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战略转移：八路军游击战略打破敌围堵

1938年12月19日，八路军115师师部及其所属686团（代号“东进支队”）奉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命令，由晋西南经豫北，于1939年3月1日进入山东境内，开辟抗日根据地。3月3日晚，115师686团应当地百姓的强烈要求，发起“樊坝（今郓城县西北潘渡镇樊坝村）战斗”，歼灭伪军一个团500余人，俘获伪团长刘玉胜以下官兵300余名，首战告捷，威名大震。3月7日渡过运河进入泰西地区（泰山以西、运河以东）后，在中共鲁西区委和中共泰西地委及广大抗日军民的支持下，与八路军山东纵队第6支队^[5]等地方武装并肩作战，接连出手，打击敌人。同年3月16日，115师686团一部与山纵6支队1团在东平拔除围里（今彭集街道后围村）伪军据点后，于22日在东平郑海村（今属彭集街道）与敌激战，击溃从县城出动的日伪军300余人，击毙日军小队长龙田以下数十人；4月3日，115师特务营两个连协助6支队2团，在肥城大董庄（今属安临站镇）以西的阎王桥阻击西进“讨伐”的日军，打发近百名寇兵见了“阎王”；4月5日，115师特务营在代师长陈光的指挥下，在东平林马庄（今属接山镇）以东的香山阻击进犯日军，击退大股敌军数次进攻，毙伤数十人；4月18日，686团特务连在泰安（西）县^[6]鱼池村（今属泰安市岱岳区道朗镇）泰（安）临（清）公路伏击日军，炸毁汽车多辆，毙伤敌寇数十人。这个期间，还拔除了汶河两岸的全部伪顽据点，歼敌1000余人，并成功瓦解了拥有万余徒众的反动组织“红枪会”，基本荡平了伪顽反动势力。

是年3月，战斗在冀鲁边区的津浦支队^[7]和冀鲁边7团^[8]，奉东进抗日挺进纵队司令员兼政委萧华的命令，南下泰西地区，加强115师的武装力量。115师在泰西地区的连战连胜以及建制部队的激增，极大地鼓舞了根据地抗日军民的信心，犹如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把钢刀，引起了侵华日军的极大震动。特别日军第114师团102联队长千叶小太郎大佐4月上旬在泰西地区“讨伐”作战重伤后不治身亡一事，令日军驻山东的指挥机关既大为惊骇，又不敢声张，酷似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唯恐消息泄露，动摇军心。所以，即便是当时指挥对日作战的115师代师长陈光和政委罗荣桓，也未得知这一重大战果。

千叶小太郎之死，虽然令日军驻山东最高指挥官、第12军司令官尾高龟藏中将怒不可遏，但他又深知八路军115师的不凡战力，一时不敢贸然行动。他清楚1937年9月25日八路军115师首战平型关重创日军坂垣师团的惨重损失，不得不另眼相看这支非同寻常的抗日铁军。面对这支代号为“东进支队”八路军劲旅的凌利攻势以及泰西抗日根据地日益巩固，直接威胁日军占领的济南、泰安、兖州等交通枢纽城市，牵制日军津浦铁路沿线兵力，存在交通干线随时被切断的危险，尾高龟藏如芒在背，坐卧不宁。这时，在日本东京新组建的日军第32守备师团已开赴山东，准备接替第114师团，负责防守津浦铁路沿线及泰西地区。于是，尾高龟藏决定趁第32师团与第114师团换防之际，集中两个师团的机动兵力，开展大规模的“肃正”之战，图谋乘对手立足未稳之机，一举消灭八路军115师这个心腹大患，为千叶小太郎大佐复仇。尾高龟藏参加过武汉会战，积累了一些对付中国军队的经验， 自信拥有绝对的兵力和武器优势，一定不会重蹈坂垣师团的覆辙，消灭多次分兵后的115师不成问题。

从1939年4月上旬起，尾高龟藏调集驻济南、泰安、长清、肥城、平阴、东阿、东平、汶上、济宁、兖州、宁阳、大汶口（今泰安市岱岳区大汶口镇驻地）、满庄（今岱岳区满庄镇驻地）等17个城镇的守备驻军机动兵力，纠集两个联队5000多人^[9]，配备汽车、装甲战车百余辆及重炮百余门，分兵9路合围泰西抗日根据地；同时征调3000多名伪军作为后方支援。这样以来，日军为合击八路军115师，总共动员了8000多兵力，但参战部队皆为清一色的日军，因为战场上不曾发现伪军的身影。

日军的分兵合围路线为：第1路在泰安天平店（今泰安市岱岳区天平店街道办事处驻地）集结，经肥城王晋村（今属仪阳镇），向南进迫；第2路在肥城（今老城）集结，经新镇村（今属肥城市王瓜店街道），向老僧台村（今属肥城市桃园镇，分南、北两村）方向进逼；第3路在平阴县城集结，向肥城黄土岭村（今属安临站镇）方向进军；第4路在东阿县城集结，经演马庄（今属肥城市王庄镇），向肥城的大董庄方向进击；第5路在东平县城（今州城街道办事处驻地）集结，经须城向麻子峪（均属今东平接山镇）方向进发；第6路在汶上县城集结，经漳城（今东平县接山镇鄣城村），向岈山（今属肥城市孙伯镇）方向运动；第7路在宁阳县城集结，经安驾庄（今肥城市安驾庄镇政府驻地村），向寨子（今安驾庄镇前、后寨子村）方向插入；第8路在大汶口集结，经古城村（今属肥城市边家院镇），向东、西界首村（今属肥城市安临站镇。旧村被上庄炉水库淹没，迁至水库东西两岸）方向前进；第9路在满庄集结，经夏张（今泰安市岱岳区夏张镇政府驻地村），向安临站（今肥城市安临站镇政府驻地村）方向出动。同时，还配备了快速机动部队，担负奔袭、堵截任务。到5月初， 日军的合围之势基本形成。尾高龟藏统帅的主力部队由济南进至演马庄，与驻守此地的日军一个大队会合，设立指挥部，东距陆房约10公里；以沼田德重为师团长的第114师团西、北两线指挥所设在林马庄，距东北向陆房约5公里；以木村兵太郎为师团长的第32师团东、南两线指挥所设在安临站，距西南向陆房约4公里。

日军这次调动的兵力，主要以第114师团的第128旅团和第32守备师团的机动部队为主，配属部分炮兵、战车，先用汽车运抵泰西周边地区，然后开始从远处逐步向泰西根据地的中心区域——肥城中部山区压迫。 日军的这一兵力部署，说明他们的“肃正”之战，采取的是分进合击战术，企图将对手合围在一狭小区域，聚而歼之。但善于打运动战、游击战的八路军，早在红军时期就无数次打破了国民党“清剿”大军的围追堵截，完成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的战略转移，练就了与敌周旋、机动作战的硬功夫，对日军的这套战法娴熟于心，无所畏惧。

1939年5月2日至8日， 日军分头在外围地区展开“扫荡”，与各地抗日地方部队先后交火。从5月9日开始， 日军各路“围剿”部队向大汶河以北的肥城山区齐头并进，从四面八方快速向八路军115师活动的中心地带合拢。战后的5月19日《大众日报》一版以“本报特讯”方式报道战前情势时写道：“据八路军山东纵队参谋处消息：泰西之敌5000余人，附重炮百门、汽车百余辆，山东第十二军军长尾高次郎亲在肥城西南演马庄指挥， 自本月5日起开始向我侧翼‘扫荡’。9日向我肥（城）宁（阳）间山地进攻，一面修筑公路，逐步推进，紧缩我军占领地区。此种企图迫我于独山地区一举而歼之阴谋，早为我识破。迄10日，敌分路占领山外各要路口，并相互延伸形成封锁线，以控制我机动部队之突围与侧击。”^[10]这一报道，基本符合战前情势。

日军的“进剿”情报，源源不断地汇集到115师司令部，形势日趋恶化。由于日军的“扫荡”已成常态，且行动诡秘，起初并未引起陈光等八路军高级指挥员的特别重视。这时，于3月28日赴沂水县王庄（今属夏蔚镇）一带向中共山东分局、八路军山东纵队传达中共六届六中全会精神的罗荣桓，4月26日返回泰安（西）县中古城村，与115师司令部会合，并于5月5日上午召开干部会议，强调了创建泰西抗日根据地的强军、建政两个根本问题，同时提醒指战员戒骄戒躁，提高警惕，时刻准备战斗。这个期间，罗荣桓听取了陈光近一个月来的工作汇报，共同分析了日寇大军压境的危局，决定分头行动，南北两线相互策应，形成互为犄角之势，打破日军的“扫荡”计划。随即，罗荣桓率随行的骑兵排，向南渡过汶河，直奔东汶支队^[11]和汶南支队^[12]的所在地而去。

5月5日下午，陈光代师长送别罗荣桓一行后，在小王庄（今属肥城市边家院镇）李家油坊门外小广场上召开了反“围剿”动员大会。会后，令驻扎于大王庄（今属边家院镇）的115师教导大队，在大队长胡大荣、教导员刘兴元的率领下，护卫谷广善、彭嘉庆率领的师卫生部及所属野战医院大部医务人员，共500多人，向东进发，从北集坡（今属泰安市南部高新技术开发区北集坡镇）以南穿越津浦铁路桥洞，经新泰石莱（今石莱镇政府驻地村），趋今沂水县王庄中共山东分局和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驻地；同时命分散各地开展创建根据地工作的党、政、军人员立即归队集结，做好转移准备。

5月8日，陈光根据日军日益迫近的敌情，按照原定计划，率领分驻今肥城市中古城、大小王庄一带的115师师部、所属部队及地方党政机关沿泰（安）东（平）公路向偏西南方向转移，9日夜间进驻刘庄、莲花峪（均属今肥城市孙伯镇）一带山区，与主力作战部队686团会合。115师司令部驻红山。该村系刘庄的一个自然村，地处陆房盆地与汶河平原的分水岭一侧，南下可沿大道直达汶河，北可通衢陆房山区腹地，最重要的是这一带地方党政组织健全、群众抗日热情高涨，尤其是东西陆房村所在的肥城第三区（今安临站镇），是泰西抗日根据地的模范区，战时可以得到民众的广泛支持。

在陈光率大队人马转移的同时，罗荣桓指挥汶河以南的东汶支队、汶南支队、宁阳独立营等部队与115师相左而行，朝东南方向佯动，到处张贴标语，大造声势，力图吸引北上“扫荡”的日军；与此同时，冀鲁边7团奉陈光之命，也向东南方向运动，在宁阳一带钳制日军。此举旨在迷惑敌人，减轻115师的压力，但均未达预定目的。其间，冀鲁边7团曾试图伺机越过津浦铁路，向鲁南的抱犊崮山区跃进，实现部队南下的最终目的，当发现铁路沿线日军大量增兵的敌情后，未敢冒险强为，遂掉头退守陆房一带，向115师主力靠拢。有的史料言称陆房战斗前冀鲁边7团已越过津浦线，是不符合史实的。

5月10日，陈光代师长根据掌握的敌军进展情报，召集紧急会议，迅速作出了当晚分头转移的决定。为慎重起见，决策过程中陈光专门征求了熟悉当地情况的中共泰西地委书记段君毅（当时称董君毅）的意见；段君毅提议大部队可向南转移，渡过大汶河后拐向西南，沿东平、汶上的交界处插到敌人后方去。陈光考虑到罗政委指挥的部队在那一带活动，便于掩护和接应，便采纳了段君毅的建言，命令115师师部、鲁西区党委、泰西地委等党政机关在师直属部队的掩护下，向南抢渡汶河，朝西南方向的东平、汶上地区转移；津浦支队、山纵6支队2团和泰安（西）县独立营等，北向肥城、长清之间的大峰山区转移；冀鲁边7团向济（南）兖（州）公路以东山区转移；山纵6支队3团从陆房以北的牛庄（今属肥城市安临站镇）出发，向西部山区转移；山纵6支队司令部随行115师师部；686团坚持内线作战，在陆房一带与敌周旋，牵制日军。

根据师首长的部署，天黑后各部立即展开行动：师部大队人马分作两路，浩浩荡荡沿陆房至孙伯的公路南进；115师686团在代团长张仁初、政委刘西元的率领下，布防陆房一带，其中团部和1营驻守东、西陆房，2营前延至陆房西北方向的大董庄一线，担任警戒任务；冀鲁边7团迅即占领陆房以东的起伏高地，打算冲过济兖公路，移军东部山区；山纵6支队3团在牛家庄整装后，沿山梁沟底小道向西进发。

夜幕降临后，师部一路的先头部队加快了行军速度，不料途中得到骑兵侦察报告：汶河两岸已燃起十几堆熊熊大火。这一敌情说明日军已经堵死了汶河的各个渡口，封锁了汶河沿岸，部队只好停下来等候师部的命令。陈光代师长闻讯后当即下令部队折返陆房一带。115师司令部北移上庄（今安临站镇沟北村）指挥。与此同时，向北进发走在前面的山纵6支队2团迎面遇到溃退的国民党肥城县长田家滨部散兵，为安全起见，迅速脱离谷底大道，绕行山涧窄路，隐身密林之中，择机跳出了日军的包围圈。继后的津浦支队得到前哨部队的险情报告时，侦察兵又发现凤凰山东面的济兖公路上涌动着大批日军，料定敌情骤变，迅即退至陆房以南的山村隐蔽待命，监视敌人动向。试图向东部山区转移的冀鲁边7团，则在济兖公路被日军的装甲战车和骑兵部队所阻，被迫退回，与115师主力会合。

分路转移的部队，除山纵6支队2团临机应变、辗转突围外，另有中共泰西地委书记段君毅带领的6支队3团一路进行的比较顺利。此路虽然紧靠日军司令部驻地演马庄，但部队熟悉地形，行动隐蔽，严守纪律，运动中未被日军察觉。其间，6支队3团的警戒部队曾奉115师司令部之命，尽可能地袭扰敌人，制造声势、分散敌军的注意力，掩护115师主力部队行动，但这一举措并未引起日军的重视，因而改变他们的原定进军计划。6支队3团在转移过程中根据敌情变化，调整了行军路线，跨出陆房山区后便折向西南，朝着东平榕花树村（今接山镇荣华树村）前进。他们巧妙地穿透日军的封锁线，于5月11日凌晨抵达目的地，藏身于日军的“灯下黑”处。陆房一带被困的大部队成功突围后，6支队3团与转移至此的2团2营两个连一起，奉命开赴东平无盐村一带，与115师主力部队会师。(www.chuimin.cn)

战后，曾有人抱怨陈光判断有误，认为大部队应该继续向南，不该折返，或者跟随段君毅所率6支队3团一路。其实，师首长的这一决策无可非议。115师进入泰西时，作为军事家的陈光就留心观察过这一带的地形特征，知道汶河以南为广袤平原、汶河下游为水网沼泽地带，不利于发挥八路军山地作战的长处，在日军已经封锁汶河两岸的情况下如果贸然南下，势必暴露在善于平原奔袭的日军铁蹄面前，陷入被动挨打的不利地位，蒙受巨大损失；如果走段君毅一路，辎重部队的负重马车则没办法通过山峦小道，且极易在日军的密集地带暴露目标，遭到攻击。

5月10日这天，各路日军已相互衔接，完成了对“进剿” 目标的包围，并封锁了所有的交通要道，9路大军结合部之间配有快速机动部队。最后，将八路军115师师部、直属机关及所属686团，津浦支队、冀鲁边7团、山纵6支队司令部及所属2团2营两个连和泰安（西）县独立营^[13]等地方武装，中共鲁西区委、中共泰西地委等党政机关干部5000多人，压缩在陆房周围不足10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域内。

被围的党、政、军人员中，富有经验的作战部队只有4000余人^[14]，约占日军的五分之四，双方兵力悬殊，且彼此武器装备相差甚远。115师除师直炮兵连装备1门山炮、2门步兵炮和2门“苏罗通”机关炮外，主力部队师直特务营（欠一个连）和686团仅配有少量掷弹筒（又称手炮）及迫击炮，每个连也只有6挺机枪，余皆缴获的日军“三八大盖”、国产“汉阳造”（又称“中正式”），且子弹不足，唯一的武器优势，是备有充足的手榴弹，可以近打制敌。115师作战部队由晋入鲁携带的木柄手榴弹，大多产自阎锡山创办的山西兵工厂，爆炸后弹碎可达几十片，甚至上百片，杀伤直径为10—15米，威力巨大。新来的津浦支队和冀鲁边7团由于组建较晚，既没经历过残酷大战的磨砺锻炼，武器装备与115师正规部队相比也存在一定差距。最重要的是115师3月份入鲁后，经过两次分兵，所属主力部队已经无多。3月3日686团发起“樊坝战斗”、歼灭伪军一个团后，为开辟鲁西抗日根据地，罗、陈首长决定686团团长兼政委杨勇、参谋长彭雄率该团3营、教导大队一部、师直两个连及一批干部，组建东进支队第1团（同年7月扩编为独立旅），留在运河以西地区活动。张仁初代理686团团长，刘西元任政委， 肖家祯任参谋长，方国南任政治处主任，随师部继续东进泰西地区。4月，又抽调686团1营1连和2营6连，组建了东汶支队，同时派出大批骨干整训地方武装、开展干部培训和民运工作。部队入鲁两次分兵后虽有兵员补充，但整体战斗力有所降低。

战前攻守双方的力量对比，守军明显处于下风。

在对日作战中，国民政府肥城县长田家滨率领的保安大队（亦称田家滨游击旅，原有1000多人，此时仅剩700余人）及其县政府机关为自身安全考虑，始终跟随115师大部队活动。大战来临之际，田旅曾擅自北上大峰山区躲避，但被泰临公路日军的机动部队挡了回来，乞随115师一起行动。陈光代师长考虑到当时正值国共合作抗战时期，田旅也曾协助115师打过仗，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这一危情，早在115师政委罗荣桓的预料之中。他在之前的5月5日干部会议上，就曾针对有些指战员连续胜仗后滋长的麻痹轻敌思想，及时告诫说，敌人虽然受了打击，然而敌人的进攻很快就会到来。不出罗政委所料，这一天果然到来了。陈光代师长对风云突变虽有思想准备和军事部署，但对日军的行动之迅猛，进军之突然还是感到有些意外。面对险象环生的危局，这位从长征路上走过来的指挥员虽然表现得临危不惧，处惊不乱，俨然一副稳若泰山的大将风度，但内心却悬着“孤独”二字。因为罗荣桓政委远在汶河以南的东汶支队，千钧重担都压在了陈光一个人的肩上，不免萌生独木难支的危机感。

5月10日深夜，陈光根据日军的推进情况，神情专注地盯着军用地图，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良策，经过反复权衡比较，初步决定向北面肥城与长清之间的大峰山区转移，令各部做好准备，等候出发命令。司令部里，陈光焦急地期盼着司令部秘书长兼侦察科长苏静的消息。

在这之前，陈光派苏静带一个骑兵排，北向侦察，探摸敌情。5月11日凌晨，苏静等在陆房附近遇到了津浦支队。支队司令员孙继先告诉苏静， 日军夜间出动，已经切断了泰临和济兖公路。苏静等继续向安临站方向侦察，果然发现大批日军麕集于此，济兖公路上也机动着装甲战车和骑兵部队。见此情景，苏静和孙继先等立即返身，赶回115师司令部，向陈光代师长作了汇报。陈光再次召开紧急会议，集思广益，商讨对策。最后，会议决定原计划不变，继续向大峰山方向进军。因为这条能够通行辎重车辆的大路，可借助两山夹道的天然条件，有望利用日军机动部队的间隙，越过肥梁和泰临公路，实现转移目标。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可走。因为北行出山后约10公里，就是大峰山区抗日根据地。这段路程只需两个小时的行军，只要顺利穿越肥城北部的康王河（汶河支流）和泰（安）临（清）公路，就可实现转移目的。虽然此路也有风险，但陈光相信115师所属部队的不凡战力，完全有能力撕开日军的公路机动防线，打开一道突围的缺口。

战后，曾有人责备陈光既然已经得知泰临和肥梁公路上的敌情，就不应再冒险向大峰山区转移，白白浪费了时间，消耗了精力。但作为军事家的陈光和其他军事将领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清楚，八路军的前身——中国工农红军，是在运动战中发展壮大起来的，惯以机动灵活的突袭战和出奇不意的伏击战克敌制胜，善于集中优势兵力歼敌一部、各个击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强敌打阵地消耗战，更不能拉长战线，四面出击。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沉痛教训之一，就是硬碰硬的阵地战消耗了自身，常常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导致赣南根据地的丢失，红军被迫走上了漫漫长征路。如果困守陆房山区，虽有险要地形可用，但毕竟敌我实力不在一个平台上，而且战线又拉得太长，只能单线布防，胜算几率不高。万一有个闪失，局面将难以掌控，不可收拾。正是基于这样的共同认识，以陈光为首的将领们才形成了一致的决定。

会议统一思想后，陈光立即下达命令：津浦支队为前队，紧随的是冀鲁边7团、泰安（西）县独立营、田家滨旅、山纵6支队司令部等，然后依次为地方党政机关人员、师部机关人员、辎重部队、师属炮兵连等，特务营保护师部位于大队末端；同时命令686团负责掩护整个队伍的突围。代团长张仁初接到命令后，令大董庄一线担任警戒任务的2营，充当整个北移队伍的前锋，搜索开路，因为该营由晋入鲁时，一直是先头部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令1营占领黄土岭（大董庄以北）一线草创阵地，抵御南线日军的可能尾追，待大部队远去后撤防跟进；团部及特务连、侦察连、机炮连等，紧随师部出发，负责保卫师、团机关的安全。代师长陈光为方便指挥，临时将担任前卫的686团2营划归师部，同时令该团参谋长肖家祯、政治处主任方国南下到2营，协同该营教导员江拥辉掌控部队。

大部队沿着北向大路，跟在686团2营后面行进。出陆房村大约1公里，队伍便隐身当地俗称的灰堆沟大道（今已不存），两侧皆系高低不等的丘陵；进至井峪（牛庄自然村），沟底大道渐渐拐向西北，过牛庄村前的开阔地（陆房盆地与北部山区的分水岭），在村西转向北进川中大道，经罗汉庄（今属肥城市桃园镇）村东、南僧台村西，直插北僧台西北向的马蹄形垭口。

在这支厐大的队伍中，除1000余名非战斗人员外，还有辎重营的100多匹驮重骡马和百余辆负载大车，行动起来速度迟缓。这一队拖距约5公里的人马如果天亮前不能进入大峰山区，定会暴露在康王河两岸的平原地带，遭受灭顶之灾。久经战阵的陈光代师长， 自然对这支队伍所面临的巨大风险，有着比别人更为清醒的认识，并为此焦灼万分，忐忑不安，但又不能不斗胆一闯，作最后的努力。他知道，如果这支数千人的队伍被困于陆房盆地，危险系数更大，安全威胁更甚，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其严重后果是不言而喻的。再者，115师奉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的命令挺进山东， 目的是开展敌后游击战，创建抗日根据地，而不是和日军对决于沙场。坐地对阵，冒死绝杀，既违背上级的战略意图，又拼不得、赔不起啊。

陈光代师长忧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686团2营的尖兵进至北僧台村西北马蹄形垭口以南三四百米时，朦胧中发现了日军的侦察兵绰影，立即向后示意。尖刀班和前卫排马上隐蔽于路边壕沟，迅速将敌情传达到连、营本队。与此同时，置身垭口的日军侦察兵也发现了对面下坡处的异常情况，随即鸣枪示警，引来了垭口背后的作战部队，利用北高南低的地形，用步枪、机枪向坡下的黝暗处乱射一气。顷刻， 日军的步兵炮、迫击炮、重机枪、掷弹筒朝着垭口南面的不同距离，实施密集的火力压制， 目的在于防备对手的后续部队发起冲锋，为日军组织攻击创造条件。从火力配置上看，这股日军为一个大队的规模。686团2营虽然也拥有少量的迫击炮、重机枪和掷弹筒等重武器，但在火力强度上远不是日军的对手。

686团2营的前卫部队被日军的强大火力压制在路边的壕沟中，由于山道狭窄，两侧均为陡坡峭壁，可供借助的地形地物不多，一时处于被动还击的不利地位，只能交替掩护，边打边撤，为身后大部队争取宝贵的回旋时间。而日军也受到了环境限制，兵力难以展开，只能以小队为战斗单元，轮番上阵，梯次进攻，缓慢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