了。宗教又爲什麽是文化史上的污點呢？大概社會的變化，一定從神權時代，經過君權時代，法權時代，民權時代，然後達到人權時代。迷信是人智不發達的表示，所以宗教是歷史上人類野蠻的遺迹。况且西洋因爲有宗教，所以發生“經院哲學”Scholasticism，演成多少年的黑暗時代，殺死了多少萬的愚民。我們中國原先本有陰陽五行家的多神教，後來被老子完全一破壞，他的勢力就略略衰微了。我們中國没有信仰的宗教，實在是一樣榮耀的歷史。所以他們把孔子當教主的前提已經打破，那學校設讀經的斷案自然不能成立了。况且現在法律是主張信教自由，那麽中國人信耶蘇教回回教的小孩，到底入學校不入學校呢？

科舉派的人他們自己是念《四書》《五經》出身的。他們理想的社會，就是“小康世”！可是永遠想不到“大同”。——理想的人物，就是孔子，理想的文章，就是經書同“子曰”的奴才文學。他們又看見現在社會人心的腐敗，學校古文的退步；上下一比較，以爲“挽狂瀾於已倒，障百川而東之”：只好拿孔經來了。不知道此刻社會的腐敗，一則因爲過渡時代必然的現象，二則因爲社會組織不完全不平等的緣故。至於學校古文的退步，乃是實科發達的自然結果，用不着悲觀的；并且在二十世紀時代，這種古文，除了供給少數人研究以外，實在没有學習的價值。他們抱了牢不可破的貴古賤今的思想不去改革社會，改良文字；偏要去維持社會，維持古文。要知道現在的世界潮流，澎澎湃湃，這種社會和古文，只有向前去猛進改革，不容你退後去敷衍維持了！這派的人，大概以中等學校舊式的國文教師占多數；去年中學校長會議什麽文實分科的提議，一少部分的勢力，實在是這派人釀成的。(www.chuimin.cn)

新學派的人，他們並不拿孔子當教主，也不想維持這舊社會同古文。他們主張讀經，完全因爲崇拜先聖，和鼓勵愛國心的緣故。他們念過西洋人生哲學的書，看見西洋人對於他們自己的先哲，多表示崇敬的態度；他回頭一看，中國，聽説孔子是數千年的聖人，以爲我們也應該崇敬他。他們又看見西洋人往往對於孔子非常崇拜，以爲外國人尚且崇拜，何况我們中國人呢。若是崇拜他，那麽讀經是第一要緊的事情了。况且國界現在還没消滅，中國又是這樣的衰弱；若是表揚本國文化的歷史，鼓勵國民的愛國心，讀經又是狠要緊的事情。他們的誤謬：第一，是不明瞭孔子和經書的真象，依舊迷信“匹夫而爲百世師，一言而爲天下法”的讕語。第二，不明瞭孔子學術思想影響後世的真正價值。——吾師朱逖先先生，近著《研究孔子之文藝思想及影響》一書，載《大學月刊》一卷二號，説得很詳，可參考。——第三，不明瞭後世儒家、博士、理學、經生的議論，是否是孔子的真面目。——現在有拿桐城派古文來争道統的，真是冤死人了！——第四，不明瞭經書是否有充當修身教科書或人生哲學講義的價值。

周予同教育論著選編：揭示讀經三派的誤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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