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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一箭,鲍叔牙急驰临淄

【摘要】:桓岭中避过了管仲一箭,鲍叔牙与公子小白更感事态凶险,于是催马急驰,早到临淄。翌日,鲍叔牙携带重礼,拜访临淄城中各个大夫,逐个登门,无一落下。这日,高子府中,群贤毕至,齐国国中最为显赫的公卿大夫齐聚一堂,如高子、国子、雍廪、东郭牙、公孙隰朋、宾须无、宁越、仲孙湫等,以高子居中,余列两旁,分宾主入席坐定。

树影朦胧,孤月高挂,粗拙而厚实的黄土墙壁上,摇曳着一幅淡淡的天然图画。借着夜色掩映,有一人雄赳赳,气昂昂,神色凝重,步履匆忙,在家仆的引领下,从高府大院那株百年老槐树底下穿过,径直步入内堂。这人四十岁上下,一身玄衣,黑面虬髯,两边鬓发微微乱着,从头到脚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此人正是鲍叔牙。桓岭中避过了管仲一箭,鲍叔牙与公子小白更感事态凶险,于是催马急驰,早到临淄。公子小白并未入城,鲍叔牙将其安置在城外一个荒僻的所在,令莒兵昼夜巡护,自己则独身入城,先到高子府中。

高子早已等候多时。见鲍叔牙脱履入堂,高子慌忙迎来道:“苍天有眼,幸你与公子终于到来!”

鲍叔牙忙揖礼道:“上托天意,下赖人心,公子托我谨向高子代达谢忱。”

两人分宾主坐定。鲍叔牙言道路上如何凶险,讲到管仲射钩、小白诈死一节,高子不由击案道:“身临险境智勇双全,生死关头凛然不惧,小白虽然年幼,到底英豪气象!正合为国君之选!”

鲍叔牙道:“鲍某既为公子之师,自当为主尽忠,虽死无憾。眼下国君之位,非白即纠,非纠即白!还望高子施以援手,相助我主早登大位!”言罢,伏身于地相求。

高子急急止住,望着鲍叔牙,心中满是赞许之意,点了点头道:“小白能得你为师,才是天助!有鲍师父在,大业必成!”当下慨然道,“眼下国中,自雍廪大夫用计除掉公孙无知之后,因其义举,众人推之权理政务。雍廪倡议从鲁国迎立公子纠为君,众人也多有附和,公子纠得到鲁庄公相助,正在归齐途中。然而,齐国诸大夫之心,如国子、东郭牙、公孙隰朋等,却在小白身上,而非公子纠。我观二公子,纠如美鹿,白如雏虎,齐国若要图强,非小白不可!如今,小白抢先入城,便成小白是主、而纠是宾之势,岂非天意所向乎!况偌大一个临淄,非我夸口,高敬仲一言既出,孰敢不从?今小白继位之计,鲍师父当于明处大肆称赞小白之贤,我当于暗处联络诸大夫鼎力相助,我料风生水起,大事必成!只是——”

高子一顿,面露忧色,鲍叔牙接着道:“高子可是忧虑雍廪大夫?”

“正是。”

“我也正为此事烦恼。雍廪乃是除贼之功臣,目下又暂理国政,有此人鼎力支持公子纠,我等难免有两难之境。”

“非也!”高子眉头紧锁,望着跳跃的灯火,一边沉思一边道,“我观雍廪其人,倒也不是非公子纠不可。雍大夫一心为国,光明磊落,并无私情,推举公子纠继位,只是顺势而为之举。只要我等晓之以利害,明之以大义,相信雍大夫也会站到公子小白这一边!倘若他果真执迷不悟,我便举兵弹压,只要拿下了雍廪,临淄城中便再无碍手碍脚之人!”

鲍叔牙道:“雍大夫之人,我早有耳闻。不劳高子费神,鲍某愿亲自登门,以齐国大业说之,相信雍大夫必应!”

高子笑道:“我亦有此意。但愿天意吉祥,齐国不可再陷内乱了。”

“高子赤城谋国之心,鲍某深感敬佩!我主有福,可得高子相助。”鲍叔牙说着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我便告退。”

“慢——”高子道,“公子小白于临淄之外不可再有丝毫差池,我将遣府中之兵,随公同行,有我甲兵护卫,公子可保无虞。”

两人当下作别。高子调遣精兵,赠予鲍叔牙,以做公子小白在城外的防护。又赠予许多金帛食物,以供资用。有高子相助,公子小白可谓如虎添翼。那些莒兵自然返回莒国不提。

翌日,鲍叔牙携带重礼,拜访临淄城中各个大夫,逐个登门,无一落下。鲍叔牙秉性刚直,行事果敢,胸中但觉只有小白才是齐国国君的不二人选,只有小白才是齐国强盛的希望,于是胆正嘴硬,挺胸直言,毫无畏惧,滔滔不绝。鲍叔牙原来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公子师父,如今终于慷慨激昂走到台前,众人忽然发现,原来临淄城中竟有如此忠肝义胆的贤臣子、大丈夫!鲍叔牙倒是赢得了齐国上下一致嘉许。而城中的公卿权贵,哪一个昔日没有受过小白的恩惠?蓦然发现,当年公子小白游手好闲,挥金如土,广泛结交,看似浪荡公子,实则暗藏大志,于是众人都默许支持小白。此一点,公子纠一万个不及。

诸大夫之中,唯有雍廪独树一帜。以礼相迎,以礼相送,不卑不亢,不喜不怒,既不应允,也未拒绝,只正色道:“立公子小白,还是立公子纠,此乃齐国社稷之本,国之大计,非雍廪一人敢于独裁。来日召集众大夫于高子府上商议,共立新君。”鲍叔牙默然,礼敬而退。

这日,高子府中,群贤毕至,齐国国中最为显赫的公卿大夫齐聚一堂,如高子、国子、雍廪、东郭牙、公孙隰朋、宾须无、宁越、仲孙湫等,以高子居中,余列两旁,分宾主入席坐定。原来是雍廪召集诸大夫齐到高子府中,共议拥立何人继位为君的大事情。

雍廪先道:“数日前,赖诸公鼎力同心,除了国中逆贼。我等本意是从鲁国迎回公子纠以正大统,孰料先君幼弟公子小白先于公子纠而来,这国君之位,是立纠还是立白,雍廪不敢妄断,特请诸公商议。”

仲孙湫一声长叹,扯着嗓门道:“只想着除了无知、连、管,这齐国就太平了,孰料如此多事。依我看,纠与小白都是先君的兄弟,待他们一并到来,就交给他们兄弟协商,谁愿意做谁就做,我等尽心辅佐便是。”

众皆不语。半晌,公孙隰朋道:“自古君位传承,乃为嫡长子制;若子嗣不利,宜可兄终弟及。此乃国君家事,本非我等臣子可以妄论。奈何先君襄公死于非命,膝下无子,又无遗训,我等不得已而论其二弟孰可为君。隰朋以为,当今天下纷乱难息,诸侯征伐不休,齐国当立雄主!公子小白胸怀大志,智勇兼备,最具英豪气象,当立小白为君。”

国子笑道:“公孙大夫一言中的!我愿拥立小白!”话音刚落,席中多有附和者。

“不可!”东郭牙愤愤道,“公子纠仁德广布,最具君子气象,亦多得其父僖公、其兄襄公褒奖,不似小白那般玩物丧志。何况二兄弟中,纠为长,小白为幼,自古长幼有序,岂可乱了礼法?”

雍廪接着道:“我国早向鲁国派了使臣,如今鲁国以兵车三百乘护送公子纠正在返齐途中,倘若立白弃纠,鲁国颜面何在?齐国亦将失信于鲁。稍有不慎,鲁国护驾之兵顷刻间化作讨伐之师,如之奈何?”

东郭牙重重道:“顺势而为,当立公子纠!”席间嘈杂一片,一时众说纷纭,各执一端。

仲孙湫叹道:“这边也不是,那边也不是,鬼知道天意在哪里?”

高子始终不语。雍廪见状,问道:“不知高子有何高见?”

高子微微一笑:“看天意吧。”

席间有三五人不由发出笑声来。但见国子忽然大笑道:“天意?哈哈,高子真乃妙论!诸公,公子小白先于公子纠而到临淄,岂非天意?”

众人尽皆愣住,一时满席雅雀无声。忽然间,一个擂鼓般的声音自外而入:“天意在此!”

众皆回头,见鲍叔牙双手端着一个铜盘,上覆赤帛,昂首挺胸大步而来。鲍叔牙走到席中,霍然将盘上赤帛揭开。原来是一条腰带,鲍叔牙双手各执一端,将正中带钩推到众人面前。那带钩精铜嵌玉,非寻常之物,然而那块厚厚的玉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震碎了,满是裂纹。鲍叔牙一面走着,令满席众人个个看得清楚,一面慷慨道:“诸位大夫,此带钩乃公子小白所用之物。得知国中公孙无知被诛,我陪伴公子自莒城返齐。行至桓岭,被鲁国派遣的伏兵围住,为首者乃管仲。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管仲一箭向公子射来!管仲何许人也,我自知之,其人善射,百发百中!然而——管仲之箭却只射中了这枚带钩!公子临机咬破舌尖,吐血诈死,这才躲过一劫,快马赶到了临淄城下。众位大夫,此带钩可谓天意乎!”

鲍叔牙之言,令众人惊骇不已。公孙隰朋、宾须无等不由赞道:“小白公子,大器之才。”

雍廪大惊道:“此带钩乃兵戈不祥之物!桓岭之间,小白与鲁已然结怨,倘若我等立小白为君,鲁国恼羞成怒,发兵来打,岂非惹火上身?”

鲍叔牙哈哈大笑,道:“鲁国之火,齐国上身定了!我有一言,诸公细听:若立公子纠,齐必雪上加霜。鲁庄公以三百兵车护送公子纠,公子纠当许诺多少财帛以谢鲁侯呢?我国两番内乱,又有多少财力可堪鲁之征求呢?昔日宋庄公染指郑国内政,立郑子突为君而索贿无度,以致宋、郑之间兵火连绵,数年不绝,郑庄公一手开创的霸业由此荡然无存!此前车之鉴,莫非齐国要重蹈覆辙?鲁侯立了公子纠,此后齐国必将臣服于鲁,其势然也!齐之图强,在公子纠乎?在公子小白乎?”

这一层深意被鲍叔牙道破,众人都听得心头一凛。当下包括雍廪、东郭牙在内人人都意识到拥立公子小白才是明智之选。沉默了半晌,又听得东郭牙道:“如果立公子小白为君,我们又将如何面对已在途中的鲁庄公呢?”

鲍叔牙冷冷道:“我已有君,鲁侯必自退去。”

一直缄闭其口的高子俄尔起身,环视众人道:“立公子纠,齐必受制于鲁;立公子小白,齐国可以自强图霸。其中利害不可不思。公子小白先到,便是君主已到,此乃天命所归!我等立了小白,倘若鲁国胆敢无礼,便是干涉我国内政,师出有名,齐必拒之!高傒决定:拥立公子小白继位为君!”

高子一言九鼎,众人如吃定心丸。当下雍廪第一个应道:“为国之大计,雍廪愿拥立小白!”此时众人方知雍廪之心。国子又带头附议起来,满席大夫个个欢喜不已,都道:“好,好,拥立小白,拥立小白……”

鲍叔牙见状,长嘘一口气,心中不由暗暗叹道:“公子啊,也不枉了我们这一番千辛万苦……”

当下以高子、国子为首,仪仗开道,甲兵护卫,众人一道出城,将公子小白迎回城中即位,是为齐桓公。时周庄王十二年,公元前685年。

公子小白鱼跃龙门,顷刻间化作一方诸侯,出则乘坐五马驾驭的豪车,入则享用七鼎六簋的美食,操一国之权柄,享万人之朝拜,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继位为齐桓公,国中诸大夫如雍廪、东郭牙、公孙隰鹏等皆有拥戴之功,自然免不了一番厚赏。其中高子、国子二卿居功至伟,桓公又特别加赐封邑,而自己的师父鲍叔牙无疑是此番功业的第一功臣,桓公赐鲍叔牙卿大夫爵位,将临淄城西二百里外的一座小山及其周边土地作为鲍叔牙封地——此山便取名为鲍山,后来山下建有一座石城,取名鲍城,为鲍叔牙食邑之所。鲍叔牙由此被称作鲍子,与高子、国子并列为齐国三卿,地位一时无限恩荣。

安抚好国内,齐桓公不禁又忧上心头,独召鲍叔牙来见。昔日师徒患难,今朝君臣与共。鲍叔牙道:“国君可是为护送公子纠的鲁师烦恼?”

齐桓公道:“正是。我虽然做了齐侯,然而哥哥公子纠与鲁国岂肯善罢甘休?我刚登基,鲁国兵车便已陈设国门之外,我岂能不忧?”

鲍叔牙思索片刻,道:“我已有君,彼当自退。可遣仲孙湫为使,入鲁师告知鲁庄公。”

“倘若鲁侯与公子纠闻讯非但不退,反要进兵,如之奈何?”

“国君无须惊慌。鲁国非要伐我,便是兴无道之兵,不义之师,我保家卫国,慷慨应战便可。齐国君臣上下一致,同仇敌忾,必将大败鲁国!今已为国君,便是一国之胆,一邦之魂,合于理则礼之,不合于理则战之,怕他什么?国君当抖擞出齐侯的威风来!”

齐桓公大受鼓舞,止不住就要如同昔日拜师之仪那般,一边行礼一边道:“鲍师父教诲,小白谨记……”话尚未说完,便被鲍叔牙扶起道:“不可!国君不可乱了你我君臣之礼!”

齐桓公一怔,笑道:“国君正当行尊师之仪!——如此,就依鲍师父之计,速派仲孙湫出城,会一会鲁侯和我那哥哥。”

“诺。”鲍叔牙得令退去。

望着鲍叔牙的背影,齐桓公无意间探出手来,摩挲一下腰间的带钩。身上是新制的礼服,带钩无疑也是崭新的,齐桓公蓦然感到腹间一阵灼热袭来,仿佛此刻又被管仲射了一箭。齐桓公咬牙切齿,英俊白嫩的脸皮上泛起一阵怒色,低声狠狠道:“不杀管仲,小白枉为齐侯……”

汶水又名大汶河,源于沂蒙之山,自东向西一路迤逦,绕泰山东南而行,复又西去而注入济水。汶水是鲁国北部一条重要的界河,春秋初期整个汶水流域都归鲁国所有,其中在泰山一带的汶水北岸有一大片肥沃土地,时称汶阳之田,过了汶阳田便是齐国疆域了。汶阳田中还有一座汶阳小城,为鲁国北疆戍边之城。

鲁庄公护送公子纠的三百兵车刚刚开拔到汶阳一带,见这里地势开阔,水木清华,大地上绿油油的野草疯了一般,成片成片地蔓延,正是喂马的好地方。“汶水汤汤,行人彭彭。汶水滔滔,行人儦儦!好一片鲁国江山!”望着汶阳,鲁庄公不由叹道,又传令在此地安营扎寨,休整一番再出发。大军离了曲阜,始终行进迟缓,一来此次行动只是护驾邀功,并非打仗,全军上下不免陷入一片骄横懈怠的氛围中;二来管仲自桓岭返回,带来了公子小白被射死的好消息,更令鲁庄公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于是行军速度更缓了。

须臾间营寨立好。国君大帐中,鲁庄公正与曹沫、秦子、梁子等一帮随行大夫饮酒,笑谈一些齐鲁睦邻友好的往事,忽然帐外传报:“齐使仲孙湫求见国君。”

鲁庄公托着半爵残酒,眼睛饱含醉意,乐呵呵道:“大军刚到齐境,临淄城就派出使臣迎接我们来了!齐国啊齐国,群龙无首的滋味不好受吧!”众人随之哄堂大笑。

仲孙湫大步入帐,环顾左右,面鲁庄公躬身行了一礼:“齐国大夫仲孙湫拜见鲁侯。”

鲁庄公轻蔑地瞟一眼,又瞧着手中酒爵,淡淡道:“为着齐国家事,寡人亲率三百兵车,不辞劳顿之苦,不日便可护送公子纠入主临淄。仲孙大夫忽然而来,莫不是嫌寡人行军太慢乎!”(www.chuimin.cn)

仲孙湫正色道:“非也!恰恰相反,湫不速而来,正要告知鲁侯:先君之弟公子小白早从莒城归齐,已于两日前承续社稷。齐国已有国君!鲁侯莫要再提什么入主临淄之事。”

鲁庄公一怔,继之放声大笑起来:“就是那个躲在小小莒国的小白啊!他被管仲射了一箭,口吐鲜血,于桓岭的古松树下长眠不醒了,临淄他是永远回不去了!”席间几个鲁国大夫不由大乐起来。

孰料仲孙湫更是仰头一阵狂笑,将鲁国众人的气焰压了下去。“管仲的箭只能射熊射虎射鱼射雁,岂能射中我齐国君侯!”仲孙湫当下一番慷慨,将管仲只是射中小白带钩,小白随即佯装假死,以及返归临淄后被众大夫拥立为君之事和盘托出,唯恐遗漏。仲孙湫环左右侃侃而谈,手舞足蹈,浑身上下得意不已,说得满席众人个个羞愧,鲁庄公的脸色红了去,白了来,须臾紫涨。

此消息大骇人心,恍如平地起雷,当头棒喝一般。鲁庄公当即将酒爵摔在案上,有酒滴蹦跳出来,落在盛着羊肉的铜鼎足下。鲁庄公大怒道:“前番要迎回公子纠继位的是你们,此番忽然拥立小白的又是你们!今我为了友邦之好,大动干戈,亲率王师护送齐子,已达汶阳之界。你们要寡人何以自处?”

仲孙湫昂然道:“鲁侯善意,齐国日后必有重谢。眼下如何自处,鲁侯乃聪明绝顶之人,何劳下问?愿鲁侯以齐鲁邦交为重,湫就此告退。”言罢,拱行一礼,拂袖而去。

帐中立时炸了锅。仲孙湫此来明显是劝退之意,然而如此半途而废,鲁国颜面何存?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秦子、梁子齐声高喊“齐国欺人太甚”,叫嚣着要兵发临淄,废小白而改立公子纠为君。鲁庄公心中更是干柴烈火一般,他只想狠狠打一仗,一战而将齐国打趴下,至于公子纠、公子小白谁做国君,他无所谓的。鲁庄公当下拍案道:“齐国无礼太甚!寡人必要提兵攻入临淄,誓不空手而归!”众人多有赞同者。只有大夫曹沫劝道:“齐国已立国君,我等绝不可再以拥君之名伐齐,否则是自绝于天下矣!事已至此,自当退兵,并遣使称贺,以结齐鲁之好。”

曹沫之言自大大有理,然而鲁庄公胸中那一团又羞又怒之气实在难以遏制,加之二十上下年纪,正是血气喷涌之时,如何按捺得住?鲁庄公当下大吼一声,举起满满一大觚酒,仰着脖子就咕嘟咕嘟灌下去……

正举棋不定间,帐外管仲来见。却说管仲与公子纠、召忽三人被安置在后营,与大军粮草辎重同伍。如此重大消息,自然火速传入他们耳中。管仲闻讯大惊,呆了半晌,忽然发出爽朗朗一阵笑声。管仲由衷叹道:“临危不惧,权变非常,小白好手段!”当下忽然对公子小白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管仲自以为神射之术,当世罕有,能从自己箭下逃生者,小白可谓第一人!尤其这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娃娃于那万急时刻,居然可以使出佯死的手段,成功地骗过了自己!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公子小白可谓大器之才,此人做了齐侯,必可创建一番惊天伟业!相较而言,公子纠就差得远了——想到这里,管仲忽然出一身冷汗,不由拍了拍脑壳,自我警醒一下。“小白虽有大才,却非吾主!为人臣者,当以尽忠为第一要义。”管仲眉头紧锁,如坐针毡,霎时感到局势严峻,时不我待,为今之计只有借助鲁国兵力,不惜一战,但愿可以为公子纠再夺得江山。当下不敢片刻迟疑,便辞了公子纠,独自驾车穿出后营,来到鲁庄公帐前。

鲁庄公命管仲入帐。管仲一边走着,一边环视众人之色,但见个个焦虑不安,鲁庄公更是瘫坐案前,右手攥着铜爵,一脸怅惘。管仲顿时明白几分,禀道:“桓岭之中,齐小白侥幸逃得性命,虽一时得志做了国君,依我看不过是侥幸。胜负依旧未分,大局依旧未定,鲁侯当一鼓作气,打下临淄!”

鲁庄公头也不抬,低声道:“管子又有何妙计?”声如蚊蝇。

管仲道:“小白初立,脚跟未稳,人心未定,国中易生内变。趁此良机,火速攻之,我料必可一鼓而下!”

“哈哈哈哈,若依管子之言,齐小白早已被射死多日了!”鲁庄公忽然大笑,陡然变色道,“管仲数次游说,不过为其主谋一己私利而已!是发兵还是讲和,寡人自有决断,岂容你这外邦之人疯言疯语!来人哪,将这厮与我轰出去!”不知为什么,鲁庄公忽然觉得,此番这等尴尬处境,都是拜管仲所赐。管仲请命去射小白,结果一场空忙,害得自己也是自欺欺人。还有,要不是管仲上蹿下跳搬来文姜夫人出面,说不定此刻自己正高卧曲阜城中优哉游哉欣赏歌舞呢……

帐外两名武士持戈而入,将管仲一左一右架起来就拖走,管仲无奈挣扎着,不住乱喊:“机不可失!鲁侯莫失良机啊!”

帐内又陷入一片沉寂。鲁庄公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弃了酒爵,扶案起身道:“寡人劳师远征,绝不空手而归!众臣听令,命秦子、梁子为先锋,即刻拔营,兵发齐国!”秦子、梁子应声领命;其余众人也是群情激愤,踊跃不已。席间只有曹沫一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管仲被轰走后并不死心,本要再行劝谏,没想到鲁庄公到底还是发兵了,管仲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慨然叹道:“鲁国发兵,公子纠终有机会!我等皆要奋力一搏!”

明月高悬,壮丽的齐宫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一盏刚刚捧上来的蜜水被齐桓公豁然摔在阶下,吓得两个侍女浑身颤抖,伏地求饶。齐桓公自幼好饮蜜水,此刻宫女端上来的蜜水也是一如既往,并无不妥,只是齐桓公心烦意乱,焦躁难安,但觉蜜水淡而无味,一时怒不可遏,不由自主就摔了水器。齐桓公毕竟还太年轻,初掌一国之权,但觉力不能任,有千头万绪,无从切入之感。尤其鲁国兵车正向家门口开来,其意就是要废了自己而改立公子纠为君,其心险恶,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此战乃自己继位以来第一大战,可谓一战而决生死!如此关口,齐桓公岂能不急?

另一边,鲍叔牙解衣就寝,但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齐鲁交兵在即,整个齐国虽说人人如临大敌,然而最为焦虑者,便是齐桓公和鲍叔牙了。鲍叔牙刚勇无畏,本不惧鲁兵,然而一想到对方阵营中有一个管仲,便禁不住忧上心头。管仲的才学谋略,天底下没有比鲍叔牙更熟知的了。鲁国中多了一个管仲,便是多了一份奇谋诡计、变幻莫测的胜算,这一点老鲍深知不及也。然而,齐国无论如何不能输,输不得!焉敢输?如何才能确保齐国必胜,万无一失,鲍叔牙苦思一夜,依旧没有想到良策。晨曦初现,望着窗外七八茎摇摇晃晃的翠竹,一片湿漉漉的,鲍叔牙自言自语苦笑道:“管仲啊,老鲍我甚是想你啊,你若在,必有破鲁良策,哈哈……”

转眼日上三竿,鲍叔牙正要前往临淄军营巡查,忽有人来报:“齐市中出现一怪人,身穿白衣,腰悬长剑,半疯半傻,击掌唱道‘吾有奇计,助齐破鲁。能识人者,鲍叔牙乎!’那人从齐市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反复疯唱,已有两日。”鲍叔牙惊讶不已,当下道:“此人绝非疯癫,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况歌中特意唱到鲍叔牙,是引我前去相见。我需前往齐市观之。”

齐市在宫城之北。西周之初,姜子牙受封齐国,营建都城时,也是依照当时通行的国都建制:都城在外,宫城居内,大城套小城仿佛一“回”字。宫城向南为朝,向北为市,东为祖庙,西为社坛,所谓“左祖右社,前朝后市”。鲍叔牙心中颇为焦急,独自驾着一辆快车,绕过宫城北门,径直前行。

齐市街道宽阔,车水马龙,各色商贩、工匠、买卖人等川流不息。两旁店铺林立,清一色的黄土墙壁上,嵌着各种木柱和栅栏,上面都罩着厚厚的茅草为顶。正是每日里交易的旺盛时候,各种嘈杂声此起彼伏。鲍叔牙无意“此声”,而是想着“那声”寻寻觅觅去。马车缓缓行了半道街,果不其然,“吾有奇计,助齐破鲁。能识人者,鲍叔牙乎!”的歌声还是从喧闹杂乱的市井烟尘里飘出,如同一股山野间的淙淙清流,活泼泼地、静悄悄地、远远地溜进了鲍叔牙的耳朵。鲍叔牙当下大喜,执辔驱车向前。过了一家门口摆着一堆堆的陶盆、陶罐、陶豆、陶簋的店,过了一家漆木店,过了一家蒸酒店,又过了一家煮丝店,陡然间有两辆抢道的牛车并驾齐驱迎面扑来,鲍叔牙赶忙躲闪从一侧避过。贴着路边而行,眼前是一片竹筐、木毂,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凿木之声,又有四五个汉子正在端详木毂的工艺,面红耳赤正争论着什么。鲍叔牙只管向前,不想前面又被密密麻麻、穿着粗布葛衣的行人阻住了道路。鲍叔牙扯起嗓门喝一声马,那些人顿时受惊,不约而同回首,并急急忙忙让开了道路。

仿佛穿出了阴暗的密林,鲍叔牙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人浑身白衣,腰悬长剑,背对着自己缓缓向前,一边走着一边唱着“能识人者,鲍叔牙乎”,虽是背影,但足见丰神飘洒,气宇轩昂,有鹤立鸡群之感。

“高士请留步!”鲍叔牙戛然止住车马,高呼一声便跳下车来,唯恐那人听不到。

眼前白衣人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盯着鲍叔牙看。鲍叔牙也向那人上下打量去:此人四十上下,仪表堂堂,身形魁梧,虽然消瘦,却也是铁骨铮铮,看得出来饱经风霜,不知吃了多少苦头。面白如玉,黑须少许,鼻梁高耸,目光炯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高冷傲之气,仿佛大雪压下一簇苍劲挺拔的翠竹。鲍叔牙不由叹道:“此人绝非草莽人物,必是大有来历。”当下行了一揖道:“先生几日来唱着鲍叔牙的名字穿行齐市,可是鲍叔牙故友?”

“非也。”那白衣人还揖,淡淡答道。

“既非故友,可是受人所托?”

“非也。”

“你可认得鲍叔牙其人?”

“不认得。”那人忽然爽朗一笑,“不过此刻便已认识,你必是鲍叔牙也!”

鲍叔牙不禁吃了一惊,当下也大笑道:“我就是鲍叔牙。公吟歌齐市,引我前来,必有高论——未曾请教姓名。”

白衣人悠悠乐道:“我乃市井行乞之人,岂敢在鲍卿面前称名道姓。只是闲游四海,偶过齐国,见临淄有难,不容不说。鲍卿可知,当下齐国正有一险?”

鲍叔牙有意试探一番,于是眯着眼睛轻轻道:“未知。”

街市两侧行人渐多,又有几辆牛车吱吱呀呀驶过,两人伫立街中,非但不予相让,反而纹丝不动,仿佛这些身外闲人并不存在似的。白衣人慨然道:“齐,多事之秋。公孙无知被诛杀后,避难在鲁的公子纠与在莒的公子小白纷纷抢着回国,争夺国主。冥冥之中自有天助,小白得鲍卿相助,抢先入城,先发制人,做了今日齐侯。然而,那公子纠岂肯善罢甘休?如今,公子纠得鲁庄公相助,三百兵车不日即将抵达城下,临淄二公子之争势必引发齐鲁之间一场恶战!齐侯新立,此战可谓生死攸关——倘若齐胜,则桓公威望渐隆,江山稳固;反之如果鲁胜,则临淄城中至少有两人——新齐侯与鲍叔牙,非死即废,将永无翻身之日!我猜,眼下临淄城中最是寝食难安者,必是鲍卿与齐侯也。故,此战务必全胜,一旦失手,将入万劫不复之境!此即当下齐国之大险所在,鲍卿以为然否?”

鲍叔牙强装镇定,然而还是不由脊背发凉,渗出冷汗来。眼前白衣人不知是何方神圣,竟将当下时局分析得如此透彻,尤其那句“眼下临淄城中最是寝食难安者,必是鲍卿与齐侯”可谓这几日来的生动写照,入骨三分。鲍叔牙整整衣冠,躬身深深行了一揖,拱手道:“先生乃智谋高明之士!先生既慧眼识局,也必有破鲁良策,愿先生教我取胜之道,鲍叔牙洗耳恭听。”

那人也未料到鲍叔牙如此真诚谦恭,当下大受感动,深深还揖道:“鲍卿如此胸怀,令人钦佩。我正有一策,可助齐国一战破鲁!愿借鲍卿车马一用,同往乾(gān)时一行。”

“乾时?”鲍叔牙不由嗫嚅一声。乾时乃一个地名,位于临淄城西北,时水流经此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取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在鲍叔牙的脑海里,乾时不过只是一小段时水河流而已,真不知道这个地方与破鲁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两人含笑,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鲍叔牙执辔,车轮滚滚,从齐市喧嚣中驶出,转道向左,由临淄西门出城,沿着宽阔的官道一路奔乾时而去。

一路上,白衣人净与鲍叔牙聊一些齐国地理,如山川开合、河流走向等,如数家珍一般,令鲍叔牙叹为观止。不知不觉间已到乾时,但见地势连绵,微微起伏,到处草木横生,生机盎然。马车止在横亘的堤岸边上,那下面当有一条汹涌奔流的“河”吧!鲍叔牙道:“我们登上堤岸,一睹时水壮观。”那白衣人默然。

两人携手,顺着一条羊肠小道,从灌木丛中,绕过几株老枣树,登上河岸。“啊!”鲍叔牙失声大叫起来——哪里有什么河水?眼下分明是一条横亘南北的鸿沟,深约二十米,宽约二十米,仿佛被什么神兵利器从两岸直刷刷劈开,挖走,掏空,到处裸露着坚硬的棕红色土壤。“河水什么时候干涸了?”鲍叔牙迷茫着,接着道,“惭愧,老鲍身处齐国,却对齐国山河不甚了解。”

白衣人望着又深又阔的河床,眼放精光,如睹宝藏一般:“此地名曰乾时。乾者,干也;时者,时水也。这时水发于临淄西南山地,绕城西边迤逦北上,继之又折而向西,注入济水。时水是一条季节性河流,雨季时常有山洪,水势狂纵,奔流到此如同刀劈斧凿,冲出广深河床。然而旱季时又会断流,干涸如斯。大体而论,此地一年之中半年有水,半年干枯,所以便得了乾时这个名字。今时缺雨多旱,乾时化作深谷,横亘南北,何其壮观!”

鲍叔牙叹道:“老鲍领教了。”

那白衣人转头望着鲍叔牙,正色道:“此地居高临下,沟深若谷,正是诱敌深入、伏击歼灭的绝佳用武之地!我所献之策,名曰乾时之战。鲁师自西而来,可遣一将诈败,将鲁国之师尽数诱入河底。我军居高,早做埋伏,如此以上攻下,矢石如雨,前后堵截,瓮中捉鳖!休说三百兵车,即使千乘之兵,也叫他灰飞烟灭,有来无归。此计可解齐国之险、鲍卿之忧乎?”

“啊呀!”鲍叔牙又惊又喜。眼下齐鲁大战在即,鲍叔牙正为此事犯愁,整夜冥思苦想,不得其计。万急时刻,白衣人忽然从天而降,献了奇谋良策,鲍叔牙饥人得食,渴人得饮,胸中不禁长舒一口悠然之气。

鲍叔牙躬身致谢,抬起头来又注视那人,但见他气质不俗,眉宇之间尽是英雄豪气。鲍叔牙素有知人之明,当下道:“先生绝非常人,我观先生必是军旅世家、公卿之门!愿先生赐教姓名。”

白衣人转眼间露出凄凉之色,对着河谷一声长叹,幽幽道:“我是姬克。”

“姬克?”鲍叔牙惊愕不已,又大喜过望,接着道,“你便是天子之子,王子城父!世传王子城父是治军用兵的奇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

“岂敢以城父相称,我今不过是沦落江湖的匹夫。”王子城父的神色愈加黯淡。鲍叔牙闻言,不由想到了一些往事。王子城父姓姬名克,本是周桓王的次子,天资聪颖,智勇全备,尤精于兵道,只因曾经担任洛阳王城的城父,世人便称之为王子城父。周桓王逝后,王子城父之兄姬佗以嫡长子之尊继承天子大统,便是今日的周庄王。然而新王即位未出三年,据说王子城父联合周公黑肩谋反作乱,因为谋事不秘而被察觉,于是周庄王先发制人,痛下杀手,一举而荡平。周公黑肩被诛,王子城父则逃出了洛邑,下落不明。时周庄王三年,公元前694年事,史称“子克之乱”。王子城父遭此巨变,前途茫然,逃亡途中悄悄转道嵩山,请求师父指点迷津。当时管仲正在嵩山松泉子的洞府中求学,只因松泉子也是王子城父的师父,于是同门二人有过一次邂逅。一番高谈阔论之后,王子城父与管仲同时下山,于嵩山脚下分道扬镳,从那之后至今已有九年,王子城父与管仲两相漂泊,再未谋面。关于这一段天下震惊的乱事,管仲从嵩山回到颍上后,与鲍叔牙曾有一席畅谈,管仲道:“世人皆以为王子城父乱臣贼子,我看非也。诸侯并起,天下大乱,面对日益衰颓的周室,莫说洛邑王子,四海之内有识之士,哪个不为之忧虑!当今之势,守旧制必是死路,唯变革可以图强!新旧交替之际,难免流血断头,王子城父其才、其德、其勇足可担当大任,只可惜所托非人,谋事不成,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天下志士当为之同悲。”

鲍叔牙想到这里,不由将管仲这番评论和盘托出,王子城父听完一声叹:“知我者,管仲也!我们同拜松泉子为师,可我仅为师父半个弟子,唯管仲幸得师父真传,我不及也。”呆了半晌,遥思松泉洞前,明月朗照,万壑松风,天地如洗,乾坤澄明,何其令人神往!又道:“往事不堪回首,我逃出洛邑,先走燕国,后来又在北方各国辗转,如风飘絮,如水打萍,半乞半商,几同废人。数月前我探得管仲在齐国为公子师父,于是便赶到临淄,渴望与故人一会。不想我到之时,恰逢贝丘政变,齐襄公被弑,公孙无知篡位,而你们两个护着各自的公子,一个前往莒国,一个前往鲁国去了。我只好沦落齐市,乞讨为生……哈哈哈哈,天下如此之乱,俄而有国交兵,俄而有家夺利,俄而有人谋权,如煎沸汤,如燃烈火,如驱飞蛾,众生包裹在水火炼狱,出入皆无门,生死不由己……试问天下,谁人可以自主?”

王子城父这番话引起了鲍叔牙诸多感慨,也引起了鲍叔牙对管仲的无限思念,眼前这位王子的遭遇与管仲何其相像?天意弄人,智谋之士怀才难遇,屡被驱逐,难得朋友来相聚,总是风雨话凄凉。尤其眼下,自己又将与平生知己沙场对决,生死相搏,这是何等残忍之事?鲍叔牙不敢再想,长叹道:“生于乱世,乃我辈莫大不幸!数日后,在这乾时战场……你,我,皆要与昔日故友管仲相搏杀了……”言未毕,眼神里露出无限感伤。

不料王子城父登时变色,一语斩钉截铁:“事在人为!先救齐国,再救管仲!”

此语可谓石破天惊,醍醐灌顶!“然也!”鲍叔牙恍然大悟,不由重重击了一掌,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如风,从此岸悠悠滑落而下,于河谷干硬如石的土地上陡然反弹,仿佛翻了一个潇洒的筋斗,轻轻落在彼岸一片碧绿的梧桐叶子上。

“只是,”鲍叔牙忽然止住笑容,又忧虑道,“管仲现在鲁国军中,倘若他识破乾时之计,如之奈何?”

王子城父道:“在临淄闲游的这些日子,鲍兄与管仲之事,我皆了如指掌。鲍兄之福,在于辅佐了一个少年英主;而管仲之憾,在于千里之马依旧未遇伯乐。尽可放心,我料管仲之才,必不为鲁侯所用!即便识破我计,也是枉然。”

“哈哈哈哈,如此,我再无忧虑!”鲍叔牙说罢,面王子城父行了一礼,“王子入齐,乃是天助我也!请随我入宫觐见齐侯,我将保举汝为大夫,助齐破鲁。”

王子城父还揖。

两人扶着苍老的枣树从堤岸上走下来,而后升车驾马,一溜烟向齐宫奔驰而去。身后,一阵大风袭来,卷起无数的枯枝残叶,顺着那鸿沟般的河床,层层叠叠向前冲,仿佛车轮滚滚,战马齐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