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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文化举要:迥异文化冲突分析

【摘要】:齐鲁夹谷会盟是两国的一次正面文化冲突。究其原因,是两国因袭的迥异文化传统所致。文化差异必然产生矛盾冲突,甚至水火不容,兵戎相见,是亘古以来不变的社会发展规律。周室东封齐鲁的目的在于拓疆扩土,巩固王权。

齐鲁夹谷会盟是两国的一次正面文化冲突。究其原因,是两国因袭的迥异文化传统所致。文化差异必然产生矛盾冲突,甚至水火不容,兵戎相见,是亘古以来不变的社会发展规律。

周室东封齐鲁的目的在于拓疆扩土,巩固王权。《史记·齐太公世家》载:“东就国,道宿行迟,逆旅之人曰:‘吾闻时难得二易失。客寝甚安,殆非就国者也。”太公闻之,夜衣而行,黎明至国。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初定,未能集远力,是以与太公争国。“鲁国封地虽然在今曲阜一带,但当时被奄国东夷人所控。周公东征取得胜利后,鲁国才乘机东扩,都城由今河南鲁山迁至今山东曲阜。《史记·鲁周公世家》载:“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并反,于是伯禽率师伐之于肸(鲁东郊地名),作《肸誓》……遂平徐戎,定鲁(今曲阜)。”由此可见,齐鲁定都就国均是通过战争攻伐得以实现的,这正是周王室所期待的结果。

齐鲁两国以泰山为界,南北而邻,西周时期尚能相安无事,和睦相处。逮至东周,随着礼崩乐坏、王纲解纽和齐国的崛起称霸,两国随即反目成仇,演绎为长达数百年的相互攻伐持久战。其间两国虽有结盟言和,但均系权宜之计,根本没有和解的诚意。个中原因,除霸权与反霸权、争夺汶阳田战略资源等政治经济因素外,主要是两国的文化差异导致的文化冲突。而“夹谷会盟”则是两国文化冲突的集中表现。

齐鲁两国虽然毗邻,但文化差异却很大。齐文化源自东夷文化,在经济结构上是农工商一体化的复合式经济,在政治思想领域是以忠君爱民相统一、礼法结合、义利并重为特色的互补式政治,在文化发展上显现出与其他先秦地域文化迥别不同的变革性、开放性、多元性、务实性和智慧性。正是这些独具特色的文化模式和鲜明的文化特点,使齐国得以迅速强大,成为春秋五霸之首。而在周代的众多邦国中,鲁国是姬姓“宗邦”,诸侯“望国”,故“周之最亲莫如鲁,而鲁所宜翼戴者莫如周”(清人高士奇语)。鲁国成为典型周礼的保存者、实施者和传承者,司马迁称“周礼尽在鲁矣”(《史记·鲁周公世家》)。鲁国与周礼的这种密切关联,使得鲁国形成了谦逊礼让的淳朴民风,同时也使鲁国国势的发展受到了很大限制。

齐文化与鲁文化是在不同的环境和基础之上形成的,具有鲜明的不同特色,分属于不同的系统,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 自然环境不同。齐立国于今淄博市的临淄一带,这里北临渤海,东为半岛,是滨海半岛型环境。鲁立国于泰山之阳的洙泗流域,土地肥沃、湖河纵横,是典型的内陆河谷型环境。齐、鲁立国的不同自然环境,对其立国方略、文化政策以及世俗民风产生重大影响:在经济上,齐“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史记·齐太公世家》),以商工立国,而鲁有灌溉之利,以农桑为业;在政治上,齐国注重现实的需要和开拓,鲁国注重祖宗的成法和经验;在风俗上,齐国“因其俗,简其礼”(《史记·齐太公世家》)鲁国则“变其俗,革其礼”(《史记·鲁周公世家》)。(www.chuimin.cn)

其二,立国之君不同。齐姜太公出身微贱,曾“盖尝穷困”(《史记·齐太公世家》),有丰富复杂的社会经历,在佐周灭商中创出奇迹般的业绩。因而,他在建齐之初,能够因地制宜创造性地制定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立国之策。而周公姬旦为武王姬发之弟, 自幼在制礼作乐的环境中长成,是宗法和礼乐制度培育出的王公贵族。他在制定鲁立国之策时,注重宗法,崇拜祖先,提倡述而不作。虽然周公因辅佐年幼成王不能就封,但代父就国的伯禽却全盘继承了其父周公的思想体系。齐文化崇尚变革、创造;鲁文化偏于封闭、守成。齐鲁立国方针的不同,是与开国君主的上述差异密切相关的。

其三,对土著文化吸收的不同。齐鲁所封之地虽同为东夷文化的范围,但齐地主要是莱夷和岛夷,鲁地则受淮夷影响最大。立国之初,齐国采取了“从其俗”的文化政策,使齐地夷人的文化得以大量保留;鲁国采取“变其俗”的文化政策,使土著夷人的文化被大量摒弃。这些决定性因素,使齐、鲁文化发展成为两个不同风格、不同系统的文化型种。

齐鲁两国文化系统的互不兼容由来已久。早在夹谷会盟之前的公元前517年,鲁昭公被“三桓”逐出国门后,35岁的孔子曾经适齐,寻求政治出路,在和齐景公的一段对话中,就彰显了两国文化观的南辕北辙。尽管齐景公曾经被孔子的礼治思想所打动,并有意重用这位重量级的儒学创始人,但却遭到相国晏婴的坚决反对,孔子最终未能如愿,只得落魄回国。《史记·孔子世家》载: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 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 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 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 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 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从上述记载可知,齐景公听信了相国晏婴的话,遂打消了任用孔子的念头。而晏婴斥责孔子那套繁文缛节的礼法“不可以为俗”、“不可以为国”的一席话,则反映了齐、鲁文化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引发文化冲突不可避免,17年后终于在夹谷会盟中爆发,形成孔子义正词严步步紧逼、齐侯理亏心虚连连败退的破竹之势。有意思的是,司马迁在这件史事的记述中,特意增加了晏婴这个人物,不仅使其无只言片语,事后还受到了齐景公的严厉训斥。司马迁的曲笔旨在让晏婴当众出丑,反衬孔子的道德力量,其著史的思想倾向性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