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山海经》中神符号的自我意识觉醒:从兽形到人形的探析

《山海经》中神符号的自我意识觉醒:从兽形到人形的探析

【摘要】:半人半兽形“神”比兽形“神”进步之处就是半人半兽形“神”逐渐符号化,拥有了更多人性化的职能。逐渐符号化的神话原型是三类“神”产生发展过程的第二阶段。即半人半兽形“神”是先民将自然人化了之后形成的形象。西王母是其中最有名气的半人半兽形“神”,在后世流传过程中西王母形象逐渐人性化和女性化。根据考证可以推断,蛇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为了龙的神话原型。

半人半兽形“神”比兽形“神”进步之处就是半人半兽形“神”逐渐符号化,拥有了更多人性化的职能。逐渐符号化的神话原型是三类“神”产生发展过程的第二阶段。随着半人半兽形“神”诞生,先民的心智能力有所发展。人性化的符号逐渐注入神的外形,形成了半人半兽形“神”。但是思维主体与客体的区分度仍然不高。这表现在先民对于自我与外界的认识还处在一个较模糊的境界,没有认识到人与兽本质上的区别,也没有将人的外形加入到神的外形中,从而将统治兽类甚至自然界的大权转移到人类自己手中。

“神话思维是与原始先民的心智能力紧密相连的。原始先民的心智发展水平还处在一个比较低级的阶段,思维主体和客体还不能明确区分,在人和外界自然之间存在着一种互渗关系。”[8]袁珂在《山海经校注·序》中说:“《山海经》匪特史地之权舆,亦乃神话之渊府。”半人半兽形“神”作为山神分布广泛,有“人身而龙首”的计蒙,有“马身而人面”的英招,还有“人面虎身”的西王母。半人半兽形“神”缘自于先民在认识自然的过程中,将自然万物赋予人类的自我意识。即半人半兽形“神”是先民将自然人化了之后形成的形象。

《南山经》《东山经》《中山经》中有半人半龙状的山神。计蒙就是其中之一:“神计蒙处之,其状人身而龙首,恒游于漳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另外还有雷神:“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龙的神话原型自古以来就与雨水挂钩,拥有半人半龙外形的计蒙和雷神也不例外。在《海外南经》中的祝融、《海外西经》中的蓐收、《海外北经》中的禺疆、《海外东经》中的句芒,四神坐骑皆是两条龙。《大荒西经》和《海外西经》中记载夏启的坐骑也是两条龙。“《大荒经》的系统因为和甲骨文及《尚书·尧典》相吻合,可以视为源自夏商时代的神话空间观;《海外经》的系统以人兽合体为形象特色,而且以‘乘龙’‘践蛇’为标志,与史前期的造型艺术表现相对应,如红山文化玉雕神像等,可视为有更早时代的神话想象源头”[9]。在《楚辞》中也有丰富的“乘龙”情节:“为余驾龙兮”(《离骚》);“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湘君》);“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远游》)。“乘龙”的神话原型源自与龙除了雨水符号之外的另一个符号:云。《周易·乾》记载:“云从龙,风从虎。”龙为水物,云为水汽,故龙吟云出。因此神仙腾云驾雾与乘龙本是同源。根据考证,可以推断雨水、云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为计蒙、雷神以及龙坐骑的神话原型。

《西山经》《北山经》中皆有山神外形是半人半马状。先民们安排擅长奔走的半人半马形“神”来担任巡行四海传布天帝旨命的工作。由此观之,《山海经》时代的神话并不是一概凭空的想象,而是建立在观察万物、了解万物的基础之上的建构。根据考证可以推断,擅长奔走的马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为了巡行四海传布天帝旨命的英招的神话原型。

《西山经》《中山经》《海内东经》《大荒西经》《大荒北经》中有山神外形是半人半虎豹状。例如“虎文而鸟翼”的英招,“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的陆吾,“如人而犳尾”的长乘,“人面而豹文”的武罗,“如人而虎尾”的泰逢,“其状如人面,羊角虎爪”的神“八首人面,虎身十尾”的天吴,还有“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的强良,以及“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的西王母,这些神的外形都具有虎豹符号。西王母是其中最有名气的半人半兽形“神”,在后世流传过程中西王母形象逐渐人性化和女性化。虎豹最大的特色就是凌厉并且吼叫声音具有震慑力。《周易》的乾卦卦辞曰:“风从虎。”根据这个特点,半人半虎豹形“神”也都十分威严,尤其是西王母,不但喜好啸叫,并且主管上天灾厉和五刑残杀之气。根据考证可以推断,虎豹的震慑力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为了英招、陆吾、长乘、武罗、泰逢、天吴以及西王母的神话原型。

《西山经》《东山经》《中山经》中皆有山神外形是半人半羊状。“神围处之,其状如人面,羊角虎爪,恒游于雎漳之渊,出入有光”。山里的神围在一起居住,他们都长着人的脸和羊的角,他们的爪子长得像老虎,总是在雎水与漳水之间游水,他们在进出的时候就会发出亮光。羊是羌族思维中对太阳崇拜的原型。根据考证可以推断,太阳光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了半人半羊形神的神话原型。(www.chuimin.cn)

《北山经》《中山经》《海外西经》《海外北经》《海内东经》《大荒南经》《大荒西经》《大荒北经》《海内经》中皆有山神外形是半人半蛇状。“人面,蛇身”的烛阴即烛龙。《天问》曰:“日安不到,烛龙何照?”《淮南子·地形训》记载:“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何新在《诸神的起源》第十三章《烛龙神话的真相》中提出“烛龙”即“北极光”。《文选·烛赋》记载:“六龙衔烛于北极。”由此看来,烛龙很可能存在于北极区,他的身形就是先民对极光的描述,而极昼极夜现象正是“长夜无日之国”。另外还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穿紫衣服,戴红帽子的延维。根据《庄子·达生》中记载齐桓公游猎时就曾因见到人首蛇身的延维而郁闷病倒,后得知这是自己将称霸诸侯的征兆,于是豁然痊愈。“九首人面,蛇身而青”的相柳氏是一个上古凶神,他食人无数,被大禹杀死后他的血液流到田地里,田地五谷不生。《大荒北经》记载“九首蛇身,自环”的相繇即是相柳氏。“最早的龙就是有角的蛇,以角表示其神异性,甲骨文金文中所见的龙字都是如此”[10]。根据考证可以推断,蛇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为了龙的神话原型。

此外还有一些“珥蛇”之“神”,如“左耳有蛇”的蓐收,“珥两黄蛇,践两黄蛇”的禺虢,“珥两青蛇”的奢比尸,还有“珥两青蛇”“践两赤蛇”的不廷胡余、弇兹、禺强以及强良。叶舒宪认为“以青绿色环状玉玦为‘珥’”是“北方新石器时代玉文化的发端”[11],“考古学材料所认识到的中国乃至整个东亚地区玉文化的起源,就是以发现用于‘珥’的佩饰玉玦为最初标志的。玉玦的形制从早期的开口圆环状,发展到红山文化以下的卷龙或卷蛇形状,给神话想象的‘珥蛇’母题,提供了发生的实物原型”[12]。“要找出一种生物,其周期性变化既能代表死而再生的强大能力,又能给人以返老还童的印象,那么蛇就当之无愧地成为首选对象。关于蛇的再生能力,《周易·系辞》的说法是:‘龙蛇之蛰,以存身也。’”[13]蛇的生理属性有季节性冬眠,加上蛇在成长中会经历蜕皮阶段,因此先民很容易将蛇理解成周而复始重生的神。今天在非洲喀麦隆西部部落中,当地妇女也会“珥蛇”。她们捕捉“银枪蛇”,拔去毒牙,之后活着盘成小圆圈戴在耳朵上,活蛇在耳朵上还会时不时吐信。因此,“珥蛇”也许不仅是佩戴蛇形玉器,也有可能在最开始是佩戴着真的蛇。后来也许真蛇的装饰性不如玉器,因此被玉饰代替。

《西山经》《中山经》《海外东经》《海内东经》《大荒西经》《大荒北经》中皆有山神外形是半人半鸟状。如,“鸟身人面”的句芒。《吕氏春秋》有句芒的记载:“其神句芒。”“诗商颂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祖玄鸟,固可确定是句芒的化身;即礼记月令所谓‘仲春,玄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祠于高禖’,高禖当然也是句芒语转”[14]。四川藏族也有鸟神的传说:一只名人面大鸟,摇摇左翅于是有了天空,摇摇右翅于是有了大地。他左眼变成了月亮,右眼变成了太阳,骨骼变成了石头,筋络变成了山脉,血液变成了水,肉变成了泥土,头发变成了花草树木。又如,“人面鸟身”的禺虢、禺强。《南华真经》中记载了:“禺强得之,立乎北极。”郝懿行笺疏:“《大荒东经》云:黄帝生禺虢,禺虢生禺京。禺京即禺疆也,京、疆声相近。”再如,“人面鸟身”的九凤。道教类书《云笈七签》记载:“九阳元皇玉帝君,时乘碧霞九凤飞舆。”九凤即楚人九凤神鸟,俗称九头鸟。根据考证可以推断,鸟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为了降生神话的神话原型。

《中山经》《海内经》《山经》中皆有山神外形是半人半猪状。“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韩流长着非常长的头部,小小的耳多,还长着人的脸庞和猪的嘴巴,他有麒麟的身体,并且罗圈着双腿,还有小猪一样的蹄子。这正是韩流“司彘”的身份特点。“近年来的考古发现证实,史前期中国北方一带确实存在着势力极广的猪图腾文化,而这一北方猪图腾文化很可能就是后来的以龙为图腾的夏文华之一源”[15]。根据考证,可以推断猪在逐渐符号化后成了古代养猪部落之神的神话原型。

半人半兽形“神”具有逐渐符号化的神话原型。半人半兽形“神”是古代神话发展到中期的产物,半人半兽形“神”的神话原型与兽形“神”的神话原型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人的形象作为“神”的外形符号之一,加入到古代神话中来。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西王母外貌由兽形到老妪形象的变化。人作为创作主体,将自身形象与兽类外形相结合,这是古代神话发展的里程碑。标志着人在对万物探究的过程中,对自我价值的认可,是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远古的先民如同人类的婴儿时期,对于外界和自我没有严格的区分概念,因此婴儿会对镜子中的自己感到好奇。半人半兽形“神”比兽形“神”进步之处就是前者有更多人性化的符号注入神形,不过思维主体与客体的区分度仍然不高。半人半兽形“神”的神话原型反映出这一阶段的认知水平较上一阶段有所提高,一些母题已经产生。这些神话原型不再是纯粹照搬或简单拼凑自然意象,而是逐渐符号化的自然意象。通过梳理本阶段的神话原型还可以看出这一阶段中民族文化水平有了很大的发展。《山海经》三类“神”的神话原型经历了逐渐符号化的过程,即三类“神”产生发展的过程。逐渐符号化的神话原型是三类“神”产生发展过程的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