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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念减压:草原上的运动者

【摘要】:不过,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在堪萨斯州的弗林特丘陵进行的一场漫长而艰苦的赛跑中,我对自己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认识。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穿越堪萨斯州东部的弗林特丘陵,在阳光下烘烤,顶着强烈的逆风,当地人将这些丘陵戏称为“堪萨斯山脉”。一条通往堪萨斯州东部大草原的路。我瘫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尽可能地远离那些疲惫不堪的参赛者。道路的一侧布满堪萨斯州大草原上的蓝茎草,在手电光下,闪着银光。

让我们回顾下上一章的概念,它讲的是当你跑步的时候,大脑中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尤其是当你跑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接下来故事中的大部分事情都发生在我身上,内容与我描述的一致,但做了一点处理,添加了一些“质感”。不过,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在堪萨斯州的弗林特丘陵(Flint Hills)进行的一场漫长而艰苦的赛跑中,我对自己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认识。当然,我也会反问:谁会在参加了很多次跑步之后没有对自己有更多的了解呢?

很难说哪一种情况更严重:腿疼、背部肌肉拉伤、头痛、恶心,还是在碎石路上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挣扎着保持清醒。我以前参加过很多次长跑比赛,但第一次100英里赛的尝试简直要了我的命。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穿越堪萨斯州东部的弗林特丘陵,在阳光下烘烤,顶着强烈的逆风,当地人将这些丘陵戏称为“堪萨斯山脉”。此刻,黑夜和极度的疲惫正折磨着我。

泛光灯在马特菲尔德格林(Matfield Green)的救助站上空投下耀眼的光芒,紧挨着援助桌的一排行军椅在路上投下了一条不祥的阴影。其中两把椅子上坐着两位崩溃的参赛者,他们俩一动不动,看上去他们已经放弃了比赛,身后的小床上还躺着另一名选手。至少我还能站起来,这使我有点振奋。

一条通往堪萨斯州东部大草原的路。

救助站的桌子上堆满了杯子、黏糊糊的西瓜块和哈密瓜块,还有一些切碎的花生酱和果冻三明治。对于我有些不适的胃来说,这些东西都不能吃。为这些参赛失利的参赛者准备的残破的运动酒吧,看起来特别糟糕。我不能去这地方。我瘫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尽可能地远离那些疲惫不堪的参赛者。

“好了,我真没想到,”我姐姐说。她站在我面前,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拿着一杯汤:“你难道看不见吗?要毯子吗?外面越来越冷了。”

她穿着一件厚夹克,戴着一顶羊毛帽。我依然穿着一件汗衫和一条运动短裤,从一大早我就这样穿了。即使在夜晚凉爽的空气里,运动也可以让我感到温暖。

“我会穿上暖和点的衣衫,”我说,“但不要毛毯。如果太舒服了,那我就完了。”

她把汤递给我,我尝了一小口。那是土豆汤,又浓又咸。我把杯子放在脚边的地上,双手捧着头休息。刺眼的光线让一切看起来有点不真实,让我感觉就像在看电影一样。为照明灯供电的发电机发出的震动声和我头疼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在赛道的某个地方,有个白痴在笑着。

“还有多远?”我问。

“大约20英里,”姐姐回答道,“你差不多快到了。”

我半笑半哼。20英里仍然是一段很长的路程。我又喝了一点汤,挥手把三明治扔了。我的胃里非常抗拒任何固体的东西。我姐姐从我包里摸出一件运动衫,我挣扎着穿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我站了起来。我感到头晕,于是闭上眼睛,希望头晕的感觉会过去。

“这是你的水瓶,”姐姐说,“一瓶是运动饮料,另一瓶是水。”她把两个瓶子塞进我跑步腰带的口袋里,对我说,“好好照顾自己。”

我又开始出发了。

“等等!”有人喊道,“你有新电池吗?”我的胳膊被拉了一下,我把手电筒递了过去。当时我几乎没有意识到,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很有可能被困在黑暗当中,没有任何光亮,远离人烟。

“谢谢。”我说道。他帮我安装后,新电池为我带来了很大的变化,整条路都被照亮了。当我向前移动的时候,双腿周围参差不齐的影子晃来晃去。道路的一侧布满堪萨斯州大草原上的蓝茎草,在手电光下,闪着银光。

“我能成功。”我喃喃自语道。

我还没离开多远,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这是我发出的声音吗?是不是装满水的瓶子在我腰带上的口袋里上下跳动的原因?

有人在我旁边停了下来。我转过半个身子,结果大吃一惊。“爸爸?天呐,您怎么在这里?”

他低下头,笑了,很高兴他给我的小惊喜奏效了。他伸出手拍拍我的背。这就是爸爸给我的惊喜,他知道这次跑步对我来说有多艰难,于是决定帮助我。但对他来说,能从中风中恢复,并且半夜跑到这里来简直是一个奇迹。我不知道他恢复得这么快,除了步伐有点小问题之外,看起来他右边的瘫痪已经好了。

“这样做对您安全吗?”我问他,“您能来这里真好,如果我必须自己面对,我也可以做到。”

他耸了耸肩,继续往前小跑,一如既往地固执。我不会劝他放弃他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我打量着他,他的灰白头发从帽子下面露了出来,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然而,他以前的气魄还在。我从他倾斜的脑袋上看到了这一点,他坚定地跟在我后面。

这让我想起了时常为他捡高尔夫球的那些夏天的日子。除了换球杆,他能连续击100个球。然后,如果他对自己的挥杆技术不满意,他会再击一百次。我会戴着我的棒球手套站在那里,抓住网子里的球,直到他去拿他的长铁杆。接下来他击出的球太棘手,很难应对。我会等到它们弹起来后再去抓住。等到他去拿第二根铁杆的时候,他已经在那片长条的草地上离开了一段距离。我能看到他的挥杆动作,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停顿之后,我会听到漂亮而有力的“击球”的声音。球会飞起来,就像从枪里射出来的一样径直朝我飞来。我几乎左右移动不到一英尺就能抓住它。

听到我问他,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运气并不太好。中风后,语言治疗师给他治疗了几个月,但他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超出几个字。

“看来得由我来说话了,”我说,“事实上,您能来这里,我很高兴,有些话我想一吐为快。”他瞥了我一眼。“我是说,当您中风的时候,太突然了。以前您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一名中学生,后来,您突然一下子进了医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只是……我不知道……回想起来我只是无法面对。我想我并不想放弃曾经拥有的生活,在您看来,我好像并不怎么在乎。”

他伸出手来,放在我肩上,紧紧地抓了一下,表示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那时候自己并不轻松,您什么都不能告诉我。而我一直认为我是对的,但现在我知道我太固执了。我想,有其父必有其子,对吗?”

爸爸听完笑了。他从来没有隐瞒过一个事实,那就是他需要花很多时间来说服自己。

“我真希望不是这样,爸爸,等我长大后,我们本可以多谈谈,谈谈您的服役经历,等等。记得我们还小的时候,您常用‘准备行动’这样的话来叫我们起床,要么就是‘请上岸’,或者‘拿到它们就抽’,诸如此类的海军语言。‘拿到它们就抽’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不再说话,我想我可能会让他难堪。我们脚下的砂砾嘎吱嘎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事实上,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更好的儿子。您勇敢地面对中风,虽然您不能告诉我我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实际上您一直在为我指明方向。”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然后他顽皮地朝我的肩膀打了一拳,暗示我应该放松一点。“好吧,”我说。“就这样。我说完了,也说得够多了。”

我重新专注地往前跑。我们周围的大草原上传来各种奇怪的轻微的声音:呼呼声、嗡嗡声、压抑的叫声、低吟、嚎叫、嘶嘶声、咔嗒声、呻吟声。我们周围漆黑的草地看上去一片寂静,但听起来好像到处都是动物。“听到了吗?”我说。他点了点头,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这让我笑了起来。就在这时,一条明亮的光线划过我们前方的夜空,我们俩都抬起了头。那是一颗流星。“太难以置信了,不是吗?”我看着夜空的星星说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在我们和天空之间:没有树,没有山梁,没有山脉,没有建筑,什么都没有。星星从我们的头顶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银河像高速公路一样清晰可辨。几英里之外的地平线上,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灯光:一座无线电塔闪烁的红灯,在油井上上下起伏的亮光,作为粮仓标记的一对白灯,还有20英里之外,商业城圆形上空的微弱光线。

我们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每当遇到上坡的时候,我们就轻快地往上走;遇到下坡时,我们就慢跑起来;在平地上,我们尽自己所能,跑一会儿,再走一会儿。不时会有兔子出现在路边,奇怪的是,它们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就像它们习惯了人们在半夜跑步一样。一只丛林狼开始嚎叫。接着,它们一起齐声合唱起来。我的胳膊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很高兴有您在这里,”我说道,“我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

似乎过了很久,我们看到前面有灯光。慢慢地,在我迷茫的视野中出现了救助站顶棚的样子。起初,看起来像几个人站在它的前面,但随着我们越来越近,光线越来越强,这群人变成了两个人。

我们停了下来,一个站在那里的人说:“老前辈,请坐。”

我瞥了爸爸一眼。我知道被人这样叫会激怒他,但他做手势要我坐在椅子上。(www.chuimin.cn)

“你的朋友呢?”我问。

“就我一个人,伙计,”他说,“没有人会疯狂到半夜跑到这里来。”

我意识到我的眼睛在捉弄我,没有其他人,但我对一个女孩有深刻的印象,她穿着运动衫,兜帽遮住了她的长发。

在稍后的比赛中,救助站似乎从天而降。

“你没事吧?”救助站的那个家伙问我。

“没事儿,”我说,“多亏有我老爸。”

“那就好,”他说,“试着吃点东西,这里有汤,饼干很好吃的。不要着急,你还有很多时间。”那人看了看表,“你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到终点只有十多英里,你会成功的,站直身子,活动活动。”

我点了点头。爸爸朝我递了一块饼干。“不是先喂好马儿,然后自己再吃吗?”

“你说什么?”救助站的那个家伙问。

“没什么,这是我老爸常说的话。”

我试着去咬饼干,但仍旧吃不下去,我感觉又回到了老样子。我等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如果还是吃不了东西,留下来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最好接着走,我不想被困在这把椅子上。”

救助站的人帮我拿上了水瓶。“请保重,”他说,“你确定不喝一点汤吗?”

等离开了救助站的听力范围所及之后,我说:“他人还不错,但我不喜欢他的饼干。”我们父子俩放声大笑。讲这个笑话似乎减轻了我肩上的负担,我感到疲惫和酸痛稍微减轻了一点。

再前进了一点之后,一些黑影从夜色中隐约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把灯照了过去,发现一头母牛宽大的脸正对着我。这里没有栅栏,所以牛群就分散在马路对面。我们放慢脚步,踮起脚尖从它们中间走过。

之后,情况很快变得不妙了,我的两个脚踝都开始疼了起来。我吃了很多止痛药,但没有效果。我再也跑不动了,每一步都是折磨,即便是走路也是如此。此刻,我们已经将弗林特丘陵起伏的地形甩在了身后,走上了平直的道路。这条路通向比赛开始的小镇,道路两旁是看不到尽头的铁丝网,我再也看不到赛道的任何标记,没有粉笔记号,也没有丝带标记。爸爸也在找,但就是看不到。另外,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其他参赛者了,可能有几个小时了。我开始觉得我们拐错了弯,上了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路。每当看到远处的灯光,我都想着是来自城镇的,但当我们走进的时候,才发现那只不过是谷仓上的灯,挂在空荡荡的农场上。

“我想我撑不下去了,爸爸。”我呻吟着说,“我只想睡觉,我想我需要坐一会儿。”

随即我坐在了地上,也许是摔倒了。爸爸拉着我的胳膊,想扶我起来,但我感到精疲力竭。“继续吧。”我说。爸爸一直在拉着我,我抬头看着他。他看上去很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的声音像旧铰链一样嘎吱作响。“不!”他说。“不,不,不!”

他的声音令我震惊。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动我了。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感到头晕目眩。“可以的,”我说,“让我试一试。”

夜晚似乎是最黑暗、最寒冷的,往前走就像是推开一堵厚厚的墙。我急切地想找到赛道的标记,表明我们至少还在正确的道路上。我的灯变暗了,所以只有一片微弱的光影在我前面的砾石上舞动。这条路一直往前延伸,我的脚踝也痛得厉害。

我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正准备乞求爸爸停下来时,我们遇到了一个拐弯。路上有一个白色的箭头,清楚地标示着转弯处之后是一条柏油路。我简直不敢相信。

“就是这里,”我说,“我们唯一跑过的柏油路就是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我们就要到了!”我抬起头,看见前面有几盏灯,还有更多的灯光沿着道路散射开来。我们就在小镇的边上。

几个小时以来,我第一次开始慢跑,完全忘记了脚踝的疼痛。“我们成功了,爸爸。”我说,“我本来要放弃的,但我们还是成功了。”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我可以看到第一缕微弱的晨光让东方的星星暗淡下来。

“来吧,爸爸,”我喊道,“来吧。”我觉得自己就像在飞翔,虽然我可能没有动一下。我看见前面的人聚集在路上,旁边有一个人在报我的比赛号码。

“看起来不错。”那个人在我身后喊道。然后人们开始伸手拦住我。几根绿色的荧光棒栓在一根柱子上,标志着比赛的终点。我成功了。

姐姐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当她松开的时候,我几乎摔倒在地,她不得不用臂膀托着我。“干得漂亮。”她说。

“你能相信吗?”我说,“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晚上!”

她摇了摇头。“在你这个年纪,很难说。”

“嗯,有老爸帮忙……”我欲言又止。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姐姐身上,就像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分离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她的发型和以前一样,只是头发变白了,她的嘴巴变宽了,开始下垂,她的皮肤满是皱纹和斑点。“这到底……”

我喘着气,转过身看着路面,爸爸站在那里,当我冲到终点线时,把他甩在了后面,但他还是来了,只是他与众不同。他的穿着不同,他的运动服不见了。他穿着我母亲在他第一次从医院回来时给他买的条纹睡衣。他的左手拿着一根拐杖。他那只毫无用处的右臂垂在身体一侧,一动就抽动。他那只麻木的手上的手指向右大腿张开。他用左腿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把右腿向前摆了摆。他右边的鞋上绑着一个支架,让他的脚能伸直,脚趾向上。他看着我微笑,虽然他的右半边脸下垂,只有嘴角上扬。

“抱歉,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姐姐说,“全家都回到汽车旅馆睡觉去了。孩子们当然想看爷爷比赛,但他们只坚持到午夜刚过一点。”

城镇边一座废弃的谷仓。

站在我们旁边的一位年轻女士无意中听到了,“爷爷?太棒了!我敢打赌您是这里唯一的爷爷辈儿的。您究竟为什么要跑100英里呢?”

我又回头看了看路面,光线很快变亮了,道路的两边都是宽阔的田野,上面满是收割过的玉米茬。我可以一直看到我们最后一个转弯处的柏油路,路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我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支撑着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姐姐拍了拍我的背。“我们回车上去吧。你得去汽车旅馆,然后睡上一觉。”她带我走的时候,我一直在哭。

“好吧,你这个大宝贝,”她说,“你跑完了比赛,还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