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的第8章|NBA名帅波波维奇带领吉诺比利斩获巅峰成果

马刺王朝

When nothing seems to help，I go look at a stonecutter hammering away at his rock perhaps a hundred times without as much as a crack showing in it.Yet at the hundred and first blow it will split in two，and I know it was not that blow that did it--but all that had gone before.

好像一切都无济于事时，我去看一个石匠敲石头。他敲了大约一百下，石头上连条缝都没有，而第一百零一下，石头裂成两半。我知道让石头裂开的不是最后那一击，而是前面每一击。

这段话出自美国新闻记者、纪实摄影家、社会改革家雅各布·里斯之手。里斯1914年辞世，那时世界尚无NBA。

从2002年起，里斯就成为圣安东尼奥马刺的守护神，他的“石匠哲学”被印作各种版本——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斯洛文尼亚语，等等——镶在镜框中，挂在马刺更衣室及走廊墙上。

“石匠哲学”是波波维奇从里斯的书里读到的。波波维奇说：“这比什么‘团队中没有自我’‘赢家从不放弃’之类的废话要有意义多了。”

有一回，波波维奇同前辈查克·戴利一起吃饭。戴利比波波维奇年长18岁，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成为NBA名帅，指挥底特律活塞“坏小子军团”两夺总冠军，还在1992年担任了那支开天辟地的“梦之队”的主教练。和波波维奇吃的这顿饭，是戴利结的账，波波维奇有得吃还有得拿。

他拿到的是戴利发自肺腑的建议。戴利说：“我应对某些球员和某些情况，做得特别好的地方，是无视。”

波波维奇不知道，1992年戴利带梦之队，教练组头一次开会，戴利有两位从大学来的助手，一个是后来同样大名鼎鼎的“K教练”迈克·沙舍夫斯基，另一个是2002年他加入马刺教练组的P.J.卡莱西莫。那时，戴利交代他俩的头一件事情，正是后来分享给波波维奇的同样建议：学会无视。

长期以来，戴利意识到，球员总会发教练的牢骚，总会为女人争论，总会卷进不必要的争吵，甚至会拔拳相向。看到这些，他就提醒自己：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当他们打篮球时，绝大部分时间是团结对外的。

“你必须无视一些东西。”是为戴利执教经验之精华。

2002—2003赛季，波波维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认同戴利。多年来，波波维奇一直依赖老将的冷静与智慧，而这一季，他不得不更多地倚仗一条条年轻的腿和一颗颗奔放的心。20岁的托尼·帕克、24岁的斯蒂芬·杰克逊、24岁的斯比迪·克拉克斯顿、25岁的马努·吉诺比利，纷纷在队里扮演起重要角色，大大提升了马刺的运动天赋；但他们也在不断犯错，通过犯错来学习。

“以我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背景，要像（戴利）那样无视，挺难的，”波波维奇坦承，“可我真的有试着认真那样做。”

帕克是NBA速度最快的后卫之一，而波波维奇最欣赏他的地方却是超出他年纪的成熟。“他刚来这儿的时候才19岁。”波波维奇回忆，“有一天，我发现他找了房产经纪人，看了房子，买下来，装修完，办理抵押，弄完整个合同。他19岁就干了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我在那个年纪能不能找得到出城的路。”

职业生涯第二个年头，帕克比新秀赛季进步了不少。他打满82场常规赛，平均每场得15.5分，成为队中仅次于邓肯的二号得分手，另送出5.3次助攻。邓肯评价这个小老弟：“他之前经历了一些成长的痛苦，有些起伏，这是可以预期的。但他成长得非常快，以惊人的速度学习着。”

斯蒂芬·杰克逊变成帕克的后场搭档，有点儿大势所趋。赛季初，33岁的史蒂夫·史密斯仍被赋予先发得分后卫一职，但很多人都清楚，史密斯老化的膝盖可能支撑不了长期消耗，因此波波维奇一早让杰克逊做好打更长时间的准备。结果二十几场过后，波波维奇就让杰克逊取代了史密斯，坐稳主力位置。杰克逊的三分投射常常在关键时刻给马刺带来惊喜。

2003年6月15日，马刺主场夺冠，吉诺比利（左）和帕克（右）捧着冠军奖杯合影。这对年轻后场搭档的加入，为马刺注入了活力与创造力，他俩很快将成为邓肯最不可或缺的战友。

在被NBA正式接纳之前，斯蒂芬·杰克逊曾辗转于海外，打过澳大利亚、委内瑞拉、多米尼加等多国职业联赛。他1997年就在NBA选秀第二轮被太阳队选中，到2000年才从篮网队得到一份合同，2001年加入马刺队。杰克逊表示，自己是在波波维奇手下才找到了自己该有的纪律性，“我想波普可能是唯一能控制住我的人。我知道很多时候我的情绪会跑错方向，但波普帮我控制住了。我想我需要在波普身边待着，因为他让我成为一名更好的球员。”

和史密斯一样，罗宾逊的健康也是个隐患，这意味着马里克·罗斯变得重要起来。罗斯与邓肯同年来到圣安东尼奥，在这儿待到第六个年头，28岁了。他身高只有6英尺7英寸（2.01米），在内线球员当中算是矮个儿，但身体结实、活力充沛，每每替补出场，总能抢到重要的篮板，再适时拿些分数。自2003年1月下旬起，由于罗宾逊偶尔缺席，罗斯的上场时间日渐增加，得分开始频繁达到两位数。到常规赛结束时，罗斯的赛季场均得分来到10.4分，刷新了个人生涯纪录，也在队内超越了罗宾逊。

至于吉诺比利，此时仍在波波维奇的苛责中摸索。他诡异的传球、妖娆的上篮，加上玩命的防守风格，还有那股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奇妙劲儿，深受圣城人民喜爱。40岁的凯文·威利斯，在联盟中打拼到第19个年头，2002年夏天与马刺签约之前已为六支不同的球队效力过，见多识广，如今却惊叹于吉诺比利的一举一动。和这阿根廷菜鸟同时在场，由守转攻，威利斯人老腿不老，狂奔在前，吉诺比利竟能从将近20米开外送出击地球，精准地传到威利斯手中。直到2016年威利斯还说：“马努是我有幸交手过、见到过的球员里头，最令人沉醉的一个。”

相处几个月，到常规赛后期，波波维奇慢慢适应了吉诺比利的胡作非为。不过，当吉诺比利拉开架势要给威利斯传那种高难度球时，波波维奇还是会下意识地大叫：“不！不！”等球完美抵达威利斯能舒服接到的高度，波波维奇才弯下腰开始乐。波波维奇说：“他一那么干，我立刻就想到‘魔术师’约翰逊，那是我所知唯一能传出这种球的人。”

2003年2月20日，马刺客场打小牛。第四节，马刺正拼命追分，吉诺比利突然决定尝试一下720度环绕妙传。他拿球在腰间绕了差不多两圈才传出去，吓到了每一个人，包括他想传的队友布鲁斯·鲍文。

“我们唯一的阻碍是试图找到界限在哪儿，怎么样是太过分，”波波维奇如是说，“可为了让这孩子达到最高水平，我不能打断他太多，免得他失去那种创造力。”

吉诺比利察觉得到教练的纵容，他说：“（波波维奇）从未真正禁止我做任何事情，我只是有时候会吓到他，可我真的完全不考虑这些呀。如果我什么时候穿个裆，或者传个疯狂球，那是因为我有信心能做到。”

这一切，全在素以严厉保守著称的波波维奇眼皮子底下发生。他的耐心，他的宽容，为他赢得了第一座NBA年度最佳教练奖杯。

最佳教练和最佳教练还不一样。科尔以前在芝加哥为菲尔·杰克逊打球，后来到了圣城，他说菲尔那套禅宗哲学在经常搞出肥皂剧的公牛队里十分奏效。波波维奇就完全不同——“波普要直截了当得多，你所见即所得，他不会把你的脑子搞乱，他不会玩心理游戏。”

年轻人渴望教练的认可，老油条则更懂得分辨教练的好坏。

威利斯非常庆幸能在职业生涯末段来到马刺，他真诚地表示：“我跟波普说了，我多希望让他执教十年，那我已经会是名人堂球员了，我可能会赢三到四个冠军。”

每年训练营开始之前，波波维奇都会和邓肯先碰面，讨论讨论有关新赛季的打算。

2001年，波波维奇对邓肯说：你该去拿MVP。

2002年，除了和过往一样确立打倒湖人、争夺冠军这些团队目标之外，波波维奇还给邓肯提出一项新任务：不要满足。

不要满足。进联盟第二年你就得过冠军了，可是不要满足；上个赛季你也当上年度MVP了，可是不要满足；你已经是个非常伟大的NBA超级明星了，可是不要满足。

邓肯没有满足。相反，因为2001、2002连续两年在季后赛输给湖人，邓肯很不痛快。这并不容易察觉，连天天在一起的队友都很难从他脸上看出来，但他就是不痛快。夏天休赛期，科尔回归马刺，8月初走进球馆，发现邓肯已经在那儿练习了，他没给自己放多久的假。

2002—2003赛季的前两个月，由于阵容在磨合、新人在适应，马刺的状态起起伏伏。到2002年最后一天，他们的战绩仅为19胜13负，远不及同属得州的小牛风光。小牛这个赛季以14连胜开局，带着25胜5负的骄人战绩进入2003年，风头一时无两。马刺队中唯一稳定的是邓肯，他继续在攻防两端扛起重担，他劈扣，他转身，他打板，他用尽全身本领，去进攻，去防守，去一柱擎天。

2003年5月，邓肯（左）连续第二次当选NBA年度MVP，波波维奇（右）则首次被评为NBA年度最佳教练。马刺在2002-2003赛季强盛已极，最终几乎收获了一切。

从1月份起，马刺开始找到赢球的感觉，特别在客场展现出非凡的韧性。1月24日在盐湖城，邓肯最后几秒单打前辈卡尔·马龙，底线翻身跳投，压哨绝杀。随后，自1月底到2月中，马刺有一段连续九个客场的魔鬼之旅，结果除了首战败给森林狼外，后面八场全胜。常规赛后半段，马刺奋力追赶小牛，他们赢下最后38场当中的32场，将总成绩锁定在60胜22负，和小牛打平，凭借和西部球队交手的成绩优势，马刺确立了西部头号种子的身份。

在这个马刺先抑后扬的赛季里，邓肯出战81场，平均每场得23.3分，抢12.9个篮板，助攻3.9次，盖帽2.9个，投篮命中率51.3%。年度MVP评选，他力压加内特、科比、麦格雷迪、奥尼尔等当世英雄，成为NBA历史上第八位蝉联该奖的人。雄鹿队主教练乔治·卡尔又一次用夸张的口吻盛赞邓肯：“你再也没法胜过这个队了，你再也没法跑过这个队了，邓肯是允许所有这些发生的基础。”

邓肯26岁，正处在自己运动生涯的巅峰。如今他身边不再满是能够引领他指点他的兄长，倘若他对身边年轻的队友们没有信心，马刺依然没法争夺冠军。波波维奇这个赛季对邓肯的要求是去领导，去当老大。波波维奇说：“蒂米绝不想永远把赢得比赛或是打进关键球的责任推给别人，他觉得责任在自己，这非常好。不过，要完成最后一步——他已经做到了——他明白必须相信队友，所有伟大的超级明星都是这样做的。”

邓肯连续当选MVP，也继续入选NBA年度最佳阵容第一队和最佳防守阵容第一队。在他身边，吉诺比利入选了新秀最佳阵容第二队，鲍文入选了最佳防守阵容第二队。

31岁的鲍文已经连续第三年在防守上受到联盟认可。对他而言，2002—2003赛季有另一件事情更加特别：他成了NBA的三分王，赛季三分球命中率达44.1%。

在NBA，鲍文从不以得分见长。如果靠进攻吃饭，他根本进不了NBA。

布鲁斯·鲍文1971年出生在美国加州，有个并不美好的童年，父亲酗酒，母亲吸毒；父亲会拿他发电话本挣的零花钱去买酒，母亲会把家里的电视机卖掉去换可卡因；他每天都不知道自己下一顿饭在哪吃，下一个觉在哪睡，母亲会把他往各个亲戚朋友家里送。

运动或许是鲍文成长中唯一的寄托，他起初最爱的是棒球，后来身高猛长，便开始专注于篮球。鲍文打篮球打出了点名堂，成为当地一所高中校队的明星，又在加州州立大学富勒顿分校打了四年，其中最后一年成为球队得分王。

1993年大学毕业，鲍文有了NBA选秀的参选资格，可是没有球队要他，因为NBA根本不缺他这个水平的得分手。鲍文只好前往海外，先打打法国篮球联赛，再回美国打打CBA（大陆篮球协会），然后又去法国。他在异国他乡十分孤独，常常对着录音机说话，记录下自己的生活。但在法国联赛他很会得分，能突破，能抢前场篮板，能打反击，一场球能贡献30分上下。少年帕克那时见过他打球，一直记得他是个得分手，以至于在圣城刚成为队友时，帕克根本不敢相信鲍文身上的标签会是防守专家。

1997年3月，鲍文终于从迈阿密热火得到一份NBA的10天短合同，他让执教热火的名帅帕特·莱利看到了想要的东西：防守。1997—1998赛季，鲍文正式被NBA接纳，代表波士顿凯尔特人征战一整年。2000—2001赛季，鲍文又在莱利手下得到赏识，打上热火队的先发，这年他首次入选NBA最佳防守阵容第二队，也吸引了马刺的目光。

鲍文回顾自己的职业篮球路说：“我去法国，我学着得分；我去CBA，学着得更多分；我终于进了NBA，就学着防守，结果我就靠这个生存了。”

2001年签约马刺后，身高6英尺7英寸（2.01米）、体重200磅（91公斤）的鲍文成为圣城铁打的主力小前锋，只要上场就一定首发，直至年满37岁。“他脚下真的很快，手上也很敏捷，”队友罗斯说，“他有防守的天赋，有防守的心，有防守的愿望。布鲁斯想防守，他把对方最好的球员带离比赛，他让对方要比平时多出手10次才能拿到那些分数，这是很大的差别。”

进攻却不一样。在NBA级别的比赛里，鲍文控球不行，不能自己创造得分机会，马刺节奏又慢，没有太多反击，他只好当个定点投手。实际上，鲍文的投篮水平也很糟，可在马刺，他找到了帮助球队的办法：底角三分球。由于禁区里的邓肯总能吸引包夹，鲍文在左右两个底角可以获得大量空位，因此他苦练底角三分球。一招鲜，吃遍天。2002—2003赛季，正是这些稳定命中的底角三分，将鲍文推上了全联盟三分球命中率的榜首，力压雷·阿伦、迈克尔·里德、韦斯利·珀森这些神投手。

篮板，一定有人偷偷换掉了SBC中心的篮板。如果不是自己主场的篮板作对，马刺2003年的季后赛不会开始得那么尴尬。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晴朗下午，太阳队先由前锋阿马雷·斯塔德迈尔命中一记弧顶打板三分，将比赛拖进加时；接着又由当家球星马布里在跑动中完成打板三分绝杀，加时取胜。96比95，西部八号种子客场取得季后赛首轮开门红。

不过接下来两星期，马刺展现了出色的反弹能力，六场送太阳出局。

然后，冤家路窄，再逢湖人。

三连冠到手之后，湖人在2002—2003赛季乏善可陈。奥尼尔把休赛期要动的大脚趾手术拖到新赛季训练营快开始时才做，养伤耗去常规赛前12场，导致球队从赛季一开始就陷入泥潭。前30场打完，湖人战绩仅为11胜19负。2003年春，菲尔·杰克逊又因肾结石首次缺席比赛。凭借科比的个人得分表演，他们才打出50胜，排名西部第五。

当然，拥有奥尼尔和科比的队伍从来都不好对付。上一个系列赛，加内特领军的森林狼一度2比1领先湖人，结果“OK组合”后三场平均拿60分，湖人连赢三阵晋级。考虑到湖人与马刺过去两年的交手情况，在西部半决赛开始之前，外界还是看好湖人更多一些。

系列赛第一场，科比就取下37分，奥尼尔也打出24分、21个篮板的豪华两双，但马刺挺住了。科比的37分是用38次投篮换来的，马刺承受得起。邓肯贡献28分、8个篮板、7次助攻，22投只有10中，丢了6个罚球，可他得到了足够的支持，马刺以87比82取胜。

第二场，奇特的事情发生了：邓肯只出手10次，仅得12分，湖人却被鲍文打得找不着北——没错，鲍文！这位基本没有主动进攻能力的外线防守专家，一次次将队友送到他手中的球扔进篮筐，全场12中10，三分线外8中7，进账27分，其中大部分来自两个底角。马刺赢得比首战轻松许多，114比95。

卫冕冠军不会轻易被打倒。回到洛杉矶名流云集的斯台普斯中心，“OK组合”意气风发，科比一场39分，一场35分，奥尼尔两场加起来拿下50分、33个篮板、13次助攻、7个盖帽，系列赛总比分被扳平。“湖马会”似乎在重演旧故事，MVP邓肯再次独木难支。

不同的是，邓肯这回信心十足，他说：“经过过去几年，我们成长了许多。以往这些年，湖人连拿10分、12分，我们头就垂下来了；而现在，我们还坚持着比赛策略。”

第四场和第五场中间那一天，上午投篮练习结束时，马刺全队围在一起，波波维奇让大伙儿回想一下训练营第一天：“如果有人说，‘你们这个赛季会赢下60胜，你们第五场在主场，2比2对湖人，你们是想拿下它，还是想扔掉它？’你们当然想拿下。我们队这么年轻，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能干一点真正酷毙的事情。那咱们就去干吧！让我们瞧瞧，是湖人更想再拿一个冠军，还是你们更想从他们手里拿走。”

波波维奇的演说鼓舞人心，可他也一定想不到，接下来的第五场竟那么有戏剧性。马刺继前一场领先16分被湖人逆转后，这一夜差点酿成更大的惨剧。

前两节，他们矛尖盾硬，攻防俱佳，半场领先18分。到第三节剩两分半时，马刺优势达25分之多。这主场天王山守得似乎有点轻松。直至第三节最后半分来钟，科比连中两记三分球，湖人追到64比80，带着希望迈进末节。

困兽已现獠牙，马刺尚不自知。赛后总结，波波维奇认为自己手下第四节有些懒散，进攻流于单打独斗，没能很好地转移球。这边投不进、传不好、防不住，那边却是科比火力全开，内突外投，三分嗖嗖地中。49.1秒，科比扔进个人本场第五记三分；19.7秒，奥尼尔篮下二次进攻打进加罚；湖人犯规停表，斯蒂芬·杰克逊两罚一中；14.7秒，湖人追到94比96，竟然有了绝杀的机会。

最后一击，科比突到底角，鲍文死贴不放，科比传了。左翼三分线外，罗伯特·霍里接球。

当球离开霍里的指尖，时间好像变慢了，SBC中心近两万名观众全部屏住呼吸。

斯蒂芬·杰克逊看着那球，心知要坏，“我怎么想？噢，不！”

波波维奇也认为不妙：“感觉心脏往下一沉，沉到肚子里。”

不就是一个绝望的投篮，马刺为何如此惊恐？

“那可是（霍里的）投篮，我们以前都见过。”波波维奇说。

从早期为火箭队效力开始，霍里就常在季后赛投中这种大心脏关键球。1995年西部决赛，第一场最后几秒，是他的跳投杀死了马刺。2002年西部决赛，打国王第四场，又是他的压哨三分又让湖人死里逃生。

“他一出手，我就想起了萨克拉门托那球，”罗宾逊说，“我心想，‘拜托别进啊’！”

科比已经准备庆祝了，他说：“看上去是完美的弧线、出色的旋转。看上去就是要进。”

球飞向篮筐，砸中后沿，撞到前沿，又撞回后沿，弹起，落下，没进。罗宾逊双手死死抓住篮板球，生怕再有什么意外，霍里则懊恼得直蹦。

“今晚之前，他投进过那么多次。”科比说，“如果下一场他再有这样的机会，我还是会传给他。”

霍里这年季后赛似乎失去了三分线外的神奇。算上最后这记潜在的绝杀球，他第五场三分线外6中0。前五场加起来，15中0；整个系列赛，18中0。

马刺险胜，他们有一个机会能把湖人终结在洛杉矶。

能做到吗？

蒂姆，能吗？

这个系列赛刚开始时，邓肯正式领取第二座年度MVP奖杯。奥尼尔不服气，他认为邓肯不配。打到第五场，科比在最后13分钟里独取19分，奥尼尔说MVP应该给科比。

面对湖人，邓肯确实常常在末节后继乏力。五场下来，邓肯第四节合计20投仅5中。湖人一收缩，邓肯就很难在禁区里得到空间，只能支配球，为队友创造机会。整个系列赛期间，波波维奇时常跟邓肯坐在一起研究录像，聊聊哪些细节可以做得更好。波波维奇看到了变化，每当暂停结束球员们往场上走时，邓肯是那个会跟每位队友确认是否做好准备的人。波波维奇说：“他一直是个专注到不可思议的领袖。”

然而，有些壁垒，必须自己去攻破；有些敌人，必须亲手去击倒。

第六战，是真正属于邓肯的比赛。在对手的地盘上，邓肯首节就打得坚决、打得主动，玩霍里于股掌之上，单节斩获15分。第三节，菲尔被迫提前拿奥尼尔去防邓肯，两大巨星正面摊牌。此前几场的第四节，奥尼尔总让邓肯攻得很艰辛，波波维奇告诉邓肯，别再往后躲着奥尼尔，要迎着他上，邓肯照办。这回邓肯丝毫不落下风，也像打联盟中其他对手那样，这边一个低手上篮，那边一个跳步勾手。他不仅拿下马刺的连续11分，而且两次造成奥尼尔犯规，把奥尼尔打到四犯下场。就在那段，马刺将比分拉开。邓肯此役25投16中，得37分，抢16个篮板，助攻4次，盖帽2次，成就了职业生涯一场经典。

主将英武，三军用命。

湖人第五场的疯狂反扑被波波维奇称为“上帝之恐惧”。到斯台普斯，波波维奇告诫手下：把第六场当作第七场来打。

鲍文死死缠住上一场威风八面的科比，让科比仅得20分，失误7次。吉诺比利可以想象科比的体验，他说：“如果布鲁斯整个系列赛防我，我会累死的。他无处不在。他就像一只苍蝇，你可以（伸手打），可他总会回来。”

罗宾逊和罗斯也是这样，他们用尽全力死扛奥尼尔。奥尼尔拿到31分10个篮板，但下半场只有10分。第四节，和奥尼尔对位的任务交给威利斯，老牌硬汉不辱使命。有一球帕克罚球失手，是威利斯补篮得分；还有一球帕克三分不中，又是威利斯从奥尼尔面前跃起补扣入筐。“他是头野兽，”帕克说，“我真为他开心，他说过很多次他有多想在沙克面前打好。”

帕克也十分出色。第一节有一球，因为退防不及时，帕克对投三分的费舍尔犯规，让费舍尔打成3+1。波波维奇叫暂停，劈头盖脸痛斥帕克，骂到帕克不敢拿正眼瞧他。帕克的回应是继续犀利地攻击，他全场贡献27分。波波维奇说：“有些时候我对他会相对严厉一点，有的人觉得安抚更合适一些，而我选择另一种方式，因为迅速成熟很重要。对我们来说，尤其如此。我想这很奏效。我认为他今晚思想上很坚强，我非常为他骄傲。”

2003年5月15日，NBA西部半决赛第六场，邓肯晃开奥尼尔（左），在霍里（右）的注视下攻击篮筐。这一战，邓肯25投16中，得37分，抢16个篮板，正面击败奥尼尔，带领马刺终结了湖人的三连冠。

还有吉诺比利，出现在马刺需要他的每一个地方：飞身冲抢进攻篮板；换手运球突破科比，面对奥尼尔迈开欧洲步上篮——那时候美国人还搞不懂什么欧洲步，电视解说员只能含糊地称之为“神奇的假动作”；锦上添花的三分球。

马刺第三节掌控了比赛，再没被湖人追上过。下半场，他们将湖人防到投篮命中率只有33.3%，其中第四节只有28.6%。罗斯说：“我们第三节刚一露面就闻到了血、看到了血，于是我们果断动手。”

终于，结束了，三连冠的紫金湖人倒下了。(www.chuimin.cn)

罗斯独自站在禁区里，抬头看了一眼记分牌，确认比分是110比82，马刺真的赢得了胜利，他笑了，蹲下身，垂下头。“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希望、期盼、祈祷着这一刻，”他说，“当它终于到来，我必须要花个一分钟，好好感谢一下上苍。”

两年之前，奥尼尔将马刺损为WNBA球队，这天赛后，他认同马刺是那支“更好的球队”。事实证明，他2000年怂恿邓肯去东部，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有时候，史蒂夫·科尔会在鞋面上给自己写备忘。一旦投不进球，或者开始丧失自信——这是投手身上最糟糕的事情，等同于外科医生做手术时突然发抖——科尔只需要低头往脚尖看，就能看到自己用黑色墨水写的两个字母：FI。

球开打，要上场，科尔会小小声地重复自己的备忘词。

一旦怀疑的情绪爬上心头，他会更夸张一点，像高中时老朋友建议的那样，走到球场中央，向观众举起双臂，伸出中指。当然，他不用真正这样做，只在心里想象就够了。“我需要提醒自己：别琢磨，投就好。”科尔解释，“你得想办法失去自我意识。作为一名投手，如果你忸忸怩怩，那就完蛋了。”

科尔是那种纯投手。正如他所言，纯投手们大多想达到那种无意识的状态——放空，不想，抬手就扔，进不进另说。

2003年季后赛期间，37岁的科尔老管自己叫“特德”，这是向波士顿红袜队传奇球员特德·威廉姆斯致敬。特德2002年过世，其遗体没有火化，而是被儿子冷冻了起来。科尔在NBA打到第15个年头，现在季后赛鲜有机会出场，境况的确有如“冷冻”。

1999年帮助马刺夺冠后，科尔又在圣城打了两季，2001年夏天被当成筹码送去波特兰换了史蒂夫·史密斯。过了一年，马刺再度与开拓者交易，又把科尔换了回来。2003年5月29日，当马刺需要一个奇迹时，波波维奇把科尔从冰库里捞了出来。科尔跑上场，活动活动筋骨，去了去冰，然后把马刺投进了总决赛。

2003年6月13日，NBA总决赛第五场，37岁的科尔（右二）在第四节关键时刻再立奇功，吉诺比利（右一）、邓肯（左二）与之欢庆胜利。此前西部决赛第六场，科尔三分线外4中4，投出一场经典逆转。

那是西部决赛第六场，在达拉斯美航中心，马刺打得糟透了。小牛实际守的是联防，这严重困扰着邓肯及其队友。马刺外面投不进，里头没空间，打到第三节剩不足4分钟，他们才拿48分，落后小牛15分。而且帕克食物中毒，身体虚弱，此役仅上场13分钟。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说，波波维奇用科尔，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后来大方承认这“完全是无计划的”。在此之前，科尔2003年季后赛一共只打过13分钟球，在很多人心目中，他的球员生涯已经结束了。

但科尔终究是科尔，那个顶尖的纯投手。退役的时候，他的三分球命中率45.4%高居NBA历史第一（且保持至今）。他随乔丹拿过总冠军，在总决赛投进过制胜球，他至少知道要如何把球送进篮筐。

果然，两分钟后，科尔就在左底角命中一记三分球，这是他将近一个半月以来在比赛中投进的第一球。科尔说：“那第一球投进，我心想，这可能会是我的夜晚。”

第四节，科尔在弧顶得到空位，又中一记三分，马刺已经追平。下一次进攻，邓肯又在禁区内吸引包夹，小牛全线收缩，科尔再次被放空，第三记三分命中，马刺取得自首节以来的第一次领先。

还没完。一分多钟后，小牛全明星控卫史蒂夫·纳什最后一次抛下科尔去夹击邓肯，邓肯耐心地等着纳什靠近，随后将球分出。科尔在右翼接球，听着满场球迷的哀号，第四记三分出手。

再中。马刺79比71领先，此后再没给过小牛机会。

其实在马刺疯狂追分的那段时间，科尔并非唯一的英雄。斯蒂芬·杰克逊也在不停地投进三分球，他整场拿到24分，不比科尔的12分含金量低。但科尔4中4实在破坏力巨大，小牛被投懵了，怎么防都是错，进攻也跟着失常。马刺打出一波23比0，最后一节马刺得34分，小牛只有9分。

终场比分90比78，马刺逆转大胜。科尔在场的13分钟，马刺净胜21分。“这是我职业生涯最好的夜晚之一，”科尔说，“就因为我37岁了，我想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时刻。我告诉自己一件事情：我或许没有伟大的一年，我或许得不到很多的分，但总有机会拥有一个瞬间，就一个瞬间。”

换上科尔绝对是个奇招。小牛后卫尼克·范埃克塞尔夸奖波波维奇：“年度最佳教练做了次伟大的换人，他把联防克星搬了出来。”

这个系列赛大部分时间，波波维奇都未能获得如此高的评价。相反，他的老朋友兼前老板，小牛主帅老尼尔森，大胆使用一些非传统的招数，包括砍切鲍文等，受到外界广泛赞赏。即便当家球星德克·诺维茨基因膝伤缺席后三场，老尼尔森也将胜负悬念保留到了最后。

马刺与小牛这轮得州决战，始于逆转，终于逆转，整个过程满是逆转。第一场，小牛一度落后18分，结果扳回来，客场赢3分；第二场，借老尼尔森被罚出之机，马刺以119比106取胜；第三场，邓肯客场神勇，狂揽34分、24个篮板、6次助攻、6次盖帽，马刺将主场优势夺回，但对系列赛产生更大影响的事情是诺维茨基扭伤左膝，确定本轮缺席到底；第四场还在达拉斯，小牛带着悲壮的情绪领先了大半场，是马刺未来的三大核心一齐发威——帕克25分，吉诺比利21分，邓肯21分、20个篮板、7次助攻、4个盖帽，小牛才遗憾落败。总比分3比1，马刺有机会在圣城终结系列赛，哪知意外又发生了：第五场的第二节，马刺曾经领先19分，等到终场哨响，赢球的却是小牛。

那场败仗激怒了威利斯。一次又一次被逆转，他从队友们眼睛里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开始回想我的职业生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威利斯说，“就是那时候，我火气上来了，我表达了我的观点。”

他冲着全队吼了将近十分钟，等他发完脾气，波波维奇啥也没说。“他不需要说什么。”威利斯这样觉得。

40岁的威利斯说出了老家伙想说的话。两天后，37岁的科尔投出了老家伙想投的球。

西部决赛前三场，邓肯场均能拿35.3分，抢18个篮板，送6次助攻。后三场，小牛队改变策略，更多地用两人、三人甚至偶尔四人包夹邓肯，将邓肯“限制”在了场均20.7分、15.3个篮板、5.7次助攻上。邓肯并不介意，他按照正确合理的方式处理球，为队友创造更多畅行无阻的投篮机会。他的几乎每一个动作，都是教练希望看到他做的动作。

马刺助教卡莱西莫说：邓肯是“基本功最扎实的球员，自从……自从……可能有史以来”。

奥尼尔给邓肯取了个绰号叫“大基本原理”，一点都不性感，却贴切至极。邓肯是全联盟仅次于奥尼尔的低位得分手，又有着比奥尼尔全面且细腻得多的跳投和勾手技术，射程也比奥尼尔远。NBA历史上许多超级明星都有自己看家的必杀技，贾巴尔有天勾，乔丹有后仰跳投，奥拉朱旺有梦幻脚步，奥尼尔……有他硕大的屁股，邓肯呢？邓肯也有个人商标性的打板投篮，但又好像没那么“必杀”，况且他的各项内线技术都很优秀，打板投篮显然不那么出众。还是队友丹尼·费里说得好：“蒂姆的招式是一回事，真正让他非同寻常的是他的应对，是那种（凯尔特人传奇明星）凯文·麦克海尔的东西。你防住他一招，他还有两招后手来解决问题。”

邓肯罚球不好，西部决赛的罚球命中率只有63.8%。可除了罚球，他有什么弱点吗？

威利斯足足想了一分钟，答：“坦率地讲，把我难倒了。找不到任何弱点。”

科尔比威利斯要求略高，说：“我想他的左手还可以改善一点。”

罗斯的第一反应是邓肯没什么弱点，然后突然眼睛一亮，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我知道了，”他说，“他在右边场地的打板投篮，没有左边那么好。”

罗宾逊自己就是行家，他耸耸肩：“我猜你可以说，他的弹跳能力可以提升。然而最终，有什么差别呢？他还是拿到每一个掉他手里的篮板球，还是在别人头上扣篮。”

小牛中锋雷夫·拉弗伦茨是西部决赛期间防守邓肯时间最长的人，他笃定地把邓肯称为“世界上基本功最好的内线球员”。他说：“任何细小的错误，你思想上任何的疏忽，他都会让你付出代价。有一些伟大球员，比如沙克，会有一两个回合发懵。蒂姆从来没有。如果我必须（指出）什么，那就是他没有左手的跳勾。但我不认为联盟中有任何大个子能用他们的非惯用手来做很多事情，包括我。”

说来说去，没人真正认为邓肯有什么需要改变。恭喜你，蒂姆，你没什么可磨炼的了。

邓肯睁大了眼睛。“没人足够稳定到可以停止练习，”他说，“让我来说，第一，很明显，是我的罚球。第二，是扩大我的射程。我还很犹豫在我的舒适区以外投篮，我的舒适区大概是18英尺（5.5米）。有人提到我的左手？好吧，他们是对的。但这方面我有点奇怪。那么多个赛季，我都走左边，用左手投篮；而本赛季我完全不这么做了，我就是觉得不太舒服，我得再回去。”

被所有人夸奖基本功好，邓肯并不意外，他说自从在圣克罗伊岛拿起篮球，他就一直以此见长，“我想我没有刻意计划要成为那种球员，但可能我很快就意识到别人的运动能力会比我强吧。”

的确，“大基本原理”从来不是一个能在篮筐上方打球的性感球员。新泽西篮网要在总决赛面对邓肯了，他们的主教练拜伦·斯科特说：“他不玩背后传球，他不搞战斧劈扣，他不做任何非常华美炫目的事情。他是一个非常不招摇的人，就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你就发现，他拿了23分、20个篮板，就好像是个普通的工作日一样。”

邓肯自嘲，其实他也想过要玩个花活儿，可每次尝试这么干，结果都是丢球。他说：“从常规赛到全明星赛，我打球的方式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飞行器，可那不是我的风格。”

不炫，不花，不好看，不当万人迷，他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吗？这个问题，邓肯想了想说：“为什么？我无力控制这个。我所能做的就是打球，努力打好球。赢球应该是唯一重要的事。我没法控制人们怎么看我。”

所以他真实地做自己，让自己舒服。除了打球的时间，他喜欢穿拖鞋，喜欢套上松松垮垮的衣服。他努力逃避生意场合，不爱参加商业活动，尽可能少地在媒体上曝光，保护个人隐私。据经纪人隆·巴比透露，邓肯“几乎拒绝了所有”商业代言机会。

邓肯解释自己的理由：“我猜我可以，我可以变得更好接近一些，我可以让每个人都喜欢我，我可以敞开我的生活给大家看，拿到更多的赞助，成为球迷的最爱。但……这有什么用？为什么就应该这样？”

他不追求这些，也从不把自己当大人物。

2002年秋，季前训练营期间，按照球队规定，马刺大部分球员都住集训当地的酒店，但费里和科尔不同，他们是老将，运动生涯临近尾声，又都有孩子，住在家里更自在，所以宁愿每天驾车往返于自己家和训练营之间。在他们看来，全队统一住酒店只是安排给年轻人的，为了让他们学会遵守纪律。

训练营第三天，费里和科尔按时抵达球馆，停好车。恰好这时，其他人也坐球队大巴赶到，新人们依次从大巴上下来，邓肯走在最后。见面打招呼，邓肯瞅了一眼科尔和费里，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他问：“等一下，你们住家里吗？”

“是啊。”科尔答。

邓肯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是说，你可以这么干？”

费里瞪着邓肯，说：“蒂姆，你是联盟MVP，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见到马刺之前，新泽西篮网在季后赛里连赢了10场，东部半决赛横扫凯尔特人，东部决赛横扫活塞，足足歇了11天才等到总决赛。

可他们依然是弱势的一方。自乔丹从公牛退役以来，NBA最大的现实就是西强东弱。当马刺过了湖人，又过了小牛，终于从西部脱颖而出时，2003年NBA总冠军已经十有八九是他们的囊中之物。篮网前一年也打进了总决赛，结果被湖人横扫。

对篮网而言，邓肯是和奥尼尔一个级别的大魔王。能不能防住邓肯，是篮网有没有夺冠希望的首要课题。

“很简单呀，”篮网24岁的先发中锋杰森·科林斯说，“就是搞清楚他喜欢做什么，然后给他拿掉就好了。”

说完科林斯自己乐了，他知道，这绝不简单。

一位西部球队的球探说：“别惦记着‘防住’邓肯了。你只要能限制他，就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系列赛。”

果然，总决赛头一场，篮网连限制邓肯都没做到。无论是科林斯，还是曾经的联盟最佳防守球员穆托姆博，对邓肯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邓肯17投11中，得32分，抢20个篮板，助攻6次，抢断3次，可怕的是还盖了7个帽。无论攻防，完美统治。

篮网当家明星是联盟第一控卫基德。这年东部季后赛，基德简直无所不能，不只一如既往地掌控着球队进攻，偶尔打出三双，经常收获准三双，而且亲手操刀关键球，打活塞时投进过绝杀。不过总决赛首场，基德助攻10次，抢到8个篮板，投篮却只有17中4，只拿到10分。

2003年总决赛，一开始就有条故事线：基德vs帕克。基德与篮网的合同将在这个赛季结束后到期，马刺据传有强烈的意愿追求基德。这样一来，基德与帕克的好坏，不可避免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篮网0比1落后，基德第二场变身，他罕见地全场只助攻3次，投了24球，得了30分。他在场上的肢体语言让所有人感受到他破釜沉舟的决心。

马刺为自己的错误埋单：全场失误21次，25个罚球丢了11个。但即便这样，终场前8.1秒，马刺也只落后两分，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斯蒂芬·杰克逊的空位三分偏出，篮网才以87比85险胜。

转战新泽西，第三场成了帕克的胜利。帕克贡献26分、6次助攻。而基德虽然助攻11次，却只拿12分，19投仅6中。其中第四节，帕克独取11分，是马刺获胜的关键。

新泽西就在大都会纽约的旁边，篮网可算半支纽约球队。纽约人想留基德，可第三战过后，帕克反倒成为东部媒体的焦点。系列赛打到这时为止，帕克的总体表现优于基德。“波普从没跟我谈过自由球员的事儿，”帕克说，“他告诉我，我很成熟，他不需要聊这个。我理解NBA是一场生意，我得打出我的比赛，我不能控制马刺今年夏天会做什么。”

邓肯仍然冷静地主宰着比赛。第三场剩64秒时，马刺只领先3分，帕克突然断线，两罚全失，是邓肯机敏地绕到篮网前锋肯扬·马丁身前，抢到第二罚不中的篮板球，才为马刺锁定客场胜利。邓肯全场21分、16个篮板、7次助攻、3次盖帽，有如定海神针。

2003年6月4日，NBA总决赛第一场，邓肯在数名篮网球员的包围下单手暴扣，篮网先发中锋杰森·科林斯倒在地上望球兴叹。这一战，邓肯17投11中，贡献32分20篮板6助攻7盖帽，攻防两端完美统治。

第四场是防守大战，马刺全队投篮命中率只有28.9%，低得荒唐。篮网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命中率也只有35.9%，但凭借最后一分多钟连续抢下的进攻篮板，篮网终以77比76险胜，将总比分扳成2比2。

尽管场面上占据优势，马刺还是被篮网逼上了天王山，而且按照总决赛2-3-2的赛制，第五场仍在新泽西举行。比赛打到第四节初，马刺只有个五六分的优势在手，根本不保险。波波维奇需要有人救场，猜猜他想到了谁？

史蒂夫·科尔。

剩不足3分半钟的时候，马刺以80比76领先，科尔先协防抄掉肯扬·马丁的球，再接邓肯助攻命中一记三分，又中距离跳投让马刺领先到9分，最后甚至拿到一个进攻篮板。科尔一共就打了那么9分钟，拿了6分，但他就像波波维奇压箱底的法宝——一旦祭出，不可战胜。

93比83，马刺客场攻克天王山，距离队史第二个冠军还差一场胜利。邓肯此役29分、17个篮板、4次助攻、4个盖帽，不在话下。

回到圣城，第六场的大部分时间，马刺一直在落后，第三节打到一半落后达12分。然后，反扑才开始。

第四节打了两分钟，篮网小前锋理查德·杰弗森在中线附近运球，吉诺比利贴防。只见吉诺比利右手一探，切落杰弗森手中的球，杰弗森还没当回事，慢悠悠回身把球拿起来，吉诺比利已经飞身侵到他身体另一侧，啪，球彻底被断下。吉诺比利大步向前，双手扣篮。马刺依然落后6分，但据基德赛后说，正是从那球开始，篮网的信心被腐蚀。

很快，真正的风暴降临。从终场前8分39秒到3分45秒，马刺打出一波19比0，杰克逊扔进3个三分球，罗斯和克拉克斯顿各有建树。而篮网，分数卡在72那里，五分半钟没有动过。

马刺反超10分，不可能再输。整个SBC中心喧闹着，等候着终场哨响，等待着领取奖杯。

88比77。天空飘下彩带，宣告赛季结局：圣安东尼奥马刺以4比2的总比分赢下总决赛，成为2002—2003赛季的NBA总冠军。

罗宾逊挥舞着手臂，到处跟人拥抱。这是他伟大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他早就决定会在这个赛季结束后退役，而现在，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这是对他杰出运动生涯和伟大人格的回报。绝唱之夜，罗宾逊上场31分钟，拿下13分，抢到17个篮板。

更不可思议的还是邓肯。他打出21分、20个篮板、10次助攻、8个盖帽的伟大表现，再多封盖两次，就将在总决赛里创下历史性的四双。

赛后新闻发布会上，记者语带惋惜地问他：“你知道你有多接近四双吗？”

“不知道，”邓肯耸耸肩，“很酷。”

2003年6月15日，NBA总决赛第六场，邓肯在禁区内发动进攻，吸引着篮网场上所有人的防守注意力。在这场夺冠之战中，邓肯不可思议地打出21分20篮板10助攻8盖帽的表现，几乎达成四双。

六场总决赛，邓肯平均每场得24.2分，抢17个篮板，助攻5.3次，盖帽5.3个，攻防俱佳，NBA总裁大卫·斯特恩第二次将总决赛MVP奖杯递到他手中。两个总冠军，两个年度MVP，两个总决赛MVP，27岁的邓肯已作为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被人提及。

这次夺冠，波波维奇终于得到了广泛认可。他在领奖台上接受采访，圣城球迷送给他热情的欢呼。他再也不是那个阴谋家和权术狂，他是他们的教练，他们的伟大教练。

这一年波波维奇手下这支队伍，除去无与伦比的邓肯，其他球员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不是太犹豫就是太狂放。“波普是唯一预见到这一切的人，”费里说，“我们的年轻球员会犯各种错误，这让波普发狂，但他坚持用他们，因为他可以看到，他们最终将为我们达成目标。而以蒂姆之出色——你要相信我说的这个——波普仍然在调教他，这是这个队最好的事情：波普教导着每一个人。”

2002年，波波维奇从总经理的位子上退下来，让权给布福德，专心执教。这个赛季，他正式被公认为NBA最好的教练之一。布福德说：“天才是一个很重的词，但是当你在波普身边，看到他的头脑如何运转，看到他心里永远都有大的蓝图，你就会想用这个词。”

前些日子，波波维奇选好了庆祝夺冠要喝的酒：一瓶1982年的柏图斯。在他和许多行家眼中，这比法国五大顶级酒庄的其他任何红酒地位都高，配得上夺冠这样的场合。其实如此专业的评定，对他的球员没什么意义，但波波维奇还是会想给他们普及普及这好酒的来历。“我想他并不真正喜欢我，”邓肯笑道，“因为他没能让我对红酒感兴趣。”

记者们都爱抱怨波波维奇对他们不友善。总决赛头几场期间，有人问：“为什么不给科尔多一些上场时间？”波波维奇粗暴地打断：“苍天哪！我必须回答这个吗？”

夺冠之后，老爷子突然变可爱了。坐在发布会的讲台上，被告知他的采访部分已经结束，可以走了，波波维奇居然当众耍起赖来。“这就是我要做的全部吗？”他假装不高兴，“这种事（夺冠）能发生几次？我看上去像菲尔·杰克逊吗？这是波波维奇！”

于是他又接着回答了五分钟问题，直到罗宾逊慢步走进来，诧异地问：“你还在这儿？”

罗宾逊喝了足足半瓶香槟，身上套着冠军T恤。他穿行在长长的走廊上，不时要停下脚步，满足球馆工作人员和其他祝贺者的合影要求。邓肯感慨：“在场上有那么一刻，最后几秒了，我真的在想：‘你知道吗？我再也不会跟这家伙一起打球了。’我不要在这块场地上走出来没有他，那会很奇怪，我不知道可以期待些什么。”

罗宾逊的妻儿们却知道。罗宾逊太太瓦莱丽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那个在车道上跟孩子们比投篮的人。啊，他们现在够大了，他们能赢我了，他们想开始跟爸爸一起玩了。”

2003年马刺夺冠之夜，领奖台上，邓肯（21号）与大卫·罗宾逊（50号）并肩而立，一个举着总决赛MVP奖杯，一个擎着总冠军奖杯，宣告圣安东尼奥的“双塔时代”画下圆满句点。生涯最后一战，37岁的罗宾逊仍抢得17个篮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