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海德格尔论媒介:超越相合性的传诉性规定性展示》

《海德格尔论媒介:超越相合性的传诉性规定性展示》

【摘要】:相反,命题建构了一种“传诉性—规定性展示”[7],后者将某物之存在从其无差异地融入环境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将某物作为其自身展示出来。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这种传诉性-规定性展示就是“揭示物体,以便让物体在其无遮蔽状态中被看到”。事实上,海德格尔鼓励我们把语言视为“存在之家园”。在此,所谓的媒介的作用,就是指媒介在设定框架并展示我们传播行为这方面的作用。

一旦存在之真理被等同于永恒的可理解性之光,那么真理的本性就变成了可靠地反映物体或指涉物体的能力。命题真理的稳定性使人们倾向于把真理与作为类型、形式或可预期形状的存在联系起来。当存在被视为稳定的形式时,存在者就通过自身的类型化获得了现实性。西方世界有种要将事物标准化、要从事物中找到可靠性或典型性的冲动,而我们在柏拉图那里就发现了这种冲动的种子。而作为揭示过程的真理,作为去蔽/遮蔽之嬉戏的真理,则退居幕后;此时,理性的头脑只会盯住光亮下的客体,把它们理解成明确、稳定、理性的形式。人类没有意识到,虽然他对形式化的现实进行类型化并加以领会的能力在不断增强,但他却失去了作为自发揭示的真理。

(Heim,1993:68)

基于相合性的思维方式存在于我们漫长的文化史之中。这一点意味着,无论是对流行音乐的音频保真度来说,还是对维基百科文章所给出的信息的真实性来说,真理都被默认为对表象相对于某物之现实存在的准确性的衡量。迈克尔·海姆(Michael Heim)分析了把真理简化成相合性所带来的后果,他的分析有助于解释在这个过程中哪些东西被丢失和被掩盖起来。正如海德格尔富有洞见地指出,“如果我们的表象或命题被认为与对象相符,那么存在者必须是预先可通达的”,这个事物必须已经被给予并且“处在开放之领域”(BQP:18)。

为了回应这个问题,海德格尔主张使用另一种对真理进行概念化的方式,这种方式并不是什么创新,只不过是回到了“更原初的”和最根本的理解。

作为表象之正确性的真理要成为真理(也就是说,要与其对象相合),就必须预设敞开之领域:存在者只有借助这个敞开之领域才能成为对—象(ob-jects),也只有借助于这个敞开之领域,表象才能成为将对象如其本身所是地呈现在自身之前的一种能力。这个敞开之领域最终呈现为正确性之可能性的根基。相应地,如果正确性本身还要依靠某种更原初的东西的话,那么它并不能建构起真理的原初本质。因此,我们必须返回到敞开领域之中,才能找到真理的原初本质。(BQP:18)(www.chuimin.cn)

在阐述对这种真理更原初的理解时,海德格尔返回到古希腊文中并充分借用了其中用于表示真理的词(aletheia)——这个词翻译过来就是“去除遮蔽”(unconcealing)、“揭示”(uncovering)或“去除隐藏”(unhiddenness)。以这种方式进行翻译并非出于偶然,相反,这对于理解海德德格尔在概念层面作出的调适具有重要意义。海德格尔在《论真理的本质》(On the Essence of Truth)一文中写道:“我们把译为‘无蔽’,而不是‘真理’。这样翻译并非只是为了体现字面意思,而是为了指引我们重新思考真理的一般概念,也就是陈述的相合性,它指引我们朝着源头的方向进行思考——思考那尚未被领会的被揭示性和事物之揭示过程。”(OET:127)这个研究重点的微妙转换产生了天壤之别。海德格尔指出,去蔽“是存在自身的根本特征”,与陈述关于某物的适切性或表象相对于被表象事物的正确性不同,去蔽并不是“对事物的认识的一个特点”(PDT:179)。

因此,海德格尔并不是要提出另一种真理理论以便与其他理论相竞争,而是要找回一个更加本原的定义。正是这个定义作为本原和根基支持着相合性理论。海德格尔说:“本原地看,作为真理之特性的无蔽性不包含正确性之类的东西;相反,命题的所有正确性都存在于存在者的无蔽性之中。表象之所以能够朝向存在者,之所以能够与存在者相合,无非就是因为存在者就居于无蔽性之中。”(BQP:92)换句话说,仅在事物能够被预先揭示(并借助这种揭示而处于敞开之领域中)的情况下,仅在相符性或相合性借助这种揭示而首次成为可能的情况下,真理的相合性理论(无论是倾向于观念主义的,还是倾向于实在主义的)才是正确的。由此可见,海德格尔事实上“策划”的研究路径就是,在呈现真理的进程中刻画真理,让作为(原初的)去蔽的真理被去蔽。

在涉及媒介的问题上,上述观点的直接启示就是:如果真理本身并不是什么表象的适切性的问题(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东西是否与另一个东西相似的问题),那么,出现在媒介中的命题的状态和功能也要被重新定位了——这一点适用于所有媒介,包括口头交谈、书写、印刷、绘画、照相、电视、网页、电子游戏等。相应地,表象的真理并不像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命题(如“墙上的画挂歪了”)相对于与命题相关的对象或事态的相符性。相反,命题建构了一种“传诉性—规定性展示”[7](BPP:210),后者将某物之存在从其无差异地融入环境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将某物作为其自身展示出来。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这种传诉性-规定性展示就是“揭示物体,以便让物体在其无遮蔽状态中被看到”(BT:262)。凯瑞效仿海德格尔,将存在之去蔽和揭示定位于λóγος(logos)之中。凯瑞指出,并不是说,事物首先存在于世界中,首先“在那里”,然后我们再用词语去指涉它们,谈论它们;相反,顺序应该颠倒过来,仅当事物被提及时,事物才在这种陈述中并借助这种陈述得以存在,得以“在那里”。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世界是某种由语言创造的虚幻东西。无论是凯瑞还是海德格尔,都不会支持语言创造了世界这种极端形式的社会建构主义。事实上,海德格尔鼓励我们把语言视为“存在之家园”。这意味着,语言是一种让存在被揭示,让存在向我们揭示出来的方式。正是这个意义上的语言被莱索(Wrathall,2011:155)称为“原初语言”(参见第一章)。

我们可以把牛顿物理学看成一个现实中的例子。海德格尔指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牛顿定律在被艾萨克·牛顿爵士陈述出来之前,既不是正确的也不是错误的。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之前并不存在描述物体和力的命题,而是因为事物以前并没有以这种特定方式(即,以物体和力的方式)呈现自己。只是到了牛顿那里,物体和力才被整合进理论框架中并如其自身所是地展示出来(BT:269)。这一点无疑与媒介的作用高度相关(现已相当成熟的媒介框架分析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在此,所谓的媒介的作用,就是指媒介在设定框架并展示我们传播行为这方面的作用。这种作用如此重要,以至于(正像牛顿物理学一样)如果我们的经验中没有被预先给予这个框架的话,我们就很难思考了。起中介作用的框架(mediated frame)、框架化(framing)这两个概念与对技术的追问直接相关,而在海德格尔那里,这种相关性就更加重要了。事实上,在海德格尔看来,正是集置(英文en-framing,德文Gestell)[8]构成了技术的本质(参见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