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出生前，母亲患癌症坚持工作，去世前一个月停产妇接生

马刺王朝

波波维奇独自坐在帐篷里，手里端着啤酒，嘴里咬着汉堡，眼睛盯着前方的小电视。

这天是1997年5月18日。波波维奇待的这个帐篷，架在新泽西州西考克斯一间电视演播室旁边。演播室里，正在举行NBA一年一度的选秀抽签仪式。

波波维奇和老板皮特·霍尔特一同前来，霍尔特作为马刺队代表坐上了演播室乐透席。他们也邀请波波维奇去坐，可波波维奇不想待在里头，外面帐篷有吃有喝，刚刚好。

公布到榜眼秀的归属，波波维奇停止了吃喝。

“当我发现我们获得头号选秀权时，我扔掉汉堡和啤酒说：‘噢，天哪！’”

圣安东尼奥马刺拿到1997年NBA选秀状元签，这意味着，他们将拥有蒂姆·邓肯。

“蒂姆·邓肯是这届选秀中唯一有机会成为超级巨星的。”退役球员艾塞亚·托马斯说。

托马斯此时正主掌着新军多伦多猛龙，他为猛龙挑选了特雷西·麦格雷迪——1997届新秀中另一位超级明星。但抽签这天，托马斯明白，所有人都想得到的，只有蒂姆·邓肯——一个来自美属维尔京群岛，身高接近7英尺（2.13米），在维克森林大学念满四年的21岁年轻人。

Good，better，best.（好，更好，最好）

Never let it rest，（永远不要停歇）

Until your good is better（直到好变成更好）

And your better is best.（更好变成最好）

这首短诗是蒂姆·邓肯的座右铭。从小，他就听母亲艾俄妮念着这首诗。

蒂姆是艾俄妮和威廉的第三个孩子。蒂姆之前，邓肯夫妇已有两个女儿，艾俄妮很想生个儿子，因此1976年4月25日这天蒂姆降生，真是个儿子，艾俄妮高兴得哭出来。

蒂姆在圣克罗伊岛长大，这个岛是美属维尔京群岛的一部分，位于加勒比海，人口只有5.6万。生活在海边，蒂姆起初最擅长的运动并非篮球，而是游泳。

艾俄妮鼓励自己的孩子游泳。她生的三个小孩都有出色的游泳天赋，蒂姆的大姐谢莉尔是名优秀的游泳运动员，二姐崔西娅更是世界级选手，还参加了1988年汉城奥运会的100米和200米仰泳比赛。

少年时代的蒂姆，游泳也达到国际水平。13岁那年，他是全美国最优秀的400米自由泳选手之一。崔西娅说：“蒂米（蒂姆的昵称）比我还要好。在我看来，他毫无疑问会去参加1992年奥运会。”

艾俄妮为她的宝贝们骄傲。作为一名助产士，她特意把工作换成夜班，每天从晚间11点上到早晨7点，这样就不会错过自己孩子的任何一次比赛。每当蒂姆参赛，艾俄妮甚至会申请当计时员。她拿着秒表，坐在出发台旁边，小声提醒儿子：“放松，蒂米……控制好节奏……到终点要触壁，宝贝……”

艾俄妮紧张地一直念一直念，直到蒂姆忍不住说：“啊，妈，我在努力集中精力呢。”

游到泳池另一边，头埋在水面以下，蒂姆也能听见母亲的加油声。“她是我最狂热的追随者，”蒂姆说，“每次比赛，她都是现场声音最大的家长，我总能从一群人的呐喊中一下子听出她的声音来。”

邓肯一家的生活明亮而美好，直至1989年秋。有一天，艾俄妮把崔西娅叫到自己房间，让女儿摸自己胸部的恶性肿瘤，告诫说：“千万别让这个发生在你身上。”

身患绝症的艾俄妮坚持工作，去世前一个月才停止为产妇接生。1990年4月24日，蒂姆14岁生日的前一天，艾俄妮死于乳腺癌。少年蒂姆深受打击，此后，他再也没游出过高水平。

艾俄妮去世前，1989年的9月17日，飓风雨果袭击了圣克罗伊岛。雨果离境后，岛上唯一的奥运标准游泳池被毁，那是邓肯姐弟平常训练的地方。同时遭受严重破坏的还有医院，艾俄妮因此不得不在帐篷内接受癌症治疗。

蒂姆两个星期没游泳。他和队友们尝试过到海里游，但海里有鲨鱼且没有泳道标志线，跟泳池完全不同，蒂姆参加得越来越少。然后，他失去了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飓风夺走了我们的游泳池，打破了蒂姆的常规。”崔西娅说，“接着妈妈过世，他失去了动力。”

蒂姆回忆：“我记得当时心想，等篮球季结束，我就回去游泳。”而接下来，他的人生，篮球季永远没有终点。

篮板与篮圈是蒂姆1988年收到的圣诞礼物，大姐谢莉尔送给他的。谢莉尔把礼物寄回家，做泥瓦匠的父亲威廉把篮架支起来。篮架入地够深，深到足以顶住风暴，因而在雨果的摧残中幸存下来。

艾俄妮去世后，谢莉尔和丈夫里基·洛厄里搬到圣克罗伊岛来住。在那个寻找人生新方向的关键时期，蒂姆不断从姐夫洛厄里那儿获得建议。洛厄里上大学时曾是NCAA三级联盟的校篮球队后卫，水平不高，却有一定功底。

“蒂米，咱们投投篮吧，”洛厄里说，“你见过几个游泳的开保时捷啊？”

在家门口的篮架下，蒂姆和姐夫打起了一对一。蒂姆个头不矮，当时上九年级，身高已超过6英尺（1.83米）。洛厄里不清楚蒂姆到底能长多高，所以一直教蒂姆各种外线技术。后来蒂姆的篮球生涯一直穿21号球衣，就是向姐夫致敬，是洛厄里教会他打篮球，而洛厄里上大学时穿的正是21号。

起初蒂姆并不迷篮球，他说：“我对NBA没有太多兴趣。”

蒂姆也不擅长打篮球。他学得很慢，在篮球场上，他获得的第一个绰号叫“蠢笨先生”。

他的进步还受到场地的限制。整个圣克罗伊岛一共只有四个室内篮球场，还经常挂着排球网。“他过去常来，在我们的球场上打。”岛上一所走读学校的体育主任南希·庞罗伊回忆，“他很魁梧，很壮很高，但他当时笨极了。”

上了高中，蒂姆身高又长了将近8英寸（约20厘米），超过2米，变成一个潜质上佳的内线球员。这时候，《圣克罗伊岛阿维斯报》开始报道他。报社往邓肯家打电话，向谢莉尔索要蒂姆的照片，谢莉尔发了一张过去，还附上便笺，为照片的清晰度道歉。其实每年假日，谢莉尔都会让全家人聚到一块儿拍张全家福，可她害羞的弟弟经常沉着脸、皱着眉，从不直视镜头。

维克森林大学的戴夫·奥多姆教练差一点儿就错过了蒂姆·邓肯。

1992年，美国大学篮球圈开始流传一些有关邓肯的传说。在奥多姆之前，有三所学校的人飞到圣克罗伊岛去考察邓肯，结果都给邓肯开出了奖学金。

奥多姆想找个好内线，为此到非洲和欧洲都去看过。这回，他是听了球员克里斯·金的建议飞往圣克罗伊岛的。克里斯·金刚从奥多姆手下毕业，为参加一个NBA新秀之旅来了圣克罗伊岛，跟邓肯打过比赛。金告诉奥多姆，16岁的邓肯能跟22岁的阿朗佐·莫宁打个平手——莫宁？乔治城大学出产的优秀中锋，1992年NBA选秀大会上的榜眼，邓肯能跟他打成平手？奥多姆决定亲自去探个究竟。

初次见面，邓肯眼睛一直盯着电视，跟奥多姆没有半点眼神交流。奥多姆挪了挪位置，坐到电视机旁跟他谈话，最后忍不住问：“能不能把电视关掉？”奥多姆感觉，邓肯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我跟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我惊了。”奥多姆回忆，“他有这种天生的能力，看上去思想不集中，实际什么都看在眼里。”

提及那个下午，邓肯解释：“我在听，可49人（橄榄球NFL联盟旧金山49人队）正比赛呢，打到第四节了。”

美国《运动》杂志后来刊登过一篇邓肯用第一人称叙述的文章，在文中邓肯写道：“我脑子里永远有一百万件事情在运行……这就是为什么我天生是个安静的人。毕竟，一边讲话还一边思考不太容易……这是为什么我喜欢安静——因为我爱思考。”

2005年，邓肯回到家乡圣克罗伊岛，站在锈迹斑斑的篮架下。这里，是他“篮球季”的起点。

奥多姆想看邓肯正经地打场比赛，可他只能在室外球场组织起简单的五对五。奥多姆担心，如果突然下起倾盆大雨，球员们会不会四散奔逃。邓肯察觉到教练的不安，比赛开打前，他弯下腰来，低声跟奥多姆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把比赛打完。还好，天公作美，雨没有下，而邓肯的表现令奥多姆欣喜万分。当晚，奥多姆使尽浑身解数，劝说邓肯加盟维克森林。

高中最后一年，邓肯打出场均25分、12篮板、5盖帽的表现。赛季结束后，他决定去维克森林了。

1993年8月，邓肯来到校园，自己去了体育馆。校篮球队正式集训要到几周之后，邓肯先投投篮，跟不认识的校友们打打比赛。在那儿，队友兰多夫·奇尔德雷斯初次见到邓肯。

“蒂米来这儿的时候，我从教练们那里听到传说，知道他不得了，”奇尔德雷斯说，“有一天我走进球馆，就看见这高个子，抢下篮板，胯下运球，从后场带到前场，然后扣篮。我跑去找教练，跟他们说：‘嘿，球馆里有个高个儿小孩，简直不可思议，如果他不是蒂姆·邓肯的话，你们最好赶紧招他进来。’”

邓肯从圣克罗伊岛远道而来，维克森林的同学们对他很好奇，于是冒出各种傻问题。

“你们那儿的人穿衣服吗？”

“不穿，”邓肯有点生气，“我所有东西都是到这儿才买的。”

这当然是玩笑。实际上，圣克罗伊岛的生活和美国其他地方没有分别，当地人也说英语，购物也花美金，在家也能看到美国的电视节目。

正如别人不了解维尔京群岛一样，邓肯也不太了解美国大陆。奇尔德雷斯记得，邓肯大学第一个学期，在他俩之间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你是哪里人？”邓肯问。

“D.C.（哥伦比亚特区）。”奇尔德雷斯答。

“那是哪儿？”

“华盛顿D.C.。”

“那是哪儿？”

“那是美国首都！我的天哪，那是总统住的地方！”

邓肯大一这年，奥多姆教练原本考虑不让他打校际比赛，但球队两名内线球员出了状况，一个来不了，一个被吊销全年参赛资格，教练组不得不让邓肯顶上中锋位置，于是邓肯一开始就打上先发。大学生涯首场正式比赛，邓肯一分未得，确切地说，根本没出手投篮。后面有场打克莱姆森，他又被对方中锋沙隆·莱特狠狠修理了一顿。(www.chuimin.cn)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跟一个年轻男孩的较量，一个暴扣接着一个暴扣。”奥多姆说，“我很担心蒂米。第二天，我把他叫进我的办公室。我慢慢切入正题，因为怕吓着他，忽然他打断我说：‘教练，我没事。我只是上场痛快打球。’”

邓肯需要适应，但学得很快。队友拉斯提·拉鲁说：“我6岁开始打球，而他从……什么？九年级才开始？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对比赛真的懂很多。”

刚到大二，邓肯就成为大学篮坛最出色的球员之一。1994—1995赛季，他平均每场得16.8分，抢12.5个篮板，封盖4.2次，入选美联社评选的全美大学最佳阵容第三队，也首次当选全美大学最佳防守球员。

维克森林所属的ACC联盟（大西洋海岸联盟）是NCAA传统强区。那年，ACC几名顶级大二球员，包括马里兰大学的中锋乔·史密斯，北卡罗来纳大学的后卫杰里·斯塔克豪斯，北卡罗来纳大学的前锋拉希德·华莱士，纷纷做出弃学决定，投身NBA选秀，还都在前四位被选中。邓肯没赶这个潮流。

事实上，1995年NBA选秀大会之前一个月，勇士队总经理戴夫·特沃德齐克就说：“No.1球员是蒂姆·邓肯，他是大学里最好的，遥遥领先。”但6英尺10英寸（2.08米）且还在长个儿的邓肯说：“我还没准备好，我觉得我还太年轻了，打不了NBA。”

“实情是，他爱大学，爱跟同龄人相处。”奥多姆透露，“他热爱挑战，可他无法想象自己一年有50个晚上要住宾馆，要跟30岁的人一起打发时间。这不是针对30岁的人，但他就是不能想象自己跟卡尔·马龙一起待着，这也不是针对卡尔·马龙。NBA和大合同没法办到的一件事情：让你再回到19岁。”

有趣的是，还真有一个19岁的大高个儿在1995年参加了NBA选秀，他叫凯文·加内特。加内特直接跳过大学，从高中跃入NBA。邓肯的评价是：“我想他正错过人生中很棒的几年。”

邓肯大三，维克森林的男篮比赛变得一票难求。1995—1996赛季，邓肯场均贡献19.1分、12.3个篮板、3.75次盖帽，当选ACC联盟年度最佳球员，入选美联社评选的全美大学最佳阵容第一队。

在赛场上，邓肯极少表露情绪，最多就是把眼睛瞪得大一点。外表的沉默，常被误解为冷漠，他甚至因此遭受批评。“大学里的人觉得我无精打采，因为我没情绪，他们认为我软，因为我不会每次抢篮板都大喊大叫，”邓肯为自己辩白，“激情不用一直表现出来呀。如果你表露出兴奋，那你可能也会表露出失望或沮丧。如果对手抓住这种沮丧，那你就处于劣势了。”

马里兰的乔·史密斯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警告说：“有些人觉得他在场上不够在乎——别被骗了！他可比看上去要凶残得多！”

在圣克罗伊岛，蒂姆·邓肯家喻户晓，人们坐在电视机前为他加油，高喊着他的名字。邓肯家中，老爸威廉端坐在椅子上，大姐谢莉尔和姐夫洛厄里侍奉在旁，不管蒂姆是得了分、抢了篮板还是封盖了对手，屋子里总会响起肆无忌惮的欢呼。

二姐崔西娅经常到现场看弟弟打球，每当蒂姆的名字响起，崔西娅就在看台上大喊大叫，像当初母亲艾俄妮看蒂姆游泳时一样。滑稽的是，有时蒂姆的名字是因为被吹犯规而响起，崔西娅也照样尖叫不误。“我坐在那里很惊讶，”崔西娅说，“我一直想，蒂米成熟了多少呀，他变成一个男人了。”

这个时期，一家人再拍圣诞全家福，蒂姆就不再沉着脸皱着眉，他知道看镜头露齿笑了。谢莉尔对新照片很满意，把它放大冲印出来，挂在家里。

“妈妈从没见过蒂米认真地打球，”谢莉尔说，“但我想，她在天堂正看着呢，用所有天使中最大的声音为他加油。我想蒂米依然能听见。”

念完大三，邓肯再次拒绝投入NBA的怀抱，坚持在维克森林大学再留一年，直至完成学业。除了奥多姆教练所说的爱跟同龄人相处外，母亲的遗愿是最大理由。艾俄妮去世前，曾让崔西娅和蒂姆当面保证，他们一定会上大学，一定会拿到学位。这个目标，邓肯非达成不可。

1996年11月24日，巴特·贝莱尔斯教练凌晨3点28分就醒了。他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大魔王。

贝莱尔斯运球穿行在购物中心里，看到边上有个垃圾桶，决定拿垃圾桶当篮筐，把球投进桶里。突然，蒂姆·邓肯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身上穿着维克森林的队服，站到垃圾桶前。贝莱尔斯投篮，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投都被邓肯狞笑着扇飞。贝莱尔斯尝试其他进攻手段，背打，跳步，勾手，依然无济于事，球还是被邓肯无情地封盖、封盖、封盖……

1997年6月，邓肯在NBA选秀首轮第一位被马刺选中，穿上了马刺队的21号球衣。

贝莱尔斯满脸是汗地醒来，再也没睡着。当天，他执教的弗吉尼亚军事学院要跟邓肯所在的维克森林交手。

“好可怕的噩梦，”贝莱尔斯心有余悸，“邓肯不让我接近篮筐。那晚，他也不让我的球员接近篮筐。”

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没过多久，一场全美直播的球，邓肯用18分、20个篮板、4次助攻、3个盖帽的表现摧垮了密苏里大学。密苏里前锋德里克·格里姆赛后说：“好像你每次转头，他都盯着你的脸。我可以发誓，场上同时有四五个蒂姆·邓肯在。”

20岁的邓肯在大学篮坛完全是统治级的存在。连续第三个赛季，邓肯将全美大学最佳防守球员奖据为己有。大二、大三、大四，他的场均盖帽数依次为4.2次、3.8次和3.3次，一年比一年少，可这大抵是因为对手越来越忌惮他，越来越不敢冲击由他把守的篮下。

进攻方面，邓肯在1996—1997赛季，平均每场只出手12.4次就能得到20.8分，投篮命中率高达60.8%。他有许多攻击武器，从跳步勾手到背转身再到后撤步投篮，不一而足。最特别的要数打板投篮——作为一名身高接近7英尺的大个子，爱用打板多少有点讽刺，可邓肯说：“打板投篮对我来说一直是挺好的投篮方式，我始终觉得舒服，对我而言很容易，比从那个角度直接瞄准篮筐投要容易得多。”

赛季当中，不少人在讨论：邓肯是不是大学篮球历史上最优秀的中锋之一？是不是可以同伟大的卡里姆·阿布杜尔-贾巴尔和比尔·沃顿相提并论？戴夫·奥多姆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很难评判在史上最伟大的大学中锋里头他能排第几。但我会这样说：如果你要寻找一个每晚都能打出A级水平的无畏勇士的话，那在任何时代，你都很难找出比蒂米更好的来。”

大四这年，邓肯修完心理学课程，顺利拿到学位。邓肯绝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篮球运动员，在维克森林这样一所学术氛围浓厚的综合性大学里，他和其他学生没有多大分别。维克森林大学心理系主席黛博拉·贝斯特说：“他是我智商最高的学生之一。我能给蒂姆最大的赞美是，除了身高，我无法把他跟维克森林大学的其他学生分辨开来。”

篮球场上，凭借场均20.8分、14.7个篮板、3.2次助攻的表现，邓肯蝉联ACC联盟年度最佳球员，再次入选全美大学最佳阵容第一队，也横扫NCAA年度最佳球员三大奖项（美联社年度最佳球员、约翰·伍登奖、奈史密斯奖）。

邓肯说，在维克森林的最后一年对他打球很有帮助：“我变得更强壮、更聪明，准备得更充分。”

然后他笑了，补充一句：“无论如何，这是我妈妈想要的。”

里克·皮蒂诺非常想要邓肯，理论上也最有可能得到邓肯。

理论上。

皮蒂诺是美国大学篮坛的传奇人物，也是教练中的明星。1997年NBA选秀抽签时，他刚到波士顿凯尔特人队一个月，出任总裁兼主教练。凯尔特人当时拥有两个乐透选秀权，加在一起，他们有36%的机会拿到状元。

马刺的机会不及凯尔特人，只有21.4%的可能赢得状元。所以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在新泽西州的西考克斯，波波维奇拒绝了到演播室看台就座的邀请，一个人在旁边的帐篷里待着，吃吃汉堡，喝喝啤酒，努力保持一颗平常心。

邓肯则在几百英里之外的学校里，由朋友陪着看抽签。“我十分确信自己要去波士顿了，”他有些绝望，“他们有两个选秀权。”邓肯不想去波士顿。作为一个热带岛民，他习惯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而冬天的波士顿实在太冷了。

选秀权倒着揭晓。第六位，波士顿；第三位，波士顿——凯尔特人只拿到三号签和六号签。“突然一下，我又有兴致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邓肯说。

只剩圣安东尼奥和费城，状元的归属这下成为波波维奇和拉里·布朗的暗战。

布朗刚受雇于费城76人，他当然也想要邓肯。布朗说：“不管谁有机会选他，他们都会成为有力竞争者——立刻。”

前一年就是76人队拿到头号选秀权，他们选了小个儿后卫阿伦·艾弗森。1996—1997赛季，艾弗森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平均每场得23.5分，送出7.5次助攻，当选NBA年度最佳新秀。

“你能想象吗？”布朗假设，“我作为76人队主教练，训练头一天就看到阿伦·艾弗森和蒂姆·邓肯在那儿。”

布朗没到新泽西现场参与抽签，他是在洛杉矶周边一家高尔夫用品店里看的直播。“到我们和圣安东尼奥二选一时，我告诉自己，这不用想了，”布朗回忆，“如果我们赢，那太棒了，如果圣安东尼奥赢，那对波普太棒了，这家伙可是我婚礼上的伴郎。接着结果公布，我心想：‘我仍然爱你，波普。可是，哎呀，太失望了。邓肯往下，那是多大幅度的跳水啊。’”

费城抽得榜眼签，状元花落圣安东尼奥。

“波普是全世界最幸运的活人。”在TNT电视台担任评论员的道克·里弗斯如是说。记住这个名字，不久的将来，他会尝试把波普变成全世界最不幸的活人。

坐在帐篷里的波波维奇又惊又喜，直接把手中没啃完的汉堡扔到地上，外面的人全涌进来跟他道喜。“他们祝贺着我，就好像我做到了什么一样，”波波维奇说，“我除了吃汉堡什么都没干呀，他们就冲进来说我干得真漂亮。”

几百英里外的邓肯也在高兴。“我其实没盼着哪个队拿到我，”他说，“但圣安东尼奥拿到的时候，我还是跳起来转着圈跑，在沙发上直蹦。”

皮蒂诺比拉里·布朗还要失望得多。抽签刚结束，他就打电话给凯尔特人球队发展部的主管M.L.卡尔，让卡尔即刻去问波波维奇：愿不愿意交易头号选秀权？你可以一次把三号签、六号签全拿走。M.L.卡尔回忆：“波普非常谦和，他说他可能会留着那个选秀权。你能想象不得不去提那样的要求有多不自在吗？我们得把未来所有的选秀权都给他们，他可能也不干。”

将邓肯拱手相让？别开玩笑了。连事不关己的唐·尼尔森也说：“如果波普交易他，我就会杀过去，带着我的猎枪杀到他家去。”

1999年马刺夺冠游行，邓肯喜形于色，波波维奇忘情大笑。这对师徒之间建立起来的关系，在NBA其他球员和教练身上很少见到。

抽签当晚，波波维奇带着妻子埃琳去餐厅吃饭，喜不自禁。他描述当时的心情：“你就有种冲动，想站起来告诉所有人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我们知晓了这个秘密，而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真想让每个人都明白我们有多幸运。”

波波维奇甚至琢磨：这一次会不会耗尽一生的好运？会不会从此再也没有好事发生？“所以我们怕得要死。”他说，“前两天，就好像你根本不相信它发生了。我们跟这家伙要从哪儿开始呢？天哪，这么好的一个球员，我们可不能搞砸了。”

波波维奇飞了趟圣克罗伊岛，代表马刺队去考察邓肯。说是考察，其实结果一点都不重要，就算感觉不太好，马刺还是会在第一顺位挑邓肯。波波维奇去邓肯的家乡，主要是想了解邓肯的成长环境，想从源头更贴近邓肯一些。

“我推测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球队的顶梁柱，所以我可能有必要知道他在想什么。”波波维奇解释，“我想知道他是谁，想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想开始认真交往，这样我才会知道我执教的是什么人。”

邓肯也说：“我有一种感觉，这会是一段很长的缘分。我们都在努力相互试探，我知道他想把我给摸清楚，而我也想做同样的事情。”

见面头一天，邓肯带波波维奇去品尝一种当地特产的刨冰饮料，那饮料不含酒精，味道却介于希腊茴香烈酒和意大利格拉巴酒之间。“我喝过的最恐怖的玩意儿，”波波维奇说，“他嘲笑我，就像我是个12岁小孩。”邓肯挺得意：“他比我预想的要有亲和力。”

邓肯又拉着波波维奇去海里游泳。年纪相差27岁的两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游得坚定从容，一个两手奋力扑腾。邓肯领着波波维奇绕过礁石，游向深水区，游得离海岸线越来越远，波波维奇开始担心起来，担心会不会有危险，但他没说什么，不甘示弱，继续陪邓肯游着。

后面三天——或者两天，也可能是四天，他俩都记不清了——两人游完泳就一起躺在沙滩上吃东西，谈人生，谈家庭，谈一切的一切，偏偏很少谈篮球。聊着聊着，他们发现，尽管年岁有别，但两人在性格上有着极大的共同点。波波维奇并不会假装了解邓肯喜欢的新游戏，邓肯也不会假装热爱波波维奇沉迷的老电影，可他们的相似，比这些喜好深入得多。

邓肯后来的经纪人隆·巴比总结：“他俩都有一种要赢、要拿冠军的炙热激情，这并不那么罕见。真正让他们有别于其他人的，是那种不受干扰、不听喧哗，专注做自己的事情的方式。他俩都很直率，都很直接。他们格外地专注，不被NBA的生意所干扰。”

不管到底是怎样的奇妙缘分在作怪，总之邓肯和波波维奇那几天建立起来的关系，在NBA其他球员与教练身上很少能看见。直到多年后回忆起来，波波维奇仍说：“我真的很珍惜那段时间，那是一种迅速建立起来的相互尊重与相互理解，简直就像是神交已久的灵魂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