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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象征性装饰设计的表达

【摘要】:在象征性的表达方面,屋顶是金属建筑的关键部位。本书试给出两种可能的解释:首先,三星符号表现的可能是道教中的“三台”[12]。小铜殿正脊中央的“三星联以曲线”图像,很可能是“三台”的象征。如此,小铜殿屋脊的星宿图像不仅本身具有古意,而且其整体传达的意义正是表现了早期道教中太一位于中央、统帅四方的天界图示,传达出“原初”“唯一”之意。鸱尾这一构件既有构造作用又有装饰作用,还具有文化象征意义。

在象征性的表达方面,屋顶是金属建筑的关键部位(屋顶在一般人心中足以代表整座建筑,铜、铁瓦殿也因此是金属建筑象征性和技术积累的重要环节)。在铜殿的装饰设计中,屋顶也正是承载、表达铜殿宗教象征性的重要部位,通过屋脊、悬鱼、瓦当体现出来:

(1)元代小铜殿屋脊的天界图示与鸱尾的古意

图9-16 武氏祠前石室屋顶前坡西段画像局部

右上方为一小羽人持小星

图9-17(1) 五代吴越国钱元瓘妃康陵墓室顶部星宿图案局部

939年

图9-17(2) 五代冯晖墓室顶局部

958年

图9-17(3) 辽耶律隆祐墓志盖局部

1011年

小铜殿利用其屋脊装饰、鸱尾形象,充分表达了小铜殿作为玄武大帝供奉场所的道教建筑特征,而且颇具“古意”,体现出“复古”的意象。其目的可能在于强调这座铜建筑(当时算是新鲜事物)及其内部神祇的正统和悠久历史

小铜殿中央的一块正脊筒阳刻三星符号联以曲线。南边(左)的两块正脊筒阳刻六星,联以直线;北边(右)的两块阳刻七星,联以直线,同时在第三星和第六星旁各有阳刻的小星一颗(图9-15)。左边六颗连星应为南斗;右边七颗连星应为北斗。

北斗与道教渊源颇深,不少道经都有北斗崇拜的内容[5]。小铜殿表现的星宿图像,特殊之处在于专门表现了北斗的两颗“隐星”,即“北斗九星”中的“辅弼二星”。

此“北斗九星”之说,今自然科学对此亦有相应认识[6]

《北斗九皇隐晦经》记有北斗九星各姓讳、统领[7]。但关于北斗第八、九星的位置,古代文献众说纷纭[8]。武当山小铜殿所表现的辅、弼二星分别在第三星、第六星旁的北斗九星图像,与《云笈七签》的记载一致:

“北斗九星七见二隐,其第八第九是帝皇太尊精神也。汉相国霍光家有典衣奴子名还车,忽见二星在斗中,光明非常,乃拜而还,遂得増年六百。内辅一星在北斗第三星,不可得见,见之长生成神圣也。外辅一星在北斗第六星下,相去一寸许,若惊恐厌魅,起视之,吉。”[9]

图9-18 三台六星

图9-19 三台与北斗配合使用的符箓

图9-20 北斗罡式与三台罡式

图9-21 颛使者

考古证据来看,北斗七星与隐星(一般为一颗)共存的图像,多见于宋代之前。汉武氏祠画像石刻中即有北斗七星与隐星共存的图像(图9-16);在五代、辽的墓室中,也常见到这种图像(图9-17)。

可见,小铜殿的北斗图像,是相对元代来说比较古老的图像。

南斗在道教观念中与北斗相对,《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言:“北斗落死,南斗上生”[10]。南斗即北方玄武七宿中的斗宿,其与真武大帝的关系更为紧密:“北极佑圣真君者,乃玄武七星,后人以为真君,作龟蛇於其下。宋真宗避讳,改为真武。”[11]在星图上,斗宿与北斗隔紫微垣相望,大致构成对称形式(图9-17(2))。

与北斗、南斗相配合,正脊中央“三星联以曲线”的图像意义则相对复杂一些。本书试给出两种可能的解释:

首先,三星符号表现的可能是道教中的“三台”[12]。在古代天文图中,“三台”是北斗附近的三组星宿“上台”“中台”“下台”(图9-17(2))。《史记·天官书》:

“[斗]魁下六星,两两相比者,名曰三能。”《集解》苏林曰:能音台。”[13]

虽然在天文图中,“三台”是由六颗星两两一对组成的星宿(图9-17(2),图9-18),然而在道教符箓、科仪中,却只用三颗星来表示,且常与北斗、南斗组合使用。如金、元、明时期的一些“北极驱邪院印”,是道士作为天神的象征和凭信而使用的法印,即使用了“”与北斗符号组合的图像[14]

与北斗配合使用的三星,在道教文献中也明确记载为“三台”。如《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记载的多个符箓都明确标明了“三台”(图9-19)[15]。道教科仪中步罡、画符,亦常见“三台”配合北斗,如《大梵先天奏告玄科》中的记载的“北斗罡式”“三台罡式”(图9-20),以及“颛使者符”(图9-21)[16]。(www.chuimin.cn)

图9-22 南阳市西郊麒麟岗汉画像石墓前室墓顶画像

图9-23 “Y”形“太一”符号

陕西户县朱家堡东汉墓镇墓瓶上所书

在留传至今的道教科仪秘本中也仍有“三台”与北斗、南斗组合使用的记录,如苏州正一派《清微斋法一线串珠》等。[17]

可见三台、北斗、南斗配合使用,在道教文献、图像、文物中有充分依据。小铜殿正脊中央的“三星联以曲线”图像,很可能是“三台”的象征。

第二,“三星联以曲线”符号也可能是道教“太一”(太乙)的图示。

比照南阳的汉画像石墓顶表现的天文画像:画面中央端坐之神头戴“山”形冠冕,可能为“太一”(太乙)神;而画面最左端为南斗六星,最右端为北斗七星(图9-22)。

小铜殿表现的北斗、南斗对应形式正与上图相同,而“三星联以曲线”符号在构图形式上与“山”形相同,具有中央高、两边低的拓扑同构关系。同时,据李零、巫鸿等学者的总结,“太一”的基本形状为“Y”形符号或倒“Y”形符号(图9-23)[18]。小铜殿的“三星联以曲线”符号又正与倒“Y”形符号形似,因此不妨推测小铜殿正脊中央“三星联以曲线”符号表现的可能是“太一”。而根据葛兆光的论述,道教的主神元始天尊实际上就是“太一”的变异,来自“北极”的概念,而且“本来赋予北极、太一、道或太极的名号、性质、特征,全都可以转挪在元始天尊或三清头上”。在道教看来,“北辰者,众神之本也”,那里是宇宙之源、万象之本[19]

如此,小铜殿屋脊的星宿图像不仅本身具有古意,而且其整体传达的意义正是表现了早期道教中太一位于中央、统帅四方的天界图示,传达出“原初”“唯一”之意。

再看鸱尾。鸱尾这一构件既有构造作用又有装饰作用,还具有文化象征意义。同时,由于历代形象不断演化且特点明显,鸱尾也成为判断古建筑年代的重要关注点。

图9-24 元代小铜殿鸱尾与唐代、元代鸱尾形象对比
(1)大雁塔门楣石刻(初唐)
(2)唐昭陵献殿(7世纪)
(3)武当山琼台石殿(元)
(4)武当山元代小铜殿

未按相对比例表现

小铜殿鸱尾下部图案为祥云,上部竖起并向内卷曲的部分似表现山峰耸立的形象(图9-24(4))。从形式来分析,既不是明清时期的插剑把正吻形象,也非宋元时期常见的龙吻吞脊形象,与武当山本地的元代建筑如琼台石殿、南岩宫石殿之张口吞脊的鸱吻形象(图9-24(3))也均不相同。

小铜殿的鸱尾颇似唐以前鸱尾的轮廓(内容并非鸱尾),而这种无兽口形象的鸱尾通常被认为在唐以后就不再使用了[20]。可见,小铜殿的鸱尾既不反映宋元的时代特征,也不反映武当山的地域特征。其形象既有唐以前的特征,内容却又有所变化,反映出有意为之的在创新中体现“古意”的个性形象。通过具有古意的图像,有效提升了建筑品质和品位,体现了巩固教派正统和权威的意图。

(2)泰山铜殿悬鱼字样

泰山铜殿山面博风板顶部交界处各有一圆形瓦当。瓦当下端有明显的断裂痕迹,应是原来装悬鱼的位置,悬鱼现已不存。两块瓦当上各有一字,如图9-25,西面为“雨”字下加一“朒”字;东面为“雨”字下加一“”字。

字从“雨”部,表示与自然现象有关,如“霜”“露”“雾”等。“朒”意为“农历月初月亮出现在东方”,如“朒朓警阙,朏魄示冲”,又如“朒朒警阙”(谢庄《月赋》)。因此“雨”字下加一“朒”字即应表示“月初月出东方”这一现象。“”字暂没有查明所自,但从字面构成来看,大概表现的是“早晨日出东方”的意思,与“月出东方”构成一对自然现象,又分别与东、西方位相对应。此二字当为道家用字。

这二字首先昭示了铜殿作为道教铜殿的身份,同时还可与其所在环境联系起来,整体考虑象征性。铜殿原位于泰山之巅,泰山作为五岳之首,向来有深厚的文化象征意义。例如碧霞祠西侧有北斗坛:

图9-25 泰山铜殿悬鱼字样

左图为西面,右图为东面

“北斗坛在鲁班洞北。明万历间筑,四面皆门而中通,上复为台,曰礼斗。碧石并歭多文采,俗呼辅弼二星,取泰山北斗之义也。”[21]

铜殿上所附加的“日月天象”涵义与北斗坛相配合,象征泰山上通日月星汉之意,共同构成泰山丰富的象征意义中的一部分。

(3)五台山铜殿瓦当铭文

五台铜殿瓦当上刻有图案化的梵字“”(om.,图9-26)。此为城体梵字,流行于宋、金时期,但除朔州崇福寺弥陀殿金代瓦当之外,其他明以前梵字瓦当的案例尚有待更多报道。“”字本身具有深刻的佛教内涵,“摄义无边,故为一切陀罗尼首”[22]。据《秘藏记》:

字以三字为体,阿字无字体,在麽音中。阿字法身,坞字报身,麽字化身,是故有三身义。佛身及佛性。”

真言、陀罗尼是密教中的咒文,被认为具有神力。而“”字以其重要的内涵,成为一切真言、陀罗尼的发语词,“摄义无边”。

在密教中,书写经文的某些梵文字母被认为具有神奇效力,被称作“种子字”,其字音、字形,代表具体的佛、菩萨、金刚等神祇。信众通过诵念、观想这些梵字,可获加持这些神祇所具之神力、功德,是修炼的重要手段。“种子”按照曼荼罗的形式组合使用,还能进而成为“法曼荼罗”(种子曼荼罗),用以表现佛教宇宙观和空间秩序。

图9-26 五台山铜殿瓦当图案

因此五台山铜殿瓦当的梵字图案是具有深刻象征意义的装饰。但普通信众未必能理解这些深刻意义,对他们来说,梵字与万佛浮雕一样,都是佛教特色鲜明的装饰,起到了强调五台铜殿是佛教铜殿而非道教金殿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