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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乐之美:琴门圣手伯牙的道法自然之音

【摘要】:果真是道法自然,伯牙终于悟到了移情之术,从此成为闻名遐迩的琴门圣手。弹琴者端坐于石台上,微微低头,信手弹奏,似有道家清净自然之风。在琴音里,琴人的精神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在那个自由自在的精神世界中,琴人的意识随自然造化一道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因此,琴音的节奏自然也是随兴依势,不必强定。

相传,春秋时期,年轻的伯牙跟一位名叫成连的著名琴师学习弹琴。伯牙天资聪颖,又刻苦勤奋,三年以后,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各种弹琴的技法。但是尽管指法纯熟,他却始终没有老师弹得那样动听。伯牙求学心切,于是向老师求教。成连老师将伯牙带到东海蓬莱山,并将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山居吟》

(《山居吟》:乐曲苍古恬静、清雅从容,隐士山林中修身养性,山月为伴,草木为友,超凡脱俗、淡然无争,自然万物之声皆入琴中——“至若山月江风之趣,鸟啼花落之音,此皆取之无禁,用之无竭者也。”)

伯牙独自一人伫立于岛上,面对广阔无际的海面,他的眼前,有时是水天一色、红日初升、霞光万道,而有时又是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惊涛骇浪。面对这样的自然景观,伯牙的心情难以平静,于是取出琴来,对着天地自然全神贯注地弹琴。如此这般,经过一段时间,伯牙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老师将他置于岛上,就是要让他涤净心中的俗虑,体悟自然之道。移情要由自然而来,要将听见的声音、看见的景物都融入自己的情怀之中,融入自己的琴声当中,才能做到琴音与感情和精神相融合,即所谓的指与心和。果真是道法自然,伯牙终于悟到了移情之术,从此成为闻名遐迩的琴门圣手。

《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也喜欢古琴,并且和宝玉有这样一段对话:“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所以古人说,‘知音难遇’。若无知音,宁可独对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弄一番,以寄兴趣,方为不负了这琴。”

中国古代的文人多是寄情于山水的,大自然中,气息流转、风朗月清,怡情悦性,因此古人弹琴时多半会选择自然的环境。作为文人音乐,古琴很长时间都是和大自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一些传世的绘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琴人抚琴,或是在水流的岸边,或是在松下的巨石上,又或是在竹林的空地,听琴的人不多,一般有一到两位风姿高迈的雅士形象,便是知音。

《听琴图》 宋徽宗赵佶
苍松一株,亭亭如盖,青竹数竿,随风摇曳,几上薰炉,香烟缥缈。听琴者或凝神聚气、低头沉醉,或抬头仰望、遐想联翩,站立童子也是专注凝视、用心倾听。弹琴者端坐于石台上,微微低头,信手弹奏,似有道家清净自然之风。

《桃源仙境图》【明】仇英
层峦叠嶂,云海缭绕,顿显仙气缥缈。几处亭阁,若隐若现,苍松环绕处,三位仙衣飘飘的高士临流而坐,其中一位凝神抚琴,另外两位侧耳倾听,琴音澄澈悠远,在山谷中回荡,“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令多少人心驰神往。

清夜琴兴

白居易

月出鸟栖尽,寂然坐空林。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www.chuimin.cn)

清泠由木性,恬澹随人心。心积和平气,木应正始音。

响馀群动息,曲罢秋夜深。正声感元化,天地清沉沉。

白居易诗中生动地展现了文人弹琴的环境和心境。月亮出来,所有的鸟都栖息了,诗人独自在山林里,万籁俱寂,这个时候的环境正适合安静地弹琴。木质的琴发出清泠的乐音,而恬澹的意境则是随着人心。琴音袅袅直至乐曲终了,秋天的夜色显得更加深沉了,琴音使人化于自然之中,与天地一样清澈和沉静。

古人选择于自然美景之中弹琴,一方面是生活趣味与格调的体现,而更主要的是因为自然山水是文人雅士安放精神之所。古琴从产生之初就被赋予了沟通天人的意义,它始终被认为是人与自然、与大道精神往来激荡的媒介。可以说古琴和自然山水同为精神的载体,并顺理成章地成为精神审美的对象,因此古琴艺术是非常注重精神性的。

也许对于现代很多人来讲,古琴音乐似乎不是特别符合大家对音乐的审美期待,认为琴曲没有律动的节奏,没有朗朗上口、听到后便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旋律。其实大至日月星辰、四季轮回,小到我们的眨眼、走步、心跳,这些都有节奏,作为音乐重要组成部分的古琴拥有自己的节奏也是自然而然,只是这种节奏不是像我们心跳一样的律动,而是更接近于我们气息的吸呼吐纳。在生活节奏如此之快的今天,我们是否有那么一刻关注过自己呼吸的节奏呢?

古琴是文人高士移情悟道、体践哲思的重要依托,所谓“于琴得道机,于棋得兵机”。在琴音里,琴人的精神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在那个自由自在的精神世界中,琴人的意识随自然造化一道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因此,琴音的节奏自然也是随兴依势,不必强定。同时,古琴是弹给自己和知音听的,它是一件独奏的乐器,不用明确节奏而与其他乐器相配合,所以琴的迟速缓急是随着生命的感受而起伏跌宕。

在同一种文化土壤中孕育出来的不同艺术形式都有相通之处,在中国传统艺术当中,音乐和书法有着高度的相似性,可以说“音乐是流动起来的书法,而书法是静止在宣纸上的音乐”。书法作品由书法家直接书写创作,优秀的书法作品能够体现出一种富有生命力的节奏。汉字笔画种类繁多,横、竖、撇、捺、撇折、竖提、竖弯钩、横折弯钩、横折折撇……不可胜举,每一种笔画的起笔、行笔、收笔又各有讲究,因此,在书写过程中单位笔画所用的时间长短是充满着微妙变化的,而其中又会受到书法家对于不同笔画的个体直觉感受的影响,呈现出多样的个体化差异。此时,我们不妨随手写出几个熟悉的汉字来感受一下这种和而不同的生命的节奏。中国传统音乐的单位拍就好像书法作品中的单位笔画,吟猱绰注、推拉压揉等技法在演奏时的感受恰似书法中书写撇折、横折弯钩带给人的书写感受。同时,由于传统音乐也大都是由演奏者直接创作,音乐中通常带有很多个体直觉感受化的处理,或者带有地方语言性旋律,诸如拖腔和行韵,这些对于音乐的直觉性处理,乐谱是无法将其全部记录下来的,必须通过口传心授的方式来完成传承,这和西方演奏家照着职业作曲家创作的乐谱就能够完整地呈现出音乐作品大不相同。

杨军 书法作品
整幅作品的笔势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就好像视觉化以后的袅袅琴音,彰显着生命感知力的起伏顿挫,时而平稳舒缓,时而激进跳跃。倘若有幸看到书写的过程,更是会被自由洒脱的生命力所感染,内心随之起伏跌宕。

之前的一次机缘,我有幸看到了著名书法家、国家博物馆书画院研究员杨军先生书写作品,当时让我为之心动的原因之一,就是书法家行笔间的节奏,和我心中琴曲的节奏竟然是如此相契合,快慢相济、张弛有度,那一次次蕴含微妙变化的带有生命感知力的行笔,就好像一个个余韵缭绕的长音,又好像舞蹈中尽兴甩到半空中的水袖,尽显飘逸和洒脱。也许正是有了随兴依势的节奏,才更好地体现了中国传统艺术对自由精神的追求和“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