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现实事物问题解析:海德格尔论媒介

现实事物问题解析:海德格尔论媒介

【摘要】:另一方面,对“现实事物”的通达可能发生在现实之后,也就是所谓后验。在核实真理时,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是通达如其现实之所是的现实事物。因此,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在这种极其平常的情境下,当我们“转过身”评价命题的真实性时,我们无法使现实事物保持其无遮蔽的赤裸状态,而只能跟另一组命题和表象打交道。

将真理定义为表象的正确性,在任何领域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在哲学以外的领域中如此,在哲学领域中亦如此。

(BQP:17)

真理的相合性理论看上去是如此不言自明,如此真实,以至于海德格尔指出,它既主宰着哲学思考的模式,也主宰着非哲学思考的模式。不过,正是这一广为接受且无可质疑的预设,这一“在任何领域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海德格尔看来是成问题的。因此,他对相合性理论进行了批判式的追问,借助事无巨细的考察和分析,他看到了问题的重要方面并宣称,人们两千多年来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些方面(BT:259)。海德格尔的这一断言可能有些不谦虚,不过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即海德格尔的独特贡献之一就是找到那些最普通不过的常识,找到那些似乎是天经地义的思考方式,然后把它们付诸极其细致的(当然也可能被人说成是极其累人的)分析,以便考察它们的源头、运作机制和影响。这是一种相当有用的追问模式,我们可以借此聚焦于那些被媒介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并加以分析;而这些东西在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1973(1957)]那里就被简称为“流过但没有被说出来的东西”。

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在考察这些内容时进一步拓展了上文提到的例子——一个人在背对着墙的情况下断言墙上的画挂歪了。如海德格尔所说,为了衡量或评估某个特定陈述或表象在何种程度上与现实中的事态相符,人们必须彻底、直接地通达现实事物。一个人声称“墙上的画挂歪了”并希望知道这个陈述是“真实的”还是“错误的”。要看到并确证这一点,就必须“转过身去”看看那幅“现实的画”,或“存在着的事物本身”(BT:260)。正如《说真话》《揭穿我谎言》或《秘密百万富翁》一样,在某些时刻,那个现实的东西必须被突显出来并如其自身所是地呈现出来。

对“现实事物”的通达可以用两种方法实现。一方面,现实可以被预先揭示,或者如哲学家所说,被先验[3]地揭示。这就是多数情况下在脸书或谷歌之类的社交网络应用程序上出现的情况。如中村丽莎(Lisa Nakamura,2007:49)所说,使用这些交流技术的用户“已经知道了对话者的身份”,他们能够评估这些朋友的网上化身,在脸书上的简介、昵称或自我描述是否是现实中的人的真实表象。另一方面,对“现实事物”的通达可能发生在现实之后,也就是所谓后验。在此情况下,仅当人们接触到大量被中介的表象之后,如其所是的现实才是可获得、可显现的。经常讲出此类经历的就是那些发起线上交流然后尝试在现实生活中(real life,RL)进行面对面(face to face,F2F)接触的网络用户。有时,现实中的会面让人感到惊喜,因为人们发现对面这个现实中的人正是他期待看到的人;有时,这样的会面让人感到可怕、懊恼,因为事实证明“现实事物”跟他或她假装所是的样子完全不符(见图2.1)。前者,也就是让人高兴的结果,会出现在下一代计算机约会服务(如e-Harmoney.com,Match.com)的市场宣传中。此类宣传声称,用户所联络的正是他们唯一的真爱。而后者,也就是那种极其令人懊恼的可能性则更引人注目——那些报道警察突击行动的新闻会提到,执法人员会在网上假扮未成年人并策划与性侵者、诈骗者和恋童者在现实中约会。

图2.1 聊天室:可怕的真相

这正是在多数情况下为我们所理解和评估的真理。在核实真理时,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是通达如其现实之所是的现实事物。当然,问题就在于,这种对于现实事物的直接通达常常难以做到——如果不是根本不可能的话。让我们回到海德格尔所说的某人对墙上的画给出断言的例子上。那么,人们对真理的陈述本身[4]是真实的吗?以这个陈述给出的标准来评判,这个陈述本身是与它的对象相符的吗?在海德格尔的著作中看到这个陈述的读者,如想证实这个陈述的相适性,也许真的会转过身,真的会看到一个人正背对墙说出那句关于画挂歪了的陈述。当然,这种解读可能太字面化了,因为海德格尔的陈述并不必然跟现实中的“现实事物”相关,而只是对一种一般体验的表象,并且这种体验是我们很容易想象的(即一边是观念,一边是要与观念相对照的现实情况)。不过在这个例子中,要想证实文本中出现的那个陈述,就需要把它跟一个由读者在别处给出的陈述相对比。看起来,这样的追问会让人陷入一个循环,每个关于某物的陈述都要被拿来跟另一个陈述和表象作对比,但却未必会被拿来与对现实事物的直接感知做对比。(www.chuimin.cn)

因此,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在这种极其平常的情境下,当我们“转过身”评价命题的真实性时,我们无法使现实事物保持其无遮蔽的赤裸状态,而只能跟另一组命题和表象打交道。因此,我们似乎被束缚在,或者说,受陷于一种递归式的中介化情境中。这与杰伊·戴维·博尔特(Jay David Bolter)在考察词典中的词语时描述的情形相同。在博尔特的分析中,词语虽然不是以指向现实事物的方式被界定的,但也是以指向其他词语的方式被界定的:

如果深究,任何词语的定义都会把你引向一个循环。此处出现的矛盾就是符号学的基础。符号系统就是一组将要素联系起来的规则。规则是任意的,而由规则生成的系统则是自足的。“走出”这个系统回到被表象的世界的方法并不存在,这是因为,与词典的情况相仿,符号只会把你引向同一个系统的其他地方。(Bolter,1991:197)

这个词典的例子说明,我们对词语的使用总是受限于语言能指系统,我们无法跳出语言去确证指示物,也就是所谓的“现实事物”或符号学所说的“超验所指”。

正如海德格尔所指出的,上面这种明显的批评是作为一种反例,用来反对相合性理论的标准形式的。

的确,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对这一真理概念的意见出现了。这些反对意见具体来说建立在这样一种质疑之上,即:我们的表象到底能不能抵达作为存在者本身的存在者?这些表象是否只是被封闭在由它们的行为组成的回路中?……这样一来,知识和命题就只存在于表象的表象之中,并因而就是表象的组合。(BQP:16)

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这种主张表象只与其他表象相关联的“教条”可被称为“观念主义”,而“相反的主张——我们的表象能够到达事物本身……一直都被称为‘实在主义’”(BQP:17)。不过,让海德格尔特别感兴趣的,并不是观念主义与实在主义的差异是什么。相反,吸引他注意的问题是:为了阐发各自的观点并占据对立的位置,观念主义和实在主义到底在什么方面达成了一致?这两者共享的东西是什么?海德格尔解释说:“这两个相互敌对的兄弟不知不觉地在一个基本观点上保持着完全的一致,而这个基本观点恰好为它们的对立提供了前提和可能性。这个基本观点就是:与存在者之间的关联指的就是对存在者进行表象,并且表象之真理就在于其正确性。”(BQP:17)颇为矛盾的是,尽管媒介时常提供无比正确的表象,但恰恰是这一点掩盖了构成正确性的本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