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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慈回国期间的关键事件与地点

【摘要】:中国参加欧战后,中德邦交断绝,辛慈下旗回国,专车经过徐州,特停留两小时,在车中和张勋当面商议此事。沿途经过各站转给张勋的各处来电,无非阻止此举,请他慎重。六月十二日解散国会令下,十六日张勋、李经羲入京,通电各省取消独立,并将已开拔的军队调回原防。不料李经羲的组阁消息传出后,各省督军群起反对,以致未能实现。

公元一九一三年(癸丑)后,张勋打算通过青岛向德商人购买军火,托梁敦彦(字崧生,广东顺德人,幼年留美学生,曾任外务部尚书)在北京和德国公使辛慈商洽。辛慈答应援助。中国参加欧战后,中德邦交断绝,辛慈下旗回国,专车经过徐州,特停留两小时,在车中和张勋当面商议此事。

朱家宝任直隶省长驻天津时,看见了日本人歼灭了青岛的德国驻军,占领该岛,认为日本兵力强盛,可以利用,引为奥援,遂极力和天津的日本驻屯军司令官石光真臣少将拉拢,时常向石光谈说复辟之事。石光认为中国如改君主制,则日本君主为德不孤,因此引朱、张为同调。一九一六年(丙辰)十一月,石光真臣带同翻译员中岛比多吉前往徐州,与张勋秘密议定条件。返津后,将条件内容呈报了日本内阁。此时日本是寺内正毅当国,乃派参谋部次官田中义一于一九一七年(丁巳)四月到徐州和张勋协商具体办法,临别时再三嘱咐张勋,无论如何必须等待他回国后,有信来,才可发动。因为田中离徐后,还要赴南京、上海汉口转往北京,以掩饰他此次来徐的行动。不料田中走后不久,各省派了代表见张勋,匆匆商定回去随即举兵。六月六日张勋在徐州尚未动身,田中由汉口派来中岛比多吉见张勋,告以各省态度暧昧,万不可恃,最好不要北上,但此时张勋同意入京的复电已经发出,举国皆知,不便中止。等到五日以后,各省来电意见不一致,而徐州会议内部密约,又不便宣布,张勋不得已只好率领少数部队北上,以观时局的变化。六月七日张勋车过济南,张怀芝到车站去接他,见面后,张怀芝力言,时局已变,万不可再照前议进行。张勋说:徐州会议是你首先提倡复辟,今各省大军已经调动,你应该坚持原议,力排群言,岂可畏首畏尾,为天下耻笑。二人在车中一路辩论,到了德州,张怀芝下车别去。沿途经过各站转给张勋的各处来电,无非阻止此举,请他慎重。八日车抵天津,朱家宝候于车站,见面第一句便说时局大变,不宜轻率。张勋下车后,往访徐世昌段祺瑞二人,均不以诚意相待,未得要领,张勋只好在天津停留下来,不再前进。此时适逢李经羲(字仲三,安徽合肥人,李鸿章之侄)想要组阁,自任总理,便自己动笔,拟了一通请求解散国会的通电,请张勋署名后,随即拍发出去。

黎元洪与段祺瑞相持不下,本倚国会为后援,看到张勋通电后,自己考虑,权衡轻重,认为解散国会或者尚能保住总统地位,于是派夏寿康(字锡祺,前清翰林,公府秘书)往天津见张勋,接受他的意见,允许下令解散国会。六月十二日解散国会令下,十六日张勋、李经羲入京,通电各省取消独立,并将已开拔的军队调回原防。不料李经羲的组阁消息传出后,各省督军群起反对,以致未能实现。

由徐州随张勋北上的,有定武军司令苏锡麟,统领李绍臣、陈德修,参加者有奉天第二十八师长冯麟阁,旅长张海鹏、汤玉麟。定武军的队伍,分驻廊坊、丰台、天坛一带。奉军二十八师的队伍仍在奉天,并未进关。

张镇芳和雷震春二人多年以来充当徐世昌的密使,往来徐州,和张勋联络已久,督军中无人不知。张、雷以徐世昌的策谋,一再不遂,这次督军团支持的总参谋处,又成泡影,不甘心就此罢休,乃与万绳栻密商,联络督军团一部分人,坚决进行复辟,以图一逞。张勋起初不以为然,他说解散国会,取消独立拥护中央的电报,早已发出,今又反复,恐为人耻笑,坚拒不允。张、雷二人无法劝他,只好坐在万绳拭的办公室中,一见张勋便向他聒絮不休,张勋每每不等二人说完,便拂袖而出。有一天张镇芳写了一封长信给张勋,说他们已经联络好了某某等省,近畿军队中的刘金标、李长泰等亦已洽妥,并且准备好了饷糈若干、军械若干,万事俱备,只待我公决定早日发动,今若食言,将失信于天下云云。张勋看完,置之不理。第二天张勋又来到办公室,雷震春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阻其出路;张镇芳又将前函要点向张解说,并云康有为来京,复辟之声,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我们以七省兵威,仅只解散一个国会,虎头蛇尾,岂不令人笑我们怯懦。张勋为人粗鲁,被张、雷二人用话一激,便问道:你们所说某省某军靠得住吗?饷械备妥若干不至误事吗?我因为军队太少,所以不敢冒昧发动。雷、张见张勋口气已经活动,便进一步说:不需要徐州出多少兵,只要大帅出面主持全局,便可一举成功。张听后未再反驳,此事便就此决定了,由万绳栻和雷、张二人筹划进行。这是六月二十八的事。

六月三十日夜间,张勋由江西会馆公宴回宅,已经夜半,急召刘金标、李长泰二人,命他们将军队开入城内。刘李两人均不奉命。张勋此时方知张、雷二人所说的话不可靠,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只好强迫开城将定武军开到城里。

七月一日天亮,张勋和刘廷琛等十一人一同进宫。在头一天并已约妥陈宝琛、世续,在乾清门外内务府朝房中等候,共商所拟条件。宣统在养心殿召见张勋,说什么朕幼冲不习外事,天下事至此,人民何托,朕很耽忧。张勋奏道:“皇上睿圣,天下皆知,过去圣祖皇帝也是冲龄践祚,戡定大难。”宣统谦逊地连说:“余何敢比圣主,余何敢比圣主。”张勋退出后,刘廷琛等一一晋见,退下后集于毓庆宫。这时宣统不过十二岁。

这天将拟就的宣统谕旨发出,其文如下:

朕不幸,以四龄继承大业,茕茕在疚,未堪多难。辛亥变起,我孝定景皇后至德深仁,不忍生民涂炭,毅然以祖宗创垂之重,亿兆生灵之命,付托前阁臣袁世凯设临时政府,推让政权,公诸天下,冀以息争弭乱,民得安居。乃国体自改革共和以来,纷争无已,迭起千戈,强劫暴敛,贿赂公行,岁入增至四万万而仍患不足,外债增出十余万万而有加无已。海内嚣然,丧其乐生之气,使我孝定景皇后,不得已逊位恤民之举,转以重困吾民。此诚我孝定景皇后初衷所不及料,在天之灵恻痛而难安者。而朕深居宫禁,日夜祷天,徬徨饮泣,不知所出者也。今者复以党争激成兵祸,天下汹汹,久莫能定,共和解体,补救已穷。据张勋、冯国璋、陆荣廷等,以国体动摇,人心思旧,合词奏请复辟,以拯生灵;又据瞿鸿禨等,为国势阽危,人心涣散,合词奏请御极听政,以顺天人;又据黎元洪奏请奉还大政,以惠中国而拯生民,各等语。览奏情词恳切,实深痛惧。既不敢以天下存亡之大责,轻任于冲人微眇之躬;又不忍以一姓祸福之讆言,遂置亿兆生灵于不顾。权衡轻重,天人交迫,不得已允如所奏,于宣统九年五月十三日(按即公历七月一日)临朝听政,收回大权,与民更始。而今以往,以纲常名教为精神之宪法,以礼义廉耻收溃决之人心,上下以至诚相感,不徒恃法守为维系之资,政令以惩毖为心,不得以国本为尝试之具。况当此万象虚耗,元气垂绝,存亡绝续之交,朕临深履薄,固不敢有乐为君之心,稍自纵逸。尔大小臣工,尤当清白乃心,涤除旧染,息息以民瘼为念,为民生留一分元气,即为国家延一息命脉,庶几危亡可救,感召天庥。所有兴复初政,亟应兴革诸大端,条举如下:

一、钦遵德宗景皇帝谕旨,大权统于朝庭,庶政公诸舆论,定为大清帝国,善法列国君主立宪政体。

一、皇室经费,仍照所定每年四百万数目,按年拨用,不得丝毫增加。

一、懔遵本朝祖制,亲贵不得干预政事。

一、实行融化满汉畛域,所有以前一切满蒙官缺,已经裁撤者,概不复设。至通婚易俗等事,并着所司条议具奏。

一、自宣统九年五月本日以前,凡与东西各国正式签订条约,及付债款各合同,一律继续有效。

一、民国所行印花税一项,应即废止,以纾民困。其余苛细杂捐,并着各省督抚查明,奏请分别裁撤。

一、民国刑律,不适国情,应即废除,暂以宣统初年颁定现行刑律为准。

一、禁除党派恶习,其从前政治罪犯,概予赦免,傥有自弃于民扰乱治安者,朕不敢赦。

一、凡我臣民,无论已否剪发,应遵照宣统三年九月谕旨,悉听其便。

凡此九条,誓共遵守,皇天后土,实鉴临之!将此通谕知之!

谕设内阁议政大臣七人,为:张勋、王士珍、陈宝琛、梁敦彦、刘廷琛、袁大化、张镇芳。张勋力辞,他说一生只会带兵,不懂政治,愿回徐州练兵。载沣和上述诸人坚决挽留,不放他回徐,说京师乃根本重地,若没有得力军队驻守,恐生意外。

二日召见议政大臣七人,问了以下三事:一、京师地方安否?二、各省军民长官有无来电?三、各外国使臣意见若何?七人退下后,当天用内阁名义拍电各省军政长官,电文如下:(www.chuimin.cn)

自顷政象谲奇,中原鼎沸,蒙兵未解,南耗旋惊,政府几等赘瘤,疲氓迄无安枕。怵内讧之孔亟,虞外侮之纷乘,全国飘摇,靡知所届。勋等惟治国犹之治病,必先洞其症结,而后攻达易为功;卫国犹之卫身,必先定其心君,而后清宁可长保。既同处厝火积薪之会,当愈励挥戈返日之忠,不敢不掬此血诚,为天下正言以告。溯自辛亥武昌兵变,创改共和,纲纪隳颓,老成绝迹,暴民横恣,宵小把持。奖盗魁为伟人,祀死囚为烈士;议会倚乱民为后盾,阁员恃私党为护符;以滥借外债为理财,拟剥削民脂为裕课;以压抑良善为自治,以摧折耆宿为开通。或广布谣言,而号为舆论;或密行输款,而托为外交。无非恃卖国为谋国之工,借立法为舞法之具。驯至昌言废孔,立召神恫,悖礼害群,率由兽行。以故道德沦丧,法度凌夷,匪党纵横,饿莩载道。一农之产,既厄于讹诈,复厄于诛求;一商之资,非耗于官捐,即耗于盗劫。凡在位者,侵吞贿赂,交济其奸,名为民国,而不知有民,称为国民,而不知有国。至今日民穷财尽,而国本亦不免动摇,莫非国体不良,遂至此极。即以此次政争伊始,不过中央略失其平,若在纪纲稍振之时,焉有纠葛不解之虑?乃竟兵连方镇,险象环生,一二日间,㳽漫大地。迄今外蒙独立,尚未取消,而西南乱机,时虞窃发。国会虽称解散,政府久听虚悬,总理既为内外所不承认,仍即靦颜通告就职,政令所及不出都门,于是退职议员,公诋总统之言为伪令。推原祸始,实以共和为之厉阶。且国体既号共和,总统必须选举,权利所在,人怀幸心,而选举之期,又仅以五年为限。五年更一总统,则一大乱,一年或数月更一总理,则一小乱,选举无已时,乱亦无已时。小民何辜,动罹荼毒,以视君主世及,犹得享数年或数十年之幸福者,相距何啻天渊?利病皎然,何能曲讳,或有谓国体既改共和,倘轻予更张,恐滋纷扰,不若拥护现任总统或另举继任总统之为便者。不知总统违法之说,已为天下诟病之资,声誉既隳,威信亦失,强为拥护,终不自安;倘日后迫以陷险之机,曷若目前完其全身之术?爱人以德,取害从轻,自不必佯予推崇,转伤忠厚。至若另行推选,克期继任,讵敢谓海内魁硕,并世绝无其人?然在位者,地丑德齐,莫能相下;在野者,资轻力薄,孰愿率从?纵欲别选元良,一时亦难其选。盖总统之职,位高权重,有其才而无其德,往者既时蓄野心;有其德而无其才,继者乃徒供牵鼻。重以南北趋向,不无异同,选在北则南争,选在南则北争,争端相寻,而国已非其国矣。默察时势人情,与其袭共和之虚名,取灭亡之实祸,何如屏除党见,改建一巩固帝国,以竞存于列强之间。此义近为东西各国所主张,全球几无异议。中国本为数千年君主之制,圣贤继踵,代有留贻,制治之方,较各国为尤顺。然则为时势计,莫如规复君主;为名教计,更莫如推戴旧君。此心此理,八表攸同。伏思大清忠厚开基,救民水火,其得天下之正,远迈汉唐,二祖七宗,以圣继圣,我圣主仁皇帝圣神文武冠古绝今,历传至我德宗景皇帝,时势多艰,忧勤尤亟,试考史宬载笔,历朝爱民之政,如普免钱粮,叠颁内帑,多为旷古所无。即至辛亥用兵,孝定景皇后宁舍一姓之尊荣,不忍万民之涂炭,仁慈至意,沦浃人心,海内喁喁,讴思不已。千百年后,平心论事,谓为亡国,夫岂其然。昔少康以臣靡之师,而光复夏物;宣王以召伯之辅,而复周宗。功在千秋,至今不朽。前者朝廷逊政,另置临时政府,原谓试行共和之后,足以弥乱绥民,今共和已阅六载,而变乱相寻未已,仍以谕旨收回成柄,实与初旨相符,以视夏周中兴,尤属事半功倍。况我皇上冲龄典学,遵时养晦,国内迭经大难,而深宫匕鬯无惊。近且圣学日昭,德音四被,可知天佑清祚,特畀我皇上以非常睿智,庶应运而施其拨乱反正之功。祖泽灵长,于兹益显。勋等枕戈励志,六载于兹,横览中原,陆沉滋惧,比乃猝逢时变,来会上京。窃以为暂偷一日之安,自不如速定万年之计,业已熟商内外文武,众议佥同,谨于本日合词奏请皇上复辟,以植国本而固人心,庶几上有以仰慰列圣之灵,下有以俯慰群生之望。风声所树,海内景从,凡我同袍,皆属先朝旧臣,受恩深重,即军民人等,亦皆食毛践土,世沐生成。接电后,应即遵用正朔,悬挂龙旗。国难方殷,时乎不再,及今淬砺,尚有可为。本群下尊王爱国之至心,定大清国阜民康之鸿业。凡百君子,当共鉴之。

有人向张勋建议,说黎、段在外容易和各方人通声气,应派人监视黎元洪,并往天津接段祺瑞来京,免生意外。张勋说我此来本为援段,我和他多年同袍,在徐州时,他曾派徐树铮为代表,和我接洽多次,今若强接来京,将他监视,未免令他难堪。至于黎元洪本是庸碌无能之辈,无关重要的人,如对他相逼过甚,恐怕他自寻短见,反贻国人口实,乃派梁鼎芬前往慰黎元洪。一面派胡嗣瑗往南京去见冯国璋,请他实践前言。胡到南京后,得知冯国璋反对复辟的电报已经拍发,无法挽回。这天晚间,黎元洪离开总统府,往投法国医院,院中以深夜无院长手谕,不允收留,黎不得已改投日本公使馆,随即通电任命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又电冯国璋代理大总统职务。

七月三日冯国璋在南京召开特别紧急会议,致电各省督军省长,反对复辟,同时派军队一旅开往徐州。七日正式就任代理大总统,并将徐州的定武军划归倪嗣冲节制。另一方面段祺瑞接到黎元洪的电报后,即携梁启超同赴马厂第二十八师长李长泰军中,宣布讨逆,自任讨逆军总司令,任段芝贵为东路司令,曹锟为西路司令。当段祺瑞派梁启超、张志潭到李长泰处,要他举兵时,李一面敷衍,一面向曹锟问计。曹派人到京探得张勋任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曹只是巡抚,怒甚,随即同意举兵讨张。十六日张勋电达保定的曹锟、济南张怀芝、蚌埠倪嗣冲、杭州杨善德、福州李厚基、南昌李纯、开封赵倜、洛阳张福来、武昌王占元、奉天张作霖、太原阎锡山、西安陈树藩。电文如下:

保定曹仲帅,济南张志帅,蚌埠倪丹帅,杭州杨树帅,福州李培帅,南昌李秀帅,开封赵倜帅,洛阳张师长,武昌王春帅,奉天张雨帅,太原阎百帅,西安陈伯帅:

前荷诸公莅徐会议,首由张志帅、倪丹帅、赵倜帅、李培帅及诸代表揭出复辟宗旨,坚明要约,各归独立,前言在耳,皇天后土实鉴临之,故弟带队北上,临行通电谆谆,以达到会议宗旨为言。弟之托任调人者,以未得京师根本之地,及弟至津京犹未敢揭出本题,盖以布置未妥未敢冒昧从事,故请解散国会,听李九(李经羲)组织内阁,并请各省取消独立,所以示天下以不疑。及事已熟,乃取迅雷不及掩耳之计,奏请皇上复位,然事前未与诸公奉商者,恃有徐州会议之要约也。今事已举办,皇上御极日万众欢腾,亦可见天心民意之所在,诸公意怀观望,复电均以事前未商为言,闻之不胜悚愧。然徐州会议之要约,诸公岂忍寒盟?且天下苦共和久矣,舍复辟安有补救之方?诸公明哲素有同心,若疑弟专擅,顿食前言,则弟一身不足惜,设国事动摇,将陷于危亡之地,诸公岂不因小嫌而误大局。且事已至此,安有更改之理?同属北派,何忍同室操戈?用特沥血披诚,务恳飞速赞成,以践前约,万勿稍存意见,天下万幸。特陈委曲,万乞见谅,立候赐音,是所至盼。

七月四日段祺瑞的兵由马厂开到杨村,曹锟的兵由保定开到长辛店,七日在廊坊和定武军开火。定武军不及千人,退保丰台,随又退到永定门。当天的中午南苑的飞机在皇宫投弹三枚:一落御花园池内,一落交泰殿侧西长街门瓦上,皆未炸;另一弹落在乾清门前,炸死轿夫一人。

七月八日张勋奏请开缺,九日各处军队包围北京。计安定门外为第一师,西直门外为第十三师,朝阳门外为近畿军第一旅,广渠门外为第一师第二十九团,永定门外为第十一师,彰仪门外则为第三师、第十二师、第二十师,计凡十四纵队,每队约四千人,共约五万七千人,大炮七十余门,机枪八十余挺。而定武军在天坛的不及百人,在南河沿张勋宅中的不过三百余人,不堪一战。日本人佃信夫见战事已不可免,跑到张勋宅中拉住张手大哭,叫张携带幼子一人避居他处。张一言不发,走到室外,取香槟酒一瓶,倒了两杯,与佃各饮一杯为别。少时辜鸿铭带英美记者三人来访张勋,问张勋索要前此各省赞成复辟的通电,以及徐州会议的名单。记者们说:“此事已经各省同意,所以先后独立举兵推公(指张)为主盟,中外皆知,今天他们反戈相向,实在令人不平,最好将经过事实宣布中外,何必代人受过?”张勋说:“复辟是我向来的主张,至于关系文件,我早已烧毁了。”

十日消息益紧,都劝张勋将少子一人寄居到外面去。张勋对先父说:“自古全家殉难的,历史所载,指不胜屈,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不过我过信人言,草草举事,以致贻忧君上,实罪该万死。”

王士珍连日到张宅请张勋将军队交出,他的生命财产由各国公使签字担保安全,张勋置之不理。王又说:“如不幸而战,你有多少军队,子弹能支几天,能保必胜吗?”张勋说:“军队多少,子弹充足与否,兄不必问,敌众我寡,但毫不放在我的心上。”

自七月一日起,张勋嘱先父每日随同至内阁,并无正式职责(内阁设在旧日的上书房)。先父自徐州动身以来,即患温滞病,到京后每天卧在床上,困顿不堪。八日张勋开缺,先父请求不再到内阁,张勋不允。

九日入值的只先父商衍瀛和王士珍二人。王请宣统降旨,照辛亥逊政办法,将大政归还民国,未准。十一日又请照庚子义和团事件前例,将复辟上谕自行取消,亦不准。这天中午先父出神武门走到张宅,听见各处纷纷打来的电话,都说各城门已下攻击令,明天(十二日)拂晓开火。这天夜间万绳栻将各省往来密电和徐州会议签名单及冯国璋约张一同举兵北上的亲笔信,与徐世昌拟的复辟条件等,共计七十二件,包为一包,托先父为他保存。夜半先父将这个包携至东四牌楼报房胡同法华寺。

十二日天微明,枪声密如雨下,朝阳门外之兵进到东安门和定武军接触,不能再进。到中午,炮火命中了张勋住宅,凉棚着火,延及住室,张勋亲自指挥救火,态度镇静。各军官早知必定失败,已于先一日约妥荷兰公使欧登科,俟危急时,开来汽车将张勋接走,此时荷使见张宅火起,如约将汽车开到张宅,藉他事请张勋离宅。张不肯行,由部下几个军官将他拥上汽车,开往东交民巷德国兵营。张的家眷上下共五十二人,则由南池子送往德国医院。沿途通过枪林弹雨,无一人受伤。下午五时枪声渐息,先父从法华寺走出来,想打听张勋消息,往扶桑馆访日人佃信夫,正值有段祺瑞部下某军官先在佃处,未便相见。晚间先父在朋友家寄宿,才听说张勋已入荷兰使馆。

十三日早先父偕外交部友人往荷兰使馆,知张勋在德国兵营,未能见面。随即往奥国使馆访辜鸿铭,由辜介绍荷兰使馆翻译,翻译说现在不便见人。过了几天,张勋眷属移居荷兰使馆,仍无法与他见面。

十四日听说万绳栻在法国医院,先父乃将他所托代为保存的复辟文件一包还给万绳栻。

十五日徐世昌入京,以宣统尚无明文将统治权归还民国,乃和内务府商量发出一件公函。二十九日用冯国璋代理总统命令将此函公布。

十六日早黎元洪因为居宅卫兵持刀伤人,移居法国医院。法国公使康悌来到法国医院对万绳栻说,黎与万等是仇敌,劝万移住法国兵营,康悌将复辟的重要文件带走。

十七日先父出京赴曲阜将家眷接到天津。安顿后,旋即进京,直到中秋后,才见到张勋。此时张勋左右只有唐宗源一人,为他奔走。

一九一八年(戊午)十一月,外交部和各国公使商量,要将张勋流放到南洋某岛上去。法国公使首先赞成,各国公使也同意,荷兰公使虽不以为然,但因自己代表的是一个弱小国家,不敢提出异议。先父听说此事后,找荷使研究救张办法。荷使说,只要中国外交部不坚持,可以不致实行。先父乃请陈宝琛向他福建同乡外交部某次长疏通,此事才算作罢。这年冬天发布了对张勋的特赦令。

关于张勋特赦令的发表,尚经过一段小小波折。先是先父听说张勋的特赦令已经总统府盖印发交内阁了,但被总理钱能训(字干臣,浙江嘉善人)压住不予发表。先父乃往访钱能训的门客张寿镛(字小松,时任全国烟酒事务督办),张小松见面后先不谈本题,只说钱总理在北京还没有适当的住宅,急于置一所三万元左右的宅子。先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在于索贿,便直爽地告诉张小松说,此事我个人不能作主,需要到天津去一趟和张勋太太商量,才能决定。说毕辞去,随即赴津,取得张家同意后,再往访张小松。张小松很高兴,立即约先父一同去看房子。先父说,我对于此等事向来外行,如果尊意认为合适,即算成交,房屋看完以后,张小松又说,还有税契印花等项,需要数千元,请一并支付。先父因不便再为此小节再去天津商议而耽搁时日。便毅然作主,替张勋答应下来;但同时要求内阁,应将张勋被没收的全部财产早日发还,不可再生枝节。张小松一口答应照办,但说此事需要你们具一公呈请求发还,我兄(指先父)不便领衔,最好另外找一个合适的人。先父回家中途遇见了阮斗瞻(名忠枢)告知此事经过,又约了几个张勋旧友出名,由阮领衔具了一张呈文,才将张勋的财产全部发还。

(胡君素整理,一九六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