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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联到俄罗斯:电影大师契诃夫式抒情喜剧的艺术表达

【摘要】:契诃夫生前最后一部戏剧《樱桃园》于1903年问世,被认为是喜剧和抒情诗结合的范例。提到抒情喜剧,许多人会联想到莎士比亚专注描写爱情的浪漫抒情喜剧,但契诃夫式的抒情喜剧和莎士比亚喜剧还是有一定的区别。那么,契诃夫式的抒情喜剧又是怎样的形式呢?再次,契诃夫的创作目的在于用喜剧的笔调描绘人生的悲剧。契诃夫认为日常生活包含着自身的不协调。

契诃夫是俄罗斯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他的短篇小说闻名于世,同时他也是一位卓越的剧作家,他的戏剧被认为是创造了一种完全独特的抒情喜剧。契诃夫生前最后一部戏剧《樱桃园》于1903年问世,被认为是喜剧和抒情诗结合的范例。

提到抒情喜剧,许多人会联想到莎士比亚专注描写爱情的浪漫抒情喜剧,但契诃夫式的抒情喜剧和莎士比亚喜剧还是有一定的区别。关于以莎士比亚和莫里哀为代表的两种传统喜剧经典类型在前文已经具体论述,在这里就不再赘述。

那么,契诃夫式的抒情喜剧又是怎样的形式呢?为什么说达涅利亚的《秋天的马拉松》是“契诃夫式的抒情喜剧”呢?

首先,作品中的主人公既不是歌颂的对象,也没有遭到否定性的讽刺和批判。他们既无抒情喜剧人物所具有的理想光环,也没有讽刺喜剧人物通常具备的性格缺陷或怪癖,他们不是比一般人“好”得多或“坏”得多的人,而是与一般普通人类似的人,在他们身上所具有的只是人性中惯常有的虚伪、势利、自私、懦弱等弱点。而对这些弱点,戏剧只是通过人物自身的言行自然地暴露出来,一般都不会予以任何主观的道德评判。因此,作者对其笔下人物的态度不是简单直白的判定,而显得暧昧不明。

达涅利亚的《秋天的马拉松》与大多数探讨婚外恋的作品不同,片中用略带喜剧的形式消解了有关婚外恋、第三者带来的道德上的沉重感,对于婚外情并没有太多批判的倾向。布齐金软弱、寡断的性格被刻画得令人同情,他之所以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方不是出于贪心,也不是好色,实在是因为不忍心伤害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才会在这场外人揶揄的“艳遇”中狼狈不堪,最终的结果还适得其反。影片从人性的角度出发贴近那些受困于婚外情的普通人,表现出在他们内心欲罢不能的苦衷,并没有从道德的高度探讨现代社会家庭、婚姻之类的伦理问题。也许是因为反映人的情感境遇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大同小异的,所以影片会引起观众深深的共鸣。影片并没有纠结于爱情、婚姻本身,现代人的困惑本身构成了人性的深度和复杂性。

布齐金身上有着明显的契诃夫笔下知识分子的特性,即他具有人所能达到的、最深刻的尊严感,但是在实践他的理想和原则方面无能得几乎令人发笑;他笃信道德上的美,忠于祖国人民以及全人类,但是在私生活方面连一件有益的事都做不成;他把褊狭的生活浪费在乌托邦的梦幻烟雾里;他明知什么是善、什么是有价值的生活目标,然而却在无聊的生活泥塘里越陷越深,恋爱只会带来不幸,什么事情都休想干得好——一个做不成好事的好心人。

布齐金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有才华的教授、翻译家,也是一个有着正义感的人、善良的人。但是由于自身性格的懦弱、随和,他在事业上、社交上和爱情上都犹疑困惑、左右为难。尤其在爱情上布齐金游走于妻子和情人之间,左右逢源,疲惫不堪。影片的结尾颇耐人寻味,妻子面对他一再的谎言,在送女儿女婿出国之后不再竭力维持家庭的完整,她离家而去。布齐金回到凌乱的家中,妻子已经不在了,而情人也早因为他的一再失约而提出分手,两头落空的布齐金此时不仅没有悲伤,反而在空空荡荡的家里伴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高兴地跳起舞来。他终于可以摆脱以往的生活,顿时感到万分轻松。可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话筒里传来情人温柔的声音,阿拉还是难以割舍这段感情。与此同时,妻子也心情复杂地出现在门口,看到去而复返的妻子,布齐金对着电话脱口而出:“明天早上七点教研室见。”又一句的谎言,一切又回到原点,妻子和情人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这样无休止的生活还要无限地延续下去。(www.chuimin.cn)

其次,作品背离传统戏剧的两大要素——戏剧动作与戏剧冲突,不注重情节,而是强调“心理气氛”、内心感情的情绪,以忧郁的抒情淡化外部显在的戏剧冲突。契诃夫曾将《樱桃园》称为“四幕抒情喜剧”,这部剧作展现了与众不同的喜剧模式,它将激烈的戏剧冲突转移至内心,从而使整个戏剧舞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郁的抒情气氛。也就是说,契诃夫的抒情是通过“心理气氛”“内心深处”的“感情”表现出来的,不仅强调情绪,而且突出情调,这种情调是通过他的细节和语言来体现的。玛·斯特罗耶娃指出:“契诃夫剧本里日常生活的戏剧性,表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戏剧性的事件,只不过是枯燥、愁闷、平庸的生活的延续。但是,在下面,在内部,正在不知不觉地进行着一场深刻的酝酿过程,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出来。”在契诃夫的其他作品中也呈现出这样的特点。亨利·特罗亚评论契诃夫的《海鸥》时指出:“这出戏的趣味并不在于它的故事情节,因为故事相当平庸,而在于剧中那些微妙的、有寓意的和令人回味的对白。情节被心理气氛取代了。激情不是反映在动作和话音中,而是反映在内心深处,观众不是被剧情的变化,而是被感情的悄然发展所深深吸引。总之,作者并不是想通过这出戏使观众感到震惊,而是想使他们着迷。”

《秋天的马拉松》并没有过于紧张的冲突和矛盾,通片都是关于人物的真实生活处境的细腻描绘,对于婚外情,没有哭哭啼啼,没有吵吵闹闹,却举重若轻地表现出婚姻情感的复杂性和轮回不休如马拉松般的人生境遇。

再次,契诃夫的创作目的在于用喜剧的笔调描绘人生的悲剧。契诃夫认为日常生活包含着自身的不协调。人有责任面对今天的苦难生活,只有面对今天必须面对的生活,才能让生活延续下去。正如他所言:“在舞台上应该像在生活中一样复杂和一样简单。人们吃饭就是吃饭,但与此同时,或是他们的幸福在形成,或是他们的生活在断裂。”所以,“抒情喜剧”一如既往地成为一部看似清新实则沉郁的悲剧,从中可以窥见契诃夫那颗看似乐观的心无比沉重。《樱桃园》展现了契诃夫衡量悲剧的标准:悲剧是一种冒犯,它导致分裂并暴露普通人生活的悲剧性,它既撕裂外部世界也撕裂内在感受,它残酷却能让读者和观众陶醉其中,慢慢咀嚼直至顿悟人生不过是一场虚无。

《秋天的马拉松》是以轻松有趣的喜剧手法,借助情节和人物关系去刻画一个令人深思、极具现实性的人物形象,反映了当时苏联社会中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触及家庭和两性关系中的复杂现象,是一部“忧伤的喜剧”。评论认为,达涅利亚导演的影片中,充满了微笑、欢乐、幽默、俏皮话和睿智的对社会的观察,影片“包含着多少令人深思的东西,有透过眼泪的笑,也有触动心弦的微笑”。《秋天的马拉松》并不是单纯表现中年人的三角恋爱,而是用喜剧手法表现现实题材,促使观众自己思考人物的可笑可悲之处,是一出发人深省的悲喜剧,是含着眼泪和笑声的影片。

注释:

①② 转引自胡志毅:《论契诃夫“抒情喜剧”的美学风格》,《戏剧》(中央戏剧学院学报),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