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族的起源及与塞种人的关系

哈萨克族是历史上许多部落和部族在长期发展过程中融合而成的。在哈萨克族起源的部落和部族中，主要有塞种、大月氏、乌孙、康居、阿兰和匈奴。

1.塞种

公元前7世纪至4世纪居住在中亚的塞种人是哈萨克族源之一。有学者甚至认为“哈萨克”一词就是居住在中亚的古代“哈斯比”人和居住在伊犁河流域的古代“塞种”人的两个部落名称结合而成的。^[141]尽管上述观点存有争议，但哈萨克族中包含不少古代塞种人的成分则是学界的共识。“组成哈萨克族的克普恰克、阿尔根及其他部落中有‘塞克托哈拉克’、‘别斯塞克’、‘波尔塞克’和‘喀尔塞克’等部落，其名称中的‘塞克’即我国史籍中的‘塞种’。可见塞种人是组成哈萨克族的成员之一。”^[142]

“塞种”一词，见于《汉书·西域传》上“罽宾国”条。“塞种”当是指塞人的种族而言，《汉书》中还提到“塞王”“塞地”^[143]。“塞王”是指塞人的首领，“塞地”是指塞人居住的地方而言。可见塞种的名称应是单称“塞”。亦即哈萨克语中的“saq”，古波斯文中则作“saqa”或“saq”。因“塞”字古音应是“saq”，与塞种名称“saq”音同，与“saqa”音近。“塞种”一词，在汉文史籍中含有不少异称。《杂阿含经》作“释迦”。《正法念处经》作“赊迦”。《孔雀王经》作“铄迦”，又作“烁迦”。“塞种”亦作“释种”。徐松曰：“塞，西域国名，即佛经所谓释种者，‘塞’、‘释’音相近，本一姓。”^[144]

古代塞种人有三个集团。波斯皇帝大流士等墓地上刻写的纳黑布鲁斯塔姆的楔形文字石刻，记述了三个集团的名称和分布。其一为豪玛瓦尔格塞种人，分布于费尔干纳盆地及帕米尔阿赖岭等地。其二为提格拉·毫达塞种人，分布于吉尔吉斯斯坦与哈萨克斯坦的草原地带。其三为提艾伊·塔拉·达拉伊雅塞种人，分布于阿姆河以北，咸海东南，索格底亚那之地。^[145]在《贝希斯敦铭文》中也提到塞种人，说塞种人的国家“在海的那边，那里的人戴着尖顶帽子”。

从上述塞种诸部的分布来看，大多是今哈萨克族居住的地方。由此可见，塞种人与哈萨克族的起源有密切的关系。尤其是纳黑布鲁斯塔姆的楔形文字石刻上提到的，居住在塔什干、天山以至巴尔喀什湖以南和西南及楚河、塔拉斯河流域的“提格拉·毫达塞种人”，与哈萨克族的起源更为密切。^[146]

公元前2世纪，居住在伊犁河流域的塞种人受到大月氏人的攻击。《汉书·西域传》上“罽宾国”条载：“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迁大夏，而塞王南迁罽宾，塞种人分散，往往为数国，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另有一部分留在原地。古代塞种人大部分从事游牧业，一小部分从事农业。从事农业的塞种人播种糜子、大麦和小麦，从事牧业的塞种人也在冬牧场种地。

2.大月氏

月氏是我国西北地区的一个古老民族。《汉书·西域传》载：“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月氏与乌孙曾在秦汉之际，同游牧于敦煌、祁连间。^[147]秦汉时期，月氏与匈奴曾多次发生冲突。公元前215年，秦始皇派蒙恬北击匈奴。当时，匈奴东边是强大的东胡，西边是强大的月氏，匈奴三边受敌。匈奴头曼单于将自己的太子冒顿送到月氏做人质，以解除西边的威胁。月氏解除了东面匈奴威胁以后，对西边小国乌孙进行了征杀。大约在秦汉之际杀死乌孙王难兜靡，乌孙败走依附匈奴。月氏占领了整个河西走廊。头曼单于为了诱使月氏杀死冒顿，以便立自己的小儿子为太子，曾突袭月氏。前209年，冒顿杀父自立为单于。前206年，匈奴大破东胡。文帝时，冒顿向西进攻月氏。月氏败走巴尔喀什湖一带。前174年，匈奴老上单于继位后又进攻月氏，“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148]。月氏二次西迁，占据伊犁河流域停留了十多年。^[149]

前160年左右，猎骄靡为报杀父之仇，率部打败月氏。月氏败走，攻占阿姆河上游的大夏。公元1世纪上半叶，大月氏的贵霜翕侯建立贵霜王国。2世纪成为横跨中亚和印度半岛北部的大国。3世纪王国分裂，5世纪亡于嚈哒。

史学界一般把西迁西域的月氏人称为大月氏，一部分不能远徙者南下与羌人杂居，被称为“小月氏”。《史记·大宛列传》说，大部分月氏人西迁以后，“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150]。到东汉时，小月氏人的服饰、饮食和语言已“略与羌同”。^[151]

大月氏是游牧部族，“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152]。徐松曰，大月氏“人赤白，便习弓马”^[153]。

月氏究竟源于何地？学术界历来争议较多。

孙智辉先生认为，月氏是从塔里木盆地西南角帕米尔（古葱岭）一带的游牧民族迁来的。他认为帕米尔一带是我国古民族的发源地，古代民族少数强盛后东迁，逐渐进入中原，月氏人就是东迁时留在河西的。^[154]

王相龄在《东洋史》中提出，月氏旧居阿尔泰山下，被天然环境所驱使，移居今天甘肃的西境，并断定其为突厥族即土耳其族。此外，西方著名的历史学家拉逊、赫尔滋、汪贝利，日本学者白鸟库吉博士以及羽溪了谛、藤田丰八、羽田亨等也认为月氏是由突厥族迁徙而来的。^[155]

余太山认为，《史记·大宛列传》载张骞所说的大月氏“遂都妫水北，为王庭”的妫水，即今之阿姆河，大月氏人称之为“妫水”，是因以舜为首领的有虞氏发祥地正是妫水，大月氏人即有虞氏，也和妫水存在渊源关系。^[156]余太山还认为，月氏和大夏族一样，都属于欧罗巴种的塞族。国外一些研究西域史的学者也认为月氏为塞种人所建国，且语言亦属印欧语系，因此推断月氏为塞种民族。^[157]

清代学者何秋涛《王会解筏释》认为，月氏是北方民族，即我国古代历史文献《逸周书·王会解》中所记载的“禺氏”或“禺知”，“禺”和“月”实为一音之转。日本著名学者桑原骘藏，也对何秋涛的观点给予了肯定。王国维则进一步考证了何秋涛的观点，认为月氏人是秦汉时期从雁门（今山西境内）西迁入河西的。中国著名史学家翦伯赞则认为月氏人是“鄂尔多斯”的后代，他认为，月氏是夏族的一个原始民族，是羌族的一支，最早住在鄂尔多斯（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一带）。在史前时期，一支东徙中原，一部残留原处，一支西徙甘肃，还有一部分西徙到塔里木盆地。春秋时期叫“禺知”，又渐渐迁徙至河西一带，秦汉时期叫月氏。他们被匈奴击败西迁，“则不过追随其祖先的足迹而已”。现代学者徐中舒也认为，月氏族应为夏王朝灭亡时有虞氏西逃的一支，应为虞夏之后，即“汤灭夏后，虞、夏两族相继西迁，夏称大夏，虞称西虞。虞、夏原是古代两个联盟部族，夏之天下，授自有虞。夏既灭亡，虞亦不能幸存，所以他们只能向同一个方向逃亡”^[158]。月氏即虞氏，音同而异书。兰州大学教授刘光华先生也认为，月氏是有虞氏的一支^[159]。

尽管专家们存在不同的观点，但笔者认为月氏的最初居住地不在河西的论点应该是成立的。月氏则是以畜牧业为主要生产方式的游牧民族，而夏、商、西周时期河西地区是以种植业为主的经济形态。^[160]

3.乌孙

乌孙是哈萨克族的主体部落。乔汗·瓦里汗诺夫在研究了哈萨克民间谱系之后说：“乌孙是整个大玉兹的祖先。”^[161]19世纪的俄罗斯学者A.N.阿里斯托夫研究了大玉兹的系谱之后则认为，大玉兹是哈萨克的祖先。^[162]

乌孙历史最早见于《史记·大宛列传》，之后《汉书·西域传》列有“乌孙国”专条，记述乌孙史事。据《史记》和《汉书》记载，乌孙在西迁伊犁河流域之前，游牧于敦煌、祁连之间，为“匈奴西边小国”^[163]。

乌孙据有伊犁河流域之后，得到迅速发展，建立了一个地域广大、国力强盛的国家。其地东接匈奴，北抵康居，西达大宛，南连天山南路诸国，其政治中心在赤谷城。乌孙最盛时，拥有12万户，人口63万，胜兵188800人，其各项数字远远超过西域各国的总和。据统计，当时西域40国，仅有39895户，人口399757人，胜兵70499。^[164]从这些数字来看，乌孙是十分强大的国家。史学家也称乌孙在西域“最为强国”^[165]。

乌孙人的渊源，是学界争议较多的一个问题。

《乌孙研究》一书即认为乌孙“原本活动在河西走廊西部”；《中国民族关系史纲要》说“原居于敦煌地区”；《中国民族史》同样指出乌孙“原先游牧于祁连山和敦煌之间”；《西北通史》在谈到乌孙的故地时，也取河西说。(www.chuimin.cn)

乌孙故地河西说的主要史料依据是《汉书·张骞传》“昆莫父难兜靡本与大月氏俱在祁连敦煌间”和《汉书·西域传》“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的相关记载。学者们依此展开论证，逐步形成了“乌孙故地在河西走廊”的认识。

日本学者松田寿男先生在《古代天山历史地理学研究》一书中，引述了加藤繁所断定的“《史记》的编者所写的乌孙本来就不住在河西”的观点，认为《史记·大宛列传》中找不到证据表明乌孙在河西活动过。松田氏注意到了三条重要史料：《通典·州郡》“庭州”条“前汉乌孙之旧壤”^[166]；《旧唐书·地理志》金满“前汉乌孙部旧地”^[167]；《太平御览·州郡部》“十道志曰庭州雍州之外，流沙之西北，前汉乌孙旧地”^[168]。据此，他认为“庭州”是乌孙的原居地。根据他的推断，乌孙故地应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吉木萨尔一带。

俄国突厥语学家B.B.拉德洛夫、日本学者白鸟库吉等人认为：（1）乌孙与突厥开国始祖的传说均与狼有关。突厥族以狼为图腾，而《汉书·西域传》载乌孙难兜靡被月氏攻杀时，国破民亡，“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翕侯抱亡置草中，为求食，还，见狼乳之”，其中就隐含着昆莫为狼生的神话印迹。（2）乌孙称国王为昆莫或昆弥，乌孙贵族也多称“靡”，靡即突厥语中的bak，hi；乌孙官号“翕侯”即突厥之“叶护”；“乌孙”之称与突厥的“阿史那”氏，为同名异译^[169]，以上见于记录的少数乌孙语均属于突厥语族。（3）突厥阿史那氏系乌孙的后裔。（4）乌孙分布的区域恰为后来突厥族兴起的基地。

苏联以A.H.伯恩什坦为代表的一些考古学家认为乌孙很可能属于东伊朗族。特别是从20世纪50年代起，苏联考古学界有更多的学者认为乌孙是东伊朗族塞卡人（中国史籍中的塞种，亦称塞人）的一支，塞卡文化与乌孙文化是一种文化的两个阶段。《周书·突厥传》称：“突厥之先，出于索国。”此“索”字，学界普遍认同即Saka（塞族）之音译。刘光华主编的《甘肃通史·先秦卷》中说：“就目前所能检索到的资料立论，谓乌孙属吐火罗族的意见，在诸说中比较可取。”吐火罗族是塞种的一支，可知乌孙与突厥同族说，实系乌孙塞种说的具体化。

唐代的颜师古对《汉书·西域传》作的一个注中提到“乌孙于西域诸戎，其形最异，今之胡人青眼赤须状类弥猴者，本其种也”。据此推断，乌孙人应为赤发碧眼、浅色素之欧洲人种。近代中外学者比较了苏联中亚地区和我国天山以北地区乌孙时代的人类学材料，认为形成乌孙部落的人类学类型的大人种基础是欧洲人种。此外，与甘肃相邻的新疆东部如哈密地区发现有公元前10世纪—公元前5世纪人类骸骨，有学者对该地区被认为含塞种人和乌孙人的墓葬人骨进行过研究，认为乌孙人在体质上同塞种人较为接近，可归于欧罗巴人种的支系，确定为古代欧洲人种。因此，对上述两种考古发现做出的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乌孙人或许与新疆东部的古代欧洲人种有关，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从新疆一带进入河西的。

余太山先生认为“乌孙人本来游牧于今哈密一带”^[170]，“乌孙故地当在今哈密一带”^[171]。钱伯泉先生认为“先秦时期，乌孙人原称昆戎混夷，原来游牧于今宁夏固原一带。春秋战国时期，逐渐迁徙到河西地区”^[172]。

综上所述，尽管“河西说”影响力最大。但笔者认为，乌孙游牧民族的属性与夏、商、西周时期河西地区是以种植业为主的经济形态显然是抵牾的。^[173]

4.康居

“康居”是组成哈萨克民族的主要部落之一。清代学者祁韵士认为：“哈萨克当即古康居国。”^[174]魏源说：“哈萨克分左、右、西三部……左部游牧逐水草，为古康居。”^[175]何秋涛认为，哈萨克“盖古康居也”，又说：“‘康居’以卑阗为治所，而其王冬夏皆不居之，犹今哈萨克部以塔什干为都会，而其王冬夏皆不居之，犹今哈萨克部以塔什干为都会，而其王冬夏各有游牧之所。惟殁则归葬于塔什干城。哈萨克本康居地，故其遗俗相沿有如此者也。”^[176]

日本学者百鸟库吉认为：“汉时代康居住地其风俗与今日之哈萨克毫无舒异也。”^[177]近人褚绍唐亦认为：“哈萨克人大约为汉代康居人后裔。”^[178]

“康居”一名，初见于《史记·大宛列传》。《汉书》《魏略》《晋书》亦作康居。《隋书》《新唐书》作康国。《黑鞑事略》作抗里。《北使记》作航里。《金史》作康居。《元史》多写作康居。

康居原来居住在锡尔河流域，以牧业为主，兼营农业。《北史·西域传》和《隋书·西域传·康国》记康居放牧的牲畜有马、驼、骡、驴、牛等。《晋书·四夷传·康居》记其“多牛羊，出好马”。

5.阿兰

阿兰是哈萨克民族的主要部落之一阿里钦的别称，哈萨克族小玉兹的主体部落。今哈萨克族的阿里钦部落的先世即是两千多年前出现于我国史籍中的“阿兰”。据此，汉代“阿兰”部族是形成哈萨克族的主要族源之一。^[179]

汉代时，阿兰是中亚一大国。《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西域传》均记其“控弦者有十余万人”。“控弦者”无非是能参加作战之人，亦即所谓“胜兵”而已。又《汉书·西域传·康居国》载，“康居……户十二万，口六十万，胜兵十二万”。其比例为一户一兵，一户五人。按康居比例推算，阿兰有十余万控弦者，则有十余万户，有五六十万人。在当时来说，有五六十万人的国家，当算是大国了。^[180]

阿兰是一个以游牧为主、兼营农业的部族，与康居同俗。

6.匈奴

乌孙西迁伊犁河流域后，建立了国家。汉宣帝本始三年（前71），乌孙与汉朝联合攻击匈奴。乌孙俘获匈奴“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讦、肚围、千长、将以下三万九千余级”^[181]。此后，在乌孙与匈奴的多次战争中，被乌孙所俘获的匈奴人亦有不少。^[182]这些匈奴人逐步演化成了乌孙人。

匈奴自分裂为南北两部之后，南匈奴附汉，北匈奴西迁。北匈奴在西迁途中，有一部分人融合到哈萨克古代部族中。^[183]

《后汉书·袁安传》载：“明年（汉和帝永元三年，即91年），北单于为耿夔所破，遁走乌孙。”

《后汉书·南匈奴传》论曰：“单于震慑，屏气蒙毡，遁走于乌孙之地。”

以上两条记载说明匈奴西迁时是先到乌孙地方。后来，北匈奴又西迁康居，但留在乌孙地方的仍有不少人。这些留在乌孙土地上的匈奴人至南北朝时发展成为拥有二十余万人的悦般国。

悦般最早见于《魏书》和《北史》。《北史·西域传·悦般国》载：“悦般国……其先匈奴北单于之部落也。为汉车骑将军窦宪所逐，北单于度金微山，西走康居，其羸弱不能去者住龟兹北，地方数千里，众可二十余万。凉州人犹谓之单于王。”据此可知，悦般国为匈奴西迁留下的部落所建，由西迁康居时留在龟兹北面（乌孙地）的匈奴“羸弱”发展到“地方数千里，众可二十余万”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