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系辞：动中见命，吉凶显象，功业变化，圣人之辞

【易德精要】

本篇继续论述卦象、卦爻辞的含义、功能，介绍八卦的创作过程，原理及阴、阳的特性，重申了卦象的象征、变化原则及对宇宙万物的涵盖性，强调要对其灵活运用。另外本篇还探讨了本书的著作时代、主旨和要领，论证了天、地、人之间的同源、同构性。

【原文】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

【译文】

代表各种事物的八卦形成一定的系列，宇宙间所有的物象都包括在八卦中。圣人根据八卦重新排列，组成六十四卦，卦爻就都在其中了。阴阳刚柔互相推演，变易的道理就都在其中了。

【原文】

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趣时者也。吉凶者，贞胜^[1]者也。天地之道，贞观^[2]者也。日月之道，贞明^[3]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4]者也。

【译文】

把辞语系在卦爻后面而告诉人，人的行动就在其中了。《周易》中讲的“吉”“凶”“悔”“吝”，是从事物的变动之中产生；阳刚阴柔的卦爻变化，是确立一卦卦意的根本所在；变通，是指示趋向合宜的时机。吉凶，是以正获胜。天地的道理，是以正示人；日月的道理，是以正表明。天下万物的一切活动，都只有坚持正理，坚守正道，才能取得成功。

【原文】

夫乾确然^[5]，示人易矣。夫坤隤然^[6]，示人简矣。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圣人之情见乎辞。

【译文】

乾的特征，是坚定刚健而又显出平易，坤的特征，是柔弱顺从而又显出简易。爻就是仿效天地之道，象就是模拟天地之道，卦象在卦体内部变化，吉祥和凶险的征兆就在卦体的外部象征上体现出来。事业的兴起，功绩的取得，体现在事物的变化过程中，而圣人的思想情感则体现在卦爻的文辞中。

【原文】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译文】

天地最大的德泽是生化万物，圣人最宝贵的是崇高的地位。怎样才能保持住崇高的地位？凭什么来守住王位叫仁德。凭什么来使人归附叫财。整理财政、端正制度法令、禁止人民为非作歹叫义。

【原文】

古者包牺氏^[7]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天地之宜^[8]，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后天卦配洛书之数图

【译文】

上古时伏羲氏统治天下，他抬头观察天文气象，俯身观察地理形状，观察兽蹄鸟迹与地上植物的分布生长情况，近的取自身体，远的取自各物，因此开始创作八卦，用八卦来会通神妙明显的天地万物的德性，用八卦来分类区别天地万物的情状。

【原文】

作结绳而为罔罟^[9]，以佃^[10]以渔。盖取诸《离》。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11]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

【译文】

结绳来做网，用网来捕鸟兽和捉鱼，大概是取自《离卦》。伏羲氏死后，神农氏兴起，砍削树木做成犁头，弯曲木棍做成犁柄，这种翻土耘田的农具的好处，在于可以用它教会天下的百姓耕作，这大概是取象于《益卦》。中午时分开市贸易，招聚天下的老百姓，聚集天下的货物，互相交易后归去，各自都获得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大概是取象于《噬嗑卦》。

【原文】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12]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译文】

神农氏死后，黄帝、尧、舜相继兴起，在他们引导下生产工具和社会生活不断地改善和提高，人民不感到疲乏，通过神妙的办法教化民众，使民众适应新东西。《易经》的原则是，处于困境就要变通，变通则可以通达，通达就可以长久。因此就能得到上天的保佑，吉祥而无不利。黄帝、尧、舜不必有所作为，就达到天下大治，这大概是取象于《乾卦》和《坤卦》。

【原文】

刳^[13]木为舟，剡^[14]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服牛乘马，引重^[15]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重门击柝^[16]，以待暴客。盖取诸《豫》。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17]。盖取诸《小过》。弦木为弧^[18]，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

【译文】

挖空木头做成船，削劈木头做成楫，舟楫的便利，用以渡过隔绝不通的江河而到达远方，使天下人得到利益。这大概是取象于《涣卦》。驯化牛马驾车，运输重物到达远方，使天下人得到利益。这大概是取象于《豫卦》。砍断木头做成舂米的杵，挖掘洞窝当作舂米的臼，万民获益。这大概是取象于《小过卦》。将弦绷在木条上制成弓，将木棍削尖制成箭，弓箭的威力可以吓唬天下人。这大概是取象于《睽卦》。

【原文】

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19]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20]。盖取诸《大过》。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21]，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译文】

上古时，天冷人们则居住在洞穴，天暖则露宿在野外，后世的圣人建筑宫室，改变了这种居住方式，上有屋梁，下有四壁，以躲避风雨。这大概是取象于《大壮卦》。古时候葬人，厚厚地包裹着草柴，埋葬在荒野中，不积坟堆，不植树木，服丧也没有时限。后世圣人用内棺外椁取代了这种野葬的方式。这大概是取象于《大过卦》。上古时期，结绳记事，后世圣人用书契取代了这种记事方法。百官利用书契处理政务，百姓通过书契了解往事。这大概是取象于《夬卦》。

【原文】

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彖者，材^[22]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23]也。阳卦多阴，阴卦多阳，其故何也？阳卦奇，阴卦耦，其德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

【译文】

所以《易经》的内蕴是卦象。卦象就是以卦体象征各类事物。彖就是裁断。六爻的变化仿效天下物事的变化，吉凶就从中产生，悔吝就从中显现。阳卦多阴爻，阴卦多阳爻，这种现象表示什么呢？阳卦一阳爻，二阴爻，表示一君二民，即少数统治者统治众多的百姓，这是君子的原则。阴卦二阳爻，一阴爻，表示二君一民，即少数百姓受多数统治者的统治，这是小人的原则。

【原文】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尺蠖^[24]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译文】

《易经》说：“朋友往来不绝，大家都听从你。”孔子说：“天下人有些什么思想？有些什么考虑？天下的道路虽多，但同归于一个地方，人们的想法虽多，但统一于一个道理。天下人还有什么思想？还有什么考虑？太阳降落则月亮升起，月亮降落则太阳升起，太阳月亮相互代替，但光明始终存在。寒冷消退则暑热来临，暑热消退则寒冷来临，寒暑交替，年岁就形成了。往者退缩，来者伸展，屈伸交替，利益就产生了。尺蠖这种屈伸之虫的收缩是为了求得伸展，龙蛇的潜藏是为了保全生命。精研义理达到纯熟高妙的境界，是为了具体的运用。利用知识滋养自身，是为了提高德行。超越了这些范围，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研究事物的奥秘，认识事物的变化，就是伟大的德行。”

【原文】

《易》曰：“困于石，据于'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25]。”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26]。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将至，妻其可得见耶？”

【译文】

《易经》说：“困在乱石中，手攀在'藜上，回到自己的家，看不到自己的妻子。这是凶险的征兆。”孔子说：“在本来不该受窘迫的地方受困，必然蒙受羞辱；不该作为凭据的而将其作为凭据，他的性命必然会遇到危险。既受辱又遇险，死亡的日期即将到来，哪里还能见到他的妻子呢？”

【原文】

《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27]。”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28]，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

河洛未分未变方图

【译文】

《易经》说：“王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用箭射中一只鹰，并且抓到它，无所不利。”孔子说：“鹰是飞禽，弓箭是利器，射箭的是人。君子将武器带在身上，等待有利的时机才行动，哪里会有什么不顺利呢？一旦开始行动，就像箭离弦一样不可阻止，所以出外射猎必然有所收获，这是说先充分准备好器具后再开始行动。”

【原文】

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屦校灭趾，无咎^[29]。’此之谓也。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揜，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灭耳，凶^[30]。’”

【译文】

孔子说：“小人不以不仁义为耻，不因不道义而畏惧，不见利益不去努力，不受威吓不知收敛。惩罚小错能使他们警惧大错，这也是小人的福气。《易经》说：‘戴上脚镣，磨破脚趾，但没有大的灾祸。’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善行不积累，不足以成就名声，罪恶不积累，不足以伤害生命。小人认为小小的善行没有益处而不去做，认为小小的罪过不会带来伤害而不加以克制，所以恶行积累到不可掩盖的程度，罪责大到无法解脱的地步，所以《易经》说：‘肩负重枷磨破耳朵，有凶险。’”

【原文】

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31]。’”

【译文】

孔子说：“地位受到动摇的，在过去却是地位稳固的，国家遭到灭亡的，在过去却是安全的；社会发生动乱的，在过去却是治理安定的。所以，君子在安稳时，不要忘记危险，在安全时，不要忘记危亡，在安定时，不要忘记动乱。这样，自身才能安全，国家才能保全。《易经》说：‘快要灭亡了，快要灭亡了，国家的命运像系于苞草、桑枝上面一样危险。’”

【原文】

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32]。’言不胜其任也。”

【译文】

孔子说：“德行浅薄却地位尊贵，没什么智慧却谋划大事，力量微弱却肩负重任，很少有不招致灾引祸的。《易经》说：‘鼎的足折断了，王公鼎里的美味倾倒出来，鼎身被玷污了，会有凶险。’讲的就是力不胜任的情形啊！”

河洛未分未变三角图

【原文】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33]。’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译文】

孔子说：“能够预先知道微妙的事机，应该算达到神妙的境界了吧！君子对上不谄媚阿谀，对下不轻侮傲慢，可以说是预知细微的事理了吧！几，就是事物的细微变化，往往能够预兆事情的吉凶。君子发现了事物的微小变化，就迅速行动，当然是神妙了。‘夹在石缝中不能动弹，不到一天就被人救出，卜问得吉兆。’既然像岩石一样坚定不移，何必要用一天？这是断然可知的。君子既知晓事机细微隐秘的前兆，也知道昭彰明显的结局，既知道阴柔的功用，也知道阳刚的威力，必然受到民众的敬仰。”

【原文】

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34]。’天地絪緼，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易》曰：‘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35]。’言致一也。”

【译文】

孔子说：“颜回这个学生，道德可谓完善了吧？有一点不善的苗头，他自己没有不察觉的，一旦察觉他就会立即反省改正，很少有再次重犯的。《易经》说：‘没走多远就返回，不会造成大的过失，必然大吉大利。’天地阴阳二气缠绵交感，孕育万物；男女阴阳交合，万物化生。《易经》说：‘三个人同行，由于互相掣肘会使一个人受到排斥；一个人独行，必定能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是说由二致一的道理。”

【原文】

子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动，则民不与^[36]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37]。’”

【译文】

孔子说：“君子必定先使自身安定，然后才有所行动；必定先使自己心平气和，然后才有所言论；必定先以诚待人，然后才向人们提出要求。君子注意做到以上三条，所以君子是全人。本身不安定，却硬要行动，百姓是不会支持的。自身恐惧却去安抚别人，人民是不会响应的。没有取得人民的信任，却向人民提出要求，就不会得到人民的支持。没有人追随、响应和支持，伤害他的人就会接踵而来了。所以《易经》说：‘没有人帮助他，倒是有人来攻击他，内心拿定主意却不能持之以恒，必然会有凶险临头。’”

【原文】

子曰：“《乾》《坤》，其《易》之门邪。”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38]，以通神明之德。其称名也，杂而不越。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邪？

【译文】

孔子说：“明晓《乾》《坤》两卦的意蕴，是通会《易经》的基础。”乾代表阳性的事物，坤代表阴性的事物。阴阳之德是相配合的，阴柔阳刚各有其特性。《易经》根据这一基本分类去区分天地生成的一切事物，根据这一基本分析去了解自然造化的内涵，并用各种卦象征性地表现出来，虽然复杂却不乱。考察卦辞爻辞所引举的事类，有衰世的意味吗？

【原文】

夫《易》彰往而察来，而微显阐幽，开而当名辨物，正言断辞^[39]，则备矣。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40]。因贰^[41]以济民行，以明失得之报。

【译文】

《易经》既揭示历史而又考察未来，既显现细微而又阐明幽隐。先给卦取个恰当的名，然后辨认卦中之象，再给卦系上辞，判断出吉凶，这样就完备了。它所称引的事物是细小的，但它类比的事物却是重大的。它的意旨深远，它的文辞高雅，阐述道理委婉而又中肯，论断事实直率而又深刻。《易经》正是利用卜筮者的疑惑来指导人们的行为，辨明凶吉得失的报应。

【原文】

《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

【译文】

《易经》的产生，也许在中古时期吧？创作《易经》的人，也许有忧患吧？

【原文】

是故，《履》，德之基也。《谦》，德之柄也。《复》，德之本也。《恒》，德之固也。《损》，德之修也。《益》，德之裕也。《困》，德之辨也。《井》，德之地^[42]也。《巽》，德之制也。《履》，和而至。《谦》，尊^[43]而光，《复》，小而辨于物。《恒》，杂^[44]而不厌。《损》，先难而后易。《益》，长裕^[45]而不设。《困》，穷而通。《井》，居其所而迁^[46]。《巽》，称而隐^[47]。《履》以和行。《谦》以制礼。《复》以自知。《恒》以一德。《损》以远害。《益》以兴利。《困》以寡怨。《井》以辨义。《巽》以行权。

【译文】

所以《履卦》是道德的基础。《谦卦》是道德的枢纽。《复卦》是道德的根本。《恒卦》有利于道德的稳固。《损卦》有利于道德的修养。《益卦》有利于道德的充实。《困卦》是辨明道德的要领。《井卦》有利于道德的传播。《巽卦》有利于道德的制约。《履卦》表示用礼来调和关系。《谦卦》表示自谦自贬反而带来光荣。《复卦》表示谨于细小之事则可以辨明大是大非。《恒卦》表示始终如一而不倦怠。《损卦》表示道德修养初期是困苦的，教人先难后易。《益卦》表示增益德行，就可以长久宽裕而不困难。《困卦》表示处境艰难而志向坚定，终究会实现愿望。《井卦》表示在合适的地位而且能施德于人。《巽卦》表示处事恰当用心谦让。用《履卦》的原则来制约行动。用《谦卦》来调整礼节。用《复卦》的道理来回顾反省。用《恒卦》的精神来专守道德。用《损卦》的方式来避开灾祸。用《益卦》的方法来收取善果。用《困卦》的思想来减少怨恨。用《井卦》的义理来辨别是非。用《巽卦》的智慧来进行权衡。

【原文】

《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48]，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其出入以度外内^[49]，使知惧，又明于忧患与故。无有师保^[50]，如临父母。初率其辞而揆其方^[51]，既有典常。苟非其人，道不虚行。(www.chuimin.cn)

【译文】

《易经》与人们的社会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它的法则就是不断变化。易卦中的六爻变动不停，在各个爻位上变换，上下移动，没有一定的规则，阳爻与阴爻的互相转换，同样不被法则所拘束，正因为这样才充分体现了因应变化的法则。从爻画的对应变化来考察本卦的相互联系，确定吉凶使人有所警惧，使人明于忧患的变故。虽无师与保的辅导教诲，却如同临近父母一样受到指引和保护。首先遵照卦爻的释辞来寻索它的义理，既而就有了指导行动的要领。但是，不是明晓的人，这种法则不会无条件地发挥作用。

【原文】

《易》之为书也，原始要终^[52]，以为质也。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其初难知，其上易知，本末也。初辞拟之，卒成之终。若夫杂物撰德^[53]，辨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噫亦要存亡吉凶，则居可知矣。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

【译文】

《易经》这本书，以推究事物的过去、探求事物的未来作为它的根本特征。一卦六爻阴阳相杂，仅仅是体现各种物象。占卜之时，首先得到的是初爻，全卦怎样还难以知晓，直到得到上爻，整个卦象就容易了解了，这就是凡事须知本末的道理。初爻的爻辞仅勾勒出事物的端倪，上爻的爻辞就描绘出事物的全貌。至于铺陈一些现象，具列事物的性质，辨明是非，就必须具有二、三、四、五爻的爻辞，才能臻于完备。至于从中探求人事的吉凶祸福，那么坐着推演卦爻就可知道了。聪明人只要看看每卦开头的《彖传》，对于整卦的意义就了解多半了。

【原文】

二与四，同功而异位，其善不同，二多誉，四多惧，近也^[54]。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其柔危，其刚胜邪？

【译文】

第二爻与第四爻同属阴位，但位置不同，而且代表的吉善也不一样；二爻多赞誉，四爻多恐惧，因为它们的位置有远近之分。阴柔的原则是不宜处在远位，阴爻的要义在于表示无咎，在具体的运用当中宜处中位。第三爻与第五爻同属阳位，但位置不同，第三爻表示凶险，第五爻表示功绩，这是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有贵贱之分。从另一角度说，阴爻处于阳位就意味着凶险，阳爻处于阳位就象征着胜利；阳爻处于阴位也意味着危险，阴爻处于阴位同样象征着胜利吧？

【原文】

《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55]。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56]。物相杂，故曰文^[57]。文不当，故吉凶生焉。

【译文】

《易经》作为一部书，其内容广大完备，有天的规律在里面，有人的规律在里面，有地的规律在里面。并且以三级爻位来代表天、地、人三才，所以一卦具有六爻。“六”这个数目没有别的意义，它就是根据三才的道理确定的。道是变化的，所以卦画叫作爻。爻有位置上的区别，所以分为阴阳两类。阴阳两类爻画交错组合，形成卦象。卦象有当与不当，所以产生了吉凶。

【原文】

《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是故其辞危^[58]。危者使平，易者使倾。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

【译文】

《易经》的产生，大概在殷商末年、周文王德教兴盛发展的时期吧？大约在文王与纣王发生冲突的时代吧？因此其辞表现出一种危惧心态。心存忧患意识的可以得到平安，漫不经心的将会遭到倾覆。它的道理包容一切，一切事物都没有被排除在外。自始至终具有忧患意识，总的目的在于求得没有危险。这就是《易经》提供的人生哲学。

【原文】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能说^[59]诸心，能研诸侯之^[60]虑，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是故变化云为^[61]，吉事有祥。象事^[62]知器，占事^[63]知来。

【译文】

乾为天，它是天下最刚健的，它的德行是永久平易而又知道危险之所在。坤为地，它是天下最柔顺的，它的德行是永远简单顺从而又知道险阻之所在。能够在内心览阅这些道理，能够在思想上研究这些道理，确定天下事物的吉凶，从而促使天下人奋勉前进。所以天地间的运动变化，人世间的言语行动，凡属吉利之事必有吉祥之兆。根据卦象所反映的事物性质形态就可以知道制作器具的方法，根据占筮所揭示的凶吉祸福，就可以知道未来的结局。

【原文】

天地设位，圣人成能^[64]。人谋鬼谋，百姓与能^[65]。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刚柔杂居^[66]，而吉凶可见矣。变动以利言，吉凶以情迁，是故爱恶相攻而吉凶生。远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

【译文】

天地确立了一定的秩序，圣人促成天地化育万物的功能。通过咨议与人商量，通过卜筮与鬼神商量，了解了《易经》的原则，愚昧的人们可以参与谋划大事。八卦以卦象来预示，卦爻之辞以情理来昭告。阳爻阴爻错综组合，吉凶就从中表现出来。事物的变动以利害为准绳，人间的吉凶随具体情况而变化。所以爱与恶互相攻击，吉与凶由此产生。亲与疏互相争取，悔与吝由此产生。真情与假意互相感触，利与害由此产生。

【原文】

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则凶，或害之，悔且吝。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67]。失其守者其辞屈。

【译文】

全部《易经》的意思是，人与人相处而不能协同合作，那就必遭凶险，如果处心积虑地害人，悔与吝必定来临。打算背叛的人，闪烁其词。内心有疑虑的人，言词混乱。厚道的人话少。浮躁的人话多。诬蔑好人的人，他的言词游移不定。失去操守的人，他的言词缺乏道理。

【注释】

[1] 贞胜：《周易集解》引虞翻曰：“贞，正也。”贞胜，以正为胜，正则吉，不正则凶。

[2] 贞观：朱熹曰：“观，示也。”贞观，以正示人。

[3] 贞明：结构与“贞观”同。明，表明。

[4] 贞夫一：《校勘记》说：“古本夫作于。”裴学海说：“夫犹于也。”贞夫一，犹贞于一，即正于一。

[5] 确然：刚健的样子。

[6] 隤然：柔顺的样子。

[7] 包牺氏：即伏羲氏。

[8] 宜：植物在大地上的分布依其适应性而定，这种适应性，即称为宜。

[9] 罔罟：王念孙曰：“作字涉上文‘作八卦’而衍。”罔，古“网”字。罟，《释文》引马、姚曰：“罟犹网也。”

[10] 佃：捕鸟兽。

[11] 斫：砍削。

[12] 垂衣裳：高亨说：“垂当借为缀，缀，逢也。缀衣裳谓制衣裳也。”可备一说。垂衣裳，秦汉间常以此喻无为之治。以下文推之，此义仍可通。

[13] 刳：挖空，剜空。

[14] 剡：削尖。

[15] 引重：运载重物。

[16] 柝：古时巡夜以两木互击，即今语所谓更梆。

[17] 济：《尔雅·释言》：“济，益也。”

[18] 弦：用如动词，将木条弯曲加弦于其上。弧：弓也。

[19] 封：聚土为坟。

[20] 椁：套在棺外的外棺。

[21] 书契：刻于竹筒上的文字。

[22] 材：通“裁”，即裁断。

[23] 著：显现。

[24] 蠖：屈伸之虫，行动时先一屈、再一伸前进。

[25] 引文见《困卦》六三爻辞。

[26] 辱：受到羞辱。

[27] 引文见《解卦》上六爻辞。

[28] 括：阻塞。

[29] 引文见《噬嗑卦》初九爻辞。

[30] 引文见《噬嗑卦》上九爻辞。

[31] 引文见《否卦》九五爻辞。

[32] 引文见《鼎卦》九四爻辞。

[33] 引文见《豫卦》六二爻辞。

[34] 引文见《复卦》初九爻辞。

[35] 引文见《损卦》六三爻辞。

[36] 与：意为帮助。

[37] 引文见《益卦》上九爻辞。

[38] 体：划分、区别。天地之撰：犹言天地生成的一切事物。

[39] 正言：陈述事理。断辞：判断吉凶。

[40] 肆而隐：肆，《周易集解》引虞翻说：“肆，直也。”隐，直达隐秘，深刻。肆而隐犹言直而隐蔽。

[41] 贰：疑也。指人因疑惑去卜问。

[42] 地：高亨说：“地，疑当作施。形似而误。”

[43] 尊：王引之说：“尊读为撙，自贬损也。”

[44] 杂：王引之说：“杂，当读为币。匝，周也。一终之谓也。《恒》之为道，终始相巡，而无已时，故曰：‘匝而不厌。’”

[45] 裕：宽大、扩充。

[46] 居其所而迁：水井不移永处其所，但井水以汲取而传播，喻人居于合适的地位，施德于人。

[47] 称而隐：称，恰当。隐，退让而不夸耀。

[48] 六虚：指六爻之位。

[49] 其出入以度外内：依筮法，先得之卦为本卦，通过爻变转换之卦称为变卦。出入，就是出于本卦而入于变卦。外内，本卦为内卦，变卦为外卦，出于内而入于外。度，审察。本句意为：通过爻画的对应变化来考察本卦向变卦转换的对应关系，来判断吉凶。

[50] 无有师保：无，高亨认为：“无当作尤，形似而误。尤读为犹，似也。”师保，古代贵族子弟皆有师保。《礼记·文王世子》：“入则有保，出则有师。”师保负教育辅导之责。

[51] 率其辞揆其方：率，遵循。辞，卦爻辞。揆，度，即探求之意。方，义理。

[52] 原始：考察过去。要终：探求未来。

[53] 撰德：具列事物的性质。

[54] 高亨认为：“近上疑当有远字，转写误脱。”二与四，指第二爻与第四爻。同功，第二爻与第四爻同属阴位，为柔。异位，第二爻处下卦中位，第四爻处上卦下位，位置有区别。远近，下卦为内卦，为近；上卦为外卦，为远，所以说有远近之分。

[55] 三才：天、地、人谓三才。两之：以两个爻位构成一个等级，上爻、五爻为天位；四爻、三爻为人位；二爻、初爻为地位。凡三个等级，所以又说一卦须具六爻。

[56] 物：类别。易卦将天地万物分为两个大门类，即阴与阳。爻位有阴阳之别，爻画也有阴阳之别。

[57] 文：易卦之文，即易卦之象。

[58] 危：指文王被纣王囚禁，所以怕危亡。

[59] 说：高亨说：“说乃借为阅。”

[60] 司马光、朱熹并谓“侯之”二字是衍文。

[61] 云为：指言论和作为。

[62] 象事：卦象所反映的事物的性质形态。

[63] 占事：卜筮所揭示的人事吉凶。

[64] 成能：促成其事。

[65] 与能：参与其事。

[66] 刚柔杂居：指阳爻与阴爻混杂。

[67] 游：游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