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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论媒介:揭示现实屏蔽的相合性理论

【摘要】:波兹曼对于互联网上的言论背后的真理(或谬误)的追问有助于我们分析媒介中的相合性理论所发挥的特殊作用,以及媒介在塑造我们对相合性理论的理解时所发挥的作用。在这些案例中,录音并不是与现实中的现场表演相合,而是与借助录音技术产生又以录音的形式存在的理想演唱相合。相反,海德格尔所做的就是超越这种预设,进而对真理问题进行追问。

有人在讨论我们如何分辨真实的东西和错误的东西这个问题吗?……那些就互联网上大量关于可见世界的陈述发表高谈阔论的人,一般并不会讨论我们如何才能分辨对错。

(Postman,2000:92)

波兹曼对于互联网上的言论背后的真理(或谬误)的追问有助于我们分析媒介中的相合性理论所发挥的特殊作用,以及媒介在塑造我们对相合性理论的理解时所发挥的作用。让我们思考以下三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到(更准确地说,是听到)相合性理论在音频录制中发挥作用,而不管是磁带、黑胶唱片,还是MP3。在音频录制方面,一个具有高度可辨识性的图像就是胜利留声机公司(Victor Talking Machine Company)的商标——画面中,一只被称为尼博(Nipper)的狗顺从地坐在留声机的喇叭前听“他的主人的声音”的录音(见图2.2)。

图2.2 胜利留声机公司的商标(www.chuimin.cn)

这个图像传达的信息是明确的:这个技术装置发出的声音十分接近真实事物,以至于狗都无法区分出真实的声音和录音——要知道,传统上,欧洲肖像画都利用狗来象征忠诚(因此,人们常把狗称作Fido[5])。然而,尽管人们期待声音是真实的,但是,大多数录音(特别是产生于网络数字时代的音频)都不只是简单地复制了现实事物或“现场”事件。事实上,大多数流行音乐音频放出的都是某种理想版本的声音,而理想版本中的东西甚至都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混音就是这样一个例子:有时,几个从未出现在同一时空中的音乐家的表演被混合在一起;有时,现场表演与音频在人们心中的关联被倒转——这种倒转的典型就是对口形,比如,惠特尼·休斯敦(Whitney Houston)在1991年第25届“超级碗”(Super Bowl)上的表演就是如此,碧昂斯(Beyoncé)在2013年贝拉克·奥巴马第二次就任美国总统时的表演亦如此。在这些案例中,录音并不是与现实中的现场表演相合,而是与借助录音技术产生又以录音的形式存在的理想演唱相合。不过这里的问题并不在于录音的最终指示物是现场表演还是被理想化的内容。这是因为,不论是哪种情况,录音的忠实度和真实性仍然只涉及相合性,即:一个东西与另一个东西的相似性

第二个例子:《老大哥》(Big Brother)、《幸存者》(Survivor)和《超级减肥王》(The Biggest Loser)等真人秀节目的崛起说明,当代媒介已经成功地改变了我们的观看习惯并使之与真理的相合性理论相适应,以至于总的来讲,我们竟没法说清这种改变是如何实现的,甚至都没意识到它的存在。真人秀节目之所以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是因为它是一种全新的媒介话语模式:借助于壁挂式摄像机,真人秀节目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能力,它能够创造出对现实事件明确无误的表象。就此而言,这种类型的节目说明,观念主义和实在主义的确有着兄弟般的紧密关联。说真人秀节目是实在主义的,是因为它要表象被其对象化的个体的生活的各种要素,表象他们往昔的私密时刻,并且要提升这种表象的能力(而不管被表象的东西是多么地平淡无奇)。真人秀节目希望以直接的方式表象发生的事情。然而,它也同样是观念主义的。这是因为,这种表面看来是实在主义的东西,实际上却被高度形式化的常规做法主宰着,而这些常规做法又都服从于严格而细致的规定。这些做法并不与现实事物和事件相合,却运用了各种各样的技法,给我们各种各样的期望。而这些技法,这些期望,则很容易使我们联想到那种由媒介制造出来的现实。现在媒介要想制造出现实效果,通常都会用手持摄像机去拍出那种摇摇晃晃的画面。这种拍摄方法起初出现在纪录电影(cinéma-vérité)中——纪录电影可以被看成是一种以视频形式出现的私密日记。它的功能有两种:首先,它可以算是天主教忏悔行为的后现代版本;其次,它也是一种戏剧叙事结构,人们可以借助这种叙事结构随便把什么东西说成是一场危机,一次冲突,说成是出现在剧集最后的那个惊悚片段。我们以前觉得这种画面不好看,但是现在这种拍摄方法几乎成了制造现实效果的标配。

第三个例子:最后要提及的是网络内容,特别是像维基百科那样的用户生成内容——任何人都可以发布或修改信息。就维基百科而言,人们(特别是大学教师和学生)一直在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是这些内容的真实性,或者更具体地说,是作为相合性而发挥作用的真理。让我们设想某人追问维基百科条目信息真实性的例子:这个人通常要追问的是文章中的陈述是否与事实中的事态相符或相合(比如,如果这个人关心的是非洲象种群的统计数据的话[6],那么他就要追问文中提到的数据是否与世界上非洲象的实际数量相符)。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讲,这个人试图“转过身去”,以便评估报告数字相对于按其自身现实所是存在着的现实事物的准确性。就非洲象种群这个例子而言,一个人要想对所报告的信息的真实性或谬误性进行检验,就必须接触到实际存在的象群并进行实际的计数;但显然,几乎没有人单凭自己的能力就能完成这个工作。正因为这样,把维基百科或其他媒介机构在这个问题上的陈述跟现实事态进行对比,绝非人们必然要做之事。这种实在主义的要求显然是不现实的,在实践层面也是不可能的。这些陈述只是被拿来跟其他地方(通常是其他媒介渠道或形式)提供的陈述或表象相比较而已——海德格尔把这个过程称作“观念主义”。不过无论如何,人们还是得把文章中的信息与非洲象种群相对比,还是要衡量表象相对于某个对象的存在的正确性。海德格尔指出:“如果我们的表象或命题被认为与对象相符,那么存在者必须是预先可通达的,只有这样,它才能呈现自己,让自己成为标准,成为衡量别的东西是否与它相符的尺度。简而言之,这个存在者,这个事物,必须处在敞开之领域。”(BQP:18)

因此,从以上这些源自现实世界的具体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尽管观念主义与实在主义有明显差异,但它们都同意把真理看成表象的相合性或正确性,并据此发挥作用。尽管两者会在相合性到底涉及什么(是其他表象,还是事物本身)这个问题上有分歧,两者都认同并确认的一点是,真理本质上就是一个相符性的问题。相反,海德格尔所做的就是超越这种预设,进而对真理问题进行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