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刺王朝：波波维奇对38岁邓肯的决心

马刺王朝

2013年总决赛打完两个星期，吉尔·波波维奇发现父亲还在围着自家屋子转圈，还在懊悔，还在生气。

吉尔火了。

“我受够这个了！”她冲老爹吼，“你进过五次总决赛，赢了四次，格雷格就不能输一回吗？哎哟，你好特别哦！”

波波维奇一愣，随即回应：“你说得对，宝贝。”不久，波波维奇和助教们一起飞往旧金山，开始一年一度的夏季静修。

拼完了，输掉了，马刺能够站起来，懊恼却在所难免。雷·阿伦的扳平三分球成为马刺挥之不去的阴影，隔了半年波波维奇还说：“它每天在我脑子里过。从比赛那天起，它每天都在我脑海中闪现。假如能一周只出现一次，我会很开心。”

在旧金山，教练组仔细拆解了第六场的比赛录像，一场球足足看了七小时。痛定思痛，波波维奇不希望球员们在潜意识里把2013年总决赛落败的缘由推给篮球之神，推给运气不好，推给命中注定。“我们不想让他们有这种想法：篮球之神耍了我们。”波波维奇说，“‘啊，老天，球弹到这里，我们罚丢一个球，我们没拿到那个进攻篮板，就是命该如此啊。’不，这跟篮球之神没有任何关系。你对你自己负责，永远都有些事情你可以做得更好。”

2013—2014赛季训练营的头一天，波波维奇把比赛录像又放给球员们看。不逃避，不掩盖伤口；揭开它，让它康复。

“这是一项比犯错的运动，”波波维奇后来说，“为什么别人得分？因为你犯错了。那咱们来找出那些本可以做到的，那些能让我们成为一支更好的球队的东西。我们过了一遍第六场和第七场的每一球。我们让他们全程坐着，不嚷嚷，不冲他们吼，不斥责他们，什么都不。我们就事论事：‘这里，我们没协防到；这里，我们没抢篮板，没有五个人全奔着篮板球去。’这样就全明白了，都在于我们自己。现在你可以向前进了。”

马刺就此变得目标明确、心无旁骛。他们不关心常规赛能赢多少场球，他们只想持续改进在第六场和第七场录像中看到的那些东西，同时保持健康。这种哲学，指导了他们一整年。

整个NBA生涯，邓肯出场时间最长是在2001—2002赛季，场均达到40.6分钟；帕克在2003—2004赛季，34.4分钟；吉诺比利在2007—2008赛季，31.1分钟。而到2013—2014赛季，帕克只打29.4分钟，邓肯只打29.2分钟，吉诺比利更是只有22.8分钟。帕克2013年夏天代表法国打了欧洲篮球锦标赛，为给他充电，波波维奇甚至在帕克身体没什么大毛病的情况下，赛季当中放了他两星期的假。

在NBA这个联盟中，教练要削减球员的上场时间不是件容易的事。“伙计们为我打球可真是上当了，”波波维奇笑道，“伤害了他们的数据。”然而，明白人会想清楚，那些被控制的上场时间，那些被牺牲的个人数据，最终会通过延长他们的职业寿命和巅峰状态来补偿给他们。邓肯2014年4月年满38岁，他这个赛季仍然场均贡献15.1分、9.7个篮板、3.0次助攻、1.9次盖帽；若以每36分钟的表现来评判，他更是能拿到18.7分、12.0个篮板、3.7次助攻和2.3次盖帽，这与2009年前后几乎没有分别。

2013年NBA总决赛开始前，曾有人问波波维奇：你最初见到邓肯，第一反应是什么？波波维奇回答：“他很高。”说完扭头就走。

大概，波波维奇已经厌倦了有关邓肯的这类问题。就像2012年他所说的：“实际上，教他，我已经厌倦了。”

2013年6月20日，波波维奇与邓肯在NBA总决赛第七场赛前交谈。这对师徒之间的关系，最初被描绘成忘年交的友谊，后来发展成父子般的感情，到2013年前后，又变为一段“婚姻”。

波波维奇与邓肯的关系，最初被描绘成忘年交的友谊，后来发展成父子般的感情，到这个阶段，又变为一段“婚姻”。2012年11月，有一次赛前接受采访，谈及邓肯，波波维奇说：“他其实都不太跟我说话了，我们结婚太长时间了。我说的东西有一半他都不听了，另一半就算他听见也完全没反应，因为他觉得都是在放屁。马努也到这份上了，托尼也快了……该滚蛋了！”说到最后，老爷子自己都忍不住乐了。

蒂米、马努、托尼就像波普的三个儿子，虽然是他们完全不相像。跟帕克和吉诺比利在一起，波波维奇会喝红酒；而跟邓肯在一起，波波维奇只好喝可乐。即使这样，波波维奇还是把邓肯称为“灵魂伴侣”，两人在彼此的生活中占有极大分量，相处多年，有如永远。

“差不多就像一段父子关系。”在马刺待过四年半的芬利说，“波普会生蒂姆的气，蒂姆也生波普的气，可到最后，他们没有隔夜仇。他俩的关系，我在我待过的任何一支球队都没见到过。我始终觉得我在达拉斯跟（老尼尔森）很亲近……但我也始终觉得，只要有合适的条件，涅利（老尼尔森的昵称）就会把我交易出去。”

据布登霍尔泽透露，波波维奇执教邓肯绝不心软。“标准很高，期待很高，”布登霍尔泽说，“蒂米虽是那么伟大的球员，也并不总能达到要求，所以有时候他们会闹别扭，会不说话。不过，永远都有一种非常深入的理解在那儿。”

布福德的话更绝，他说：“每个赛季他们都有一年一度的离婚，最终还是会有一个人结束冷战。我想，他（波波维奇）在很多不同的领域都是蒂姆的顾问，这对蒂姆来说是不一般的层级，因为他没有其他人可以去说，特别是隆（前经纪人巴比）现在去了菲尼克斯。”

“同样的事情也真的发生在马努和托尼身上，就因为花在一起的时间。”波波维奇本人表示，“我是说，上帝啊，托尼来的时候才19岁，我就一直教导他，跟他谈人生。当你在别人身边那么长时间，你们就会发展出一段有爱而可靠的关系。”

2013年总决赛之前，波波维奇和吉诺比利并排在录像室里坐着，讨论该如何防守热火和步行者的挡拆。两人那样子不像一对师徒，倒像两个老教练，像是波波维奇同拉里·布朗坐在一起。

“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法相信大家会这样组合在一起。”波波维奇说，“你如果问：你们是如何找到吉诺比利的，你们一定有非常好的球探；那我会回答：‘你在讨好我吗？’他是个斗士，我们喜欢他的风格，可那是第57位，搞什么啊，咱就试试呗。托尼也一样，他是第28位，没有多大压力。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会发生这些，真的是要归功于他们三个人。”

绝不是因为GDP多重要，波波维奇才对他们真诚。事实上，波波维奇对手下每一位都是一样的。埃利奥特说：“他对很多人都像一个父亲，他总会给出非常棒的建议。”已经离开马刺去新奥尔良鹈鹕当总经理的戴尔·邓普斯透露：“我知道媒体看不到太多，但波普对人有一种非常好的理解。我想丹尼·费里说得最好，因此我要挪用丹尼的话，‘波普总有办法让你感觉你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他会问你对某种情况的看法，哪怕他知道自己可能有更好的答案，他也会让你感觉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在那儿的时候，就总感觉是其中的一部分。”

是波波维奇给了大伙儿归属感，接着队里每个人相互影响，久而久之，大家都认同自己是球队的主人，也愿意为球队做出牺牲。

早在2007年10月，邓肯和马刺提前续约。在波波维奇家，波波维奇和布福德先把一份顶薪合同摆在邓肯面前——两年总价值5100万美元。如果邓肯想要，他们立刻会让这份合同生效。然后，布福德给邓肯详细介绍了球队的长远规划，他和波波维奇告诉邓肯：如果你愿意接受另外一份两年4000万美元的合同，球队就可以保持怎样的薪金结构，将来就如何有机会保持对冠军的竞争力。经过几周的考虑，邓肯最终选了4000万那份合同签，两年少挣了1100万美元左右。

而那只是个开始。此后每一次续约，2012年，2015年，邓肯都接受大幅降薪。

不只是他，吉诺比利和帕克都长期领着低于自身市场价值的薪水。GDP少领的报酬转化成马刺相对宽松的薪金空间，布福德用以配备更优秀的角色球员。2013—2014赛季，GDP的上场时间缩减，而他们背后有全联盟最高效的替补在做支撑，用布福德的话说，“枪膛中有那么多子弹”。

和帕克一样，迪奥十几岁的时候，也在巴黎东南部的法国体育运动学院（INSEP）接受培养，在那里，单挑、一对一、个人英雄主义是被严令禁止的。突破，找到空位队友，多传一次球，这是他们被教育的正确篮球之道。迪奥说：“你要么作为一个团队来打球，要么根本打不了球。”

迪奥身高长到2.03米后，来到NBA。他最初打后卫，后来改前锋，到圣城又挂上中锋之名。在美国十年，马刺是他的第四支NBA队伍，每换一座城市，他都建议应该把上午的投篮练习（shootaround）改为传球练习（passaround），教练们笑笑，并不当真。美国的教练和欧洲不同，他们都希望迪奥多出手投篮，而不是先想着传球。2012年3月，成绩惨不忍睹的夏洛特山猫裁掉迪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迪奥不怎么投篮。

“对我而言，团队为先，”迪奥说，“对一支要赢球的队伍来说，你必须作为一个团队去赢，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争论的。”

加入马刺，迪奥来到一个合拍的环境中，遇到一个能懂他、会用他的教练。有些时候，马刺会有这样的五对五练习：谁都不许运球，只靠传球和跑动来寻找机会。

分享球是马刺长久以来建立起的文化。2012年季后赛和快船交手，有一场帕克9投1中仅得7分，马刺仍轻松大胜。有人问对面的肯扬·马丁，马刺为什么这么难防，马丁说：“如果他们不把球传到一个空位，他们就得下去。这是底线，这是波普执教的方式。”

2012—2013和2013—2014赛季，马刺连续两年助攻数领衔全联盟。邓肯说：“你知道只要你在空位，别人就会转移球，把球传到你手里，这时候让你传球，让你转移球，就很容易了。在这方面，是会传染的。”

自2010年夏天波波维奇决定提速以来，马刺日益革新成一支进攻华丽的球队，昔日“无趣”的标签被一点一点地揭掉。迪奥以前在菲尼克斯效力，是那支“7秒或更少”太阳队的一员，如今他半真半假地将马刺的进攻称为“10秒或更少”。和当年的太阳不同，马刺并不会没完没了地发动转换进攻，但在半场阵地当中，他们不断通过挡拆、突分、转移球把速度带起来，制造轻松上篮和底角三分的机会。

2013年11月，华盛顿奇才队中锋马辛·戈塔特感慨：“圣安东尼奥进攻运转得完美，就像在听莫扎特，他们打球的方式实在是不可思议。”

一位名叫科林·斯坦顿的26岁视频编辑师则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篮球。他们更像一支欧洲顶级足球俱乐部，而不是一支NBA球队。”斯坦顿以前在一所高中当过篮球教练，2014年西部决赛开打前半小时，他在视频网站YouTube上传了一段6分多钟的马刺集锦片，取名“The Beautiful Game”（《比赛美如画》）。这个片子广为流传，到西部决赛第二场打完，已有超过百万的点击量。

马刺美如画的团队篮球风格与他们阵中有多名国际球员不无关系。布福德像是组了个小联合国：法国球员有两名，澳大利亚球员有两名，一人来自阿根廷，一人来自意大利，一人来自巴西，一人来自加拿大。2013—2014赛季，全队助攻总数最多的六名球员，包括邓肯，均来自美国大陆以外。

国际球员成长的篮球环境大多和迪奥相似，分享球早成为他们的本性。“海外的比赛就是这么打的，没有太多空间给你一打一，”吉诺比利说，“（国际）球员没有这边人天生的能力，因此你必须找出更多的传球来获取空位投篮机会。你必须得突破分球，因为没有其他选择。”

“Good to Great”（从不错到卓越）是波波维奇长期的进攻格言，他驱策着球员不断寻找更好的投篮机会，如果有人比你更无人盯防，那球就应该去那儿。迪奥说：“这是我唯一知道的打球方式。”

2014年6月5日，NBA总决赛第一场，迪奥（左二）在篮下吸引了热火队刘易斯（左一）和波什（左三）的夹击，将球妙传给邓肯（右二）。这一时期，传球成为马刺篮球的精髓，波波维奇倡导“从不错到卓越”，驱策着球员不断寻找更好的投篮机会。

在INSEP，帕克迪奥他们每天上午学习文化知识，和普通高中生没有分别，下午就全部安排给篮球训练，训练有规矩，不许打非正式的斗牛比赛。而美国的少年篮球天才，成长轨迹可不一样，他们从小到大打各种AAU业余赛事，他们的能力就是通过这些比赛一点一点磨炼出来的，用于团队训练的时间可不多。

“欧洲打球的风格更多地建立在传球的基础之上，”迪奥说，“这里则更多地建立在‘你能变得多好’‘你的得分能力有多强’之上。在高中和高中之前，就是看你能成为多好的一对一球员。”

有时候通过录像看到其他球队存在的文化差异，波波维奇和助手们忍不住会发笑。波波维奇告诉《圣安东尼奥快递新闻》的一名记者：“我不会说是哪个队，但近期我们跟一个队交手，他们有个外国小孩，他一直没人防，他就想知道‘我怎样才能拿到球？’在比赛过程中，你可以在他脸上看到五次那种表情……嗯，有一个美国孩子在运球，拿着球不撒手。”

球不撒手，运转停滞，这在马刺的进攻中是大忌。而迪奥十年NBA生涯，见过太多球队这么干。“我感觉这里的教练们太想赢了，”迪奥说，“如果你有一个非常好的球员，你就会想让他自己打，干什么都行。而在法国，即使你真的很棒，教练也不会允许那样。”

NBA的教练太想赢了，科尔对此也有体会。这两年，科尔在场边为TNT电视台做解说，即将奔赴奥克兰执教勇士，他说：“很多年轻教练——也许我也会这样——出于恐惧而执教，他们觉得好像一场球都不能输。等获得了更多的保证、更多的信心，他们才开始领会替补的威力。这在芝加哥的菲尔·杰克逊身上发生过，他会准备好让替补球员投关键球。如今，同样的事情也在波普身上发生。”

波波维奇敢用替补，重用替补。2013—2014赛季，他手下几名主要替补——吉诺比利、迪奥、后卫帕蒂·米尔斯、后卫马科·贝里内利、中锋阿隆·贝恩斯——全部出生于美国以外，当地记者和球迷干脆称他们为“外国部队”，这些“士兵”热衷于通过传球寻找机会。一般来说，第二阵容打球的方式和第一阵容有很大差别。“马刺不那样，”已退役的布伦特·巴里说，“体系根本没变，迪奥执行和邓肯一样的战术，米尔斯执行和帕克一样的战术。”

米尔斯2012年3月加入马刺，他是由布雷特·布朗推荐过来的。布朗当时不仅给波波维奇当助手，而且夏天在澳大利亚国家队执教，米尔斯就是他在国家队的爱将。米尔斯到马刺，起初鲜有上场时间，马刺签下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热情与阳光。2012—2013赛季，米尔斯在板凳上挥毛巾挥出了好名声，受到圣城球迷喜爱，人人赞赏他那种“即使上不了场，我也全情投入”的劲头。波波维奇称米尔斯是“胖子帕蒂”，米尔斯最终用挥毛巾的劲头摆脱了这一绰号。2013年夏天，米尔斯改善饮食，把脂肪含量降到7%以下，赢得第一替补控卫的席位。

2013—2014赛季的马刺成为NBA历史上第一支没人场均出战超过30分钟的球队。他们的替补一场能得45.1分，高居全联盟第一，在NBA历史上也排名第四。雷霆主帅斯科特·布鲁克斯说：“他们有五个能得分的家伙同时在场上，没有一个回合断电。”

GDP依然是马刺的轴心，但此时的马刺是体系的马刺。体系，不单指他们的进攻，不单指他们的防守，而是深入他们每一个人的灵魂。邦纳说：“它超脱于战术，更多的是一种团队理念。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无形的，很大一部分是形而上的。”

全队场均上场时间超过20分钟的有八名球员，但只有邓肯一人的选秀顺位高于15位。论天赋，这帮人在很大程度上没有人们常说的身体天赋和运动天赋，他们最大的天赋就是头脑，还有态度。马刺没有制订一本手册来解释他们的体系，一切准则就是由波波维奇到GDP再到其他球员，潜移默化地向下传导。每当队里要来一个新人，据布福德说：“我们会把所有人集合到一个房间里，然后彼此探讨：‘我们做什么可以帮到这名球员？’”

常规赛62胜20负，再次成为西部头号种子，马刺似乎对季后赛首轮的强度有些准备不足。碰上得州老熟人小牛，他们的竞技状态还像在打常规赛，直至抢七，他们才被逼出季后赛的最佳状态。从后面的结果看，小牛居然就是马刺在2014年季后赛中遇见的最顽强的敌人。

卡莱尔是个好教练，2011年，小牛就是在他的指挥下拿到总冠军。小牛忌惮马刺的三分火力，因此卡莱尔有针对性的部署。诺维茨基说：“他们在向弱侧转移球然后轰三分方面，如此训练有素。我们的比赛策略是贴住他们的外围投手，让他们用两分球击败我们。我们采用一些防守方式，包括（防挡拆时）更多的随机换防，大个儿防后卫，小个儿绕前干扰大个儿。”

第一场，小牛如愿让马刺在三分线外哑火，17投仅3中，不过挡拆换防，时时让邓肯面对身高6英尺3英寸（1.91米）的蒙塔·埃利斯、德文·哈里斯或何塞·卡尔德隆。邓肯攻得坚决，拿到27分，同时帕克小打大也斩获21分，马刺以90比85取胜。赢归赢，吉诺比利说：“我们麻烦够大了。”在剩不到8分钟的时候，小牛还领先着10分。吉诺比利对对手采取逢挡拆就换的防守策略很是惊讶，他说：“那通常是你有了麻烦才会尝试的东西，但他们做了决定。他们从比赛第一个回合就这么防，很奏效，我们只拿90分，我们没能像平时那样获得三分机会。”

果然，三天后，马刺的麻烦就来了。小牛继续执行他们的策略，不仅夺走主场优势，而且赢了马刺21分。

第三场出现了绝杀球。终场前1.7秒，吉诺比利杀到篮下打进两分，马刺以108比106领先。暂停之后，小牛前场发边线球，37岁的文斯·卡特在左底角三分线外接球，先虚晃一枪骗得吉诺比利跳起来，再自己起跳出手，钟响球进，压哨绝杀。小牛以109比108赢球，反超总比分。忽然间，这看起来有点像个历史性的系列赛了。

4月28日，达拉斯，好一场跌宕起伏的恶战。马刺上来先挖了个10分的坑，辛苦填平；反过来领先20分，又被自己的旧将德胡安·布莱尔折腾回来。布莱尔2013年夏天以自由球员身份离开马刺加盟小牛，此番季后赛迎战老东家，他似乎很有欲望证明自己。这个第四场，布莱尔在16分钟内5投5中，贡献12分和11个篮板，是小牛反扑的大功臣。终场前4分50秒，布莱尔篮下打进两分，小牛下半时头一次领先，一场伟大逆转眼看将铸就。然而一分多钟后，转折点出现了。

布莱尔和斯普利特争抢，两人一同倒地，裁判吹布莱尔犯规。布莱尔两腿一蹬，左脚踢到斯普利特的脑袋。这个动作有些恶劣。裁判看完回放，将布莱尔逐出场外。那时剩3分08秒，小牛本以83比82领先，马刺连罚三球全中，小牛大好的势头戛然而止。

32.7秒，迪奥在弧顶命中一记关键的空位三分。最后5秒左右，埃利斯在邓肯的干扰下丢了一个必进的上篮。马刺终以93比89攻下一个客场，艰难地活了下来。吉诺比利得到全队最高的23分。恶战过后，他说：“我们知道会很难。这是NBA，这是季后赛，这是西部，很艰苦。”

马刺倚仗防守渡过难关，斯普利特居功至伟，他连续四场让诺维茨基得分不足20分，命中率只有38.5%。联盟中最传奇的得分手之一，被身高2.11米的巴西中锋削去了锋芒。

天王山之战，诺维茨基终显天王本色，末节一度8投7中；可到终场哨响时，他压根儿没占到便宜。针对诺维茨基移动速度慢的缺陷，马刺频频发动由斯普利特参与的挡拆，斯普利特在禁区内攻下14分，特别是最后一节，他连续两次打成2+1，单节斩获9分。诺维茨基承认：“你不能给邓肯或者斯普利特那些轻松的、没人防的上篮。”他心里一定清楚，斯普利特那些轻松上篮，基本全是他本人漏掉的。斯普利特拿到17分，刷新个人季后赛得分纪录，另有12个篮板、5次助攻。

帕克也创造了一个小奇迹。第四场那天是星期一，他在比赛里扭伤了左脚踝。到星期二夜里，未婚妻艾克塞拉·弗朗辛为他生下第一个儿子乔什，帕克拿冰块包着脚踝，喜为人父，他几乎整夜没睡。还好，儿子的降生令他兴奋不已，星期三的第五战，帕克前六分钟就攻下10分，全场23分，帮助球队以109比103胜出。“这对他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夜晚，”波波维奇说，“我想他的儿子比这场比赛更重要一点，可他两边都顾到了。”

赢下天王山，马刺重新掌握主动权，然而两天之后，他们在达拉斯输掉了最不该输的一场球，第四节丢了37分，让小牛完成逆转。总比分3比3，双方进入抢七，一场定生死。到此时为止，诺维茨基职业生涯还没输过抢七，4战全胜。

诺维茨基一定没想到，他们苦战六场，结果竟是逼出了马刺最好的状态。5月4日这天，帕克轰下32分，吉诺比利20分，邓肯15分，老哥儿仨加起来拿了67分，同时全队三分球24投10中，马刺最多曾领先31分，终以119比96大胜。诺维茨基说：“我不确定，他们有点儿时好时坏，或许我们把他们给惹毛了。”

从一开始，帕克和吉诺比利就轮番玩命往里杀，全队突破上篮拿了33分，其中帕克一人17分。德文·哈里斯说：“托尼就住在禁区里。”这个系列赛，马刺赢球的四场，场均突破得了30.3分；输球的三场，场均突破仅得9.7分。出局后，诺维茨基感慨：“我觉得系列赛打得越久，他们击破我们的防守就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2014年5月4日，NBA季后赛首轮第七场，帕克（白9号）突到篮下低手上篮。这一天，帕克光突破上篮就拿了17分，对手德文·哈里斯说：“托尼就住在禁区里。”

4比3晋级，马刺应该感谢小牛。七场大战，小牛在大部分时间都是那支更想赢的队伍。当马刺打得浑浑噩噩的时候，小牛痛扁马刺，跟马刺死抠细节，让马刺一刻不得放松。在后面的比赛里，马刺从中受益无穷。

等到尘埃落定，最较真的敌人往往是最惺惺相惜的朋友。

NBA进入控卫盛世，出色的、伟大的、神奇的控卫层出不穷。马刺淘汰小牛之前，开拓者率先闯进西部半决赛。他们首轮对火箭的第六场，在时间仅剩0.9秒而开拓者落后2分的情况下，二年级控卫达米恩·利拉德三分线外接球就投，压哨绝杀。第二轮开打之前，被问及利拉德的水平，帕克很有风度地表示：利拉德是“联盟前五的控卫”。

那么，帕克自己呢？

首轮打小牛，受对方防守和脚踝伤情的双重限制，帕克的总体表现并不好。若有人因此质疑他，那么对开拓者的系列赛就是帕克展现自己究竟有多好的舞台。开拓者试探性地用利拉德对位帕克，很快被证明是准备不足。帕克第一场就火力全开，攻下33分并助攻9次，马刺大胜开拓者24分。迪奥说：“今晚真就像是教科书式的马刺篮球。”ESPN一位记者接得妙：“那本教科书的第一章，一定全是帕克。”

马刺连赢开拓者三场，帕克三场平均得26分、助攻8.3次、投篮命中率52.4%，特别是利拉德主防帕克的时间，帕克的命中率接近60%。

与此同时，斯普利特像首轮掐住诺维茨基那样，让开拓者当家球星拉马库斯·阿尔德里奇大打折扣。前三场，在斯普利特防阿尔德里奇的时间里，阿尔德里奇的命中率只有32%。整个系列赛，阿尔德里奇仍然能拿21.8分，但命中率只有41.7%。

马刺五场晋级，赢球的四场平均净胜19.5分。

连续第三年跻身西部决赛，马刺这次的对手是2012年连胜四场淘汰过自己的雷霆。年轻而天赋过人的雷霆俨然是马刺克星，两队最近交手17场（含2012年西部决赛），马刺6胜11负，而这个赛季常规赛四次相遇，马刺一场都没赢。

雷霆不只拥有杜兰特和威斯布鲁克两大顶级得分手，而且禁区还有悍将瑟吉·伊巴卡把守。伊巴卡能跑、能跳，有身高、有力量，可以迫使对方改变进攻。马刺平时火力旺盛，一碰雷霆就常常出问题，根源就在伊巴卡能保护篮筐。一旦马刺的突破被掐住，外围三分就成为无源之水。

此次西部决赛冤家路窄，雷霆却未战先折伊巴卡。前一轮对快船的最后一场比赛，伊巴卡左小腿拉伤，第二天雷霆就宣布伊巴卡将缺席剩余的季后赛，这意味着打马刺，雷霆将失去这道最重要的禁区屏障。

事实证明，伊巴卡在或不在对这轮系列赛影响巨大。前两战，从邓肯到帕克，从吉诺比利到卡哇伊，都毫不仁慈地杀往篮下，撕扯，肆虐。第一场，马刺在禁区得分方面以66比32胜出雷霆一倍有余，要知道，常规赛四次交手，马刺在雷霆禁区内的平均得分不过是41.5分。第二场，马刺更是内突外投打出完美进攻，禁区内再取54分，三分线外丹尼·格林10投7中。圣城这两场球，马刺一场赢下17分，一场赢下35分，摧枯拉朽。

也许是恢复神速，或许是恼羞成怒，第三场转到俄城，伊巴卡突然决定复出。这不仅大大振奋了雷霆的精神，而且极为现实地控制了马刺在禁区内的作为。复出当晚，伊巴卡7投6中，拿下15分，抢到7个篮板，还盖了4个帽；而马刺的禁区得分回落到40分。

雷霆两连胜，像两年前西部决赛的进程那样，从2比0到2比2，势头又到了他们那边。

第四场的第四节，发生了一件本质上微不足道的小事：当时马刺落后18分，已经对比赛失去了控制，可身高1.91米的替补控卫科里·约瑟夫突然在伊巴卡头顶扣了个篮，还造成伊巴卡犯规。“听起来可能有点老掉牙，但那球有几分鼓舞人心，”邦纳说，“仅仅是看到有人迎着伊巴卡去，在他头上扣篮，还造了犯规——他改变了那么多投篮，盖掉我们那么多球，看到有人那样冲着他去，真是很不可思议。”约瑟夫大概提醒了马刺上下，伊巴卡只是个凡人，不是什么从天而降的铁金刚。

第四场和第五场之间那天，马刺所有人坐在一起看录像，波波维奇当着全队的面点了个名。“马蒂，”这是对马特·邦纳的昵称，“我想现在就告诉你，这样你有24小时做准备，好不犯恶心。第五场，你首发。”

邦纳还没什么反应，邓肯先拿手捂住脸，大声叹了口气。

波波维奇变阵，邦纳顶替的是斯普利特，两大三小改一大四小，这意味着邓肯要独守禁区。

这不仅是邦纳本赛季第一次首发，而且，马刺全年最常用到的20套场上组合里都没有邦纳的身影。外界猜到波波维奇可能要变阵，都判断他要把迪奥或者吉诺比利拿上来，谁也没想到，动的是邦纳。当然，邦纳首发很容易解释：他能投三分，总在外围活动，伊巴卡和他对位，就得从禁区跟出来，这给马刺创造了空间；与此同时，把吉诺比利、迪奥、斯普利特全留到第二阵容，可以后发制人。

变阵乍看效果不错，马刺第五场以7比2开局，但他们很快被追上并反超，邦纳在场其实并没占到多大便宜。后面的比赛里，马刺真正成功的是另一套更为人熟知的阵容：帕克、吉诺比利、卡哇伊、迪奥、邓肯。迪奥顶替斯普利特，同样具备一大四小的特色。

后来2015年总决赛，科尔执教的勇士同詹姆斯领军的骑士争夺冠军。前三场打完，勇士1比2落后。第四场之前，科尔28岁的助手尼克·尤伦凌晨3点给他发邮件，建议用前锋安德烈·伊戈达拉顶替中锋安德鲁·博格特首发，启用此后将被称为“死亡五小”的小个阵容。科尔同整个教练组讨论了尤伦建议的可行性，他透露：“我们谈了很多过去的历史，近年来的历史。NBA有些球队，特别是马刺，会在他们打得不好的系列赛中做出调整，变小，以打开空间。完美的例子，就是他们（2014年）打OKC（雷霆）的系列赛。”

波波维奇的变阵，对NBA其他球队的教练有着指导性的意义。

对雷霆的天王山之战，波波维奇还做出了另外的改变：不再让卡哇伊主盯杜兰特，让他改防威斯布鲁克，结果前一场随心所欲突破的威少，此役只杀到篮下4次。

马刺赢了，而且以117比89狂胜28分。很多原因可以用来解释这一结果，换防与变阵是最容易找的理由，可吉诺比利说：“我不觉得这是阵容的关系。今天，我们就是打得好，不管谁在场上。这才是关键。”

归根到底，马刺能赢这么多分的真正原因是：他们打得比在俄城更玩命，更具侵略性，也更整体。“我们回到了前两场打得有侵略性的比赛方式，”迪奥说，“从不错到卓越，这是波普一整年的要求，这是我们一整年的做法。出于某些原因，我们过去两场没有做好，但这一场我们做到了，而且是坚持了整场。”(www.chuimin.cn)

此消彼长。马刺凶狠起来，伊巴卡就变得不那么可怕。这场球，伊巴卡10投3中只得6分，抢2个篮板，盖2个帽。而马刺距离篮筐8英尺（约2.5米）以内的投篮，本场27投19中。

2014年5月31日，NBA西部决赛第六场，卡哇伊开场第一分钟就隔扣雷霆队防守悍将伊巴卡，为马刺客场晋级开创胜势。这天，帕克受踝伤折磨，下半时没有出战，但马刺加时苦战赢得了胜利。

波波维奇阐述了他信奉的基本篮球哲学：“一场比赛里头，真正重要的是执行力和韧性。你必须有执行力，你必须打得有热情。这就像迪恩·史密斯、拉里·布朗的老生常谈：打得比你的对手更努力、更聪明。”

马刺想彻底征服雷霆，现在需要去对手的地盘上赢一场球。如果这还不够难，那么，他们还将让出自己的主将——帕克。

第六场，帕克上半时打了19分钟，一伤再伤的左脚踝折磨着他，于是中场休息回更衣室之后，下半场他就没出来。约瑟夫顶替他的位置，组织进攻的任务则主要由吉诺比利来承担。形势严峻，但马刺撑了下来。

没有帕克的第三节，马刺打出37比20，将10分优势握在手里。吉诺比利全场只得15分，可其中有13分来自下半场。第四节结束前27.1秒，吉诺比利命中自己当晚唯一的三分球，让马刺以100比99领先，差点儿在常规时间获胜。雷霆把比赛拖进加时后，邓肯成为马刺最后五分钟的英雄。邓肯此役贡献19分、16个篮板，加时赛他拿到全队11分当中的7分，这7分当中又有5分是面对伊巴卡防守所得。

剩四十几秒的时候，马刺以108比107领先，雷霆获得绝佳的反击机会，结果卡哇伊抄落威斯布鲁克的上篮。回过头马刺进攻，邓肯错位打身高6英尺3英寸的雷吉·杰克逊，威斯布鲁克协防过来，有两次破坏邓肯进攻的机会，都没成功，只能眼看着邓肯转身后仰把球投进。19.4秒，110比107，用丹尼·格林的话说，邓肯这球是插进雷霆心窝的最后一匕首。

马刺终以总比分4比2淘汰雷霆。赛后给西部冠军颁奖，主持人请吉诺比利评价一下波波维奇这个赛季的执教，吉诺比利一本正经地回答：“It＇s okay.”（还行吧。）

连续两年打进总决赛，这是马刺此前从未做到过的事情。作为奖励，他们将再次遭遇迈阿密热火。接受电视采访，邓肯在镜头前给出承诺：“我们还有四场球要赢，这一次我们会做到。”

在NBA的各种传奇故事中，不乏一些古怪的花招。像波士顿王朝的“红衣主教”奥尔巴赫，曾被控诉在凯尔特人主场关掉客队更衣室的热水，还故意不开空调把球馆弄得很热，总之就是想尽办法让对手不痛快。

若干年后，2014年总决赛第一场坏掉的空调估计也将被写进类似的传说，记到波波维奇头上。比如在小牛打过八年球的杰森·特里就相信，空调出故障可能是波波维奇捣的鬼，因为以前他到圣城打比赛，也遇到过洗澡没热水、更衣室苍蝇多等怪事。波波维奇倒不怕被误解，自己还开玩笑，说那天赛前他在走廊上见到了球馆管空调的人，“我就让他们回家啦”，逗得记者们哈哈大笑。

6月5日这天，AT&T中心的空调系统坏了，馆内闷热无比，观众汗流浃背，球员更是备受煎熬。受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詹姆斯，上半时他就在场边抱怨：“他们想把我们从这儿烤出去。”最后一节，詹姆斯左腿抽筋，足足歇了7分钟。终场前4分10秒，詹姆斯上篮，拿到个人本场第25分，让热火追到92比94。可一落地，他左腿就疼得动不了，只能远远示意一下教练，热火急忙犯规停球，将其换下。决定性的四分钟，詹姆斯只能坐在场边看着，他想过要回场上，被斯波否决了。

高温并不只作用于热火，同样也作用于马刺。“这绝对是个因素，”邓肯说，“我想我们所有人都脱水了。这是一场重大考验，我们挺过来了，找到了赢球的办法。”邓肯10投9中拿到21分10个篮板，马刺以110比95大胜。

前三节5投全失的丹尼·格林在第四节一段不足两分半钟的时间里连取11分，其中包含3个三分球。格林描述自己的心态：“有时候球会进，有时候不会，我已经学着不去为此担心。投手就得投。”最后这节，马刺全队16投14中，轰下36分，单节净胜热火19分。

第一场和第二场之间有两天休息，AT&T中心有充足的时间修理他们的空调，波波维奇说：“希望我们付得起电费。”

詹姆斯因为抽筋上不了场受到一些嘲讽，他放出话来：“你们可以想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我，我星期天会在场，我不会躲起来。”这早早预示了一场爆发。

果然，星期天的第二场，詹姆斯攻得非常凶，还投得特别准。他22投14中，拿到35分和10个篮板，率领热火客场赢球。和一年前一样，热火输掉总决赛首场就立刻反弹，而在季后赛当中，他们已经连续13次输完球马上赢回来，坚决不连败。

马刺输得不难看，96比98，两分之差。不过赛后，波波维奇批评手下打得不够整体，比赛末段“球停住了”。这是圣安东尼奥2013—2014赛季的最后一声警钟。自那以后，不论比赛如何紧张，不管场面怎样被动，马刺的球再也没有停住。

第三场到迈阿密，首节有个球，卡哇伊推进到前场，在右路把球递给吉诺比利，吉诺比利又传往弧顶的斯普利特，斯普利特再转给左翼的米尔斯，米尔斯把球送到中距离的迪奥手里，随即空切，迪奥立刻回传球给米尔斯，并原地做了个掩护，米尔斯向篮下突破，搅乱热火的防守，最后一传，给中路空切的吉诺比利，吉诺比利上篮得手。短短8秒，马刺五名球员人人触球，其中两人各触球两次，而且除了一开始持球推进的卡哇伊，当中只有米尔斯运过球。后来，马刺一位助教在手机上重看这球，说：“球转移到另一侧，从禁区打出来，优质凶狠地空切，我们所做的就是这些。”

传球，传球，传球，相信你的队友，多传一次球，寻找更好的机会，从不错到卓越。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马刺打出一个不朽的半场：第一节，他们投篮15中13，其中三分球4中4，单节砍下41分；上半时，他们投篮命中率高达75.8%，刷新NBA总决赛历史半场纪录，拿到的71分，也是自1987年以来的NBA总决赛半场纪录；开场前21投19中，这19球有11个来自助攻，曾在马刺效力过的奥博托把这段时间球队的表现为“大师杰作”。

波波维奇说：“我想我们永远不会再有哪个半场投出76%的命中率了。”

热火对马刺的防守策略，和季后赛首轮的小牛全然不同，这主要是因为，热火拥有小牛无可比拟的移动能力。自詹姆斯、韦德、波什联手以来，热火近四年的防守一直以移动能力强、给球压力大著称，他们往往对控卫施压，对球夹击，努力制造失误和反击机会。针对这样的高强度防守，马刺一位助教说：“你必须让他们的防守为你花力气。通过转移球可以做到，因为球跑得比脚快。”

马刺第三场为何开局这么顺？从战略部署层面可以找出一个原因：波波维奇变阵，这回，终于把迪奥放到了首发名单中。“鲍里斯是个出色的、全面的篮球运动员，他能在攻防两端做好几件事情，”波波维奇说，“我们觉得我们可能需要这么做，才有最好的机会打出优质的篮球。”

结果证明，在热火面前，有迪奥的阵容才是马刺的最佳阵容。波波维奇后来解释：把迪奥放在场上，他相当于同时既用大个阵容又用小个阵容。这意味着，跟爱打小球的热火交手，马刺既应付得了热火的速度与攻击范围，又不失去自己的内线优势。

但这似乎解释不了“大师杰作”的全部。吉诺比利说得好：“这不是你能计划的。”你计划不出一节15投13中来，你计划不出两节71分来。

打完半场，马刺领先达21分。“没有什么魔术打法，”吉诺比利表示，“我们就是转移球，然后每个球都投进了。”

每球都进，略有夸张，可在卡哇伊身上，这是真的。第一节，卡哇伊5投全中，其中包括3记三分球，此外罚球也3中3，进账16分。

波波维奇不停地激励卡哇伊。电视镜头捕捉到，比赛暂停时有一个瞬间，老头儿反复用拳头捶打小伙子的胸膛。“他就在那儿打我。”卡哇伊赛后咯咯笑，“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就一直打我。”

波波维奇想让卡哇伊明白的在第三场之前就表达清楚了。总决赛前两战，卡哇伊各得9分，总计只出手14次，波波维奇不满意，明令他不要拖延主宰舞台的时间。

“见鬼去吧托尼！见鬼去吧蒂米！见鬼去吧马努！你打你的球！你才是老大！”波波维奇这样吼给卡哇伊听。

晚上吃饭，波波维奇在餐厅又碰见卡哇伊母子。波波维奇用手搂住卡哇伊的脖子，告诉他，球队现在是多么需要他。卡哇伊的母亲金·罗伯特森跟教练说：“你得给他开绿灯。”波波维奇回答：“绿灯早就开了。”

2012年8月，卡哇伊才打完新秀赛季，波波维奇就对外表示：“假以时日，他会成为马刺的脸面。”

2014年6月10日，NBA总决赛第三场的第二节，卡哇伊借助队友斯普利特的掩护，在左翼三分线附近跳投命中。这天卡哇伊13投10中，攻下职业生涯单场新高29分，帮助马刺大胜热火。从这一战起，卡哇伊连续三场得分上20，最终当选总决赛MVP。

三年多以后，在圣城效力的大卫·韦斯特说：“卡哇伊·莱纳德就是蒂姆·邓肯2.0。”波波维奇的预告果然变成现实。

一队之脸面，绝非一夜造就，何况马刺多年来深深打上了GDP的烙印。

卡哇伊最初的定位是外线防守专家，波波维奇给他设立的目标是“10倍鲍文”，而且明确告诉他：防守将决定你的上场时间。职业生涯第二年，卡哇伊开始能预判对手的套路，能根据不同的挡拆做出不同的反应。这时，他的平均上场时间已经超过30分钟。

马刺发现，对方球员面对卡哇伊时会躲着他，会急于传球，很少单挑他，更少背打他。J.J.雷迪克先后代表魔术、雄鹿、快船跟卡哇伊交过手，他说：“在其身高、力量、灵活性之上，这家伙是那——么——专——注。我不清楚他们给了他怎样的球探报告，可他清楚每一套打法，还不用休息。我还是会跑我的战术，会打得凶狠，会寻找我的投篮机会，可我不得不承认，他可能不会犯任何错误，我大概一节只能投一两个球，我必须接受这个。”

2013—2014赛季，卡哇伊首次入选NBA年度最佳防守阵容第二队。他还像过去那样，以防守为主，偶尔进个球。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波波维奇给他设立的标准又提高了一些，不只是扮演鲍文而已。

卡哇伊刚进马刺，助教英格兰德给他调整了投篮手形，只一年，他就完全适应了新动作。接下来，英格兰德把卡哇伊移交给另一位助教查德·福西尔，轮到福西尔重点照料他。福西尔的工作内容与英格兰德互补，主要负责提升球员投篮以外的进攻技术，具体到卡哇伊身上，就是试探步、背身单打、跳步勾手、底线后仰跳投等。

每天上午，马刺所有球员都要服用一片“维生素”——不是真正的维生素药片，而是每名球员各自需要打磨的技术。有些人的“维生素”包含罚球和底角三分，有些人的“维生素”包含干拔跳投，有些人的“维生素”包含勾手与转身。卡哇伊的“维生素”有一大把，因为包含了全部。英格兰德说：“他能做那么多，所以我们在他的维生素里放进了那么多。”每天吃哪片维生素，其他队友都由教练组指定，而卡哇伊的，教练们让他自己定。

卡哇伊的“维生素”始于底角三分，这也很像鲍文，但他的进攻天赋比鲍文强太多。福西尔和英格兰德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对他进行升级：运一步干拔跳投，科比式虚晃再穿越投篮，转身后仰跳投，诸如此类。“他是块海绵，”波波维奇说，“他吸收得非常快，而且他想要，他会持续变得更好。”

教练只能给方向提建议，真正的进步全靠自己下功夫。一名球员是不是真勤奋，欺骗不了教练，英格兰德后来2015年对记者说：“在很多届选秀里，你会听到说有人是个运动狂人，热爱体育馆。那是在大学或者高中。然后他们来了职业联赛，生活中就有了太多不同的选择。我对卡哇伊最好的褒奖之一，就是过了四年，他依然热爱球馆，你得把他从馆里拽出去才行。”

随着卡哇伊的进攻技术慢慢成熟，波波维奇也渐渐在比赛中给卡哇伊布置战术。

2013年总决赛最后两场，马刺输了，丢了冠军，可卡哇伊默默地打出了场均20.5分、13.5个篮板的惊人表现。

2014年总决赛，前两场过后，波波维奇唤醒了卡哇伊的攻击欲望。第三场，卡哇伊出手13次，命中10球，得到29分，这是他短短三年职业生涯的单场最高分。

时间剩1分35秒，马刺领先19分，胜券在握，波波维奇将帕克替换下场。这场球，帕克只得到15分，助攻也只有4次，而马刺以111比92客场大胜。通常，波波维奇会让帕克安静地回去球员席，不拿正眼瞧他；而这次，波波维奇把他拉到身边，无比认真地说：“非常棒的领导力。你没拿30分，但你超强的领导力，对球稳定又稳定的支配，鼓舞着你的队友。干得非常好。”帕克回：“这一轮我得相信我的队友。卡哇伊打得很棒。”

师徒这段对话被电视转播团队抓取并播放出来，担任现场解说的杰夫·范甘迪听完直呼：“哇，这真是太棒了。”

马刺赢下第三场，总比分2比1领先。第二天晚上，吉诺比利、迪奥、斯普利特再加奥博托，一起去了迈阿密市中心的意大利餐厅Il Gabbiano。一年前输掉第六场之后，波波维奇带全队去的就是这家。“我们以前来过这儿，”迪奥说，“我们不能为此羞愧。”

在丢掉冠军的地方赢回冠军希望，邓肯说：“我们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赢球。我们很高兴赢下了一场，但我们不想满足于此。”

2014年总决赛第四场之前，热火已经48场季后赛没有连败过，这个光荣传统，到这天算是破掉了。不只连败，他们还出人意料地在自己的地盘上接连惨败，前一战输19分，这一场输21分。

两场加在一起大胜40分，马刺创下NBA总决赛历史上客场净胜分最多的纪录。

第四场，马刺没有再投出荒唐的高命中率，可他们让热火第一节只拿17分，第二节只拿19分，前两节投篮命中率只有35.3%。波波维奇表示：“我想我们今晚在防守端做得比第三场更好。”

ESPN记者J.A.阿丹德的赛后文章这样开头：“现在圣安东尼奥马刺唯一没有比迈阿密热火做得更好的事情，是谈论马刺什么比热火做得更好。”

詹姆斯称赞马刺：“他们是一台大油量的机器，他们转移球非常棒。他们给你制造了那么多困难，如果你时间不是刚刚好，位置不是刚刚好，他们就会让你付出代价。”这话，的确比马刺自己说得更漂亮。

马刺手握赛点，战场转回圣安东尼奥。热火破釜沉舟，斯波变阵，将雷·阿伦调上来打首发，死拼开局。此前四场，包括热火赢球的第二场，首节均由马刺占据主动。斯波要改变这一局面，要用最能发挥詹姆斯优势的阵容来先发制人。这招很成功，第五场，詹姆斯首节攻下17分，热火前7分钟打出22比6。

斯波提前使用雷·阿伦的副作用是透支了第二阵容的战斗力。热火深度本就不如马刺，变阵解决了开局的问题，却给体能和延续性打上大大的问号。马刺千般不顺之时，波波维奇只是驱策手下继续“敲石头”。第一节中后段，双方进入阵容轮换，吉诺比利带领着卡哇伊、米尔斯、邦纳和斯普利特打出一波12比0。第二节中后段，仍以吉诺比利为首，马刺又打出一波17比2，反超比分。自那以后，他们再没落后，而且越赢越多，终以104比87取胜。

整个第五场，马刺伤人至深的两把匕首，一把叫吉诺比利，一把叫米尔斯，两人均为替补。米尔斯第三节轰进4个三分球，单节14分，全场进账17分；吉诺比利则收获19分，他在场的时间，马刺净胜21分。

第二节剩下不足三分钟时，有一次由守转攻，吉诺比利加速杀往篮下，右臂架开雷·阿伦，左手隔着波什劈扣。这球瞬间引爆了AT&T中心，观众全从座位上跳起来。“我想他吓到了每个人，”帕克说，“那可是个大号扣篮。”事实上，吉诺比利自己都吃了一惊，他说：“我不清楚是从哪儿来的，我一开始没计划这么干，但我起跳非常好，我心想：‘去你的，试试吧。’”

2013年总决赛，吉诺比利总体表现不佳，特别是最后两场失误过多，这是导致马刺落败的一个原因。2014年，他的身体更健康，他的投篮更稳定，他，更像曾经的吉诺比利。

2014年6月15日，NBA总决赛第五场的第二节，吉诺比利在反击中杀到篮下，左手隔着波什劈扣得分，引爆全场。帕克说这球吓到了每个人，吉诺比利则说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股爆发力是从哪儿来的。

从落后16分到大胜17分，马刺的逆转绝非吉诺比利的独角戏，他们五名球员得分上双，全队助攻25次。

反观热火，依然只有詹姆斯打出了高水平，他拿到31分和10个篮板；若将他排除出去，热火本场投篮命中率只有37%。

“他们是更好的球队，”詹姆斯输得服气，“这是他们在2014年成为总冠军的原因，团队篮球就得这么打。就是无私。大家都在移动、空切、传球，有机会你就投篮。一切为了团队，永远不在于个人。”

这是邓肯职业生涯第五个总冠军，他追平科比，成为后乔丹时代NBA夺冠最多的超级明星。而且，邓肯第一个冠军在1999年，第五个冠军在2014年，相隔15年代表同一支球队夺冠，这是联盟历史上的首例。

系列赛五场球，38岁的邓肯场均得15.4分，抢10个篮板，投篮命中率56.9%，他不是总决赛MVP。

系列赛五场球，36岁的吉诺比利场均得14.4分，助攻4.4次，投篮命中率50%，他也不是总决赛MVP。

系列赛五场球，32岁的帕克场均得18分，全队最多，另助攻4.6次，他照样不是总决赛MVP。

总决赛MVP，属于当年6月底才要满23岁的卡哇伊·莱纳德。

罗宾逊还在巅峰的时候，邓肯在他身边获得过总决赛MVP（1999年）；邓肯还在巅峰的时候，帕克在他身边获得过总决赛MVP（2007年）；如今帕克也还在巅峰，卡哇伊又在他身边获得了总决赛MVP。

卡哇伊当得起。

这届总决赛，卡哇伊职业生涯首次连续三场个人得分过20——第三场29分，第四场20分，第五场22分，而马刺三连胜。这三场平均下来，卡哇伊贡献23.7分、9.3个篮板、2次抢断、2次盖帽，投篮命中率高达68.6%。

系列赛五场球，卡哇伊场均得17.8分，他成为NBA历史上第六个没进过全明星就当选总决赛MVP的人。他说：“感觉就像一场梦。”

卡哇伊仍是马刺主防詹姆斯的人。和过往相同，马刺对詹姆斯的策略是放投不放突。为了不给詹姆斯突破，防挡拆的时候，他们大多数时间换防，即使被迫换成米尔斯去和詹姆斯对位也在所不惜。詹姆斯的个人数据漂亮之极，五场总决赛，他平均拿28.2分、7.8个篮板，投篮命中率57.1%，可这不足以倒转乾坤。

“这个系列赛，是一对一的个人篮球与整体的团队篮球之间的斗争。”迪奥说，“我很自豪团队篮球赢了。”

五场总决赛，马刺一共比热火多助攻51次。据统计，马刺场均传球353次，热火只有256.8次。不过吉诺比利说了句大实话：“并不是我们打得有多炫。跟他们交手，不这么打，我们得不了分。”

迪奥进首发是2014年总决赛的战略转折点，自那以后，马刺再没输过球。当热火给帕克压力，努力把球从帕克手中掏出来时，迪奥就成为马刺实质上的组织者。詹姆斯说：“基本上他们同时有四名控卫在场上，他们每一个都很活跃，他们都能创造机会，这对我们所有人是个挑战。”迪奥总决赛场均助攻5.8次，全队最高；而他在场的时间，马刺净胜74分，这对一个仅得6.2分、投篮命中率只有36.4%的球员而言，简直不可思议。

迪奥首发与卡哇伊爆发节奏同步，二者共同发挥作用，推动马刺在后三场打出NBA历史罕见的高水平——场均得107.3分，净胜热火19分，投篮命中率54.2%。NBA新任总裁亚当·萧华赞赏这样的马刺篮球，在把奥布莱恩杯递到霍尔特手中之前，他下了这样的论断：“圣安东尼奥马刺队，你们向世界展示了这项运动有多美。”这种美，对手也沉醉。波什说：“他们打出了我所见过的最好的篮球。”

2014年历史性的成功，源自2013年历史性的失败。2013年痛失冠军，马刺并未沉溺在时运不济的消极情绪中，而是理智地审视一切，努力寻找答案：我们究竟为什么会输？得出的重要结论是：我们小球打得不够好。

2013年总决赛的战略转折点是热火变阵，迈克·米勒取代哈斯勒姆首发，斯波把一大四小的阵容贯彻到底，极少再用两大三小，结果詹姆斯、韦德得以解放，热火逃出生天逆转夺冠。

2014年NBA总决赛第五场快结束时，马刺大比分领先，总冠军已是囊中之物。主力们全被换下，邓肯与米尔斯动情拥抱，吉诺比利紧握双拳迎接着兴奋大叫的帕克。前一年失冠的痛楚，到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2013—2014赛季，马刺认清：要把失去的夺回来，要冲破热火这道关卡，就必须进一步做出改变，必须打出更好的小球。因此这一年，波波维奇教练组致力于推动这样的转变，迪奥和米尔斯的角色变得重要起来。到2014年总决赛，马刺打的就像是另一种篮球。

更快，更准，更流畅。更为出色的小球。

时隔一年的翻转，马刺给世界最重要的启示或许就在这里：别把一切都推给命运，你仍有机会改变现实。

第五场最后两分钟，冠军又一次近在咫尺。这回，再无意外。球馆内欢声雷动，马刺教练组却静静的，其中一位后来回忆：“全坐下了，没有一个说话。彻底安静，直到结束。”这个赛季，他们再无工作要做，他们已经圆满。

终场哨响，波波维奇领头向对方将帅一一致意，球场很快变成了欢庆的海洋。波波维奇短暂地回到场边的椅子上，目睹着眼前美妙的一切。他低下头，揉揉眼睛，搓搓脸颊，摸摸额头。他没让镜头拍到泪水，但这一刻，65岁的波波维奇百感交集。后来在人群中，他看见小将军约翰逊，两人深情相拥。小将军说：“对去年发生的一切，那些痛苦、挫败、愤怒，你可以感受到，他全都释放出来了。”

一年前的惨痛，成为此刻荣耀的注脚。邓肯说：“It makes last year OK.”这次登顶的喜悦，让去年的失落变得还好，因为——

我们又是冠军了啊。

2014年冠军颁奖仪式结束后，马刺全体集中在领奖台边拍摄合影，胸中畅快溢于言表。前排从左往右依次为卡哇伊、帕克、邓肯、吉诺比利、米尔斯；第二排从左往右依次为迪奥、邦纳、约瑟夫、丹尼·格林、贝恩斯、贝里内利；第三排从左往右依次是奥斯丁·戴耶、杰夫·艾尔斯、斯普利特。

2014年6月15日，夺冠之后，更衣室里，38岁的邓肯怀抱着自己第五座NBA总冠军奖杯，沐浴在香槟雨中，幸福如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