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上述事实,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以泰山为中心的东夷文化,是东夷诸族以泰山为依托、在自身发展过程中独立创造的文化体系,在整个华夏史前文化中居于领先地位,积极参与、甚至主导了中原的史前文化建设。基于泰山史前文化在中华史前文化中的优越地位以及历代帝王封禅泰山、天下百姓崇祀东岳的所产生的巨大影响,那种东夷文化“是源而不是流”的观点,也值得怀疑。......
2023-10-23
自有周以来,一直存在着一个似乎不可改变的观点,这就是孔子倡行的“尊夏卑夷”偏见,认为原古社会只有中原一个文化中心地,也是中华民族古文明的唯一发源地,包括泰山文化中心等其他地区的文化,均是中原文化传播的结果,或者是在中原文明中心的辐射之下产生的。质言之,就是中原文化先进,其他都是落后的。随着考古学的深入开展和全国八个文化中心地[3]的确立,这一传统观点不攻自破。已故山东籍著名学者王献唐先生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过去传统上的儒家夷、夏观点,尊夏而卑夷,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的。中国古代民族历史,整个的夷、夏历史,中国古代文化,整个的是夷、夏文化,夷和夏是对立而统一的,并不能由对立判为高低,高低是由他们立场不同反映的民族偏见。”[4]泰山文化中心考古发现的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以及岳石文化,出土的大量不亚于、甚至超越中原文化的文物资料,不仅证实了围绕泰山的文化中心存在,而且是中原文化形成的重要渊源之一。
支持上述观点的是泰山周边东夷诸族的物质文化贡献。
考古发掘资料证明,在整个新石器时代,特别是大汶口——龙山文化时期,泰山地区东夷人的物质文化创造,在当时居于遥遥领先的地位,并在传播过程中发挥了主导作用,直接参与了中原地区的文化缔造。这些考古发现也与典史的记载相符。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中所记载的中原地区“三皇五帝”氏族部落首领之中,有一部分就是东夷族的首领,如人所共知的太昊、蚩尤、少皞、虞舜等,均是活动在泰山周边的东夷人。上述部落首领所处的时代,大体相当于考古学上的大汶口——龙山文化时期。而这两个时期的文化遗址在今河南一带大量发现,证实司马迁所记无误。
那么,泰山地区的史前文化对华夏文明的形成作出了哪些物质文化贡献呢?
其一,制造业的贡献。在陶器制造业方面,考古证实泰山地区出土的大汶口文化时期的陶器,处于整个华夏大地制陶业的巅峰,已经产生了专门从事制作陶器的手工业者。龙山文化时期,先民的制陶技术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已全面、准确、熟练地掌握了陶土的选择、处理、成型、装窑、烧制等一系列极为复杂的过程。特别是始于大汶口文化晚期、发展于龙山文化时期薄如纸、明如镜、黑如漆的蛋壳陶,制作之精美、技术之高超,在整个华夏民族史前文化史上绝无仅有,跃居中华史前社会制陶技术的最高水平。在铜器制造业方面,根据大汶口——龙山文化时期先民烧制陶器的高超技术水平和所达到的温度看,大汶口文化时期的先民们就可能已经掌握了铜器的冶炼技术。尽管迄今还未发现这一时期的铜器实物,但在1959年泰安大汶口遗址晚期墓葬中,却发现了铜质污染的现象。证实具备冶铜技术条件的,是大汶口遗址高温烧成的白陶器具。烧制白陶的火温需要摄氏1200℃至1400℃,而冶铜只需达到1085 ℃。也就是说,大汶口遗址烧制白陶的温度,已经大大超出了冶铜所需的温度,完全具备了冶铜的条件。与大汶口一脉相承的龙山文化遗址,出土了铜钻、残铜条、残铜片、铜器残片、铜渣等,确证龙山文化时期的先民已经拥有了炼铜和制铜手工业。在青铜器制造业方面,岳石文化时期的牟平赵格庄、泗水尹家城、青州郝家庄遗址,出土了铜锥、铜镞、残铜片等,全部是青铜器,说明有夏一代泰山周边的东夷居民就掌握了青铜器制造技术,是为中华民族青铜文化的主要源头之一。
其二,加工业的贡献。考古发现证实,大汶口文化系统中心的史前加工业异常活跃,并呈现出承前继后的迹象。在纺织加工业方面,北辛文化遗址出土的纺织缝纫工具,证实纺织加工业已有距今7000年的历史。到大汶口文化时期,纺织加工业已经相当发达。从泰安大汶口、曲阜南兴埠、邹城野店、滕州岗上、曲阜西夏侯、长岛大钦岛北村三条沟6处遗址出土的布纹痕迹资料分析,大汶口文化时期的细布纹密度,一般在每平方厘米7~8根,个别的已达10 × 10根。这可能是当时的最高纺织水平。龙山文化时期,纺织加工业又进一步,出土的布纹密度印痕均在每平方厘米9~11根,高于大汶口文化时期。这个纺织经纬密度与现代农妇采用腰机织的粗布纹密度基本相同。换言之,现代农妇腰机织的粗布纹密度,早在距今4000年前龙山文化时期的手工业者就已经达到了。(www.chuimin.cn)
在衣装加工业方面,大汶口文化时期出土的纺轮、骨梭、骨针、骨锥等纺织缝纫工具,比北辛文化遗址丰富的多。大汶口文化时期纺织品的遗物虽未见到,但纺织品的遗迹却在陶器底部发现了许多,证明当时织布穿衣已较普遍。支持这一观点的是泰安大汶口10号墓主“周身覆有一层厚约2厘米的黑灰,疑为衣着。”[5]至于衣装的质料,“(布)纹较硬直而粗糙,可能是麻类的纤维。”[6]根据考古报告及当地大麻产业延续至今的事实推知,大汶口文化时期先民的衣装当是麻类纤维织成。《汉书·东夷传》载:“东夷率皆土著,喜饮酒歌舞,或冠弁衣锦,器用俎豆。”其中“冠弁衣锦”的描述,说明早在5000年前的大汶口时期,泰山地区的原始居民就跨进了文明社会门槛。
在酿造加工业方面,主要的物证是酿酒业。北辛文化时期,出土了大量石铲、石刀、石镰、鹿角锄、磨盘、磨棒、磨饼等农业生产工具,表明这一时期的原始农业已经进入了锄耕阶段。滕州北辛遗址出土的许多陶器底部,钤印着粟糠的痕迹,反映了当时的农业生产已经成为人们生活资料的主要来源。农业的发展,粮食的增多,为酿酒业的问世创造了条件,而制陶业中各种器皿的出现,也为酿酒业的产生提供了可能。特别是高柄杯,一般认为是一种酒器。值得注意的是,大汶口文化时期的酿酒业已不是初创阶段,在这之前应有一个漫长的发明、发展过程,而这个过程一定是来自北辛文化时期。因为大汶口文化时期的农业生产有了进一步发展,生产了更多的粮食,正如泰安大汶口发掘报告所说:“这时候的粮食必定有了一定数量的剩余,因而有可能用来酿酒。”[7]这一推测,从出土文物得到了证实。泰安大汶口墓地出土的1015件陶器中,有杯171件,其中高柄杯93件,占55%。大多数高柄杯做了镂孔装饰,显然比简形杯、单把杯精致贵重的多,容量很少,又有高柄,这与饮水用的容器是不相称的,最大的可能为饮酒用的杯子。从高柄杯在杯类中所占比重之大,可以看出当时的酿酒业显然不是初创阶段,而是相当发达了。到龙山文化时期,又出现了更为珍贵的酒器,这就是轰动考古界的蛋壳高柄杯。这种高级酒杯的出土,表明专门用来盛酒祭祀的礼器已经出现,一直发展到商周时期整套盛酒礼器面世,其渊源概可溯至龙山文化时期的蛋壳高柄杯。前引《汉书·东夷传》中人们“喜饮酒歌舞”的记载,当是大汶口——龙山文化时期先民部落尚酒风习的真实记载。
其三,建筑业的贡献。活动在泰山一带的原始居民发展到北辛文化时期,就已经掌握了构建房屋技术,摆脱了“穴居”和“巢栖”。考古工作者在泰山东北百余公里处的邹平苑城调查北辛文化遗址时,“烧土块发现甚多,尤其多见大块烧土,有的厚达10余厘米。一般都有坚硬光滑的平面,有的还有草拌泥或秸秆树枝的痕迹,当是墙壁、地面或其他与建筑有关的遗物。”[8]调查报告虽然未直接指出是否住房建筑的遗物,但综合北辛文化大量陶器出土和原始农业进入锄耕阶段等情况分析,当时的先民已经过着稳定的农耕生活。既如此,住房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滕州的北辛文化遗址地处平原,没有住房的先民是不可能延续千余年的。到大汶口文化时期,发现的房基遗址多达69座,均系半地穴式结构。由于住房的上部早已坍塌,以致整体房屋概貌长期不为人所知,直到1966年考古工作者在苏北邳州大墩子遗址发现了3件陶塑房屋模型,才知道房屋的上部有檐,呈攒尖顶形状,前面设门,左右和后墙均开窗口,反映了大汶口文化时期的居民在房屋建筑方面,已经注意到室内采光和空气流通。饶有兴趣的是,在陶塑房屋的墙壁上刻画着狗的形象,表明在大汶口文化时期,狗不仅是人们狩猎的助手,而且充当着住户的卫士角色。迨至龙山文化时期,不仅房屋建筑技术有了更大进步,而且出现了大小不等的村落。这个时期的房屋建筑主要有三种形式:比大汶口文化时期浅显的半地穴式、地面建筑和土台式建筑。建筑方式普遍采用挖槽起基的建筑技术,台基、居住面及墙体一般都经过夯打。夯打技术的发明,不失为中国建筑史上的一大进步,为后世大型建筑奠定了基础。建筑样式有方形和长方形之分,有单间、双间和多间之别;建筑材料中出现了白面灰(石灰),说明远在龙山文化时期,泰山一带的先民就掌握了烧制石灰技术。更重要的是,在章丘龙山镇城子崖发掘出一座龙山文化时期的城堡遗址,平面近方形,面积约20万平方米。城堡的出现,标志着建筑技术更上一层楼,具有重大历史意义。恩格斯说:“用石墙、城楼、雉堞围绕着石造或砖造房屋的城市,已经成为部落或部落联盟的中心;这是建筑艺术上的巨大进步。”[9]龙山镇城子崖城堡遗址的重见天日,有力地证明了城市起源并非中原一地,那种中原文化一元论的旧说是站不住脚的。
其四,用具业的贡献。泰山文化中心的原始居民在发明火之前,均是“食草木之食,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礼记·礼运》)。发明了火之后,原始居民才开始熟食,而木棍、生泥、石板之类的东西,则成为最简单的烧烤进食用具。逮至北辛文化时期先民发明了陶器后,才将陶器作为生活的主要饮食用具。这一文化期的先民生活用具,大体可分为六大类:一是以鼎、釜为主的炊煮器具;二是以罐、壶为主的盛水容器;三是以钵、盆、盘、豆为主的盛食用具;四是以碗、勺、 匕、盅、杯为主的饮食器具;五是以瓮、缸、尊为主的盛贮器皿;六是以觚形杯、高柄杯、盅为主的饮酒用具。各种生活用具门类比较齐全,大致当今农家常用的生活器具,在北辛文化时期已基本具备。到大汶口文化时期,出土的生活用具无论是器形,还是种类,都比北辛文化时期丰富的多。如泰安大汶口墓葬出土陶器1015件(不含器盖),器形有鼎、豆、壶、罐、杯、鬶、盉、尊、瓶、碗、钵、盆、盔形器以及器座等类。其中的鼎、鬶、壶、罐、盔形器最有典型性,而器盖的出土,则表明大汶口先民生活的改善与进步,注重保温和清洁。延至龙山文化时期,在某些生活用具的制作上愈加精致,水平更高。如蛋壳高柄杯,盘口大,圈足小,头重脚轻,极易倾倒损毁,说明龙山文化时期的蛋壳陶杯,已经褪去了实用价值,升华为专供礼仪活动的器具。这是泰山地区发现最早的礼器,证实早在龙山文化时期,泰山一带的居民就开始举行原始崇拜性质的祀礼活动。
上述先进物质文化的诸多事实,足以见证泰山文化中心对华夏史前文明的贡献是巨大的,不可低估。否则,就不会辐射、渗透到域外的其他地区,并参与、甚至主导了中原文化的建设过程。历史证明,以私有制的产生、家庭单位的建立和国家雏形的呈现为标志的人类文明社会门槛,是东夷华族和中原夏族同时跨过的。换言之,就是华族的物质文化建设与夏族的物质文化建设同步进行的,不存在谁先谁后、是源还是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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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上述事实,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以泰山为中心的东夷文化,是东夷诸族以泰山为依托、在自身发展过程中独立创造的文化体系,在整个华夏史前文化中居于领先地位,积极参与、甚至主导了中原的史前文化建设。基于泰山史前文化在中华史前文化中的优越地位以及历代帝王封禅泰山、天下百姓崇祀东岳的所产生的巨大影响,那种东夷文化“是源而不是流”的观点,也值得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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