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戌十月，携楚生住不系园看红叶①。至定香桥，客不期而至者八人：南京曾波臣，东阳赵纯卿，金坛彭天锡，诸暨陈章侯，杭州杨与民、陆九、罗三，女伶陈素芝。崇祯甲戌年十月，我携同朱楚生暂住在不系园里观看红叶。杨与民又拿出一寸左右长的紫檀界尺，倚着木架，用北调说唱《金瓶梅》一剧，令人赞不绝口而为之倾倒。......
2023-10-09
陶庵梦忆西湖梦寻：典藏版
【摘要】：陶堰司徒庙，汉会稽太守严助庙也。庭实之盛，自帝王宗庙社稷坛亹所不能比隆者⑩。五夜，夜在庙演剧，梨园必倩越中上三班，或雇自武林者，缠头日数万钱。雄鸟的冠及下体为纯蓝黑色。绍兴陶堰司徒庙，是供奉西汉会稽太守严助的庙。场面之盛大，自从帝王皇室设置宗庙社稷坛舋以来，所有地方都不能比这里更隆重了。他们曾到严助庙进行蹴鞠比赛，张大来以“一丁泥”“一串珠”明传天下。
【原文】
陶堰司徒庙，汉会稽太守严助庙也。岁上元设供，任事者，聚族谋之终岁。凡山物粗粗①（虎、豹、麋鹿、獾猪之类），海物噩噩②（江豚、海马、鲟黄、鲨鱼之类），陆物痴痴③（猪必三百斤，羊必二百斤，一日一换。鸡、鹅、凫④、鸭之属，不极肥不上贡），水物
⑤（凡虾、鱼、蟹、蚌之类，无不鲜活），羽物毨毨⑥（孔雀、白鹇⑦、锦鸡、白鹦鹉之属，即生供之），毛物绒绒⑧（白鹿、白兔、活貂鼠之属，亦生供之）。洎非地⑨（闽鲜荔枝、圆眼、北苹婆果、沙果、文官果之类）、非天（桃、梅 、李、杏、杨梅、枇杷、樱桃之属，收藏如新撷）、非制（熊掌、猩唇、豹胎之属）、非性（酒醉、蜜饯之类）、非理（云南蜜唧、峨眉雪蛆之类）、非想（天花龙蜓、雕镂瓜枣、捻塑米面之类）之物，无不集。庭实之盛，自帝王宗庙社稷坛亹所不能比隆者⑩。
十三日，以大船二十艘载盘軨⑪，以童崽扮故事，无甚文理，以多为胜。城中及村落人，水逐陆奔，随路兜截，转折看之，谓之“看灯头”。五夜，夜在庙演剧，梨园必倩越中上三班，或雇自武林者，缠头日数万钱⑫。唱《伯喈》《荆钗》，一老者坐台下对院本，一字脱落，群起噪之，又开场重做，越中有“全伯喈”“全荆钗”之名起此。天启三年，余兄弟携南院王岑、老串杨四、徐孟雅、袁社河南张大来辈往观之。到庙蹴鞠，张大来以“一丁泥”“一串珠”名世。球着足，浑身旋滚，一似沾疐有胶⑬、提掇有线⑭、穿插有孔者，人人叫绝。剧至半，王岑扮李三娘，杨四扮火工窦老，徐孟雅扮洪一嫂，马小卿十二岁扮咬脐，串《磨房》《撇池》《送子》《出猎》四出。科诨曲白，妙入筋髓，又复叫绝。遂解维归。戏场气夺，锣不得响，灯不得亮。
【注释】
①粗粗（cū）：凶猛的样子，形容山物。②噩噩：肥腴的样子，形容海物。③痴痴：肥壮痴傻的样子，形容陆物。④凫（fú）：水鸟，俗称“野鸭”。⑤
（yǎn）：鲜活的样子，形容水物。⑥毨毨（xiǎn）：鸟兽羽毛整齐的样子。⑦白鹇（xián）：亦作“白鷳”。鸟名。又称银雉。雄鸟的冠及下体为纯蓝黑色。⑧绒绒（róng）：毛发茂密。⑨洎（jì）：到，至。⑩坛亹（xìn）：古同“坛釁”。解释为古代设坛杀牲以血行祭。⑪盘軨（líng）：即盘铃，是羌族宗教仪式上使用的节奏乐器，常用于祭祀活动表演巫舞中，它常与羌族手鼓同时使用。⑫缠头：古代歌舞艺人表演完毕后，客人会赠以罗锦，称为“缠头”。⑬疐（zhì）：停留、滞留。⑭掇（duō）：拾取；掉转。(www.chuimin.cn)
【译文】
绍兴陶堰司徒庙，是供奉西汉会稽太守严助的庙。每年正月十五上元节时所设置的供奉，都需要主事的人聚集族人一直商议到年底才准备好。凡是凶猛的山物（包括虎、豹、麋鹿、獾猪之类），肥腴的海物（包括江豚、海马、鲟黄、鲨鱼之类），肥壮的陆物（包括必须是三百斤以上的猪，必须是二百斤以上的羊，而且一日一换新；诸如鸡、鹅、野鸭、鸭子之类的禽类，不是极其肥硕就不能上贡），鲜活的水产（包括虾、鱼、蟹、蚌之类），具有整齐光亮羽毛的飞鸟类（包括孔雀、白鹇、锦鸡、白鹦鹉等，都是必须生供），毛很细密的皮毛动物（包括白鹿、白兔、活貂鼠之类，也都是必须生供）。除此之外，还有不是来自当地出产的果品（包括闽鲜荔枝、圆眼、北苹婆果、沙果、文官果之类）、不是正当时令的瓜果（包括桃、梅、李、杏、杨梅、枇杷、樱桃之类，这些都必须保存完好，就像刚摘取的一样）、不合常规礼制的供品（包括熊掌、猩唇、豹胎之属）、不是本来属性味道的食物（包括酒醉、蜜饯等）、不合常理的特色小吃（包括云南蜜唧、峨眉雪蛆等），还有一些无法想象的神奇物品（包括天花龙蜓、雕镂瓜枣、捻塑等米面之类的食物），几乎全部聚集在这里。场面之盛大，自从帝王皇室设置宗庙社稷坛舋以来，所有地方都不能比这里更隆重了。
十三日，用二十艘大船载着盘铃，用一些幼童扮演故事中的人物，没有什么文理，但是胜在人多热闹。城里和乡野村落中的人，水上舟船尾随追逐以及陆地上奔跑追随的人，纷纷随着道路兜兜转转一路跟随观看，这一派热闹的景象叫“看灯头”。连续五个夜晚，夜间都在庙里表演戏剧，梨园一定会请越中最好的戏班，或者从武林（杭州）专门雇人，每天所付出的报酬花费能有数万钱，他们演唱《伯喈（jiē）》《荆钗》剧目时，一位老者就坐在台下边听边对照戏本唱词查看，发现有一字脱落，大家就会一起高声起哄，这样又得开场重唱。越中民间有“全伯喈”“全荆钗”的说法，就是从此得来。天启三年，我兄弟带领南院王岑、老串杨四、徐孟雅、圆社河南张大来等人前去观看演出。他们曾到严助庙进行蹴鞠比赛，张大来以“一丁泥”“一串珠”明传天下。他的脚一踢到球，那球就在他浑身上下自由旋转翻滚，就像粘滞有胶、提转有线、穿插有孔的样子，人人拍手叫绝。杂剧演出到一半时，王岑上台装扮成李三娘，杨四扮成火工窦老，徐孟雅扮成洪一嫂，马小卿十二岁扮成咬脐郎，他们一起演出《磨房》《撇池》《送子》《出猎》四出戏。其间插科打诨、说曲唱白，无不精妙绝伦浸入筋髓，引得大家再一次拍手叫绝。戏目全部演完了，于是大家解开缆绳驾船回家。随着刚才精彩表演的结束，戏场喧闹的气氛也瞬间消失，锣鼓都不再响了，灯也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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