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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金属建筑研究:揭秘金殿竞争

【摘要】:本地竞相建铜殿的根本原因,可能在于民众对本地信仰中心的争夺。也就是说,青龙山老爷顶的铜殿建立之后,就成为洪洞、临汾的真武信仰中心,与此前赵城的霍山老爷顶分立。霍山老爷顶如果替代了武当,成为平阳地区真武信仰的中心,那么控制了它的赵城和霍州,就会在水案纷争中占据更加有利的地位。

既然本地山巅之真武庙、铜殿的建立是因为往武当进香的道路因战乱而受阻,那么在霍山新建起一座真武庙、铜殿,难道不能解决平阳地区所有信众朝山进香的需求吗?

霍山作为“五镇”之中镇,朝廷每年遣官致祭。人们在其主峰中镇峰建铜殿,按理说应当能够满足民众需求和期望了。霍山真武庙建成以后,周边地区确实很快就以其为中心发展了五座真武行宫,形成了系统:

“玄帝行宫:玄帝古迹湖广武当,其山场也,普天络绎奔觐。因寇氛抢攘阻绝行人,玄武镇龟蛇奠位,最宜北地。神自启牖,卜基霍岳之巅。公孙里善人郭东芳等首倡任事,殿宇、神像铜铸金饰以妥神。香火辐辏,犹昔武当也。平阳南北一带错刈行宫凡五区,以为税驾神灵、栖息香客之所猗欤。盛哉!其一坐落宾阳门外百步余、官道北高阜玉虚观之左;又十五里坊堆村之南;其一坐落拱汾门外河西十里许公孙里;其一坐落望霍门外五里许洞苗村惠远桥之东;其一坐落玉峰门外官道之西。”[52]

而且,至清康熙年间政局逐渐稳定以后,进香道路通畅,何以该地区仍有新铜殿出现?这值得追问和分析。

首先,这些铜殿都是本地周边民众共同捐建的,而非自上而下强加来的,是本地需求的结果。这说明,铜殿周边一定范围内的居民趋向于拥有离自己更近的铜殿。

然而需注意的是,长途跋涉去进香,正是宗教修行的重要方式之一。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正体现了信仰的虔诚。以前武当道路畅通的时候,信众都不会简单认为武当路程太远而一定要在本地造个铜殿,何以本地开始出现铜殿了,人们反而纷纷嫌本地的霍山远而一定要在自家附近造铜殿了呢?因此,距离近、方便到达只是铜殿接二连三出现的表面原因。本地竞相建铜殿的根本原因,可能在于民众对本地信仰中心的争夺。

霍山铜殿的建造,本来的确是因为武当进香道路受阻,于是形成了赵城、霍州一带的真武信仰中心,并可能曾经对周边的洪洞等县有过影响。但从结果来看,其他三座山周边的信众并没有把霍山当成能够替代武当山的真武信仰中心,反而受到启发一般,纷纷开始建造自己的铜殿了。如果说石楼飞龙山、汾西姑射山道路崎岖,距离霍山路途尚远,那么距霍山四十公里的洪洞青龙山也造铜殿的行为,就表现出与赵城霍山竞争信仰中心的强烈意味。(www.chuimin.cn)

青龙山保存有众多朝山碑,从笔者已录的来看,来此进香的全是洪洞县和临汾县的信众,而没有赵城县的信众。而从霍山仅存的三块残碑来看,曾经有洪洞县的信众来此进香。也就是说,青龙山老爷顶的铜殿建立之后,就成为洪洞、临汾的真武信仰中心,与此前赵城的霍山老爷顶分立。

历史上,汾西、赵城、洪洞同属汾水流域,争夺农田灌溉用水的“水案”常见于记载,近年来社会史学者已从乡村社会的视角予以关注[53]。水案争讼纷繁复杂,尤其是赵城、洪洞民众,激烈时流血冲突、发生命案都不罕见。除了对汾水的争夺,著名的还有赵城、洪洞民众对霍泉水资源的争夺和分割,历史上反复多次,雍正时用分水铁栅栏“三七分水”,才逐渐予以解决,其争讼事宜、分水规则刻于碑铭,至今存于霍泉水神庙。正如社会史学者赵世瑜、张俊峰等所指出的,水资源作为公共物品,在产权划分上非常特殊和困难,在使用权的界定上也困难重重,只能保持相对的稳定性。因此在处理水案纠纷时,国家的作用比较有限,原则上只能支持传统的民间习惯法则。在历史上的乡土社会中,围绕水案纠纷,各种权力运作其中,明争暗斗不断,通过各种方式创造了民间界定水资源使用权的模式。据赵世瑜总结,“这些方式包括建立民间的管水组织和相应制度、使用水册、碑刻等文字规约、赋予官府监督和最终裁决的职能、确立神圣象征的权威、创造传说、故事的口头传统,以及发明铁、石等各种材料制作的水栅、水闸等等分水设施和技术”等[54]

这里应特别注意的是,“作为泉水的神圣象征,神庙同样也是公共资源”,对神庙这个象征资源的控制,对酬神、祭祀建筑维护等事务的掌握,也意味着对水资源的控制。伴随着这样的控制,还会有编制的传说故事予以配合,从民间信仰的叙事上加以“理论化”的垄断。在发生争端时,对信仰中心的控制作为水资源控制权的体现和手段之一,就会对本群体产生积极有利的作用。赵世瑜以晋水与晋祠圣母庙,以及介休源神泉与源神庙的例子来说明了这一点[55]

再看赵城和洪洞,赵城位于上游,无论是对汾水还是霍泉的使用都占有地理上的优势;洪洞、临汾位于下游,则处于天然劣势。发生纷争时,各种权力运作其间,除了水神庙、龙神庙等与水利直接相关的神庙外,对在当地具有深厚基础的真武信仰中心的控制,也是重要的权力表征。霍山老爷顶如果替代了武当,成为平阳地区真武信仰的中心,那么控制了它的赵城和霍州,就会在水案纷争中占据更加有利的地位。

在这种情势下,本已处于劣势的洪洞、临汾,虽然地理的劣势难以扭转,但在信仰中心的确立和争夺上却是可以有所作为的,洪洞青龙山老爷顶真武庙、铜殿的建立,可能就是出于这个背景。

综上所述,造铜殿在平阳地区已经不仅是一种流行的宗教艺术形式了,而确实深入到当地社会生活、运作的结构中去了。在这个语境中,铜殿的符号功能超越了其建筑形式本身,建筑的规模甚至形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地有了这样一座“正宗”的玄帝金殿。这也是为什么平阳地区后来出现的铜殿可能都不大——小铜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