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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中国哲学导论:谢无量范式及方法论

【摘要】:谢著以为,诸子百家皆有正名之术,诡辩为名家之失。[197]谢著立足《汉志》,参以庄子、陶潜之说,定墨子为名家之宗源,可谓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谢又进一步评价墨子名学,是中国逻辑学之源头。“墨子之学,多属伦理政治之范围,而关于哲学上之讨究甚少。惟《墨经》四篇,及《大取》《小取》二篇,言正名之术,为吾国古代论理学[198]之源。”名家诸子,谢著格外详辨了《公孙龙子》中“辩士”公孙龙名学思想。

谢著以为,诸子百家皆有正名之术,诡辩为名家之失。“孔子犹言正名,春秋以来,如宰我、子贡、苏秦、张仪、驺衍、驺奭、淳于髡、田骈、惠施、公孙龙之徒,皆以辩说显名。其余百家议论之言,无不以有伦有要为归,则正名之术,孰得无之?如邓析、惠施,往往骛于诡辩,是名家之失也。当时诸子莫不务正名,其近诡辩者,则徒以胜人之口,离理自骋为术。然名家多与法家相关,如《韩非》书多称惠施,《尹文》书每言法治,名家所以明法治之理,法家所以讲法治之用,故名法二家,亦不可相离也。”[196]依谢著之见,名学核心为正名之术,此术东周诸子皆有。名家所以名家者,反是因其正名之术流于诡辩、离理为术使然。谢又论名家与法家刑名之术不离,展现了名家的另一面。

总论名家渊源,谢著以为名家当出于墨子。“《汉志》叙名七家,三十六篇。今所传惟邓析、尹文、公孙龙之书,而《邓析》书又殆非其本也。”“《墨子》书有《辩经》,晋鲁胜《注序》,谓墨子‘作《辩经》以立名本,惠施、公孙龙祖述其学,以正别名(一作刑名)显于世。孟子非墨子,其辩言正辞,则与墨同。荀卿、庄周等,皆非毁名家,而不能易其论也。’据此,则名家当出墨子。《汉志》独录《邓析》为首,次以《尹文》,叙述源流,亦不及墨氏之徒。盖《墨经》当时自与其书连第,故不复分系名家也。《庄子·天下篇》,谓‘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件之辞相应。’则名家所谓坚白异同者,信出于墨氏之学矣。陶潜《圣贤群辅录》记三墨与韩非不同,而首宋钘、尹文之墨。然则尹文亦承墨学,虽他论不与墨同,而正名之术,固本诸墨子也。故名家之源,远肇于礼官,至邓析操两可之说,而不免钩釽析乱之弊。及墨子作《经》,条理始粲然可寻,不惟尹文惠施以下宗之,即诸家旨归与墨异者,亦用之以为辩论之法也。”[197]谢著立足《汉志》,参以庄子、陶潜之说,定墨子为名家之宗源,可谓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谢又进一步评价墨子名学,是中国逻辑学之源头。“墨子之学,多属伦理政治之范围,而关于哲学上之讨究甚少。惟《墨经》四篇,及《大取》《小取》二篇,言正名之术,为吾国古代论理学[198]之源。”[199]于此评论可见,谢氏亦认为逻辑学是中国哲学研究之内容。

谢著论述名家诸子之说。于邓析之说,谢著云,《汉志》列《邓析》为名家之首,考先秦诸家所记,邓析操两可之说,诡辩之极,不免于钩釽析乱之弊,殆名家之譥者也。而考今传《无厚》《转辞》二篇,其中亦有名实之论,近于法家人君御下之术。“《邓析》书不具,其词浅而不深,故疑非其本。以相传既久,要是名家之源也。”[200]评价尹文“皇皇以救世为志,而非仅骋口辩者比也”[201]。论惠施,则引述《庄子·天下篇》论惠施之说而已。以为惠施为辩之目三十有二,其辞不可猝知。

名家诸子,谢著格外详辨了《公孙龙子》中“辩士”公孙龙名学思想。其辨《迹府》,虽疑为后人所集录,但已揭示了公孙龙辩言之大意;述“白马论”,曰:“马形者,喻万物之形皆有材用;马色者,况万物种类各有亲疏。离色求马,众马斯应;守白求马,唯得白马。故将统众材于一适,贯亲疏而洞照,是谓白马非马也。[202]谢氏以为,公孙龙白马论,殆本《墨子·小取篇》之意而发明之。评价“指物论”,则曰:“盖自是而非彼,彼我之常情也。故以我指喻彼指,则彼指于我指独为非指矣,此‘以指喻指之非指’也;若覆以彼指还喻我指,则我指于彼指复为非指矣,此‘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 [203]“指物之义,实与齐物同归,惟深妙不及耳。”[204]述“通变论”,曰:“论百物材类之异同,必审类以合名,乃为正举,否则为乱名,为狂举。非正举者,谓之两明,两明者,昏不明也。名实无当,道丧而无有以正焉。”[205]正举方能得道,狂举为丧道之途。“坚白论”以坚白石三,喻名实不存,唯离见然后神。“离也者,谓之因是,谓之正。物物斯离,不相杂也。圣人即物而冥,即事而静。即事而静,故天下安存;即物而冥,故物皆得性。物皆得性,则彼我同亲。天下安存,则名实不存也。” [206]斯论意在去名实之分殊,方能得物之性,得性而治,天下安存。终述“名实论”之本意,在使为治者审名实。要之,公孙龙疾当世名实散乱,因资己之辩材立论,欲以正名实而化天下。

名家之辩,历来有正统、异端之殊。谢著所述邹衍之说,道出了其中端倪:“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辩可为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声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207]可见,辩者正途,在于辨名析理,无害大道。至于名家之邪僻者,诚如谢著所引庄子评价惠施之言:“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弱于德,强于物,其涂隩矣。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蚊一虻之劳者也。其于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贵道,几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 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208]悖大道而逞诡辩,邓析、惠施之流不走辩者正途,故为学者所轻。

谢著强调,名家、辩者之正途与旨归,实为正名实以立政治之本。“名家诸子之说,虽各有不同,然其归无不在于使名实符合,万事万物,咸得其正,以立政治之大本,而社会常治不乱也。”[209]“名家之辩,不过于名实,其谓形名者,形即实也。《尹文》书首数语已括之,如曰:‘大道无形,称器有名。名也者,正形者也,形正由名,则名不可差。’此即名家之根本原理也。然正名之尤亟者,莫先于政治之名。”[210] “《尹文》之书,先述大道与形器之关系,次言大道为名法儒之渊源。因正名分以定万事,而归于理法之治。其言多精审而不为诡辩,当推为名家之正宗也。”[211]推尊尹文之说为“名家之正宗”,即因其所论,完全体现了“正名实以立治本”之正统名学观[212]。如上所述,通过梳理传统文献论说,谢著贞定名学本旨、论析辩者异同,让我们历史地了解了名家思想在中国固有学术脉络中之原貌和全貌。(www.chuimin.cn)

值得关注的是,谢著没有在名家而是在论庄子部分,讨论了庄子“辩证法”与西方逻辑学(当时所谓“论理学”)关系问题。谢著以为,庄子在游谈、辩论的世风盛行之下,提出了自己的“辩证法”,以“钳杨墨之口”、破公孙龙等名家之妄见。

庄子辩证法之一,是“显正旨”。“宇宙之内,品物万殊,能各安其性分,则无不逍遥自得,虽大小不同,而逍遥则一。《逍遥游篇》以相对之差别相,而由同一律(Law of Identity)以示其绝对无差别。如甲与甲同;一切甲与一切甲同;鸟兽之逍遥自得,与万物之逍遥自得同;万物之逍遥自得,与人之逍遥自得同。如是乃为一切无障碍之逍遥自得,此为庄子积极辩证所务显之正旨。”[213]“树之大而无用者,树之无何有之乡;至人之大而无用者,亦甘冥于无何有之乡。无何有之乡,乃可以容是无用之用。知乎无用之用,乃可以享逍遥游之至乐,是庄子积极辩证之旨也。” [214]

庄子辩证法之二,是破妄见。“世人所怀不过是非、然否、死生、有无、成毁、利害种种妄见,故作《齐物论》以破之。不惟睥睨儒墨名法之徒,当时诸子,并不免此惑。盖世之争论,皆由束于相对之差别相,而不能到达绝对无差别之理故也。”[215]“当时争论是非最烈者,儒墨百家之徒皆然。庄子以百家所以相非,坐各执其成心之妄见,无成心,则是非之争息矣,是谓‘以明’。” [216]“必先息此是非、彼我、然否、死生、可不可之争论,而后乃达于大道之妙致,此庄子辩证之目的也。” [217]

谢著总结庄子之“辩证法”道:“凡辩论之作用有二:一以显正旨,一以破妄见是也。显正旨者,谓之积极之辩证法;破妄见者,谓之消极之辩证法。”[218]“《逍遥游篇》为庄子积极之辩证,正显虚无恬澹、逍遥自得之本旨;《齐物论》篇,为庄子消极之辩证,在先摧伏世间嚣嚣之论,而后其本旨自见。”[219]“庄子积极之辩证,由显正旨以破妄见;消极之辩证,由破妄见以显正旨。二门不相离,以破儒墨百家,而自建立逍遥玄同之道论者也。” [220]依谢氏之见,所谓庄子“辩证法”,是从正反两个方面进行辩论之法,其目的是要达到“逍遥玄同”之境地。

显然,谢著上述名家之论,虽谈及墨家开中国古代论理学(逻辑学)之源,职此之故,也可以将其名学论述,理解为中国上古逻辑学发展史。但是,除论庄子“辩证法”外,谢著绝少直接以中国传统正名论辩之术与西方逻辑学相比较[221]。谢著论名家之学,更多还是以《汉志》《庄子·天下篇》等传统文献为据,述而不作地辨析了名家“正名实而化天下”的要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