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宫金殿：中国古代金属建筑研究的科技史意义

2023-10-1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由此可见，太和宫金殿使用黄铜作为建筑材料，在形制和外观效果上都是非常合理的选择。从黄铜使用史来看，武当山太和宫金殿不仅是我国现存最早的黄铜建筑，而且从现有研究、报道来看，它也是我国现存的大型铜合金铸件中最早使用黄铜的案例，这首先构成了太和宫金殿在冶金铸造史上的重要意义之一。

（1）现存最早的大型黄铜合金铸件

黄铜（铜锌合金），我国古称鍮石、风磨铜，具有美丽的色泽，其金色光芒与黄金相似。与青铜不同，虽然考古研究显示早在公元前4700～4000年的仰韶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原始的黄铜制品，如姜寨铜管、姜寨铜片等^[19]，但原始时期炼出的黄铜具有较大的偶然性，其冶炼技术并没有真正被掌握^[20]。中国并没有形成青铜文明那样灿烂辉煌的黄铜文明。黄铜在大约东汉以后，才随佛教传入中国，常用于佛教造像中，这在南北朝至唐代文献中就常见于记载。大约从魏晋南北朝至五代（220～960）中国都从西域获得黄铜。据赵匡华考证，用炉甘石（菱锌矿）和赤铜炼制鍮石的方法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五代末至宋初的《日华子点庚法》，亦即我国至迟在五代末开始冶炼黄铜^[21]。

虽然由于没有掌握冶炼技术，黄铜没能像青铜那样成为制造礼器的材料，但黄铜因其黄金般的色泽和曾经的稀缺性，也一直有着比较高贵的地位。本书第一章就提到，不仅佛教有崇尚使用黄铜造像的传统，在唐宋时期，黄铜还进入了官方规定的装饰等级，其使用与官位品级挂钩，作为官服的装饰，次于金、银，而高于铜、铁。黄铜还经常成为金的替代品。由此可见，太和宫金殿使用黄铜作为建筑材料，在形制和外观效果上都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从黄铜使用史来看，武当山太和宫金殿不仅是我国现存最早的黄铜建筑，而且从现有研究、报道来看，它也是我国现存的大型铜合金铸件中最早使用黄铜的案例，这首先构成了太和宫金殿在冶金铸造史上的重要意义之一。

（2）建筑用黄铜作为冶金史的重要标尺

周卫荣总结了黄铜冶炼在中国的四个阶段：一，偶发性黄铜期；二，外来黄铜期；三，矿炼黄铜期；四，单质黄铜期^[22]。这四个阶段中，虽然在五代时期中国已经能够冶炼黄铜，但是，冶金史上一般认为，直到明嘉靖年间（1522～1566）开始使用黄铜铸钱，才是中国大规模使用铸造黄铜的转折点，而其中又以从明天启元年（1621）左右开始以单质锌配炼黄铜为成熟的标志^[23]。正如周卫荣所论：“我国古代，自铁取代了铜制兵器和工具以后，铜的主要的，也是最大量的用途就是铸币。因此，铜钱的成分，基本上反映了铸造铜合金的发展状况。通过对我国古代黄铜铸钱的考察，可以看出，我国在明嘉靖以前，铸造铜合金基本上还是青铜质的，虽然世上已有用炉甘石点炼的黄铜（鍮石或鍮石器）流传，但数量很少，不是主流。自明嘉靖以后，我国开始了大量用黄铜铸造的时代，这在铜合金铸造史上是一个划时代的转变，从此以后，黄铜便进入了铜合金应用的广阔领域。”^[24]

那么，如果把太和宫金殿的黄铜置于这样一个黄铜铸造的发展史中，它就成为一个在冶金史研究认为的黄铜大规模使用之前的案例，比明嘉靖年早了一百年。

如果我们进一步思考，可以发现：从金殿建筑及像设的工艺来看，黄铜铸造技术在明永乐年间就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从金殿的建筑结构来看，黄铜作为建筑材料，其运用也已达到相当纯熟的程度。而且，对这样一座重要的铜殿——“国家工程”中的重中之重——来说，其建筑材料不可能试验性地使用一种较新的、了解不多的材料，而必然需要有一定的技术储备和经验积累。在太和宫金殿这一建筑工程中，其建筑基础、建筑结构均采取了与中国传统木构建筑相同的形式，继承了中国木构建筑成熟的技术传统和经验。而在建筑材料上，虽然“金殿”这一设计理念是选用铜合金的先决条件，但在中国有如此悠久的青铜铸造史的情况下，黄铜而不是青铜在此被选择，除了其色泽、强度等物理性能优秀，一定还因为黄铜在建筑中有过相当成功的使用经验。这种经验，当然可能与佛教使用黄铜造像有关，但在太和宫金殿这个案例中，更可能来自皇家建筑使用黄铜造建筑宝顶，以及官式建筑中使用的铜活连接件的传统。文献对官式建筑中使用黄铜的记载如宋洪迈《容斋随笔三笔》：(www.chuimin.cn)

“大中祥符间[1008～1016]……大兴土木之役……又于京师置局化铜为鍮，冶金薄，鍜[锻？]铁，以给用。”^[25]

又如明陈仁锡《潜确居类书》卷九十三：

“风磨，鍮鉐，黄铜似金者。我明皇极殿顶名是风磨铜，更贵于金，一云即鍮鉐也。”^[26]

又如敕建的长安大兴善寺文殊阁，《代宗朝贈司空大辨正廣智三藏和上表制集》，详细记载了能代表唐代佛寺建筑最高规格的大兴善寺文殊阁（唐代宗大历八年，773）工程各项目财费及用料情况。经过对此解读，发现“造金铜钉门兽诸杂铰具”（不包含买钉铁的费用）的费用占工程总价的11.2%；仅次于购方木、椽柱槐木（不含门窗勾栏）等大木作费用的24.5%^[27]。这也从侧面说明，黄铜等金属在皇家建筑、官式建筑中的使用有久远的传统。

要之，以黄铜为建筑材料的太和宫金殿提醒了我们，黄铜在开始大规模用于铸币之前，在建筑中的应用水平就已经有相当久远的技术积累，达到了很高的层次。

虽然黄铜作为建筑材料，其整体用量没有作为铸币材料大，但一座金殿的用铜量也已经比较可观（遇到铜荒时，难免被考虑熔化铸钱，以济鼓铸^[28]），能够代表一个时期的铸造水平。因此，太和宫金殿在中国的铸造史上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坐标。它比嘉靖年间大规模使用黄铜铸币的年代提前了一百年，并且提示我们：铸币固然是我国古代铜合金用量最大的用途，可被用来检验铜铸造和应用的水平；但是，铜材料在建筑中的应用也值得重新审视，也应当成为反映铜铸造技术水平的重要标尺。

太和宫金殿：中国古代金属建筑研究的科技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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