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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29
比起人来,世间灵物也都只能算笨拙了,即使最灵巧的动物,也只能有一点从它们祖先那里继承来的本能技巧,以一变应万变而已。它们既不会像人那样见风使舵,也不会像人那样花言巧语,更不会像人那样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但它们也不可能像人那样经常丧失自己的本性,它们从来是老老实实按自己的本性生活。
譬如,水的本性是往下流,它从不违反本性从下往上走。它不慷慨激昂地表态,也不夸夸其谈地写决心书,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声称要夺取最后的胜利。它认定了目标后就一个劲儿往前奔,任何障碍也挡不住它。石头挡住了去路,它就绕道而行;大坝挡住了去路,前面的水就主动作自我牺牲——将大坝灌满,然后让后来者从坝上或坝侧流向前去。在奔向目标的过程中,水从来不相互忌妒,相互排挤,相互倾轧,而是相互团结、相互包容、相互激励,由小溪流入小河,由小河流入大河,由大河汇入大江,最后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投入大海母亲的怀抱。
水没有人那么多小聪明,不会玩弄花招,不会投机取巧,但它总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为而成。
人当然比水“聪明”多了。为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异性,会甜言蜜语大献殷勤;为了得到高官厚禄,会出卖人格去吹牛拍马;看到同伴在事业上飞黄腾达,就会四处造谣中伤;为了实现高寿的愿望,不惜用重价买补药炼金丹。
可悲的是,几乎人类没有哪一个伟大的目标是圆满实现了,不管是什么理想或什么主义,要么是这些理想或主义本身有问题,要么是没有实现这些理想或主义的意志和毅力,它们的结局多半是付诸东流。主张和平却挑起了战争,提倡博爱却落得憎恨,追求幸福却得到苦恼,想上天堂却掉入了地狱……
人似智而实愚,水则似愚而实智,因为人喜欢违反自然而玩弄小聪明,水遵循本性而抛弃智巧。
吕端不仅是北宋的一代名臣,也是中国历史上很有个性的宰相。
此人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见人就喜欢开个玩笑,为人宽和厚道,从来不搞别人的“小动作”,别人搞了他的“小动作”有时全然没有觉察到,就是觉察到了也全然不把它放在心上。人家不管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好像从来没有装进脑子里。他那张宽大的脸庞上,一天到晚都挂着笑容。
他在宋太祖时多次被贬官,从中央斥退到地方,又从地方提升到中央。几经反复,不论官职是升是降,他的情绪从来不受影响。(www.chuimin.cn)
在太祖朝被拜为宰相之前,他几次做地位很高的朝官,级别都相当于今天的“部级”、“副总理级”。他从来就没有一点“副总理级”的派头,喜欢和自己谈得来的人聊天,一见人家生活有困难就掏自己的腰包。他很少过问家事,更不会为儿女们开后门找个好工作。史书上说他当了几十年官,家中完全没有什么积蓄。他一死,一大群儿女生活就很困难,为了结婚和出嫁,把房子都典卖出去了。宋真宗皇帝听说后,才从国库里拨五百万钱把房子赎回来。
他和寇准同拜参知政事,主动要求把自己的名字排在寇准之下。
他既不会钻营,又不会搞“小动作”,也不会开后门,整天总是乐呵呵的个性,于是,许多人都暗暗地议论说:“吕端糊涂。”
当时吕蒙正做宰相,太宗想改拜吕端为相,消息一传出去,舆论哗然,不少朝官对太宗说:“吕端这样的糊涂虫怎么能担当宰相这样的重任呢?”太宗说:“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决定拜他为相。
拜相不久,叛将李继迁骚扰西北边境,保安军抓到了继迁的母亲。太宗与寇准商定,准备将她在保安军北门外示众斩首,以警告叛逆。吕端听说后马上找太宗说:“斩了他母亲,叛军继迁就能捉到吗?如果捉不到,这样做更坚定了他的叛心。不如先把她养起来,我们就掌握了主动。”太宗听后拍一下大腿说:“要不是你,我险些误了大事。”后来的情况果如吕端预料的那样,继迁不敢再放肆了。
太宗死后,宦官王继恩害怕当时的皇太子过于英明,暗暗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等勾结,在李皇后的授意下,阴谋另立太子。李皇后派王继恩召请吕端,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场宫廷政变,因而先发制人,把王继恩稳住,然后再去见李皇后。李皇后说:“立嗣立长子才顺理成章(后来的真宗不是长子),你认为应怎么办?”吕端这次可没有笑呵呵的,他严肃、刚正地说:“先帝立太子就是为了今天,难道他刚离世就要违命另立太子吗?”于是奉太子到福宁庭中。
真宗既被立为皇帝,垂帘接见群臣,吕端这次可没有糊涂跪拜,他平立殿下不拜,请把帘卷起来后看清了是原先的太子,然后才率群臣拜呼万岁。
可见,吕端不是那种耍小聪明、搞小动作的小人,是一位大事不糊涂,能办大事、成大器的君子,就像老子所说的那样:“大巧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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