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蓬莱：雷峰塔右的宋代园林

2023-10-09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小蓬莱在雷峰塔右，宋内侍甘升园也。张岱《小蓬莱奔云石》诗：滇茶初着花，忽为风雨落。况遇主人贤，胸中有丘壑。小蓬莱坐落在雷峰塔右侧，原是宋孝宗时内侍甘升的园林。这所园林自古便被称为“小蓬莱”。明熹宗天启六年，我来到寓林，只见小蓬莱园中的亭阁楼榭都已坍塌倾废，堂中埋葬着先生的遗留之物，使人看到以后，顿生难以抵挡的人琴之分的悲叹。数年之后，小蓬莱必然会荒凉得处处是蒿草、摇荡似冷烟了。

【原文】

小蓬莱在雷峰塔右，宋内侍甘升园也。奇峰如云，古木蓊蔚，理宗常临幸。有御爱松，盖数百年物也。自古称为小蓬莱。石上有宋刻“青云岩”“鳌峰”等字。今为黄贞父先生读书之地，改名“寓林”，题其石为“奔云”。余谓“奔云”得其情，未得其理。石如滇茶一朵①，风雨落之，半入泥土，花瓣棱棱，三四层折。人走其中，如蝶入花心，无须不缀。色黝黑如英石，而苔藓之古，如商彝周鼎入土千年②，青绿彻骨也。贞父先生为文章宗匠，门人数百人。一时知名士，无不出其门下者。余幼时从大父访先生。先生面黧黑③，多髭须④，毛颊，河目海口，眉棱鼻梁，张口多笑。交际酬酢⑤，八面应之。耳聆客言，目睹来牍⑥，手书回札，口嘱傒奴⑦，杂沓于前，未尝少错。客至，无贵贱，便肉、便饭食之，夜即与同榻。余一书记往，颇秽恶，先生寝食之无异也。天启丙寅，余至寓林，亭榭倾圮，堂中窀先生遗蜕⑧，不胜人琴之感。今当丁酉，再至其地，墙围俱倒，竟成瓦砾之场。余欲筑室于此，以为东坡先生专祠，往鬻其地⑨，而主人不肯。但林木俱无，苔藓尽剥。“奔云”一石，亦残缺失次，十去其五。数年之后，必鞠为茂草，荡为冷烟矣。菊水桃源，付之一想。

张岱《小蓬莱奔云石》诗：

滇茶初着花，忽为风雨落。簇簇起波棱，层层界轮廓。

如蝶缀花心，步步堪咀嚼。薜萝杂松楸⑩，阴翳罩轻幕。

色同黑漆古，苔斑解竹箨⑪。土绣鼎彝文，翡翠兼丹雘⑫。

雕琢真鬼工，仍然归浑朴。须得十年许，解衣恣盘礴。(www.chuimin.cn)

况遇主人贤，胸中有丘壑。此石是寒山，吾语尔能诺。

【注释】

①滇（diān）茶：云南的茶之总称。②彝（yí）：古代中国先民用于盛酒的器具，亦泛指古代宗庙常用的祭器。③黧黑（líhēi）：形容人的脸色黑。④髭须（zī xū）：嘴周围的胡子。唇上为髭，唇下为须。⑤酬酢（chóu zuò）：主客互相敬酒。泛指应酬。⑥牍（dú）：公文；书信。⑦傒奴（xī nú）：奴仆。⑧窀（zhūn）：埋葬。⑨鬻（yù）：买或卖。⑩薜（bì）萝：即薜荔和女萝。两者皆野生植物，常攀缘于山野林木或屋壁之上。楸（qiū）：楸树，落叶乔木。树叶、皮、种子等可入药。⑪竹箨（tuò）：即竹壳，也称竹箨、笋壳，为主秆所生之叶，着生于箨环上，不能进行光合作用，仅起保护节间不受机械创伤的作用。⑫丹雘（dān huò）：可供涂饰的红色颜料。

【译文】

小蓬莱坐落在雷峰塔右侧，原是宋孝宗时内侍甘升的园林。这里的山峰奇特，形状宛若行云流动，而且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宋理宗常常驾临此地游幸。园中有一株御爱松，大概是具有数百年的古物了。这所园林自古便被称为“小蓬莱”。石头上有宋时镌刻的“青云岩”“鳌峰”等字样。如今这里是黄贞父先生的读书之所，故而改名“寓林”，将这里的一块大石头题写为“奔云”二字。依我说，这“奔云”二字是只得此石情韵，却没能得其纹理的奥妙。此奇石宛如一朵滇茶花，被风雨吹落，一半陷入泥土之中，而花瓣瘦削单薄，三四层堆叠在一起。人行走其间，仿佛蝴蝶飞入花心，无须不经意的点缀。石头颜色黝黑，很像英石，而石上苔藓古雅，像是埋葬了千年的商彝周鼎，青绿之色透彻骨髓。黄贞父先生本是文学宗师巨匠，门生可达数百人。当时的一些名士，没有不是出自他门下的。我年幼时，曾跟随祖父前去拜访黄先生。这位黄贞父先生面色黑黄，嘴周围多有胡须，两颊多毛发，目似河，口似海，眉骨棱角分明似剑锋，鼻似山梁，张口说话多是微笑而语。相貌非凡的黄先生与人交际应酬时，都能八面玲珑应对他人。他能耳朵里听着来客说话，同时眼睛看着书信默读，而且还能手中拿笔回复写书信，口中还能同时嘱咐奴仆怎样去做事，就算是各种繁杂的事务都堆在眼前，先生也从来都是很少出错的。有客人来到家里拜访时，他从不以贵贱之分，同样都是有肉便吃肉，有饭就吃饭，甚至随意借贷，夜里与客人同榻而眠。我曾经在一卷书中记述过黄先生的过往，言语颇有些刻薄，然而先生看了却并不介意，依旧寝食安然，对待我与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明熹宗天启六年，我来到寓林，只见小蓬莱园中的亭阁楼榭都已坍塌倾废，堂中埋葬着先生的遗留之物，使人看到以后，顿生难以抵挡的人琴之分的悲叹。至今当是丁酉（清顺治十四年），我再到此地时，看见围墙都已经倒塌，竟然变成了杂乱的瓦砾之所。我原本想在此地建造一间屋舍，作为专门祭祀苏东坡先生的祠堂，可是前去商议买下那块地的时候，主人却不肯卖了。等我再次来到此地，只见园中树木都已经没有了，苔藓也已经全部剥落。那块题写“奔云”的奇石也残缺不全，失去了往日精妙的层次，甚至只剩下一半了。数年之后，小蓬莱必然会荒凉得处处是蒿草、摇荡似冷烟了。至于那菊水桃源的愿望，只能是交付给一番空想了。

小蓬莱：雷峰塔右的宋代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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