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讀主義的研究与实践

2023-11-01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前星期六，我們勵學會開會，范煜璲君提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工讀主義實行之研究”。工讀主義現在應該提倡，將來應該消滅。一九一九年三月十五日工讀主義有三種不同的意義。

一、對於工讀主義的感想。前星期六，我們勵學會開會，范煜璲君提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工讀主義實行之研究”。

我聽以後，又是傷心，又是歡喜。我爲什麽傷心呢？我們想一想，工讀主義爲什麽發生，不是因爲苦學生嗎？社會裏爲什麽出現苦學生，不是因爲社會的組織不完全不平等嗎？這般學生，並不是有什麽罪惡，應該退學的；並不是身體孱弱，應該休學的；也並不是智識比人家低，不能求學的；不過因爲他們的父母没有遺留給他們充分求學的財産。——這種財産的遺留，究竟是正當的辦法嗎？所以他們要求學，給他們的境遇逼住；不求學，又對不住他們的良心。社會上竪起指頭自命教育家、慈善家的人，又不肯去救濟他們，説這是命該如此的，没有法子的。

所以他們不得不拼自己的力量，一方面作工，一方面念書，把求學寶貴的光陰耗費在工作裏頭。咳！這不是社會的罪惡嗎？這不是教育家的羞耻嗎？這不是最可傷心的嗎？我又爲什麽歡喜呢？第一，因爲這種工讀主義就是勞動主義的一部分。我們中國素來看不起作工，説作工是下等人的事。我們不要説别的，就説學校罷，自然是比較的文明；但是我的學生生活差不多十六年了，我看學生駡聽差打聽差，是屢見不一見的。再不要説别的，就説吴稚暉先生編輯的《勞動雜志》，本來是很有價值的，可是學校裏買的非常少；一般頑固的教育家——他們實在不配稱教育家，不過一群靠着教育殺人劫錢的强盜，好像吴先生們的文章同危險物一樣，你説怪不怪呢？所以我敢説中國人看不起勞動，差不多是祖先的遺傳。現在我們想法子先從學生界改良起，漸漸的傳播到社會上去，這不是很可歡喜的嗎？第二，因爲這種工讀主義可以補救現在學校制度的缺點。現在的社會是不平等，所以在這種社會上建設的學校制度也跟着不平等。所謂教師教育家，不過代有錢的謀幸福；説一句刻薄的話，不過代有錢的人當奴隸。高等智識是貧民所不能希望的。他們的缺乏，不僅只在物質；就是精神上的財産，也没有他們的分；你説可憐不可憐呢？政府辦的義務教育，不過四年。况且這種教育，不是給貧民一種高等智識，不過養成服從的愚民、戰場上的犧牲品就是了。他的動機，完全是爲國家的富强，不是爲人類的幸福。所以我敢説現在的學校制度是不平等的不合理的，重一點説，簡直是萬惡的。但是現在人類完全受國家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支配，正發他們的獸性，一時間是很不容易使他們反省，反到自然的秩序。所以這種萬惡的學校制度，也不能不容他暫時存在。我們已經不幸生在這個萬惡時代，不肯學厭世家的出世，那麽只得想一種補的方法。我想工讀主義就是補救現行的學校制度，使貧民也得一點高等知識，成爲世界上一個完全的人；并且使他們得一分精神上的財産，去安慰他們物質上的缺乏；并且我很希望他們有一種覺悟，努力計劃將來平等的合理的學校制度，這不是又很可喜歡嗎？

二、提倡工讀主義的辦法。工讀主義實行的辦法，依我個人的意見，大約有五種。第一，工讀主義施行最盛的，第一當推美國。我聽他們到過美國的説：“美國苦學生，或則代人家送報送牛乳，找幾個錢，供給一天的費用；或則暑假裏作了三個月的工，供給一年的學費。現在富家子弟也有許多當苦學生，大概因爲苦學生是很榮耀的事。”現在我們要實行這個主義，一定要調查他們内容，是否有精密的組織，可以供我們的模仿，并且要調查他們的狀况，將來可以同我比較；這是創辦時候第一件的要緊事情。第二，全國教育聯合會是每年開一次，我們今年可以要求校長，請他提議這個主義，供大家討論；若是這個議案能够成立，那傳播就更容易了。第三，下次中學校校長會議時候，我們可以將這個主義介紹給他們，請他們提倡；並且請他們對於手工一科不妨偏重實用，對於運動想方法寓着勞動的意味，以爲學生將來一旦不幸的時候補助的辦法。第四，我們功課有閑的時候，不妨做幾篇文字，發表個人的意見，竭力提倡這種主義。最好的辦法，是我們組織一種雜志，專吹鼓這個主義，傳播這些新聞。第五，我們學校可以組織一個團體，實行這個主義。凡校内的事，我們學生可以辦到的，不妨讓我們辦；一方面學校有提倡的名譽，一方面學生得經濟的補助，這不是一舉兩得嗎？至於校外的事，他們同這個團體一接洽，就可以免了許多的麻煩；我們一入了這個團體，也就可以發生作工的機會；這又不是一舉兩得嗎？

三、現在中國施行工讀主義的困難。第一，現在中國機器太缺少，所以分功的辦法不發達。一個工人所作的事情，經過的手續太多，耗費的時間太大。我們不能於短時間内學習一種工藝，且不能於相當時間得相當的報酬，所以實行工讀主義就發生許多困難。第二，現在中國勞力的代價太低。譬如一個機關裏的事務員，一天只劃了一個到，半年一月辦了一重公事，一月可得六七十元，——還有什麽諮議顧問，不作工，要吃飯，簡直是間接的殺人吃人罷了！那些工人，費了許多力氣，一早到晚，找不到三角錢。若是我們學生，不必説没有這些時候，並且所得的工資也不合算了。就現在北京的學生生活説，半公費的學校，像我們高等師範，一年至少要一百元上下；自費的學校，像大學專門，一年至少要二百元上下，你想就實行這個主義，怎麽够呢？像美國送報紙送牛乳，就可以過活，那就差多了。雖然這樣説，我們必須有實行主義的决心，打破困難的魄力，然後不愧我們勞動家的本色。况且將來勞動的勢力，一天比一天澎漲；這種現象，不過一時的，决不是永久的，還怕什麽呢？

四、工讀主義不是究竟的辦法。工讀主義現在應該提倡，將來應該消滅。這句話很像矛盾的樣子，其實不然；我上文説過工讀主義是社會組織不完全不平等發生的，現在爲救濟苦學生，爲補助教育界，不得不提倡。我們要知道提倡是很傷心的事，是很羞耻的事；若是幾世紀以後，依舊提倡或實行這種主義，這就是人類不進化的表示。我的理想的教育制度，是没有貧富的分别。在一定的時期内，有好身體好才力好道德的，盡管去求學，發展個人的個性，用不到實行這個主義，那不是應該消滅嗎？

一九一九年三月十五日(www.chuimin.cn)

工讀主義有三種不同的意義。第一，注重讀字；就是説工人想根本自决，非求學不可。這是現在信奉工團主義Syndicalism的人很提倡的。第二，注重工字；就是説苦學生想求一點高深知識，可以應用這個主義增進他們經濟的能力。第三，工讀二字並重；就是説人類對於智識的活動和筋肉的活動，都不可偏廢。這種學説，以脱爾斯泰（Tolstoy）發揮的最透澈。他把人類活動和我們的生産物分爲四類。（一），筋肉的活動，他的生産物是麵包建築物等。（二），指頭和手腕的活動，他的生産物是服裝器皿等。（三），知的和思想的活動，他的生産物是科學藝術。（四），社交的活動，他的生産物是社團協會等。上學期范君提出的工讀主義，完全是第二種的意義，就是專爲苦學生設想，所以我也就這個意義做了這篇文章。後來同學中以爲這種主張似乎太狹，所以由第二種的意義移到第三種：就是説依倫理生理經濟的原則，人類對於勞心勞力都不可偏廢，决不能像孟子分出什麽“治人”“治於人”“食人”“食於人”的種種階級。

這種現象是我們學生界澈底的覺悟，實在很可樂觀的。

現在我們學校又居然設立工學會，發行《工學》雜志，由理想趨到實際，這不是更可樂觀嗎？我本來想做一篇《再論工讀主義》，解釋他的内容，並且勉勵提倡實行的人不要存一種掛招牌趕時髦的心思；現在因爲害了神經衰弱症，没有法子，只得拿這篇舊作改削一下，附了跋語，當《工學》雜志創刊號聊充篇幅的材料，表示我的希望和樂觀就是了！

十一月四日跋

原載《工學》1919年第1卷第1期，發表時署名“周蘧”。

工讀主義的研究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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