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江之役：24家族人英勇殉难，青龙山墓碑见证

2023-10-19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华夏等人被捕后，返城联络的王家勤幸而逃脱，急忙赶往管江报信。金峨赵姓卖炭翁，管江之役失败后，相传有人看见他从烟焰中飞去，辛卯壬辰年间，还以其法术往来海上，后来也死去。据杜氏旧谱“管江之役”殉难录，管江杜氏族人在这场战斗中从义死节者有24家，多为礼房、四房派。杜懋俊之墓在管江张家岭北麓之青龙山，墓碑由清末鄞县的末科进士、书法家高振霄题写。杜兆苮的墓在管江经堂山之麓。

鄞县管江，地处鄞东，重峦叠嶂，东临江海，西逾山岭为东钱湖，可直抵县城，是一处交通要冲。自宋代以来，里有杜氏聚族而居，人才辈出，明嘉靖年间杜得中进士，曾先后任旌德上海知县，升户部主事。其后迁居鄞西的杜思登进士第，曾任山东青州太守后笆施施氏，是明朝宁波卫百户施戡之后代，其子施忠后来调任宁波卫中所正千户。管江施氏这支没有承袭武职，但出过文武进士。施诬，嘉靖十七年进士，曾任南驾部中外郎（《鄞献表》作刑部员外郎）。施懋中，曾任仁和县教谕。施翰，武进士，任过云南参将，官至神机营都督佥事，后迁居宁波月湖边。其兄施承芳，曾任贵阳府通判。施翰的女婿是慈溪人副使郑溱（其子是广东高州太守郑梁、孙子郑性）管江施氏可谓鄞县望族。由此，明朝成就了这个山乡僻地的辉煌时代。

1645年，刑部员外郎、因母丧丁忧回原籍家居的钱肃乐、举人张苍水率贡生董志宁与秀才王家勤、张梦锡、华夏、陆宇燥、毛聚奎等6人（人称“六狂生”）在甬城江东演武场集合万名义军倡议起兵抵抗，力图反清复明。王家勤，通经术，被授予大理寺评事。但随着清军突破江防，甬上义师全线崩溃，有的随鲁王入海，有的上山岙分界立寨，遥相呼应，互为犄角。这时，华夏和王家勤、杨文琦等几次策划光复宁波的翻城之役”，经过奔走联络，相约于十二月初四日趁清浙江巡按御史秦世祯移驻天台，各官到渡口送行，城中无人值守之际，由清军中史可法旧部作为内应，翁洲（今舟山）黄斌卿的水师入关，诸山寨义军由陆路在宁波城下会合，外夹攻，一举攻克宁波。王家勤负责联络东南方向山寨的义军，他逾姜山至管江，联络管江豪绅施邦玠、杜懋俊。华夏、杨文琦、施邦玠、杜懋俊及王家勤，史称明末清初甬上“戊子五君子”。不料，此事被鄞县降清未用的谢三宾探知消息，即在十一月间向清分守宁绍台道陈谟告密。秦世祯得到密报，立即改变行程，急调附近驻军进攻大岚山、管江各义军山寨。

施邦玠，字仲吾，是施翰的儿子。施翰是位儒将，善于作诗长于书法。施邦玠秉承家学，是位秀才，也能文能武。钱肃乐兴举义旗时，他因病无法参与。这时，他就向王家勤表示，和管江乡亲杜懋俊一起招兵买马，从东翼进攻县城。杜懋俊，字英侯，是进士杜铨的后人，也是秀才，家境富裕，在管江极有威望。他为保护村庄安宁，组织族中丁壮，白天分队巡野，夜晚击柝环逻，把村庄防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成为周围村镇学习的典范。面对清兵入境，浙东失守，杜懋俊十分悲痛，很有救国救亡之心。当施邦玠与他联络后，连忙和族叔杜兆苮共同计议。他们以家财巨资到姜山一带招募了3000名壮士；到金峨山请来以卖炭为业，但精于星象，熟谱兵法的赵老翁，来管江担任“军师”；一面开炉建厂，冶炼兵器，一面操练弓箭。王家勤来到管江，与义军一起屠牛酾酒，歃血誓师。

华夏等人被捕后，返城联络的王家勤幸而逃脱，急忙赶往管江报信。谁料也被谢三宾的探子尾随跟定，直到管江，义军发现了这个探子，搜得其檄书，就把他绑着斩了，鸣鼓聚众，准备由大嵩入海。顺治四年（1647）十二月十三日，清军副将常进功派遣水师扼住了义军的水路，并从定海（今镇海）调兵包抄过来攻打管江。施邦玠鸣锣聚集众义士，携械进山，垒石作寨，据险格斗，又令死士保护王家勤到舟山去，但半途王家勤被清兵抓捕了。施邦玠、杜懋俊和杜兆苮统领这三千多名死士俱用白布缠头，与清兵大战了整整三天三夜。义军死伤枕藉，山寨被攻破。杜懋俊带领家丁，进行最后的搏击。他身上中的乱箭，密如刺猬，终于不支，僵倚在石墙之上，遗体好几天屹立不倒。

施邦玠边拔出祖传的佩刀，说：“我决不辜负此刀！”毫不犹豫地自刎而死（一说是纵火自焚）。杜兆苮被擒获后，清兵砍他的头颅，一连砍了12刀，头才坠地。清兵斩杀累累，管江血流如渠，相传前溪头村的“红桥头”由此得名施邦玠、杜懋俊、杜兆苮被时人尊称为“管江三烈士”。

清兵还获得大刀、长枪、弓弩等项共一百八十余件，焚毁了管江庄寨，而后将杜二等20多人审明砍头示众，将王家勤邵宗椐、杜中、顾天耀、杜禄等5人押解杭州，由提督审夺。当时在杭州受审的王家勤说：“吾岂望覆巢之完卵哉，华、杨、施、杜不可负也。”几经审讯，他目无一语在6月20日就义。

其他受审者而后也遇难了。金峨赵姓卖炭翁，管江之役失败后，相传有人看见他从烟焰中飞去，辛卯壬辰年间，还以其法术往来海上，后来也死去。据杜氏旧谱“管江之役”殉难录，管江杜氏族人在这场战斗中从义死节者有24家，多为礼房、四房派。其后，管江杜氏多以明朝遗民自居，曾晴天打伞，脚穿钉鞋，以示与清廷不共戴天，不踏清朝地。

杜懋俊之墓在管江张家岭北麓之青龙山，墓碑由清末鄞县的末科进士、书法家高振霄题写。杜兆苮的墓在管江经堂山之麓。这两座墓民国时犹存。

施邦玠无子，事后，郑溱秘密遣人把邦玠的尸身葬在慈溪施翰的大墓旁，命自己的子孙世代奉祀之。其孙子郑性用百金从老兵手里赎来施氏祖传的这把宝刀，并精心收藏。施邦玠的遗文被同里陈峡悄悄地珍藏下来。

陆宇燝，学者称为明怀先生，忠义重节，曾经辅佐钱肃乐起兵反清复明，先后被授予监纪推官、按察副使等职管江杜懋俊死节后，陆宇燝不畏祸远避，毅然抚养他的两个遗孤宪琦、宪直，视之如己出。董剑锷，学者称晓山先生，好义志士，善于做诗。宪堇不久夭折。杜宪琦年纪稍长时，就拜董剑锷为师受学。晓山先生不仅关心其功课学习，而且关心其身心健康。杜宪琦感叹自己有三个父亲，真幸福。宪琦很有志行，因为父亲死于国难，就始终披麻戴孝，不近酒肉，有女不娶。陆宇燝等用大义责备教育他，宪琦才答应成婚。范震得知杜懋俊死情及其子有关情况后认为杜秀才是自己的同学，同岁又同志，就为杜氏窆其三丧，并且买田置墓，使得岁时可以展祀，还出资帮助杜宪琦娶妻完了婚。可惜他婚后没多久就病卒了。

清朝统治者毕竟也敬重忠节义士，让施邦玠、杜懋俊、杜兆苮和钱肃乐、张苍水等一起入祀宁波城内专门新建的旌忠庙。杜懋俊、杜兆苮的旧宅前溪头村称为“官房”的宅院，被官府勒石为“杜烈士宅”。

（撰稿：杜钟文）

（清）全祖望(www.chuimin.cn)

秀才姓杜氏，讳懋俊，字英侯，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世居县东之管江嘉靖中，有官山东按察副使名思者，其族祖也。自言出于少陵次子宗武之后，故又称管江曰花溪。仍世富厚，食指百口，而秀才最以仗义闻于时。鄞江自钱湖而东，负大海，韩岭、邹溪、尖崎诸道，与管江皆相错，围以重山，堑以深沟，擅鱼盐竹木之利，民居殷阜，而亦以岩险，自为风气。宋、元时，置巡司于大嵩以防察之。明初，汤信公视海，以为未足，乃于大嵩筑城，设兵控扼，隶定海卫，置烽堠，贮仓庾，管江一带，始为安土明季流寇鼎沸中原，海隅不逞之徒，亦乘间起。秀才忧之，乃谋于其叔兆苮，请颁土团之法于有司，遂以兵法部勒族人，分队瞭野，击柝行夜，闾党为之安堵。而沿海诸村，无不仿而行之者。

丙戌，浙东不守，诸遗民章皇山泽间，犹思再举。秀才嘅然叹曰：“国家养士三百年，而今日反颜易节者，大半进贤冠人物也。草野书生，安得军师国邑之寄，为一洒之。”于是秀才忽若病者，独坐一楼，援笔不少置，或朗吟，或笑，或痛哭，竟曰夕。家人骇甚，从壁罅窃窥之，则案无他物，惟陶庵黄进士《臣事君以忠》闱义，墨之硃之，累累不绝。施公子宗炌者，故都督翰子，其先世亦居管江。时适有“五君子”之难公子豫焉，以家财募死士秀才闻而大喜，乃招姜山之徒助之，几及三千。公子邀王评事家勤入管江，刻期举事，约以冯御史京第军至城东，则秀才引军助之。而金峨山中，有卖炭赵翁者，或言其精星象，谙兵法。秀才则亲往致之，置军中，奉以为帅。未抵期三日，评事来奔，以事泄告。城中逻者亦踵至。秀才枭逻者首，据山立寨，鸣鼓起事，而急遣评事先入海。秀才意以城中虽已有备，然计海师早晚必薄城，则势未能分，故且部署军士为入海计。城中兵果不出，而定海镇将常得功预遣舟师扼海口，分军直抵管江，评事中途被执。山寨颇阨塞，据险而斗，三日矢石雨集，夷伤殆尽。寨陷，秀才犹以家丁力战，头目中矢如蝟，重伤，倚墙而毙，尸屹立不仆者数日。公子纵火自焚。兆苮被缚，斫其首十二刀而后坠。事定，管江之血如渠。而卖炭赵翁者，或见其烟焰中飞去。时秀才之父尚在堂，有司籍之，山中人怜其义，匿其亲属不以闻。未几，其父卒，其妻亦卒。其二子宪琦、宪堇，育于陆高士宇燝家，抚之如己子。董高士晓山教之读书。范孝子洪震为之治，置墓田以其祀。宪琦甚有志行，自以父死国难，缟素不近酒肉，有妻不娶。宇燝等以大谊责之，始婚。未几病卒。宪堇已早夭，秀才遂无后。兆苮字承芝，宗炌字仲茂，时称为“管江三烈士”。而赵翁辛卯壬辰间，犹以其术往来海上，后亦死。

呜呼！予尝过杜氏之居，流览当年战场，其间居民果伉勇，一呼云集，自视无前。然此特山泽间习气，亦不特湖东也。秀才读书多矣，徒以庙社之感，顿忘其力之不足，而仗此辈以挥鲁阳之戈，不亦愚乎？抑亦聊以掷也。杜氏之宗在管江者，至今犹盛，然皆莫知表章秀才者。而陆高士子曰经旦，频请予志其遗兆，予故不辞而铭之，其辞曰：

由管江而东为童谷，是为吾先人再世避地之区，其于秀才之事，盖所目击而唏嘘。呜呼！崩云裂瀑，如闻英爽之踟蹰。平陵黄犊，剩兹残墟。

注：见《鲒埼亭集》卷八。全祖望，字绍衣，号谢山，清初鄞县洞桥人，曾为翰林院庶吉士，著名经史学家。

（清）全祖望

思宗以文武大臣多不足用，思得勋臣、戚臣，与同休戚，尝曰：“此究属吾家世臣也。”甲申之变，戚臣尚有刘新乐、张惠安、巩都尉，而勋臣无之李国桢降贼受拷死，其家行赂于南都，置之殉节之列，耻矣。南都则赵之龙、刘孔昭，朋附奸臣，以亡其国，之龙首迎附孔昭遁去。自是而闽，而浙，而粤，而滇，只沐黔公耳。呜呼！明勋臣之无后也，中山、开平所为饮泣于九原者也。而吾于勋臣之微者，乃得数人：如宁武周都督遇吉，扬州刘指挥肇基，皆以袭爵起家者，然两公已积功至大将，其死宜也；保定刘指挥忠嗣，金山侯指挥承祖，李指挥唐禧，福州胡指挥上琛，以末秩而死事，难矣。然诸公已列世爵者也。吾乡施公子邦玠，则诸生耳，是犹难矣。

公子字仲茂，浙之鄞县人。施氏自明□□中，予袭宁波卫指挥，数传至都督佥事翰，总戎开府，施氏始大，即公子之父也。都督虽以甲胄起家，而有儒家风，诗笔书法皆绝工。公子承家学文事武备兼习之，既补诸生，思以科名自见，故于应袭世爵，悬而未赴。当是时，甬上世家极盛，荐绅子弟迭相酬酢。公子于其中，所谓碧梧翠竹者也。

国难既作，思执干戈以卫社稷，乃悔曰：“吾未袭爵，无可以号召人者。”钱忠介公师起，毁家输饷。忠介言之监国，许以左班，从优换授部曹，以病未上，而江上破，益郁郁不得志。会华职方夏谋引海上师取浙东，公子知之，谓王评事家勤曰：“吾召集城东豪杰几三千人，管江诸杜为之魁，其饷，吾一人可任也，以之辅职方，可乎？”评事大喜，乃共议以职方主中甄，评事与公子主东甄，慈溪冯氏主西甄。先一日，为夫氏所发，城中大索。公子时在管江，评事来奔，侦事者亦至，公子枭其首，以兵拒命。管江弹丸地，然山谷岩险，遂得负隅三日，力竭，公子拔先世所遗佩刀自刎，曰：“吾不负此刀也。”

公子死而无子，都督遂绝。慈溪郑副使平子，都督婿也，密遣人取其尸，之都督大墓旁，命子孙世祀之。副使之子高州太守梁，太守子贡生性，至今弗替。予过郑氏，见壁上悬宝刀，性曰：“此公子所殉也，吾以百金从老兵赎之。”言未既，流涕汍澜，因乞予表其墓。鸣呼！国亡爵绝，昌平之陵且不祀，而公子有弥甥为之主，亦以幸矣。铭曰：

上公出降，彻侯内附；庙社之羞，不徒门户。峨峨公子，攘臂求死；一雪此耻，总戎有子。

注：见《鲒埼亭集外编》卷六。

管江之役：24家族人英勇殉难，青龙山墓碑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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