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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权观念的地位及其影响力

【摘要】:儒家强调恪守原则,主张道德生命高于生理生命,但绝不死板。正是经权观念的建立,使儒家获得了灵活性,从而把原则与变化有机统一起来,这就是经权观念在儒家思想中的地位。经权观念造就了一种见机行事、伺机而动的意识。时人对贾彪的行为纷纷进行指责,怨恨他无情无义。中策是,高湛上表皇帝,说明自己权势过盛,恐怕会招致众人毁谤,请求任命自己为青、齐二州刺史,不声不响地待在任所,这样做可以保住性命。

儒家强调恪守原则,主张道德生命高于生理生命,但绝不死板。正是经权观念的建立,使儒家获得了灵活性,从而把原则与变化有机统一起来,这就是经权观念在儒家思想中的地位。

由于具备了灵活性,儒家思想在现实生活中才能行得通。都说生活是妥协的艺术,只讲原则不讲灵活是要处处碰壁的。

君子重独立,一般不出去给人做事,更不接受别人的财物,但也并非绝对如此。学生陈臻问老师:古代的君子什么情况下才出去做官?孟子给出三种情况。最理想的是君主对君子的接待恭敬有礼,并且承诺实行他的主张。次一等的是虽然没有表示要推行君子的主张,但接待不降格。最次的是君子陷入困境,早上和晚上一天两顿饭都没得吃,饿得出不了门。君主知道了,说:我在大政上不能推行他的主张,又不能听取他的言论,却使他在我的国土上忍饥受饿,我感到羞愧难当。于是便送去财物和米。这种情况下,君子是可以接受的。这样做不过是免于饿死罢了。(《告子下》)

学生万章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士人不寄身于诸侯从而不接受所赐予的财物,这是为什么呢?孟子用了“不敢”两个字,说其他人可以接受赐予,唯独士人不可以,因为这属于“非礼也”,不符合“礼”。万章接着问:如果是馈赠,士人可以接受吗?孟子答可以,因为诸侯对于流落到他的国家的百姓也是要给予周济的。万章不明白,为什么赐予的米就不能接受而馈赠的米就可以接受?孟子的回答是赐予属于报酬,就像守关打更的人,干了活就应该获得酬劳,士人没有出力,无功不受禄,自然不接受赐予。(《万章下》)这就是孟子所说的“非礼也”,即违背原则。士人自尊自爱,对不该拿的利益绝不接受,但只要在道理上能够说通,完全可以另做选择。

这不光是个人之间的往来,还涉及社会习俗问题,就是我们今天说的公序良俗。孟子主张待人要恭敬,万章问:如果我拒绝别人的赠予是否就不恭敬?孟子说:是的,如果这时候你心里琢磨他的东西来路正不正就是不恭敬。孟子这样强调:“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万章下》)对方按照习俗与我交往,依据礼仪送我礼品,这样做,即便是孔子也会接受的。

这里的反面例子是陈仲子。这个人我们在“义利之辨”一节中谈过。孟子肯定他的气节,但不赞成他走极端。陈仲子认为哥哥的俸禄是不义之财而不吃,哥哥的住房是不义之产而不住。孟子批评道:“人莫大焉亡亲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尽心上》)人最大的过错莫过于不要亲人亲戚、君臣、上下的伦常。因为陈仲子在小事上恪守志节而看不到他在大事情上失节,那怎么可以呢?朱熹的注释是:“其辟兄离母,不食君禄,无人道之大伦,罪莫大焉。岂可以小廉信其大节,而遂以为贤哉?”(《孟子集注》卷十三)陈仲子一根筋,不知变通,把在财物上的守节无限放大,以至于六亲不认,伤害人伦,危及公序良俗,在朱熹眼中,连贤人都称不上了。

经权观念造就了一种见机行事、伺机而动的意识。

东汉桓帝时,掀起了对所谓党人的迫害。岑眰(zhì)逃亡,亲戚朋友竞相掩护藏匿,唯独贾彪闭门不纳。时人对贾彪的行为纷纷进行指责,怨恨他无情无义。贾彪答道:《左传》上说了,等到时机来时才发动,不要连累别的人。岑眰胁迫他的长官,闯出大祸,是他自己害自己,我恨不得挥动兵器来对待他,怎么能够反过来掩护隐藏他?大家听后转变了看法,佩服他处世公正。(《资治通鉴》卷55)

东汉灵帝朝,再次掀起对党人的迫害,其中有位代表人物名叫范滂。范滂是桓帝和灵帝两朝的名臣,他与一些人互相标榜,抨击时弊。不仅文武百官对他恭敬备至,他还深受太学生们的仰慕,他们争先恐后地学习他的风度,认为经学将再度兴起,埋没的士人将会重新得到起用。只有申屠蟠独自叹息着说:当年战国时期民间士人纵横议论天下大事,各国君主甚至有亲自为他们执帚扫除以作为前导的,由此才有了后来焚书坑儒的大祸,这也正是今天所面临的形势。于是申屠蟠隐居乡间,自食其力。两年后,范滂等人果然遭遇党锢大难,只有申屠蟠超然于外,避过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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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评论道:天下有道,君子在朝廷上高扬正气以抑制小人为非作歹,无人能够抵挡。天下无道,君子沉默不语,以躲避小人陷害,这样做尚且不能避免。党人产生在政治昏乱年代,又不执掌朝政,面对如同四海横流般的乱象,却打算凭借口舌来拯救局势,弘扬清正,打压邪恶,这就好比用手去撩拨毒蛇的头,用脚踩踏虎狼的尾巴,结果不仅给自己造成灾难,还连累朋友。读书人遭受灭顶之灾,汉王朝也随之灭亡了,难道不悲哀吗!只有申屠蟠能够见机行动,不等事情发生便采取对策,他的远见卓识难以企及!(《资治通鉴》卷56)

与见机行事具有同等价值的是运筹谋划,也属于应变。看历史小说,每临大事需要决策,便有谋士提出上、中、下三策以供主公选择。

三国时,魏国辽东太守公孙渊投降吴国,举兵反叛。魏明帝曹睿命大将军司马懿率军前往征讨。明帝问司马懿:公孙渊将用什么方法对付您?司马懿答:无非三个办法:弃城逃跑,此乃其上策;据守辽东,进行抗拒,为其中策;死守襄平城,被我擒获,是下策。明帝又问三策中公孙渊会采用哪一种。司马懿说:只有明智者才能够权衡敌我双方,从而事先给予取舍,进行选择。这不是公孙渊的能力可以达到的,同时,他还会认为我们孤军深入,远离后方,所以一定会先据守辽水,然后死守襄平城。果然不出司马懿所料,公孙渊死守襄平,兵败被杀,魏国平定了辽东。(《资治通鉴》卷74)这是军事

南北朝时,北齐孝昭帝高演答应封弟弟高湛为皇太弟,让他将来继承皇位。后来另立太子,高湛不平,违抗孝昭帝,但心中又不踏实,问计于高元海。高元海给出三条计策。上策是,高湛效法汉朝梁孝王的故事,带着几个随从前往晋阳,先去拜见太后,求她哀怜,随后再去求见皇帝,请求削掉自己的兵权,一直到死再也不干预朝政,这样做可以保住目前的荣华富贵。中策是,高湛上表皇帝,说明自己权势过盛,恐怕会招致众人毁谤,请求任命自己为青、齐二州刺史,不声不响地待在任所,这样做可以保住性命。下策是,放手一搏,来个鱼死网破。当今圣上(高演)的帝位是从废帝高殷那里夺去的,假托的是太后的命令。现在可以由高湛出面,召集文武百官,揭露高演当初的阴谋,然后恢复高殷的帝位,号令天下,讨伐高演。这样做胜败难说,胜者王侯败者寇。高湛中意下策。没等他动手,高演从马上跌落,摔断了肋骨,死了,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高湛。(《资治通鉴》卷168)这是政治。

还有抗灾。汉哀帝时,贾让提出治理黄河水患三策。上策是人给水让路,迁走冀州部分百姓,放黄河水向北溃决,流入渤海,可保证千年没有水患。中策是大量开河凿渠,既有利于引水灌溉田地,又可分减水势。下策是对现有堤坝进行增高加厚的补修,消耗人力物力不说,也解决不了水患灾难。(《资治通鉴》卷33)

必要妥协、见机行事、运筹谋划等,属于智的范畴,从观念上说,都是经权观念的具体运用。

我们这里之所以不说权变而说经权,是因为变化并非只是变化自身的问题,同时还涉及原则性,是在坚持原则也就是在遵循“经”的大前提下的灵活,没有修炼到一定程度是达不到的,很可能走上一味追求灵活多变而违背义理的道路。

有人责难舜,说他没有禀告父母私自娶妻。孟子为舜辩护,说了那句人尽皆知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离娄上》)舜是经过一番权衡的,父母对自己有成见,如果禀告,他们一定从中阻挠,一旦如此,自己便无法生儿育女,哪个更严重,显然是无后。所以“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离娄上》)。朱熹在注释中引范氏言道:“天下之道,有正有权。正者万世之常,权者一时之用。常道人皆可守,权非体道者不能用也。”(《孟子集注》卷七)朱熹告诫人们,“正”“常道”,也就是“经”,非常明确,人人都可以尊奉;权就不同了,不是对“道”掌握至深的人是不可以随便乱用的。

特别是在信用问题上的灵活更要小心从事。“君子贞而不谅”,君子可以不拘泥于小信,但这个口子一开,有可能为不诚不信打开大门。所以古人主张,如果不是道行很深的人,切不可自作主张,只要是承诺,不分大小,应一概给予兑现。这就要求谨慎,也就是孔子说的“慎于言”“谨而信”(《论语·学而》)。说话小心,承诺谨慎,虽然不够痛快,但能够避免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