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重炮长时间地响过之后, 日军第5航空兵第6、第44轰炸机群,在其第1飞行团战斗机的掩护下,对衡阳市区和城郊的守军阵地,轮番进行了十多个小时的地毯式饱和轰炸。13日黄昏,遭受惨败的日军再度发起进攻。这次他们不敢孤军深入,而是以60余人为一队,交替掩护,攻击前进,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渐次占领修机厂。......
2023-10-23
泰山军的炼成,经历了一个艰难曲折的过程。
1943年11月下旬,第10军奉薛岳之命,限期急赴湖南常德救援处于险境的余程万第57师(隶属王耀武为总司令的第24集团军)。由于时间紧迫,路径不熟,在前往德山的途中遭到日军伏击,损失惨重。预10师师长孙明瑾殉国、参谋长何竹本重伤、参谋处长陈飞龙牺牲、副师长兼第28团团长葛光才重伤,导致全师群龙无首、且战且退。因190师被薛岳调走协助暂编第54师作战,未能执行军长方先觉的命令,所以当第10军第3师攻占德山时未得到190师的支援而功亏一篑。为此,方先觉在电话中与薛岳唇枪舌剑地大吵了一架。
常德会战后,薛岳主观地认为第10军作战不力,且不听指挥,未能完成策应常德守军的任务,结果与第三次长沙会战之前李玉堂的境遇如出一辙:方先觉被调职,蒋介石委派中央军校教育长陈素农为第10军军长。陈素农奉命赶到桂林时,大战在即,随即止步,给蒋介石和军委会写了一封信,声称临阵换将,于军不利。信件先到了参谋总长何应钦的手里,愤然批示:“赴任未说此时说,分明是临阵畏怯。”蒋看了陈的信件与何的批字,亲自给方先觉打电话,试探其对这次人事变动的反应,结果方惟命是从、态度诚恳的表现令蒋十分满意,于是便将陈素农晾在一边,不予理会,再度承认了方先觉的军长地位。当然,蒋介石的收回成命还有其他促成因素:一是方先觉调职的消息传开后,第10军全体官兵愤慨不已,通电请求最高当局保留方先觉原职,众怒难犯,蒋介石不能不有所顾忌;二是许多高级将领为方先觉说情,不看僧面看佛面,蒋介石只得顺水送个人情;三是方先觉确有大将风度,始终以不变应万变,对交接军权一事持淡定态度,始终恪守不吵、不闹、不赌气的原则,这样的将才,弃之可惜。就这样,方先觉得以保留军长一职。
1944年,随着同盟国军队在世界反法西斯各个战场的连续反攻,尤其是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节节胜利,令日军参谋总部意识到从东南亚到日本本土的海上交通线迟早会被切断,而日本又是一个资源匮乏、严重依赖境外供给的岛国。因此,从东南亚的马来亚经中国到朝鲜釜山的大陆交通线,将成为最后东亚大陆作战的生命线,但这条生命线在中国的河南、湖南、江西和广西等地还为中国军队所控制。为打通这条交通线,时任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的畑俊六,奉日军大本营之命制定了“一号作战”计划。该计划分三步进行:第一步,先实行河南作战,打通平汉路;第二步,实行湖南作战,攻占长沙、衡阳;第三步,在湘南、广东和越南驻屯军的协助下,三方配合,打通湘桂铁路线后,再打通粤汉铁路南段。
日军的“一号作战”计划,是太平洋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日军自侵华以来在中国战场发动的最大规模的一次进攻,战线长达1500公里,被日军称为“旷古之大作战”。这一重大战役,在中国抗战史上称作“豫湘桂大会战”。
日方的战争准备从1943年开始,投入了当时中国派遣军62万兵力的82%,即51万人。其中平汉战场集结了14万人,湘桂作战准备了36.2万人,配备军马10万匹、大炮1500门、坦克800辆、飞机600余架、汽车3000余辆,从北卷起,倾巢南犯。尤其是在空军备战方面, 日军特别重视,除投入现有全部战机外,还每月预定补充50架,航空燃油备足半年所需,空投炸弹够用两年。 日军这次阵容庞大的野战行动,是有史以来的首次。由此可见,日本军阀的最后一搏,疯狂到了何种地步。
1944年4月,驻华中的日军第11军制定了进攻湖南和广西的作战计划,随时准备实施。
在日军磨刀霍霍、准备大举南下之际,以毛泽东为领袖的中共中央高度关注着中国战场的变局。为配合国民军正面战场的对日作战,1944年中共中央确定的斗争方针是:继续团结国民党共同抗日,集中力量打击日、伪军,巩固与扩大抗日根据地。是年6月,中共中央发出指示,要求敌后抗日军民向日据城市周围及交通要道的两侧逼近,牵制敌军的“一号作战”行动。7月,中共中央在纪念全国抗战7周年时,号召敌后抗日军民再接再厉,“更有效地打击敌人,巩固和扩大抗日根据地,配合正面战场,阻止敌人的进攻,驱逐敌人出中国!”[21]
八路军各个抗日根据地遵照中央的指示,抓住华北日军从所辖11个师团、8个旅团中先后抽调近9个师团参加打通大陆交通线作战和支援太平洋战场、被迫收缩阵线的有利时机,开展了规模巨大的局部攻势,迅速扩展了抗日根据地,积极为全面反攻做准备。1944年,山东军区在攻势作战中共歼灭日伪军7万余人,收复县城9座、国土4万余平方公里,解放人口约930万;晋冀鲁豫边区部队共歼灭日伪军7.6万余人,收复县城11座、国土6万余平方公里,解放人口500余万;晋察冀部队共歼灭日伪军4.5万余人,拔除日伪据点1600多处,解放人口约758万;晋绥军区共拔除日伪据点100余处,解放村庄3100余个、人口40余万;华中新四军共歼灭日伪军约5万人,收复国土7400余平方公里,解放人口160余万;中共领导的华南人民抗日游击队,广泛向日伪军出击,有效地牵制了敌人,支援了国民军的作战,其中东江纵队以广九铁路及两侧为作战重点,多次袭击铁路沿线的车站及两侧的日伪据点,歼敌2789人。[22]敌后战场如火如荼的抗日斗争,有效压缩了日军的控制区,并促使日军参加“一号作战”的部队急于求成,不敢恋战,势必凭借有限的机动兵力,孤注一掷,进行殊死一搏。
因此,客观地说,1944年的衡阳保卫战,是国共双方为了抗日这个共同目标,在不同的战场各自浴血奋战。唯一的区别是:国军打被动防御战,共军打主动反攻战。
日军的咄咄逼进之势,已在中国军方高层的掌控之中。1944年3月21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令部长徐永昌综合各方情报,判定日军即将发起粤汉线作战。此后,第9战区前线部队不断传来鄂南日军大量征集民夫、运送粮弹的消息, 日军南犯企图已明。5月6日,蒋介石致电驻守长沙的第9战区司令长官兼湖南省主席薛岳,提醒他注意修筑工事,防范日军的进攻。7日,军令部获悉, 日军南犯部队调集了10个师团。14日,蒋介石再次致电薛岳:“务希积极准备。”然而,面对雪片一般的情报和上峰的指令, 自恃功高盖世的薛岳却执拗地认为:“现在是雨季,湖南地势不利于敌机械化部队作战,其次是日军在中国和太平洋地区兵力分散,海空力量薄弱,无力南侵。”[23]由此可知,薛岳依旧沉浸在连续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中,滋长了骄满轻敌的情绪。所以,直到5月下旬,薛岳还未下令全军做迎敌准备。这就为第四次长沙会战的完败,埋下的伏笔。
1944年4月18日,驻华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接到了日军参谋总部下达的命令,开始实施“一号作战”计划。在河南战场, 日寇第13军在司令官内山的指挥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手段,打得据守黄河岸边中国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上将晕头转向,随即兵败山倒,溃不成军。 日军仅用了一个多月,就于5月25日占领了河南洛阳,打通了平汉线,实现了“一号作战”计划的第一步。
日军“一号作战”计划的第二步,是集中优势兵力撞开中国大西南的两个重要门户——长沙和衡阳。 日军将这一任务交给了以横山勇为司令官的第11军。因为该军多次在湖南与薛岳的第9战区作战,虽是败多胜少,但对薛岳的战略战术颇有领教,且对第9战区所属部队的战力也了如指掌。 日军大本营为确保第二步作战计划的顺利实施,从关东军抽调精锐部队第27师团和铁道联队拨归第11军,驻华派遣军又给第11军增调了4个师团,其力量已有按普通师团编制26354人的9个师团,即第2、第13、第27、第34、第37、第40、第58、第68、第116师团。为了不使作战时受到其他方面的牵制,驻华派遣军总部另给第11军第64师团和第17独立旅团,守备湘北各据点,掩护后方交通。对第11军原先守备武汉的任务,也交由其他部队担任。这一兵力部署,与战前国民政府军委会得到的情报基本相符。
日军大本营考虑到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出身大学教授家庭的背景及本人统军作战不佳的表现,特地从关东军抽调精通战略战术的岛贯武治,担任第11军的作战主任,负责制定战役方案和行动部署。在这之前,第11军原高级参谋武居清大郎曾经炮制过一个“湘桂作战”方案,但被大本营否决。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岛贯另辟蹊径,再做方案时特别考虑了对湖南衡阳的作战,认为第11军已经准备了对付薛岳“天炉”战法的“波浪式”进攻战术,加之这次投入兵力大,攻占长沙已不成问题,主要问题在于占领长沙后能否迅速避开中国军队的两厢侧击,一举拿下湘南重镇衡阳,为顺利实现“一号作战”的第三步创造条件。 日本大本营很欣赏岛贯的考虑,作战部长真田中将送别岛贯时强调说:“中国战场近似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巴尔干半岛,诚恐为大东亚战争的致命处,切望湘桂作战成功。”[24]唯一让岛贯遗憾的是,衡阳的特殊地形不便于日军机械化部队作战,没有坦克、装甲车和步兵战车的助战,仅靠炮兵和空军的支援,步兵的进攻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大战在即,第9战区不得不仓促备战。薛岳故伎重演,依然固执地认为“放开大路,占领两厢”的“天炉战法”,足以应对日军的进攻,并按照惯例将擅长守坚的第10军放在湘南重镇衡阳,如意算盘是只要关死通往大西南的这个门户, 日军打通湘桂线的图谋就难以实现。但此一时彼一时,这时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如过去那样,游刃有余地全权指挥。5月下旬,重庆将军委会副总参谋长白崇禧派到了桂林行营,统一指导第4、第6、第7、第9战区作战事宜。这对于心高气傲、 目无余子的薛岳来说,等于头上又加了一个“钦差大臣”,让他心生不服,愤懣填胸。双方首先就在作战计划上发生了分歧。白提出将主战场放在广西,认为日军兵力过大,长沙、衡阳很难守得住,不如将战线拉长,在广西境内的黄沙河一带与日军展开决战;薛则猜忌白系广西人、桂系的实力派人物,如果第9战区的部队拉到广西,无异于削去了他的兵权,沦为光杆司令。为此,薛岳在电话里和白崇禧大吵了一通,扔下话筒后破口大骂:“我就不去给广西看大门,不在湖南打,把部队都拉到广西——他家里去,可恶!”[25]鉴于第9战区是主战场,薛岳的意见占了上风,重庆最高当局最终只得同意仍在长沙、衡阳决战。
在第9战区国民党高级将领中,并非人人都像薛岳那样盲目自负和一意孤行。在这之前的1944年岁初,第10军军长方先觉就征得薛岳同意,率领随从由衡山赶往衡阳,实地勘察地形,谋划作战方案,为战争早做准备。因为方先觉深知衡阳战略地位的重要性,虽然薛岳还没有正式下达第10军坚守衡阳的命令,但作为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一军之长,料定战时第10军必守西南门户衡阳。因为第9战区除第10军外,再也找不到打不垮、攻不破的守坚部队。
3月10日,预10师师长葛先才等陪同军长方先觉立身火车站废弃的煤车顶棚上,对准备疏散外地的衡阳父老讲话。方先觉慷慨激昂:“……为减少无谓的牺牲计,请父老们暂时走避,有亲投亲,有友靠友,父老们放心,有我方先觉在,就有衡阳城在,有第10军在,就有你们的家园在!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五个月,我们就一定将倭寇赶回东洋去,到那时,我们第10军再去接你们回来建设一个新的美好的家园。”[26]衡阳父老们带着对第10军、对方军长的信任和感激,泪光闪闪地开始了生不如死的逃难历程。
在逃难的人群中,到处可以听到操着土著方言的衡阳人谈论:“过哈子(这一次)希(日)本鬼子,真的要来打衡阳嗒!但是,卯(没)的关系,我们绝对相信蒋委员长的话:‘最后的胜利是我们的。’过家(这个)守城的部队第十军,号称‘泰山军’,个个都是打胜仗的好手,在我们湖南打过很多漂亮的仗,长沙三次大捷守城有功,蒋委员长颁发‘忠义表天地’荣誉旗,过哈子一定会和希本鬼子拼到底。”[27]方先觉耳闻这些寄予厚望的民众议论,感奋之情虽不溢于言表,但内心却是热流涌动。他瞭望着战云笼罩的衡阳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衡阳地处衡山南麓,是一个魅力四射的袖珍小城。湘江、蒸水、耒水和湘桂、粤汉铁路交汇于此,拥有两个火车站和一个飞机场。衡阳古城东西宽约500米,南北长约1600米,狭长的地段,活像一个闪亮的枣核,镶嵌在湘南大地上。城东为滚滚北流的湘江,粤汉铁路纵贯湘江东岸,路东为飞机场,耒水自东蜿蜒而北,由耒河口汇入湘江,湘桂铁路接轨粤汉铁路衡阳站(东站),经湘江大铁桥,通往广西当时的省会城市桂林;城南是千米纵深的起伏丘陵地带,再往南系丘陵与稻田的混合地带,湘桂铁路衡阳站位于城南门外约1500米的张家山南麓(西站);城西除一部偏南山地与南面山地相连外,大部为鱼塘、莲池等沼泽地,再西延均系广阔的水稻田;发源于衡山山脉的蒸水(又名草河),由北向南流淌,在城西北拐向东去,经衡阳城北注入湘江,河幅宽约百米,河面上架有大桥,长衡公路通过此桥直通城内;蒸水南岸是水稻田区,北岸为丘陵地区,建有来雁塔等标志物;蒸水与湘江交汇的北岸三角高地上,矗立着回雁塔。两座雁塔,均因每年南飞大雁到此歇翅和越冬北返而得名。
战前的衡阳由于水陆交通的四通八达,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商贸重镇。全面抗战爆发后,上海、汉口等大城市的许多企业相继迁入衡阳,沦陷区的难民也蜂拥而至,一时人口剧增,达30多万人,可谓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当时有“小上海”之称。从蒸水口到黄茶岭以上大约10华里的湘江两岸,工厂林立,商铺满街,江中更是日夜喧嚣,百舸争流,木排涌动。就连八路军115师师长林彪平型关一战成名后,家人为躲避日军的报复,也在其父林明卿的带领下,由湖北辗转逃亡至衡阳谋生。人们都认为这里是一块远离战火的安全绿洲,谁都没想到这里会发生抗战史上最悲壮的惨烈一幕。在逃亡的队伍中,不仅有林彪的家人,还有后来成为台湾著名女作家的琼瑶。衡阳保卫战打响后的那个夜晚,在衡阳渣江镇逃难的人群中,一对父母拉扯着6岁的幼女琼瑶逃往山中避难。45年后,琼瑶在自传体小说《我的故事》中回忆:“一路上,遍是荆棘和杂草,天亮的时候人们发现, 自己的家园已经被烧成了平地。”
衡阳城内的民众陆续疏散,但方先觉的心情却难以平复。1944年5月29日下午3时,驻衡山的第10军司令部作战室隔壁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军长方先觉叉腿立于房中,双手反背,久久地仰视着新刷过的雪白房顶,聚精会神,一动不动。他午饭过后就笔直地站在这里,近3个小时未挪一步。方先觉自从当团长开始,每次大战前夕,均要在作战室一旁布置这么一房,或在其中两三天不出,或是某个阶段天天在房中待三五个小时,一旦出门大叫喝酒,则是决心已定,成竹在胸,否则就是尚在深思熟虑、运筹帷幄,此刻是他极少有的容易发火的时候,不是十万火急,无人敢去打扰。这时,作战室一参谋未喊报告就闯了进来,方军长转身面对门口,虽然不动声色,但右上颚的枪疤却倏然闪亮。这是他发怒的明显标志。参谋顾不上这些,大声喊道:“快,军座,委员长电话!”方先觉一愣,一反往常的沉稳持重,脚步匆匆地朝作战室奔去。
方先觉右手握住话筒,左手紧贴裤缝,腰杆挺得笔直,一脸的诚惶诚恐,有如委员长就在眼前。电话是通过芷江空军机场转过来的,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清晰:“是方先觉吗?”答:“报告委员长,我是方先觉!”蒋介石在电话里要求方先觉在衡阳城坚守10天到两周时间,以阻滞、吸引、消耗日军,配合外围部队,力争将日军击溃或消灭在衡阳一带。蒋介石和他的统帅部确保衡阳的部署是中间堵、两边夹,将长沙地区之敌屏障于渌水以北。具体部署为:第10军坚守衡阳城,淤塞南进之敌;第37军、暂编第2军,在渌水至衡山间沿铁路线和湘江两岸正面占领阵地,堵截南侵之敌;第72、第58、第26、第20、第44等5个军,在湘江东岸由东而西向醴陵地区的敌人进攻;第73、第79、第99、第100等4个军与第4军一部,在湘江西岸由西向东进攻。蒋介石在电话里说:“此次会战关系国家民族存亡,衡阳得失尤为此次胜败关键,希弟安心死守,余必督促陆空军助弟完成空前大业。”未了,蒋介石加重语气,别有深意地补充说:“方军长,第10军、衡阳城就交给你了。”方先觉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豫中会战失败后,蒋介石已将目光投向了长衡战场,对善于守战的第10军寄予了厚望,故回答得铿锵悲壮:“请委员长放心,我一定忠于职守,效命党国,人在城在,人亡城失。”蒋介石虽然对方先觉此话的末句有些不快,认为信心不足,且出言不吉,但他心中的石头却落了地,暗自称赞方先觉不愧为将才,胸襟坦荡,不计个人荣辱,不凭个人意气,以党国为重,以大局为先。[28]
5月27日, 日军一线5个师团、4个支队,在东起崇阳(今属湖北省咸宁市)、西至洞庭湖的广大战线发起了进攻。5月31日,第9战区正式下达第10军固守衡阳的命令,并将原在衡阳的新编第19师、第46军山炮营各一个连,第74军野炮营、第48师战车防御炮营的各一个连,及担任衡阳机场警卫任务的暂编第54师(欠两个团)配属第10军,军主力于同日由衡山各驻地向衡阳方向机动。(www.chuimin.cn)
接到命令后,成竹在胸的方先觉部署以周庆祥为师长的第3师,沿长衡公路和湘江两岸层层设防,尽可能地迟滞南下日军,为衡阳保卫战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第10军大部则高举泰山军大旗,浩浩荡荡沿长衡公路开往衡阳。大军行至衡山之阳的南岳镇,除工兵和部分部队继续前进、负责衡阳城郊的工事构建外,主力部队则隐蔽于该镇的山林中待命。
6月1日,方先觉中将带领参谋长孙鸣玉少将、预10师师长葛先才少将、第190师师长容有略少将、新编第19师师长罗活少将及幕僚,一同对衡阳的地形地貌再次作了两日的周密勘察。因衡阳城北有蒸水、东有湘江,足为天然屏障,部署少许部队守卫即可,故方军长与诸师长幕僚判断敌人主攻方向有两种可能:一是衡阳城的西北角;二是城之西南及南郊。但这两种可能到底哪种大一些,众人却莫衷一是,各有看法。
在这之前的5月29日,奉蒋介石和史迪威之命飞赴衡阳指导城防工事构建的美军准将、地形专家贺克,在空中就把衡阳及周边地貌特征研究得娴熟于心,认为日军的主攻方向一定会放在城西北郊。此刻,贺克依然坚持自己的判断。方先觉听罢贺克振振有词的陈述,笑了笑,将其引入作战室,背着手走近军用地图, 目光迅速地扫视了一下那些圈圈点点,侧身对贺克准将说:“我与阁下的意见有所相左,说出来请批评。”他认为日军会选择城南作为进攻方向,因为南岳衡山的支脉南伸到衡阳,长衡公路的两侧均为崇山峻岭,其中最宽的一段也仅有20米,不适于重装备的运动,一旦遇到阻击和轰炸,部队难以展开行动。尤其是在中国空军已占优势的情况下,如果日军集结于无遮无拦的衡阳城西北郊,势必成为中国战机的打击目标。再则, 日军一向骄狂,对他们的优势火力和进攻能力深信不疑,不会以南郊的复杂地形为虑。还有, 日军如从南郊进攻得手,即可算战斗结束;如从城西北郊主攻,即使攻入城内,仍需逐步攻占守军南郊阵地的锁钥部,才算彻底解决问题,这与日军的速战速决战法相悖。另外, 日军如从南面进攻,一开始就能切断守军的湘桂铁路和公路补给线,使衡阳变为一座无援孤城。鉴于此, 日军定会由湘江东岸南下,绕过衡阳城,从南郊发起攻势。[29]尽管贺克对方先觉的不同见解颇为不快,但听到最后脸上还是露出了由衷的笑纹,佩服得连连点头,五体投地,一身轻松地辞别而去。
方先觉说服了贺克后,等于平息了军内指挥官们的争议。他们凑在一起,商兑拟定了战斗要点。参谋长孙鸣玉根据这个要点,带领参谋们制定了作战计划。这个计划把防御重点放在了城南郊及西南区域;湘江东岸的防御,第190师570团在南,暂编第54师第1团在北;湘江西岸衡阳守坚的主阵地,预10师在城南,第190师一部在城西,新编第19师在城北,军属搜索营在城东。这一部署,令第3师师长周庆祥心生不服,郁郁寡欢。
由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第9战区长官部一直将衡阳作为军事要塞看待,经数年之功,在城区外围构筑了大量坚固的国防工事,可供4个军布阵,但在方先觉眼里却存在着阵地向前推进太远、工事选址太重射界宽广、预构工事缺乏线面结合的弱点,经过再三斟酌,根据兵力有限的实际情况,决定放弃一些外围阵地,把防御范围尽可能地缩小,达到正面战场少、战斗力集中、阵地连续性强的效果。于是,方先觉命令军属工兵营营长陆伯皋中校率部配属预10师,负责整个城防工事,限期20天完成。
预10师师长葛先才少将根据方军长的决定,短衣紧束、执一木棍天天出现在阵地上,翻山越岭,走走停停,远眺近视,沉思无语。一天,他与参谋长何竹本上校商议说,预10师阵地在湘桂铁路之南约400米的起伏丘陵地带,这一带树木稀疏,很多地点太暴露,战时部队调动、弹药补充、伤亡后送、炊事人员三餐往返等,极易遭到敌炮和冷枪的袭击,且正面太宽,兵力分散,面对日军的步兵优势,很难保持阵地的稳定,不如把阵地全部退至铁路以北的丘陵地带,集中设防。何竹本参谋长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完全赞同葛师长的意见。次日,在濛濛细雨中,葛先才陪同披大衣、着水靴的方先觉,带领所属第28团团长曾京上校、第29团团长朱光基上校、第30团团长陈德坒上校、军部工兵营陆伯皋中校,登上张家山顶,经过一番议论评估,方先觉欣然同意葛先才的构想,决定放弃湘桂铁路以南现有阵地,将湘桂铁路以北的丘陵地带作为阵地前沿,并命令全部炸毁铁路以南的原有工事,以防被敌所用。
第10军久历战场,尤擅守战,对工事的重要性及其构筑技术,均得要领。他们在原有工事的基础上,如期完成任务,在衡阳城郊构成了大要塞式的综合阵地:东、北两面,以湘江、蒸水为依托,构筑少量碉堡监视水域;西部沼泽池塘水田,全部灌满水,使其汪洋一片,各池沼之间的路口处,均筑牢固的碉楼、地堡,或将田道毁于沼泽之中,不能通行;西南和正南丘陵地带,构筑数层防卫据点,各据点之间以交通壕连接,方便战时兵力机动和军资补给;丘陵对敌正面,全部削成断崖状,呈90度直角,重点部位的基部开掘3至5米深的沟壑,底部铺设布满铁钉的门板,并放水浸漫,壁顶广设碉堡,构成交叉火力网,封锁山谷,碉堡之前设手榴弹投掷壕,士兵可以左右开弓,两面投弹,这就是抗战时期知名的“方先觉壕”;丘陵之间的不易防守地段,则补以外壕,壕前以粗壮圆木扎成两到三层的栅栏,遏止敌军的步骑进攻;所有的阵地前,均设置坚固而有效的障碍物,广埋地雷、遍布陷阱。由于防御工事处置得当,设施周密,在后来的战争中发挥了重大作用。战后,日本战史对此曾专门评述说:“尤其敌人的碉堡位置,颇尽选择之能。其碉堡不独均能相互支援,任意发挥侧射、直射之火力,且每一碉堡之前,均能形成猛烈交叉之火网,其各丘陵之基部尽已削成断崖,于上端构有手榴弹投掷壕,我军难以接近,亦无法攀登。此种伟大防御工程,实为中日战争以来所初见,亦堪称中国国军智慧与努力之结晶。”[30]
衡阳守军的防御工事构筑的如此严整坚固,除第10军将士的用心浇铸外,衡阳人民也作出了巨大贡献。第10军在备战衡阳期间,征用当地民夫7. 8万人。只要第10军有需求、民众能够拿得出来的,没有不及时送上去的。当守军急需大量木材时,战时工会立即将全市的120万株木料全部封存,毫无保留地悉数交付,保证了部队的需求。即便准备拆迁的企业,只要军方有求,也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为部队修建工事提供服务。如无锡人邵鸿舜在衡阳兴办的福泰铁工场,本想在日军逼近衡阳之前拆迁远避,当听说守军需要作业工具时,邵鸿舜断然决定留了下来,重新挂起招牌开工生产,为守军锻造了大批工具器材。与此同时,粤汉、湘桂铁路两局发动铁路职工,将渌口到耒阳粤汉路段的路基、轨道、桥梁、涵洞与各种行车设备、厂房、站台以及供电通讯系统全部破坏,彻底粉碎了日军欲借铁路南下的图谋,为迟滞侵略者的进攻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民众的有效动员,与中共在湖南的作为密不可分,虽然没有资料可考,但如果缺少中共地下工作者和抗日中坚分子的积极行动,达到如此的全民动员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中共最善于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在群众中享有极强的号召力和凝聚力,是任何其他政党无可比拟的。
在第10军紧张备战衡阳期间,方先觉还以额头跑马的气量和风雷果敢的手段,摆平了三件棘手的事情,凝聚了军心,鼓舞了士气:
其一,化解了与第3师师长周庆祥的恩怨。第3师作为第10军的老班底和战力最强的基干部队,可谓战功赫赫、名声远扬,但作为师长的周庆祥却一直得不到职级晋升,为此居功自傲,心有不甘。方先觉因驰援常德不力被调职后,周庆祥为争军长一职,曾以方爱喝家乡酒及娇妻10年生7孩为由,状告方先觉“嗜酒好色”,这种落井下石的缺德行为,惹得蒋介石大为不快,不仅升职无望,反而得罪了方先觉。周庆祥为此情绪低落,与层峰上司心存芥蒂。尤其是在衡阳保卫战的兵力部署上,方先觉将预10师放在了第一线、第3师放在了第二线,更使周庆祥脸上无光,心气不平。
为了解开周庆祥的心结,方先觉请周庆祥共饮家乡出产的萧山紫葡萄酒。这酒平日都是方先觉独饮,今天破例二人共享,一人一瓶。方先觉便服,周庆祥戎装,相对而坐,彼此无语。周猛吞一口,酒瓶竖桌;方细品滋味,托瓶相等。方说:“以前,如果我不当军长,你能当上。后来即使我不当,你也当不上。”周不言,倾瓶自饮。方说:“陈素农来不了啦。”周无语,闷声喝酒。方问:“如果陈素农来当军长而不是我,对你来说,是不是更好些?”周不答,仰脖喝酒。方再问:“如果这次衡阳守坚,因你我隔膜完不成任务,我的结局可以想象,你,可以得到什么?”周不吭声,大口喝酒。方说:“这次守坚,预10师在前,第3师二线,如果是委员长说的十天半月,预10师就可以支撑;十天半月之后,就难说了。那时,成败就在第3师了。”周沉默,喝酒。方说:“我的老家萧县,离沛县很近,西楚霸王项羽与汉高祖刘邦,原同为义军,初期,刘邦很受了些委屈,但刘邦后来做了皇帝,当然,你不是刘邦,我也不是项羽,只是他们的经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好运并不是每次都属于同一个人。”周沉思,喝酒。方说:“个人的事,终是小事,国家的事,才是大事。因为小事误了大事,不是革命军人。”方说完了,周也空了酒瓶。周扶桌站起:“报告军长,我可以走了吗?”方不扶桌,也不站起:“可以走了。”周庆祥醉了,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地出门。[31]这两位血性汉子,就以这种方式化解了个人恩怨,为了同一个目标,重新走在了一起。
其二,平息了重炮被调引起的风波。第10军自从1939年冬大整军更换苏式装备以来,一直没有得到补充完善,而战场对手的装备则不断得到更新。1943年11月常德会战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曾经决定第10军换装美式装备,第10军也派出人员到桂林参加了培训。后来,军委会没作任何解释,就将美式装备给了另一个军,而这个军却始终游离于抗日战场,蘑菇在大西北,专门监视共同抗日的共产党军队。这让第10军的全体将士大失所望,为此愤愤不平。第10军唯有逾龄的12门三八式野炮,明显落后于日军。第4次长衡会战前夕,军委会命令第10军将旧炮缴库,换装美式七五山炮。不料军部炮兵营长张作祥率全营官兵欢天喜地赶到昆明领取了12门崭新的美式山炮和3500发炮弹后,却因铁路交通混乱堵塞耽搁了半月之久。此事被一土匪出身的王姓军长察知,依仗与蒋介石的特殊关系,强行予以扣留。张作祥知道这12门新炮在军长方先觉心目中的分量和在衡阳保卫战中的作用,急切之中率全营官兵跪在王姓军长面前,请求开恩放行。张作祥大声喊道:“请王军长帮忙,送我们回第10军,送我们去打日本。”五百壮士吞铁锁钢的喉咙跟着齐声大吼,声泪俱下,撼天动地。王军长被感动,腾地跳起来,一脚踢倒椅子,大喝道:“他妈的,方先觉,格老子服了你。诸位都是好汉子,我姓王的也不是只自个顾自个的种。好,看在大伙这份义气上,王某就当回冤大头!”王军长说到做到,使出“地头蛇”的本事,当晚就将12门山炮和全营官兵送上了火车。不料,千辛万苦地到了桂林,又因运送大后方难民的列车拥挤不堪被迫停了下来。
正在张作祥急得热锅蚂蚁般四处乱撞时,第四战区炮兵第1旅持上级命令,将炮兵营截留,编成炮兵第29团第2营,进驻广西全州。消息传到衡阳,第10军炸开了锅,人人激愤,议论纷纷,有的甚至破口大骂军委会有令不行,出尔反尔,甚至怀疑军委会的抗战决心,埋怨打日本不如打共产党重要。军长方先觉对这件是虽然也窝火动气,但作为全军的最高指挥官,却保持了应有的冷静。
这时,预10师师长葛先才正在谋划着一个阴招:斩杀手下参与赌博的老乡连长张田涛(原名张德山),并将张连长提前抓了起来,打算以“危言蛊乱、动摇军心”的罪名上报军委会,迫使当局解决第10军的部分装备问题,同时还能促使外围部队靠近第10军……葛先才将这一谋划秘告方先觉。方没听完,就摇头摆手打断了葛的话,站起身,严肃地说:“时间紧迫,交通淤塞,武器装备除了眼下能够弄到的,不会有机会再得到改善了,即使委员长马上下令改换装备, 日本人也不想等了,军事力量的外围配备,也尽了委员长之所能,家底子都掏出来了,陕甘一带胡宗南的部队是动不了的……这一仗要打,这一仗国人要打,湖南人要打,蒋委员长要打,我方先觉也要打。在公在私都要打,胜,则壮我第10军之军威,在国际上扬我中华之名。败,也要尽我方先觉之力,流我方先觉之血,成我方先觉之仁。”说着,泪水慢慢地溢出了方先觉细长的丹凤眼。停了停,他放慢语速,一字一板地轻轻说:“抗战数年,第10军有败有胜,有功有过。胜,则国人欢欣鼓舞;败,则国人予以谅解,第10军可谓与党国患难与共,与民众休戚相关。现在日本法西斯在做最后的挣扎,党国、民众把衡阳守坚战这一重大任务交给了第10军,实在是期望殷殷,责任重大哇,先觉不敢懈怠,第10军不敢懈怠。所以我们无需打借口,也不能怀侥幸,全军上下,只能有一个思想,那就是与衡阳共存亡。至于因为改换装备引起的军心波动的问题,明日我去给弟兄们交个底。”听罢方先觉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葛先才被彻底折服,钦佩军长精忠报国的坦荡情怀。第二天,在衡阳以北、南岳镇境内的山坡之上,脚蹬高筒马靴、腰配“中正剑”、身穿黄呢戎装的方先觉在各师师长周庆祥、容有略、葛先才的陪同下,出现在隐蔽于此地的主力部队面前。方先觉仰首挺胸,站在一个丫形地带高处的司令台上,洪钟般的声音响遍山野:“弟兄们,我们第10军三次长沙会战,还有常德解围之役,是不是用美械装备才打出威风的?”山林中爆发出地动山摇的回应:“不是!”方先觉接着高叫:“我们第10军,数年来,与日本鬼子浴血奋战,虽然也败过,但总的来说,我们第10军是赢家,我们是不是凭手中武器打赢的?”山呼海啸般的回答:“是的!”方先觉继续鼓动:“今天,蒋委员长要我们守坚衡阳,国人要我们守坚衡阳,湖南人要我们守坚衡阳,我们是中国人,大多数还是湖南人,我们是党国的干臣,我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我们是蒋委员长的部曲,我们要守坚衡阳,但是我们没有美械装备,还能打败日本鬼子,能守得住衡阳吗?”呼声高昂:“能!”方先觉长臂一挥:“那好,诸位,拜托了。战场上见!”方先觉这一番慷慨陈辞,立时平息了军中因美式山炮被截而引发的不满情绪,士气重新高涨起来。当晚,葛先才命令第30团团长陈德坒:“让张田涛赶回连队,带领部队加紧操练。”[32]
第10军的军心虽然稳定了,但在桂林被截留的张作祥炮兵营却一刻也没有平静,一心想着将美式山炮运回衡阳。在第四战区炮兵第1旅步步紧逼入建的情况下,张作祥一不作,二不休,斗胆越级迳电军委会陈情:“……自赴滇换装,至此已近三月,第10军袍泽莫不翘首而待,方军长常倚门而望,职与全营袍泽盼归衡阳,若如游子盼归,尤以衡阳三面平川,一面临江,无险可据,军原有野战炮12门,已留守长沙,职如至建他旅,于公于私,均是责可旁贷……”总参谋长何应钦意外地及时看到了这份电文,不免心生敬意:一个小小的中校营长,竟敢迳电最高统帅部,其忠可靠,其勇可奖,其义可许,其识可褒。他大笔一挥,批准放行,并立即关照桂林方面立即安排车皮,不准阻碍。6月21日,即长沙失陷的第3天,张作祥终于费尽周折弄到半个车皮,将6门炮、2000发炮弹和半个营的官兵塞了进去,令副营长杨春柏带6门炮和半个营留在原地等车后走。6月24日夜,张作祥的半个营到达离衡阳30公里的最近站点中伙铺下车。此时,已是日军对衡阳城湘江东岸发起进攻的第二天。第27集团军司令部就设在中伙铺,副总司令李玉堂闻讯后,担心山炮笨重且目标太大,容易被日军战机发现,受到攻击,劝张作祥暂时留下,再想办法进城。张作祥矢志不移,动情地说:“作祥万辛万苦,想法设法地赶回,就是想早一点赶回第10军,如果现在到了家门又因有些危险滞留在外,岂不是前功尽弃了?请副总司令允许我,就是我一个人爬也要爬回去。”李玉堂被张作祥的执着精神折服,立即派部队将半个营的炮兵送至距衡阳仅15公里的三塘。方先觉获悉张作祥到了中伙铺的消息后,喜出望外,即派预10师第28团团长曾京亲率一个营前往三塘接应。[33] 6门美式山炮和2000发炮弹的到来,不仅极大地鼓舞了第10军的士气,而且在守坚过程中发挥了巨大威力。
其三,果断处理守军急需的粮食弹药问题。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第10军为了筹备守城所需的粮食、弹药,参谋长孙鸣玉带领军需处长孙广田,手持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和第27集团军副总司令李玉堂的手令,急匆匆前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后勤部设在衡阳的几个军需仓库,商谈调拨粮食、弹药事宜,不料却吃了闭门羹。他们几乎众口一词地要求出示军委会总后勤部的调拨单。孙鸣玉说:“非常时期,不可按常规办事,有战区司令长官、集团军司令官的手令, 自有他们负责,如果第10军得不到所需的粮食弹药,使衡阳城不守,那你这仓库的东西还能保得住?恐怕到那时,办你们一个资敌的罪名也是不为过的。”孙鸣玉这么一说,有个胖子主任心动,悄悄对孙广田说,只要给几根“条子”(金条),通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孙广田将胖子的意思转告了孙鸣玉。孙勃然大怒,心中骂道:国难如此,一个小小的仓库官,竟敢利用职权向舍生忘死、浴血沙场的第10军将士索贿,简直无法无天,罪不容赦!气归气,但县官不如现管,不给他“条子”,他就不给通融,一点办法也没有。情况反映到军部,方先觉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叫来副官处长张广宽,记录口授电文如下:“分送。急。渝委员长蒋,耒阳司令长官薛,聚密。职为备战,持薛、李二长官手令,于就近后勤部所属兵站分部之仓廪筹集守坚所需弹药粮秣,仓监谓以非后勤部调单不予补给,匪敌临近,时不待我,三日内如无特别指令,职将便宜行事,谨闻。衡阳职方先觉。印。”翌晨,薛岳复电中说:“……非常时期,军事为重,三日内如无渝电,弟可便宜裁处……”第三天中午蒋介石看到方先觉的急电后,立召总后勤部部长俞飞鹏,将电报摔在对方的脸上,怒不可遏:“娘稀匹,你去衡阳,把东西找出来给方先觉,误了第10军的事情,军法从事。”挨了一顿臭骂和严厉训斥的俞飞鹏不敢怠慢,立即登机飞赴衡阳,当天下午就出现在了方先觉面前。仓监们原本只想要一张总后勤部的货物调拨单,没想到要来了总后勤部部长本人。在身高体胖的俞飞鹏亲自督监下,第10军军务处第三课上尉参谋米衡山带领各师团军需,指挥士兵从仓库兵站搬走了足够全军维持两周的粮食和步机枪子弹530万发,迫击炮弹3200发。那个曾向孙广田索要“条子”的胖仓监,害怕第10军向俞飞鹏告他的状,此刻跑前跑后的特别卖力,还讨好地对孙广田说,他知道有个地方存储着大量手榴弹,如需要,他就带人去取。参谋长孙鸣玉得知大喜,即派一个营取回28000余枚手榴弹。[34]正是这批手榴弹,使第10军又一次创造了战争奇迹。
第四次长衡会战并没有按照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预想的那样进行。正如日方军事专家岛贯所料,长沙对日军并未形成障碍。从1944年5月27日到6月18日, 日军第11军在司令官横山勇中将的指挥刀下,分左中右三路兵团,仅用了短短的22天,就完成了对湘北守军的清扫和对长沙的攻占,其中攻城时间只用了一天多一点。长沙守军第4军军长张德能城破之前率少数人先避岳麓山,后仓皇南逃,两万余人的部队伤亡惨重,幸存者溃不成军,新装备部队的12门美式七五山炮和第10军遗弃的大炮,也拱手送给了侵略者。 日军攻占长沙后,沿湘江两岸和长衡公路挥师南下,虽然遇到了层层抵抗,公路也被破坏,但没能阻止日军的滚滚铁流。于此同时, 日军两翼的四五个师团也展开了大规模的护卫扫荡作战,迫使第9战区无法复制第三次长沙会战的“天炉战法”。至此,薛岳的战役构想化为泡影。
距长沙约200公里的衡阳,完全暴露在南下日军的炮口之下。骄横的日军没把弹丸之城衡阳放在眼里,只派出了第68、第116师团共5万多步炮兵力攻击前进,粮食也仅带了够用4天的。但是,衡阳不是长沙, 日军的对手是善打硬仗、意志如铁的第10军和钢锉将军方先觉,而不是一触即溃的第4军和治军无能的张德能。显然, 日军低估了泰山军的抗日决心和战斗能力,遭受前所未有的挫败不可避免。
6月18日长沙陷落后,方先觉下令藏兵南岳镇的预10师、第190师等主力部队开赴衡阳。在这之前的6月13日,新编第19师奉薛岳之命调防广西全州。方先觉知道罗活与薛岳的铁杆关系,明显是薛长官为保护亲信免遭战争摧残而为,但方先觉却无可奈何,只得调拨第190师的兵力,填补城北的防御空白,要求守坚部队于6月21日进入预设阵地。
随即,大军各就各位,枕戈待旦,准备时刻痛击南犯之敌。
6月22日,从武汉机场起飞的日军战机飞临衡阳,对市区实施了狂轰滥炸,其中多为燃烧弹,引发全城熊熊大火。守军预10师第28团奉命负责防空和灭火,好在市民早已疏散他乡,未造成大的伤亡。23日拂晓, 日军从泉溪市强渡耒水,向湘江东岸守军第190师第568团1营据守的新码头前进据点发起进攻,开始外围作战。衡阳保卫战由此拉开序幕。
湘桂铁路衡阳站开出最后一列火车后,方先觉按照预定计划,下令军属工兵营炸毁了湘江铁桥,切断了湘桂线铁路交通。第10军工兵营长陆伯皋虽然完成了炸桥任务,但作为工程技术人员,却心疼得肝肠寸断、泪如雨下。这座大铁桥是花费国家两亿元、无数民工付出了大量汗水和巨大牺牲建成的,为了抗日需要,仅用价值百万的炸药,就使其毁于一声巨响,不能不令人肝胆欲碎。
有关泰山文化举要:全2册的文章
日军的重炮长时间地响过之后, 日军第5航空兵第6、第44轰炸机群,在其第1飞行团战斗机的掩护下,对衡阳市区和城郊的守军阵地,轮番进行了十多个小时的地毯式饱和轰炸。13日黄昏,遭受惨败的日军再度发起进攻。这次他们不敢孤军深入,而是以60余人为一队,交替掩护,攻击前进,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渐次占领修机厂。......
2023-10-23
广西遭受暴力恐怖袭击的现实威胁巨大,反恐斗争面临严重挑战。目前,“东突”恐怖组织攻击目标的趋势是向新疆以外地区延伸。这些人员是广州面临的重要的“存在型”恐怖主义威胁,一旦他们制造恐怖袭击,将非常专业并造成很大危害。......
2023-07-28
台湾北濒东海,南临南海,东靠太平洋,西隔海峡与福建相望,离大陆最近处不过150海里,面积35760平方公里,为我国第一大岛。鸦片战争期间,英国侵略者就企图占领台湾。美国自1847年至1874年,一直鼓吹“使之成为美国领土”,企图将台湾据为己有。[14]法国于1883年挑起中法战争时,便叫嚷“占据海南、台湾、舟山”。[15]在贪婪的殖民主义者眼中,我国宝岛台湾是它们疯抢的一块肥肉。......
2023-09-17
9逃亡:向着重庆8月7日傍晚,190师570团机枪3连连长符能将全连尚存人员召集在一起。28人分为两队,符能和蔡特务长各带一队。他听说洪桥一带有中国军队,指引符能向西走。第10军老军长李玉堂听说有人从衡阳突围,立即召见。“敌人已冲入衡阳城中,我连与上级联络中断,情况不明。”190师569团2营迫击炮独立排在衡阳作战开始不久调入预10师29团。固守虎形山,大智大勇,升任步兵连长,战斗中两次负伤,第二次伤重,住进了医院。......
2024-01-11
日本为了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于“七·七”事变前,在日本国内和中国华北地区,一再进行了实战的模拟军事演习。1936年末,日本陆军参谋副长率领10余名将官,在京都和名古屋进行了一次首先全面进攻中国,夺取中国人力物力,然后进攻苏联的图上模拟军事演习。在中国的华北驻屯军,按日本军部的指示,也经常进行以中国驻军地点为目标的挑衅性的军事演习。1936年10月26日至11月4日,中国驻屯军在北平西南部举行秋季大演习。......
2023-09-17
刮骨疗伤显神功三国时代,魏蜀吴恶战连连。将士们取出箭头一看,毒已渗入骨头,劝关羽回荆州治疗。不久,华佗把毒全刮走,敷上药,并把伤口缝合。编者的话华佗为关羽刮骨,只是一个演义故事。关公是人不是神,对于手术的疼痛感受应该是与常人一样的,那么,关公在华佗为其刮骨时为何能神态自若呢?这不难理解,因为华佗发明了“麻沸散”,肯定不会让病人去经受不麻醉就刮骨的痛楚。......
2023-12-06
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日本在以自身力量侵略中国同时,采取了“以华制华”政策,作为其征服中国的辅助手段。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由于日本侵略战线的无限延长,致使日本自身的人力、财力,尤其兵力严重不足,于是强化了“以华制华”政策以为补充。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由于战局逐渐向不利于日本方向发展,日本政府和军方为了扭转局面,决定进一步利用汪伪政权,强化“以华制华”政策。......
2023-09-17
日本帝国主义把教育视为建立和巩固法西斯统治,进行经济掠夺,扩大侵略战争的重要工具。上述内容表明,日伪统治者一再强调其教育方针为“王道主义”。可见,“王道主义”教育方针的实质,是奴役和麻痹东北青少年,消磨人们的民族意识和进步思想,最终成为驯服的亡国奴。......
2023-09-17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