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会证明的!”他也确实做出了“证明”,只是有些“不择手段”,甚至放胆去虚构一些本不存在的生物,或是隐瞒显微镜下的事实,按照自己的意愿宣称“看到了些什么”。在漫长的一生中他“证明”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就这样怀着对胜利的信心去世了。“如果我没有行医机会,我就能向父亲证明,学医绝非什么好事儿。”魏尔肖老先生关于“细胞王国”的言论并没有被忘却,海克尔决定对这些“王国”进行研究。“真是太漂亮了!”......
2023-10-17
“简直是一片混乱,毫无章法!”博物学家们翻阅着几乎是在古希腊时代写成的、后来又由中世纪的僧侣重抄或重印的大部头著作,发出了抱怨的感慨。“哪怕给点有关秩序的提示也好啊!”唉,要是他们能把发牢骚浪费掉的时间都用在干正事上,那不管要整顿什么样的秩序,要在哪儿整顿秩序,时间都是绰绰有余的。
这场寻求秩序的工作持续了许多年。动物学家、植物学家、医生、僧侣、哲学家……所有人都参加到了其中。他们有时各自为战,有时合力前进,可那秩序却顽固异常,总是不让人们得手。原因很简单:要是不知道该在什么方面整顿,也不知道该如何整顿,那又怎么可能把秩序整顿好呢?
16世纪是哥白尼、布鲁诺、路德和罗耀拉[1]的时代。就在世纪之初,一位未来的秩序寻找者在苏黎世[2]诞生了。他的父母都是穷人,生下他不久之后就去世了。他由同样贫穷且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叔父抚养成人。这样看来,小男孩除了成为一个卑微的小手工业者,还能有什么别的前途呢?
不,他不想当手工业者。他毫不羡慕漂亮的军服、叮当作响的马刺和凯旋的荣光,也不把沉甸甸的金币当作自己的目标。他吃得半饥半饱,身着破衣烂衫,却拒绝从事能保障自己生活安定、衣食无忧的工作(尽管所谓的“衣食无忧”也就是漂着油花的清汤而已)。这个穷孩子心中满满的都是对科学的热爱。然而,这种爱好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要多年忍饥挨饿,艰苦工作,换来的却并不是衣食无忧的安宁生活。尽管如此,少年却没有被吓倒: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尽管他的步伐并不总是十分坚定,尽管他时不时饿得头晕眼花,但他始终执着而顽强地向前进。万一走不动的话,哪怕爬着也要爬到!
他达到了目标,不仅顺利读完了大学,还取得了希腊语教授的职称。
这位教授当时才21岁。他的名字叫康拉德·格斯纳。
格斯纳并没有在希腊语教研室待多长时间。但是,就在忙着研究包括古希腊在内的各种著作和手稿的这五年里,他成功地编出了一张涵盖古希腊、古罗马、犹太以及其他经典手稿的目录。在一生的前些年里,这位学者更喜欢进行描述、编纂目录和清单,因为一份详细的清单正是在整理秩序的道路上迈出的第一步。
研究那些虽然经典、却早已成了死人的学者的著作,格斯纳很快就感到厌烦了。到1541年,这位25岁的学者已经成了医生兼博物学家了。在此之前,他只是整理古代手稿的目录,如今则着手开始一项新的工作:将当时的科学已经了解的动植物进行分类整理。诚然,这项工作注定不会进行多久,因为他最终只活了49岁。
长年的忍饥挨饿严重削弱了格斯纳的身体,弄得他的健康状况非常糟糕。尽管如此,这位博物学家还是走遍了阿尔卑斯山、北意大利和法国,到过亚得里亚海[3]和莱茵河[4],为的只是寻找植物。在旅行的时候,格斯纳随身携带的并不只是装着植物标本的夹子和白铁盒,也不仅仅是用来抓动物的瓶瓶罐罐。他总是带着几本书,并且每次都要换种新的语言。就这样,他在忙正事的闲暇中学会了法语、英语和意大利语,甚至还掌握了几门东方语言。如果再把他的母语德语算进去,并加上他在大学学过的拉丁语、希腊语和古希伯来语[5],那么他已经几乎能阅读当时的所有书籍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收集植物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丰富自己的收藏夹。对他而言,无论是小小的蚂蚁草(又名篇蓄[6],这种植物生长开春泛绿的道路上,任路人随意践踏),还是高傲美丽的火绒草[7],都是同样值得宝贵的。他不像许多收藏家那样,仅对稀奇古怪的东西孜孜以求,而是努力争取获得一切材料:他什么都需要。
格斯纳之所以收集材料,是因为他打算开展一项宏大的工作:为植物界整顿秩序。
材料刚刚收集完毕,工作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种子和花朵!”格斯纳提出了这个口号,然后就开始按着它开始工作。种子和花朵才是整理的基础,可不能单凭外表做出判断呀。
然而,你可不要以为他已经将真正的亲缘关系当作研究的基础了。不,当时他还没考虑到演化、起源、先祖历史之类的问题。他所理解的基础并不是亲缘关系,而是表面结构的相似。不过,格斯纳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情:找到整理秩序的可靠方法以及最佳的分类方案。
在挑选和观察晒干的植物的过程中,他很快就坚定了一个想法:不管植物标本有多完美、多丰富,它都远远不能同活的植物相比。于是格斯纳建立了一个小小的植物园。在这件事上,苏黎世市政府自然没有资助他一分钱,然而却一直把这个植物园当作吹嘘的资本。
“你们见过格斯纳的植物园吗?”市政府的人询问过路的外国名流。“没见过?唉,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植物园,而格斯纳本人呢……”
格斯纳承担了植物园的一切花费,甚至还得自掏腰包招待那些由市政府送到他那儿的客人。他还有个帮忙给动植物画图的助手,就连此人的薪水也是由他支付的。
植物园欣欣向荣,装着植物标本和图画的夹子也越来越多了。然而,光凭好想法就收集到所有东西是不可能的,毕竟人没法在几年内走遍世界呀。格斯纳向遥远的海外异邦征求花草、树叶、干枯的花朵和图画,而在这些东西送到之前,他必须等上许多个月。工作停了下来,格斯纳却不能无所事事地过日子。于是他开始对动物进行研究。
康拉德·格斯纳
在这项艰巨的工作中,格斯纳掌握的语言帮了他的大忙。他很快研究透了老普林尼[8]对自然界的描述,读完了亚里士多德的动物学著作,然后开始学习中世纪的博物学家和僧侣学者的作品。他反复研读了大量的书籍和手稿,从学者朋友和熟人那儿收集到了许多信息。其中不少传闻一度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并不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只要讲述见闻的人不是吹牛吹得过于离谱,格斯纳很快就会赞同他的说法。
“我敢赌咒发誓,杰拉德[9]的见闻都是千真万确的。”一位苏黎世神父郑重其事地对格斯纳说,同时为了营造更深刻的印象,他举起一只手指着天花板。对于杰拉德的胡说八道,格斯纳原本是要起疑心的,这下子倒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位杰拉德讲了一些极为有趣的事情。他对一种奇特的“藤壶鹅”进行了描述。相传这种鹅在海浪卷来的碎松木上长大,起初它的样子与一滴松脂无异,为了保障自身安全,它用喙把自己固定在树上,并分泌出一层坚硬的外壳。在这层外壳的包裹之下,它就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
过了一段时间,鹅长出了羽毛,从壳里跳到水中,开始游起泳来。在一个美妙的日子里,它展开双翼飞走了。
相传这种鹅在海浪卷来的碎松木上长大
过了一段时间,鹅长出了羽毛,破壳跳到水中
“我亲眼看到过成百上千只这样的生物在树皮上栖息,其中既有藏在甲壳里的,也有已经破壳而出的。它们既不产卵也不孵蛋,所以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它们的窝。”杰拉德就这样结束了对奇妙的“藤壶鹅”的描述。
格斯纳从未见过从树皮上长出来的鹅,可是……他又如何得知此事的真假呢?毕竟人不能走遍全世界,也不能亲眼看到世间万物呀,而神父却在赌咒发誓。他可是手握天堂之门的钥匙的人啊!既然如此,格斯纳怎能不信他的赌咒担保呢?
所谓“果实变成鹅”,其实就是“茗荷儿”(右图)——蔓足纲围胸目有柄类动物,长有长形肌肉质柄和由背甲特化的囊套
“藤壶鹅”这一传说的基础原来是一种小小的海生蔓足纲动物——茗荷儿。这种甲壳动物的外形有点像鸟儿的轮廓,确切地说,就像那些刚学会拿笔的孩子画出的鸟儿图案。所谓“鹅”则是一种体型不大的野生黑雁,这种鸟在南北迁徙的时候会大群大群地出现,但谁也不清楚它们的繁殖地点和繁殖方式,于是就产生了前述的奇谈。尽管这一说与《圣经》的内容相悖,但修士们几乎没怎么对此感到不安,重要的是另外一点:这种鹅的诞生方式如此奇妙,它自然不能被当作寻常的鹅;普通的鹅是“荤鹅”,“藤壶鹅”则是“素鹅”,修士们即使在严禁荤腥的日子里也是可以食用的。
果实变成鱼和鸟(取自迪雷的著作,1605年)
修士吃了“素鹅”,自然违背了教会的禁令。最后还是由罗马教宗出面颁布教谕,宣布黑雁和“藤壶鹅”也是荤腥食物,才给这场滑稽剧画上了句号。这样一来,鹅第二次载入了罗马的史册:第一次是“鹅救罗马”[10],第二次则是修士在斋戒期间享用号称“素鹅”的美食,害得他们的灵魂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这个奇谈存在了很长时间,而在更长的时间里,茗荷儿的真相始终不为人所知。直到19世纪人们才发现茗荷儿原来是一种甲壳动物。
在类似的传闻上碰钉子的并不只有格斯纳一人。有位稍晚于他的法国人克劳德·迪雷在1605年断言,果实从树上掉到地上后可以长出小鸟,掉入水中则可以孵出鱼儿。他甚至还提供了一幅图示,上面非常认真地描绘了果实逐渐转变成鸟和鱼的过程。
“迪雷起码承认了动物是可以变化的。”有些人会反对说,“就算他很幼稚,就算他所谓的‘转变’有点愚蠢,但是……”
唉!这根本就不是学者们所说所写的“可以变化”啊!这种童话般的变化同天鹅公主[11]的变形几乎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其中没有多少美感。不过,童话故事还是很有生命力的,它们直到如今还能听到呢。
格斯纳并不总是那么轻信。他知道人们往往巧妙地编造各种海怪的传说,因此并没有把听到的传闻一股脑都写进记录之中。
“诸如药剂师之类的江湖骗子(原话如此!)往往随心所欲地把鳐鱼[12]的身体弄成各种不同的形态……比如我就见过有个流浪汉把鳐鱼伪装成蛇怪[13]的样子。”格斯纳在著作中对一些怪物做出了类似的评论。
他还揭穿了著名的“威尼斯之龙”的谎言。这只怪物被冠以“莱昂内”之名,并在整个欧洲声名大噪。这是一条极为罕见的龙:它有一条卷曲的尾巴,有两个强健有力的爪子,上面分别长着6个趾甲,还有7条长长的脖子和7个脑袋。它被估价6000杜卡特[14],据说最后让法国国王亲自买下了。
“威尼斯之龙”
格斯纳翻阅古希腊和古罗马学者的手稿副本,浏览僧侣撰写的论文,从渔民和海员那儿收集各种各样的传闻,阅读旅行者的手札和日记,还仔细研究了珍奇馆和街边小摊。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著作取得了迅速的进展,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
这是第一本大部头的动物学著作,分为四个部分,收录了当时有关动物的全部知识。尽管这还算不上是“秩序”,但其中已经给出了提示:书中收集了不少材料,至于分类嘛,这在当时还是想都不敢想的。即便如此,格拉纳还是单独对鱼类和鸟类进行了描写,并按这种方式依次描写了所有动物。
有一些与鱼很相像的动物,比如海牛[15]、鲸鱼、海豚之类的,它们给格斯纳造成了许多麻烦。它们的样子非常古怪,其中有的甚至与人相仿,作家和画家们也在这方面花了不少功夫,于是就出现了对“海僧侣”、“海教长”、“海妖魔”、“海仙女”[16]、美人鱼以及其他海怪的描绘。在书籍印刷业出现的早期,有关自然界的书籍中充斥着这样的内容。格斯纳不仅对许多神奇生物进行了描述,还提供了它们的图片。正是因为这些图片,他与一位画家进行了多次长时间的讨论和争辩。
“这种生物身上覆盖着鳞片,可见它是鱼。”格斯纳坚持说。
“它明明有个人类的脑袋,哪还能是什么鱼呢?”画家一边端详着这幅奇怪的图画,一边不相信地说,“而且它身上也看不见鳃呀。”
“没有手,身上盖着鳞片,这正是鱼类的标志。至于鳃嘛,也许只是图上没有画出来而已。”格斯纳表示了异议。
格斯纳并没有见过活生生的“海僧侣”,也没有看过这种生物的标本。他仅仅按着这幅糟糕的图画来对它进行研究,而画家对分类规则知之甚少,看问题也比较简单,于是两人之间就产生了无休止的争论。
“海僧侣”最后还是被格斯纳归为了鱼类。他这个看法当然是错误的,更正确的做法其实是将“海僧侣”归入哺乳类之中。传说中的“海仙女”其实是雌海牛。毫无疑问,“海僧侣”同样是某种海洋哺乳动物,只不过在海员们的编造之下,就变成了神秘的“海僧侣”。
格斯纳著作的问世是当时学术界的一个重大事件。学者终于得到了“动物学”这门学科,而“海僧侣”之类的玩意儿也没令人感到困扰,因为当时几乎人人都相信这种生物的存在。
《动物史》中记录了各种传说中的怪物,左图为海僧侣、海教长等
格斯纳收集了两千年间积累起的有关动物的全部知识。他的著作里不仅有对动物本身及其分布、生活方式和习性的描述,还可以从中了解到可食用的和有毒的动物,以及作为童话、寓言和俗语的主角的动物。当时,科学界还并不了解动物的科学命名规则,不同国家的学者往往按着各自的方式,给同一个动物取了不同的名称。格斯纳把这些名称统统收集了起来,举个例子,从他的书中可以了解到不同国家、不同民族是如何称呼松鼠和喜鹊的。
格斯纳《动物史》的四章就是四个大部头,其中分别描写了哺乳动物、“产卵的四足动物”、鸟类和水生动物。格斯纳身后留下的笔记又为第五卷提供了材料,这一卷直到他去世之后才得以出版,其中描写的主要是昆虫。(www.chuimin.cn)
每一卷中的动物都是按名称的首字母顺序排列的。诚然,这并不符合动物界的体系,但也有一个好处:读者可以轻易地在格斯纳的书中找到所需的动物,前提是……前提是知道这动物的名称。在大约两百年的时间里,格斯纳的著作一直装点着博物学家和自然爱好者的案头,正如后来德国博物学家布莱姆的名著《动物的生活》[17]那样。二者的区别只有一点:在格斯纳的时代,除了他的《动物史》之外就几乎没有别的动物学著作了,而布莱姆的《动物的生活》只不过是巍巍书山中的小小一卷罢了。
与此同时,格斯纳的植物园也日益扩大,因此他非常需要活的植物。别忘了格斯纳不仅是个博物学家,还是个医生。作为博物学家,他研究植物的特征,从各个方面对其进行仔细观察,计算它的雄蕊数、雌蕊数和花瓣数,寻找外表相似的植物之间的不同之处。作为医生,他要闻植物的气味,有时还亲口嚼一嚼。草和叶子并不总是很美味,有时甚至叫人反胃;可是,尽管难受得下巴都扭曲了,这位医生和博物学家还是强忍着继续咀嚼。说不定这草有药用价值呢?
格斯纳还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动物展览室,里面保存着许多动物骨架和标本,以及晒干的身体部位。当时人们还不了解用酒精保存动物的方法,因此对于那些无法制成标本的动物,就只是把它们晒干。可是,并非所有动物都能晒干的,因此有些动物无论如何都没法收藏。难道能把水母也晒干么?
后页图为格斯纳记录的“海怪”(鲸)
格斯纳在《动物史》中不但收录了传说生物,也找到了其真实原型。后页图为鳗鱼与“海蛇怪”
“龙”与海鳐鱼
不论是从时间上看还是从藏品上看,格斯纳的动物学展览室都是世界上第一个动物学博物馆。可惜的是,博物馆里既没有“海僧侣”,也没有“海教长”,甚至连最差劲的“海洋仙女”都没有,他自然就不能以之为傲了。格斯纳千方百计想要搞到哪怕一只海怪,可他的努力怎么都没能成功。
“您不想要条龙吗?”一位老奸巨猾的药剂师向他提了个建议。
他还真带来了个类似龙的玩意儿。
“为什么它这么像鳐鱼呢?”格斯纳问道,一边怀疑地打量着这个尾巴长达一米的“龙”。
“瞧您说的,话怎么能这样说呢,尊敬的先生!”药剂师提出抗议,一面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用手抚摸着“龙”的脊背。“鳐鱼……鳐鱼是鱼类,而这个……您好好看看吧,多么华美的龙啊!”
“那么,请问它的翅膀为什么是扭曲的,并且朝上缝着呢?你骗不了我,这就是鳐鱼!”
药剂师丢了脸,悻悻地走了。过了半年,又有人给格斯纳带来了新的“怪物”,说到底也是多少有些巧妙地用鳐鱼伪造成的,要不就只是把不同动物的身体部位缝在一起拼成的。
看起来,这样的情况按理该引起格斯纳的怀疑:龙和“海僧侣”真的存在么?古代旅行家所描绘的怪物会不会都是伪造出来的呢?不,格斯纳几乎没有对此感到烦恼。他的想法显然是这样的:龙是极为稀罕、价值连城的异兽,因此人们才会去造假。
动物学展览室里的标本日益丰富,植物园的苗床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新植物,几乎世界各地都在给格斯纳寄包裹:要么是晒干的植物,要么是种子,要么是图画。趁着这当口儿,格斯纳开始研究起矿物学来。
他描写的并不仅限于收集到的各种各样的矿物。事实上,一切“石头般的东西”都成了他的研究和描写对象。这样一来,《矿物学》中还出现了对树干化石的描写。
这些沉甸甸的古怪碎片很像树干,但……但它们是“石头的”。植物学家格斯纳敏锐地注意到了一点:这些“石头”与树干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他甚至将它们同活的松树和山毛榉等树木的树干做了比较。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看到问题的要点:他不理解自己看到的其实是植物,而只是把它们当作“石头”,尽管是千姿百态的“石头”。
后页图为龙虾、虾螯以及龙虾怪
后页图为龙虾、虾螯以及龙虾怪
格斯纳的《动物史》堪称动物学奠基之作,这部作品首次将动物系统归类,上图为丢勒绘制的犀牛
这位博物学家只要再迈出一步,他的面前就会出现一条长长的道路,那就是通往动物界历史的道路。格斯纳并没有迈出这一步,他做不到这一点:在观察树干化石的过程中,他并没能看到本应能看见的东西。其实只要……只要他能大胆地设想一下:动物界也有历史,松树也有与它并不相像的祖先,植物界并不总是我们如今看到的样子,那么他就能看到该看到的东西了。世界是不变的!植物会消失,动物会灭绝,可新生物要出现嘛……该怎么出现,又从哪儿出现呢?世界仅仅被创造过一次,自那之后世上从未出现过新事物,何况也不可能出现,因为造物主“停止了他所行的一切创造工作”[18],此后就再也没进行过创造了。
格斯纳刚刚完成《矿物学》,苏黎世就遭到了一位可怕的客人——鼠疫[19]的拜访。
后页图为《动物史)中记录的哺乳动物、鸟类、水生动物
格斯纳忘掉了植物,丢下了动物学展览室,放任植物园的苗床杂草丛生。他穿上粗麻布长袍,戴上涂了树脂的面具,勇敢地投入了与鼠疫的斗争之中。如今这位学者只记得一点:他是一名医生。他顽强不懈、诚心诚意地战斗着,丝毫不躲避病人和感染源,结果自己也被传染了。
“把我送到展览室!”气息奄奄的格斯纳提了最后一个请求。
人们戴着恐怖的树脂面具,用担架把格斯纳抬到了动物学展览室里,把他放在架子旁边,上方的墙上挂着一排排标本。就在那里,他在鸟儿、野兽和鱼儿的环绕下与世长辞了。
……如今,当学生们刚开始接触动物学课程时,老师有时会给他们看一本用猪皮装裱的厚书。书里有许多漂亮的图片,它们很简朴又很古怪,也因此显得讨人喜欢。
“这就是人们在四百年前人的想法!”教授对学生说。“瞧他们的认识水平何其有限,如今我们的知识又是多么丰富啊!今天的动物学早已将那幼稚的时代远远甩开了!”
这本大部头不是别的,正是康拉德·格斯纳的动物学著作。
【注释】
[1]罗耀拉(原名依尼戈·洛佩斯·德·里卡尔多,1491~1556),耶稣会的创始人。该组织宣称:“只要目的正当,可以不择手段。”表面上看,其活动目标似乎是“愈显主荣”(拉丁语ad majorem Dei gloriam,直译“为了上帝更大的荣光”,现多译为“愈显主荣”。——译注),实则旨在协助罗马教廷和天主教会重获在封建主当中的领导地位,同时树立其对全世界的统治。常用火刑对“敌人”进行镇压。——原注
●尼古拉·哥白尼(1473~1543),波兰天文学家,日心说的创始人,对近代科学革命做出了重大贡献。
●乔尔达诺·布鲁诺(1548~1600),意大利哲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因宣传日心说、反对宗教迷信而被罗马教廷处以火刑。
●马丁·路德(1483~1546),德国神学家,新教三大改革家之一,基督教路德宗的创始人。——译注
[2]瑞士城市。——译注
[3]地中海的一部分水域,位于亚平宁半岛和巴尔干半岛之间。——译注
[4]西欧大河,发源于瑞士境内的阿尔卑斯山,最终在荷兰流入北海。——译注
[5]原文作“古犹太语”,实指古希伯来语,属阿非罗-亚细亚语系闪米特语族,古代犹太部族所操的语言。——译注
[6]一年生草本植物,叶椭圆,高10~40厘米,多生长于道旁。——译注
[7]多年生菊科草本植物,植株含水量少,易于引火。——译注
[8]老普林尼(盖乌斯·普林尼·塞昆杜斯,公元23~79),古罗马著名的自然爱好者。他死后留下了37卷的《自然史》,其中讲述了那个时代所有的博物学知识。在维苏威火山(欧洲著名活火山,位于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公元79年曾发生过一次造成严重破坏的大爆发。——译注)爆发的时候,他出于科学研究的目的,想靠得更近点看看,结果不幸遇难(这场爆发还毁灭了庞贝城和赫库兰内姆城)。——原注
[9]约翰·杰拉德(1545~1612),英国植物学家。——译注
[10]根据古罗马历史学家李维的记载,公元前390年,高卢人(居住在如今法国的蛮族部落)进攻罗马,几乎攻陷全城,只有七丘之一的卡庇托山冈坚守不落。一天夜里,高卢人趁夜攀上要塞进行偷袭,幸而神庙中的鹅大叫吵醒了卫戍士兵,才将高卢人击退。故有“鹅救罗马”之说。——译注
[11]俄罗斯童话人物,能在天鹅与女子之间变换形体,后经多位艺术家的加工而家喻户晓。相关作品有普希金的童话诗《萨尔坦王的故事》和弗鲁别利的绘画《天鹅公主》等。——译注
[12]扁体软骨鱼,呈圆形或菱形,身体扁平,栖于海底。——译注
[13]又译“巴西利斯克”,西欧神怪传说中的诸蛇之王,相传以瞪视即可置人于死地。——译注
[14]金属货币名,最早出现在意大利,后来一度通行于全欧。——译注
[15]海洋哺乳动物,形状类似于鲸,但具有短颈,前肢像鳍,后肢退化。——译注
[16]又译“涅瑞伊得斯”,希腊神话中的海洋仙女。——译注
[17]指德国学者阿尔弗雷德·埃德蒙·布莱姆(1829-1884)的著名科普读物《动物的生活》。——译注
[18]见《圣经·旧约·创世纪》2:3。——译注
[19]鼠疫杆菌借助鼠蚤传播造成的烈性传染病,在世界上曾有多次大流行,死亡率极高。——译注。
有关霍蒙库鲁斯:趣味生物学简史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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