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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江南书吏顶首银多达千两以上

【摘要】:书吏承充靠顶补,顶补需出顶首银。实际情形,则据抚衙书办高旭等供称,新添顶首6名,分派28人名下,选定20名,每名缴抚院公费银500两,共银1万两。三四人朋充一个书吏缺位,每名顶首银多达二三千两。[28]张维赤、柯耸之话,不但印证了清初江浙省级衙门书吏盛行顶首银的情节,而且行情均在千两以上至二三千两。可见省、府、州县各级衙门均盛行顶首银。以上可见顶首银之普遍,然则地方基层衙门书吏的顶首银数额如何,并不清楚。

衙门书吏,北宋已有世袭迹象,元代较为明显,[23]因而一直引起时人注意。书吏承充靠顶补,顶补需出顶首银。所谓“顶首银”,是指书吏承充时后任顶充前任所付银钱,明代又称为“替头钱”、“替顶钱”、“顶头钱”、“顶头银”。[24]顶首银目前尚不知起自何时,但至迟明代中期已经较为盛行,可以断言(容另撰文论述)。其时书吏业内当也有相应文书。明末崇祯年间浙江嘉善知县李陈玉处理顶首银事例,提到高三买俞守正捕书一名,原顶首银27两,经人见证,“减价七两,先入十两,立欠一十四两文契,欠帖俱交见证之手”[25]。说明至迟明代末年肯定已有相应文契,但至今仍未见人提及明代顶首文书者。

进入清朝,书吏顶补,盛行顶首银。官是流动的,不熟悉具体事务;吏是固定的,熟悉专门业务。清人行政断案,参律用例,例案不胜枚举,官员大多惘然无知,全靠熟稔律例的吏胥援例定案。吏胥私相授受,子孙世袭,从而垄断某地某衙门的事务,进而作弊弄奸,欺诈百姓,挟制官长,成为一大公害。

顺治八年(1651),江宁巡抚土国宝婪赃案发,审案时,涉事官员供出如下情节:姚存、徐瑞、李诚等指证,书吏张君益等,“乘经制额设吏役,遂加增六名,每名婪价四千两,六名共二万四千两,官吏烹分”;李应祥则供,顺治四年七月,遵奉经制添设书吏6名,共值银12 000两,众书办凑公费银6 000两,送与故抚。实际情形,则据抚衙书办高旭等供称,新添顶首6名,分派28人名下,选定20名,每名缴抚院公费银500两,共银1万两。苏州府役李伯禹与顾元鼎共证:李伯禹因亲家顾允柔身故,遗下抚院书办名缺,曾于顺治七年七月十八日要顶此缺,但巡抚“不肯收用,遂行牌查身家有无违碍”,2次凑银1 000两,经锡祥之手送巡抚收讫;后李伯禹单独供认,当时“因顶顾元鼎父亲顾允柔书缺,先将银五百两付顾元鼎为缺价”,后奉巡抚“行查身家有无违碍,凑银一千两交邹锡祥,送进故抚(指巡抚土国宝——引者)收讫”。[26]

此案颇具意味。江宁巡抚土国宝贪婪成性,大肆敛财,2次染指书吏顶首银:一次利用额设吏役之机,增加6名书吏,实际贪得银1万两;另一次是李伯禹要顶顾允柔书吏缺,土国宝以查验身家为名,敲诈得银1 000两。第一例,清初江宁巡抚衙门新增书吏缺,名义上每缺值银4 000两,官员和同行书吏分肥,各得一半,实际上每缺应在2 000两左右。第二例,李伯禹要顶书吏缺,先付了500两顶首银,又付了1 000两贿赂银,书吏顶充每缺至少需银1 500两。官员利用验证等书吏顶补程序谋求利益,正是顶补银存在、书吏顶补世袭的根源。

顺治十六年,刑科给事中张维赤题称,浙江司道府厅书吏,“每一顶首价值七八千金,此外引见酒席之费不下千金,往往三四人朋充,甚而有揭营债以买充者”[27]。三四人朋充一个书吏缺位,每名顶首银多达二三千两。顺治末年,户科给事中柯耸上疏称,吏胥“一入衙门,无不乘坚策肥,栋宇连云,疆亩如绣,不知得自何来”,“如江浙之间,司道掌案吏书,每名顶首银两,多者二千金,少者不下千金,即刑厅书役,亦必千金。此辈挟此重资,钻谋营役,推其本心,方思取偿于一二事难倍收于一二年,小民之膏血几何,能堪狼虎吮吸也”。[28]张维赤、柯耸之话,不但印证了清初江浙省级衙门书吏盛行顶首银的情节,而且行情均在千两以上至二三千两。直到道光十七年,有人揭露说:“近日东南各省上司衙门书吏,每名充顶之费辄须数千金。”[29]书吏顶首银均须数千两。

省府衙署如此,州县亦然。康熙早中期,浙江巡抚赵士麟说:“在省城,则有各县之歇,在州县,则有各里之歇。”[30]也有人说:“浙属州县七十有六,此辈立有顶首,用价买充,以县分之大小,钱粮之多寡,定售价低昂。有一人而买数县,有数人而朋一府,父子相承,兄弟挨值。”[31]其时省属各地,如杭州府,“各衙门书役保歇,皆有坐管之里”[32]。湖州府“乌程、归安两县三百余家,买定都图,立有顶首,父子相传,竟为世业”[33]。可见省、府、州县各级衙门均盛行顶首银。

地方衙门如此风行顶首银顶补书吏,延伸至基层之里,其里书亦然。顺治十八年,柯耸上疏论及江南册书顶首银,称江浙各县往往在经制吏书之外,各有册书1名,利用大造册籍之时,“每人各出顶首银若干,买定里书。至造册之弊,移甲换乙,漏富差贫,即前花分诡寄之弊,皆出其手”。其家乡秀水县区书,“一人买充数里,每年包纳钱粮,额外私派,俱属积歇掌握”;而杭州府各县,“有以生员包充册书,官法既所不加,舞文亦复何忌!”[34]在嘉兴府,每图有保人、图差、截书、区书等,“遂买定图分,议定顶首,父盘子踞,倚为金穴”[35]雍正年间,浙江巡抚李卫通谕全省称,征收钱粮,“一图各有一人,父子相承,买卖顶充,历年钱粮皆其掌管盘踞”[36]。里书承充需交顶首银,极为普遍。

以上可见顶首银之普遍,然则地方基层衙门书吏的顶首银数额如何,并不清楚。

康熙初年,浙江总督刘兆麒发布檄文,详细描述了浙江嘉兴府各县里书以顶首银买充里书的行径:“各邑有顶首,数至二三百两不等者,惟嘉秀一邑,价值千金。初犹不肖地棍夤入其中,近且豪猾劣衿窜为窟穴,甚有积年衙役而改充里书,亦有身为里书而兼充衙役。……此辈坐拥富赀,父传与子,兄传与弟,官府以为在衙役之外,略而不问,不肖有司方且藉其箕敛,容纵养奸。”刘兆麒为此檄令:“嗣后……其里书顶首名色尽行革除,勒石永遵。”[37]按刘兆麒所说,江南各地,县下里书顶首银,一般在银二三百两,而较为富庶的秀水一县,高达银千两。(www.chuimin.cn)

嘉庆初年,周镐形容浙江州县以上衙门书吏状况,称:“书缺买定也,某书管某县,某吏值某科,皆量其出息之多寡,以为授受。州县特其佃户耳。买定之后,则以此缺为传家之宝,官有迁调,而吏无变更,即或因事革除,而易名顶替者,仍其人也。”[38]

江浙如此,其他各省大多类似。

如安徽,乾隆早期成书的《儒林外史》描写,安庆府向知府派两个书办到南京去接鲍文卿,两个书办便央求鲍文卿,恳请他在知府面前说情,驳了县里详文,可以送鲍三百两银子。到了安庆,向知府告诉鲍文卿,他的王姓管家,在他家已经三代,他将投身纸都查了赏他,而且又替他的儿子买了一个部里的书办,五年考满,便选一个典史杂职。[39]叙述书吏购买、考满出缺选官以及如何不失时机作弊,其事虽未必真,但类似情节应该存在。

如湖北荆门州,每甲粮册1本,名为1块,全州共有590块,而“荆门册书,有一人而管一块者,有一人而管数块者,传为世业。间或顶售,则按册载花户之多寡,地方之肥瘠,以定价之低昂。每册一块,顶银二三十两以至四五十两不等”[40]。册书俨然世业,按块计算,或一人管一块,或一人管数块,顶首银每块少者二三十两,多则四五十两。

如广东,康熙、雍正之际,人称东莞、顺德等县典吏,顶首银“少者数百金,多者至二千余金”。县令王植于考选房吏时,“每房多取一二人记名,有吏缺出,就中择其尤者一人,而以数人副之。尝有一房役满,大宪檄行送一姓名至,余亦准充,而以先所取者九人与之办事,以为将不安而去矣,久之,竟相安。密侦之,则九人者,已暗与帮贴,偿其所费,锢弊之难化如此”[41]。书吏之间,结成一体,牢不可破,县令也无可奈何。

如四川,嘉庆末年,籍隶四川的监察御史程伯銮奏报:“查各衙门服役公差,便有定数,乃川省各州县粮快两班,多至千人,分为散差、总差、总总差名目。闻欲充当总差一名,用顶头钱或累千数,若非异取民膏以充私囊,何肯拼重费而入公门。故俗有‘差头换举人,举人倒补一千银’之谣。”[42]

如陕西,光绪初年,渭南署任知县先将本县吏房书吏一缺由他人充当,而当冯文焕等公禀后,改令冯出银50两代张金镜还债,而由冯获书吏缺,后来偏向张金镜,又将冯革卯,改令张金镜充役,等到实授知县樊增祥履任,复将张金镜革卯归正。[43]知县利用书吏改充之机,作弊谋利。

可见,清代上自中央各衙门,下至州县地方衙门乃至基层之里,书吏顶补普遍行用顶首银;因为通行顶首银,书吏之缺遂由祖孙父子世代传袭;书吏承充的顶首银,数量较之明代也相形高涨,省级衙门在一二千两,州县衙门在数百两至千两银左右,基层里甲也在数十两之间。市有定价,俨如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