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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遇记:宁波蛙类与昆虫的探索与拍摄

【摘要】:2018年的一个夏夜,我带孩子们行走于四明山脚下的荒野,夜探蛙类与昆虫。都不要说话,让我们不妨暂时告别城市的灯光,去感受黑夜的奇妙。但是,在2012年夏天我开始寻找、拍摄宁波蛙类时,根本找不到一本合适的图鉴。既然没有多少可以参考的现成经验,我就采用最“笨”的方法——从自己比较熟悉的溪流开始,在白天踩点的基础上,由近及远,逐条溪流进行夜探,在四五年间,足迹涉及海曙、鄞州、奉化、余姚、宁海等县(市)区的山野。

2018年的一个夏夜,我带孩子们行走于四明山脚下的荒野,夜探蛙类与昆虫。活动快结束时,我让大家关闭手电与头灯,静静地等眼睛适应黑暗。然后,仰望天空,乃见点点繁星从幽深的夜幕中逐渐闪现;而脚下的草丛中,这里那里,萤火虫的幼虫发出碧绿的微光,好似珠玉散落其间,熠熠生辉。

我跟孩子们说,嘘!都不要说话,让我们不妨暂时告别城市的灯光,去感受黑夜的奇妙。是的,黑夜有时让人安宁,有时让人恐惧,但谁也没法否认,黑夜里的丰富与神奇,恐怕远胜于白日。

写这本以“夜探自然”为主题的书,很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想揭开黑夜之幕的小小一角,让一些大家平时不太关注的喜欢夜间活动的小精灵也能“登台亮相”,彼此之间消除一些因不了解而产生的误会,甚至也能“交个朋友”。

本书的主角,以蛙、蛇等两栖爬行动物(以下简称“两爬”)为主,兼顾一些昆虫和小型哺乳动物。具体分为三部分:一、“稻香蛙鸣”,重点讲的是在宁波有分布的30种两栖动物,其中包括无尾目(即通常所说的蛙、蟾)25种与有尾目(即蝾螈之类)5种,这实际上已经包括了华东地区多数常见两栖物种;二、“冷艳蛇影”,主要讲我所遇到过的浙江的一些常见蛇类;三、“熠耀宵行”,这一部分属于夜探杂记,涉及多类型的物种,而重点内容在于萤火虫的故事,以及夜探西双版纳热带雨林的故事和夜探台湾生态的故事。

一提到两爬,有的人恐怕就会联想到“黏滑、阴湿、可怕、有毒”等词语;也有人一看到蛇的图片,就会引起心理乃至生理上的不适。我想,其实这些都是人们不了解它们所导致的误会。这本《夜遇记》,叙述方式跟去年出版的我的“鸟书”(《云中的风铃:宁波野鸟传奇》)一样,也是以故事的形式,讲述我在夜探过程中与那些“夜精灵”相遇的故事,有的有趣,有的惊险,也有的很搞笑。总之,我想尽最大努力,还原这些动物的本来面貌,特别是它们为生存而做出的努力。“万物有灵且美”,我在鸟类身上看到了这一点,在蛙、蛇、虫、兽那里,也同样感受到了。

很多人曾好奇地问我:大山雀,你不是个“鸟人”吗?怎么写起青蛙、毒蛇来了?晚上独自进山,你难道不害怕吗?听说你还带女儿夜探……

好吧,下面,我就讲讲自己从“鸟人”变为“蛙人”的故事,试图逐一解答上述提问。

我从2005年开始关注、拍摄野生鸟类,到2012年前后,已经把宁波有分布的绝大多数鸟儿都拍到了。于是,我决定探索与拍摄新的领域。这一次,我把目光转向了宁波的两栖爬行动物。如果说当年喜欢上拍鸟实属偶然,而这次转向,则是主动选择的结果。

至于为什么选择夜拍两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连绵、深邃的四明山的好奇。我想,这么多的山峰、悬崖、峡谷、溪流,如此丰茂的植被,一定能孕育非常多样的野生动物。至少,山区溪流中一定有很多特别的蛙类,这些蛙类是我老家所没有的,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世界。

我老家浙江海宁处在平原水乡,虽说河网密布,但几乎没有山,零星的几个小山包,形成不了峡谷,因此我自幼在家乡从未见过溪流。离开大学围墙,到宁波工作后,第一次目睹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看到欢腾的清澈溪水,心中除了欢喜,还有无尽的好奇。

从拍鸟到拍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因为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拍摄方法——简言之,是从“大炮(超望远镜头)时代”转到夜晚的微距摄影时代。拍鸟,多数时候,是在白天扛着“大炮”仰望天空与树梢,寻找那灵动迅捷的飞羽;拍蛙,却得在漆黑的夜晚,戴着头灯,拿着手电,进山搜寻各种蛙蛇,使用微距镜头,依靠闪光灯等人工光源来拍摄。就特性而言,前者很亮、很远、很高,后者是很黑、很近、很低。总之,探寻方式、观察视角、拍摄手法等都完全不一样。

夜拍与观鸟、拍鸟相比,当时还存在一个很大的不同,即在关于拍摄对象的背景知识的获得方面,两者存在很大的难易差异。2006年,我加入浙江野鸟会,正式成为一个“鸟人”时,国内早已出版了被称为“观鸟圣经”的《中国鸟类野外手册》。这本优质、全面的图鉴为初学者提供了强大的支持。同时,省内已经有浙江野鸟会这样的由观鸟、拍鸟爱好者组成的协会,有浙江自然博物馆的网上观鸟论坛,我如果拍到了自己无法辨识的鸟,只要将照片发到论坛上向高手请教,通常很快就能知晓答案。一来一去,既增加了观鸟、拍鸟、认鸟等经验,也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可谓一举多得。

但是,在2012年夏天我开始寻找、拍摄宁波蛙类时,根本找不到一本合适的图鉴。要知道,《中国两栖动物及其分布彩色图鉴》是2012年12月才出版的。这是国内第一本全面介绍中国两栖动物的巨著,我于比较晚的时间才得知信息,然后买了这本工具书(注:本书中提到的两栖动物的名字,以此书为准),时常翻阅。起初,我能找到的关于本地蛙类的唯一资料是宁波市林业局的一份关于本地野生动物资源的调查报告,我记得该报告列出的宁波的蛙类有十六七种。但这份资料中除了一份关于这些蛙类的名单,并无相应的图片、描述可供辨识与认知。至于同好者,那时更是稀少(相对而言,在2012年,国内的“鸟人”数量已经激增,到处都可以看到扛着“大炮”拍鸟的人)。是啊,有几个人愿意经常晚上进山拍蛙、拍蛇呀?这太另类了。因此,那时候,无论是寻蛙还是认蛙,都难以找到合适的同伴或老师——特别是能经常一起进山夜拍的伙伴。

但不管怎样,先做起来再说!对我来说,探索本身就是一种乐趣。既然没有多少可以参考的现成经验,我就采用最“笨”的方法——从自己比较熟悉的溪流开始,在白天踩点的基础上,由近及远,逐条溪流进行夜探,在四五年间,足迹涉及海曙、鄞州、奉化、余姚、宁海等县(市)区的山野。从低地峡谷到高山梯田,只要有机会,我都去夜探,果然在不同的地域与环境中发现了不同的蛙类,并拍到了多种属于宁波境内新分布记录的蛙类,甚至个别物种被专家证实是未曾发表过的全球新物种!自豪之情,可谓油然而生。我一直觉得,发现的乐趣,远甚于拍到一张好照片。(www.chuimin.cn)

在“鸟书”的《自序》里,我曾说:“我的博物之旅,从本质上说就是一场‘回归童年的旅行’,是向童年的致敬。”观鸟、拍鸟是这样,而寻蛙、找蛇之类的夜探活动,可谓尤甚。本书提到了大量的我的童年故事,可以说,没有童年时代类似的抓蛙捉蛇的经历,以及听过的关于它们的或有趣或离奇的传说,我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以至在接近“不惑之年”时狂热地爱上夜探自然。另外,必须说明的是,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多次当面或打电话向在老家的父母请教。我跟妹妹笑说,我们爸妈是两位“乡土博物学家”,有些动物的俗名、故事,他们比我们清楚得多。

连我女儿航航都受到了很大影响。从2013年(那一年,女儿11岁)夏天开始,航航多次跟我于夜间进山,不仅实地观察过很多种蛙,还近距离见过竹叶青蛇、原矛头蝮、银环蛇等毒蛇。2015年夏天,浙江喜欢两爬摄影的一帮人相约去德清的莫干山夜拍,我也带女儿参加了。那天晚上,省林业厅的专业调查两爬的高手王聿凡表扬航航: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在夜间山区溪流中行走自如,完全跟得上大家,真不简单!后来,航航就经常为我夜拍客串“灯光助理”一职。

也正因为在野外看蛙的经历比较多,航航说,自己画蛙的“手感”比画鸟要好一点。这次,航航为这本《夜遇记》画了几十幅图,包括宁波全部的25种野生蛙类,以及蝾螈、蛇类、昆虫等。

我的“鸟书”的封面采用了女儿手绘的鸟类图,广大读者对这一设计非常喜欢,很多人跟我说:大山雀,在你下一本书中,我们希望看到更多航航的画。现在,我可以很欣慰地说,大家的这个心愿可以实现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野外夜探,难道不害怕吗?我的回答是,怕呀,能不怕吗?不信,大家读书中的《夜探囧事》一文就知道了。但回过头来说,怕得多了,也就不那么怕了。

我曾关了灯,独坐在深山的溪流中。在无边的暗夜里,唯有头顶的星星,如宝石般发着光。水奔过怪岩急滩,潺潺有声;风吹过树杪竹梢,簌簌作响。蛙鸣叽啾,虫音吱吱,我仿佛也已化身为一只蛙、一只虫,和它们了无差别,共享这个安宁的夏夜。

我也曾于三五之夜,独行于古道。月光银白,澄澈如水,层林为之尽染。想起明代张大复的文字:

邵茂齐有言:“天上月色,能移世界。”……种种常见之物,月照之则深,蒙之则净……以至河山大地,邈若皇古;犬吠松涛,远于岩谷;草生木长,闲如坐卧;人在月下,亦尝忘我之为我也。

是啊,月照山林,仿佛“抹平”了所有不同,一切回到远古洪荒时代,一切回到起点。我承认,月夜独自行走于山中时,我没有张大复那样洒脱,心中会泛起一丝恐惧。我由此自知还是个俗人,终究不能脱离当下的现实世界。

但我想,我们都是大自然的孩子,对于神秘而无限的大自然,无论是爱,是敬,还是畏,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唯有永远保持宝贵的好奇心,去探索、了解、关注万物,我们才会真正懂得如何尊重自然,逐渐明白“众生平等”的奥义。

是为序。

张海华

2018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