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正德《海舶互市新例》理由与明清江南地域文化

正德《海舶互市新例》理由与明清江南地域文化

【摘要】:正德新令就是在这种背景和指导思想下出台的。这就是正德新令,或称正德新商法。三月五日,大冈奉行向已经入港的船头宣布这一新令。不同出海港每年来日船数也有限制,并事先向来航船头颁发信牌,规定只有持有信牌的船商方能进行贸易。右谕海舶诸客商。

清廷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开海后,赴日唐船数量激增,日本金、银、铜严重外流,日本国内铜对银的比价迅速上升。贞享三年(1686)进入长崎港的唐船多达102艘(其中重载返回19艘),次年更多达137艘(其中重载返回19艘)。元禄十年(1697)入境唐船80艘,贸易总额达13 000贯,折成黄金,共为216 000余两。当时,每年流出的铜,高达8 902 000斤。据宝永六年(1709)长崎奉行报告,从正保五年到宝永五年(1648—1708)60年间,共流出黄金约2 397 600余两,白银达374 220余贯;从宽文二年到宝永五年(1662—1708)46年间,铜流出1亿多斤。[1]为扼制银、铜严重外流的局面,幕府于贞享二年(1685),即清开海的次年,限定与中国贸易银额为6 000贯,3年后因唐船持续激增,幕府又将接纳赴日唐船数定为70艘,元禄十年(1697)一度增为80艘。限制贸易措施有限,难以奏效,宝永六年(1709),得到幕府重用的新井白石,针对长崎铜贸易的严峻形势,作出了如下警告:“自有海舶互市以来,迄至今日,凡百余年间,我国之宝货流入外国者,几失财用之半。自今不出百年,我国之财用将因此悉尽。此事不待智者而自明矣。即便诸国(指日本旧时藩国——引者)逐年仍有所出,譬之于生人,则犹如五谷之类可比毛发,无时不生;五金之类可比骨骼,绝无再生之理。五谷之生,尚有地之肥瘠,年有丰歉之时,况五金之出,产地既少,不得常采。以我有用之财,易彼无用之物,此非我国万世之长策也。”[2]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正德五年(1715)幕府就将允许唐船入港数降为30艘,以限制唐船贸易的规模和贸易总量。正德新令就是在这种背景和指导思想下出台的。

为了这一新条令,幕府接受新井白石的建议,于正德三年(1713)征求长崎奉行大冈越前守的意见。长崎奉行所提出的意见书,涉及范围很广,包括:(一)对于贸易银额6 000贯,日本在以银、铜、俵物、各色杂品偿付清商时,应按什么比例搭配?(二)30艘清朝商船,又应怎样具体分配?(三)清朝商船的载货,应该怎样核算成银两?(四)为了限定每年来日船数,应该怎样发给执照?(五)应该怎样向清朝说明修改贸易法?新井白石参考了这些意见,拟出“改正商法大纲目”211条,计8卷,即《白石上书》,呈上幕府,获准通过。这就是正德新令,或称正德新商法。

正德新令的内容,大体是:新令大纲共23条,于正月十一日下达给长崎奉行大冈清相,中心内容是缩减铜贸易,相应地压缩来船数量与贸易定额。三月五日,大冈奉行向已经入港的船头宣布这一新令。具体内容是,每年的铜贸易总额限定为300万斤,唐船每年入港船数限定为30艘,其中南京10艘、宁波11艘,厦门2艘,台湾2艘,广东2艘,交趾、暹罗、咬留吧各1艘,[3]每年的贸易额定为6 000贯,每艘约为200贯,可以略有出入。不同出海港每年来日船数也有限制,并事先向来航船头颁发信牌,规定只有持有信牌的船商方能进行贸易。

幕府为了公布该令,于正德四年(1714)八月,先命长崎奉行通令港内清朝商船即使交易完毕请求返航,也得等到明年春天。及至次年二月,便派大目付仙石丹波守、使番石川三右卫门二人为上使,前往长崎。同年三月,把清朝船主等人召集到长崎奉行所,颁示新商法,并在旅馆由通事详细说明条款主旨,责成船主等出具甘结。[4]其信牌文字为:

信 牌

长崎通商照票

某某某

长崎译司 某某 特奉

某某某

镇台宪命,为择商给牌贸易肃清法纪事:照得尔等唐船通商

本国者,历有年所,络绎不绝,但其来人混杂无稽,以致奸商故违禁例。今特限定各港船额,本年来贩船只内,该某门几艘,每船所带货物,限定估价约若干两,以通生理。所谕条款,取其船主某亲供甘结在案。今合行给照,即与信牌一张,以为凭据。进港之日,验明牌票,缴讫即收船只。其无凭者,即刻遣回。尔等唐商务必愈加谨饬,倘有违犯条款者,再不给牌票,按例究治,决不轻贷,各宜慎之。须至牌者。

右票给港名船主某

正德五年三月日给

译司 限 到 日缴[5]

从信牌的内容看,长崎奉行解释实施新令的原因是因为有“奸商故违禁例”,为“肃清法纪”而起,而并没有交代因限止银、铜出口而起,限定所带货物估价约若干的做法,也无法说明与“肃清法纪”有何关系。从实际来看,后来的唐船赴日贸易,却完全遵照了信牌所定做法。清船持有的信牌,现在也多有保留,研究者也多所引述介绍。(www.chuimin.cn)

学界对于正德新令实施的过程和内容,凡叙述长崎贸易者均有不同程度涉及,惟幕府基于怎样的认识,实施了这一新令,却似乎从未见人论述过。幸运的是,现存的《漂海咨文》[6]保留的内容透露了一些信息。今移录于下:幕府这一谕文,未见任何研究者引述,今承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岩井茂树教授告知,谕文又见于《和汉寄文》和长崎县立图书馆所藏《正德新例》中。两者均为草案,《和汉寄文》所收间有印刷舛误和缺漏,是以不引。今将长崎县立图书馆所藏照式移录如下:

长崎奉行备后守菅原、备前守源为海舶互市新例事:本职等钦奉旨,我载籍已降,有土有人,财用富赡,未曾借外国之资,盖三千余年矣。近者海贾通路,利孔始开,捆载远方之物,蠹耗通国之财,况又私贩溢出,并犯边禁,固宜裁抑其贪滥,然不可不寓以怀柔之意也。乃命有司,更议市舶,着为定例。而今以后,海舶诸贾,欲从我法者,我亦来之,其不欲之,自当谢绝。钦此,钦遵。本职等谨奉新例,着该大小通事详审条约,谆谆遍谕客商人等,各陈甘结。其或不肯从约者,治任疾去,勿复来棹。须至谕者。

右谕海舶诸客商。准此。

正德五年贰月  日行。[7]

长崎奉行备后守姓、备前守姓为海舶互市新例事:照得本职等钦奉旨,我载籍已降,有土有人,财用富赡,未曾借外国之资,盖三千余年。近者海贾通路,利孔始开,捆载远方之物,蠹耗通国之财,况又私贩溢出,并犯边禁,宜裁抑其贪滥,寓以怀柔之意。乃命有司,更议市舶,着为定例。而今以后,海舶诸贾,欲从我者,我亦来之,其不欲之,自当谢绝。钦此,钦遵。该本职等查得新例,着该大小通事详审条约,仔细说与客商等,各陈甘结。其或不肯从约,治任疾去,勿得复来。须至谕者。

右谕海舶诸客商。准此。

正德五年贰月  日行。

比较长崎县立图书馆所藏和《漂海咨文》所收谕文,基本内容是一样的,但前者因系草案,奉行宣布新例的长崎奉行备后守和备前守,在谕文中都空缺,而以“姓”标出,谕文的口气如“该本职等查得新例”、“仔细说与客商等”表述,也显然与长崎地方官的身份不尽吻合,而《漂海咨文》所收谕文,显然是在前者基础上稍经改动润色的,可见后者所收谕文即是发布之谕文。谕文发布之日在正德五年(1715)二月,都空了具体日期,本是要在发布之日现填的,显然谕文发布日就是幕府派人前往长崎向清朝商人通谕之时。

阅读此件谕文,令人不禁想起后来清代乾隆皇帝的谕令。乾隆五十八年(1793),英国派遣使臣到清朝,要求清廷同意该国派人住居,以便照管贸易。乾隆帝以敕谕的形式回复英吉利国王道:

此则与天朝体制不合,断不可行。……天朝抚有四海,惟励精图治,办理政务,奇珍异宝,并不贵重。尔国王此次赍进各物,念其诚心远献,特谕该管衙门收纳。其实天朝德威远被,万国来王,种种贵重之物,梯航毕集,无所不有,尔之正使等所亲见,然从不贵奇巧,并无更需尔国制办物件。是尔国王所请派人留京一事,于天朝体制既属不合,而于尔国亦殊觉无益。特此明晰开示,遣令贡使等安程回国。

又敕谕道:

尔国王远慕声教,向化维殷,遣使恭赍表贡,航海祝厘,朕鉴尔国王恭顺之诚,令大臣带领使臣等瞻觐,锡之筵宴,赉予骈蕃,业已颁给敕谕,赐尔国王文绮珍玩,用示怀柔。昨据尔使臣以尔国贸易之事,禀请大臣等转奏,皆系更张定制,不便准行。向来西洋各国及尔国夷商,赴天朝贸易,悉于澳门互市,历久相沿,已非一日。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特因天朝所产茶叶、磁器、丝觔,为西洋各国及尔国必需之物,是以加恩体恤,在澳门开设洋行,俾得日用有资,并沾余润。今尔国使臣于定例之外,多有陈乞,大乖仰体天朝加惠远人抚育四夷之道。且天朝统驭万国,一视同仁,即在广东贸易者,亦不仅尔英吉利一国,若俱纷纷效尤,以难行之事,妄行干渎,岂能曲徇所请!念尔国僻居荒远,间隔重瀛,于天朝体制原未谙悉,是以命大臣等,向使臣等详加开导,遣令回国。[8]

日本幕府和清代乾隆皇帝的谕文,前后虽相隔将近80年,其中心意旨却大体相同,而只有用词之稍为区别。两者面临的外贸情形迥然不同,而对外国宣布的表面词句竟如出一辙。幕府声称日本“有土有人,财用富赡,未曾借外国之资,盖三千余年矣”;乾隆宣称“天朝抚有四海,惟励精图治,办理政务,奇珍异宝,并不贵重”,“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两者抚驭外邦、怀柔远人的口气十分相似。两者对外宣称的意思,都在传达一种信息——通商贸易是施之于人的恩泽,其宗旨都是要限制对外贸易。但幕府的谕文称,对外贸易畅达后,国家“利孔始开”,而商人“捆载远方之物,蠹耗通国之财”,加上“私贩溢出,并犯边禁”,属于“贪滥”,固宜抑制,兼以“寓怀柔之意”。幕府的谕文回避了当时中日之间基本单向的货物和银、铜硬通货的贸易结构,而只称为了抑制商人的贪滥,所以要更议市舶条例,限制贸易。中村质说新井白石的上书具有“儒家理想主义”,而任鸿章也称其为“儒者的理念”。[9]幕府的谕文居然也是顺着新井白石的意旨,以儒家理想主义的口气,以财用富赡不必依赖外贸发布的。《漂海咨文》残本为我们提供了幕府颁布正德《海舶互市新例》有违实际情形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