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教改革：促进劳动就业的探索

2002年7月，《国务院关于大力推进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明确提出：采取切实措施，加快农村和西部职业教育的发展，农村和西部职业教育的发展是今后一段时期职业教育发展的重点。2003年初，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也强调了要发挥科教对农村的促进作用。发展手工业、为手工业培养人才、发展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与培训，是促进农民脱贫致富、转移剩余劳动力、促进农村工业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措施。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一问题却长期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事实上，手工业及手工业职业教育与培训在解决当前经济社会中的若干重点、难点问题上有着相当独特的作用，急需各方关注。

一、手工业的特点及其重要性

手工业指只靠手工或用简单工具从事生产的工业。例如陶瓷、挑花、刺绣、编织、家具制作等手工艺，以及机械维修、建筑装饰装修、服装服饰制作等。在手工业很发达的德国，作为从事手工业生产的企业有七大类，即建筑和扩大建筑业，电子与金属业，木材加工业，服装、纺织与皮革业，食品行业，保健与洗染业，玻璃、纸张、陶瓷及其他，这七大行业中又包括了125类企业，此外还有40类作为与手工业相近的企业。因此，手工业作为吸收劳动力量大、服务面广的行业，在我国新型工业化道路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1.手工业的特点

（1）企业规模小，地方特色浓。

手工业主要靠手工和简单工具进行生产，所以，它的领域里大多数是小企业，占用资金少。手工业对于资金短缺的广大农村特别是中西部地区，因地制宜发展地方工业和个体经济具有起点低、适应面广、资金便于筹集的优点。同时，手工业往往具有地方经济的传统，其原材料取自当地地矿资源和农业产品，其产品具有地方文化的积淀，其销售具有相对固定的集散渠道，如酿造业、陶瓷业、纺织业、皮革业、编织业等，这些特点在传统手工艺中尤为突出。因此，手工业能够发挥区域核心竞争力的优势，就近解决生产原材料、吸纳本地农村劳动力，既能为大企业提供廉价的加工服务，又能独立生产具有地方特色和文化传统的手工业产品。

（2）劳动密集与技能密集并存。

由于工艺复杂和产品具有个性化特征，手工业通常不适宜进行机械化大生产，所以多为劳动密集型生产，有的还可以采取家庭生产经营方式。这一特点决定了手工业可以吸收比大工业更多的劳动力，并更方便灵活地利用农村闲散劳动力和农工兼业的劳动力。手工业企业中的劳动密集并非等同于简单劳动；相反，手工业往往是技能密集型的企业，如传统的草编、柳编、竹编、雕塑、陶瓷等。手工业对技能的要求相当精细，从业人员的心灵手巧体现得淋漓尽致；否则，难以体现产品特色；由于生产过程无法过细分工，对个人的技能的要求也相当全面，许多手工业者是设计、制作、销售的多面手。在手工操作过程中，容易形成人与工作之间的对话。这种特点为手工业从业者的工作能力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更易于职业的迁移和个人的发展。

（3）与现代大工业相辅相成。

从农业社会走向工业社会，手工业是一个重要桥梁。具有手工业悠久历史的工业革命的发祥地欧洲，其手工业在当今的经济活动中仍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首先，许多大工业产业是在原有手工业不断进行技术更新、经营扩充中实现的，如啤酒酿造业、制鞋业。其次，手工业者在生产经营一体化的过程中，不仅要熟练掌握生产技能，还必须谙熟经营之道。手工业在发展过程中，不仅锻炼了一支高素质技术工人队伍，而且造就了大批的小企业主。随着产业的升级，手工业源源不断地为现代大工业输送大批的企业家、技能精湛全面的技师和适应现代工业文化的技术工人。所以手工业还是未来的产业升级换代所需要的人力资源的重要来源之一。最后，现代社会化大生产需要龙头企业的核心技术和组织，也需要适应专业分工和社会协作的众多小企业（不少属于手工业企业）提供零部件、初级产品的供应链、销售与维修服务的网络。

（4）人才资源薄弱。

由于手工业企业往往为私营个体小企业，人力资源能力建设比较薄弱。在一定程度上，从业人员的知识、经验、技能的积累还主要依靠师徒或祖辈传承的方式来进行，正规学校教育未能重视为手工业输送人才，管理和技术人员中学历程度普遍比较低。由于职业资格制度和劳动准入制度落实不够严格，特别是在农村县镇和广大手工业企业中，造成许多技术工人上岗前没有接受必要的职业教育和培训，没有获得相应的职业资格证书，他们与正规学校毕业生在各方面的差距都很大，人才资源较薄弱。

2.手工业的重要性

（1）对国民经济的贡献。

手工业企业虽然规模较小，但是它对国民经济的贡献却不容忽视。以手工业小企业占重头的轻工业为例，其总产值、上缴利税、出口额和职工总数长期以来一直占到全国总量的三分之一。在国家经济结构调整中，手工业以高附加、少污染、低能耗、多品种为特征，成为“都市型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都市型工业包括食品工业、服装业、金银珠宝和工艺美术品业、钟表制造业、印刷出版业、文体用品业、旅游纪念品业等7个行业。上海市在调整经济布局中，都市型工业与传统支柱产业、高新技术产业各占全市工业总产值三分之一。景德镇和德化的陶瓷、福建安溪的竹编等甚至成为地方支柱产业。在手工业发达的德国，尤其是其新州（原东德地区），手工业甚至位于工业之前，是最大的经济部门。法国政府在20世纪60～70年代进行的农村“结构改革”中，改变被称为“贫困的法国”的西部地区的成功政策之一就是积极扶植农村手工业。

（2）对解决就业问题的贡献。

当前解决就业问题是党和政府的一个工作重点，手工业的劳动密集型特点使它对就业具有很强的拉动作用。例如，浙江东部小城上虞县是全国著名的建筑之乡，是浙江省经济“十强”、全国“百强”县之一。手工业类建筑对地方劳动力的就业拉动十分显著，该县有“十万建筑大军”的美名。而在一些发达国家；例如德国，手工业是一个古老而富于传统的经济领域，中世纪时处于全盛时期，今天仍是一个重要的经济部门。1995年在127种手工业职业中有563000家独立企业，职工总共620万人，和大工业就业人数基本持平。但是从我国全国范围看，手工业的重要性还需进一步得到认可。随着手工业在我国的逐步发展，它对就业的拉动还有很大的潜力。

（3）手工业是实现自主创业的重要领域。

手工业的小企业启动资金少，设备相对简单，使自主创业更为有利，是立志创业者的最好选择。在餐饮、美发、服装等行业，自主创业已经成为普遍。根据1995年的统计，在德国，属于大工业的高层建筑，自主创业在就业职业群中的比例为6％，而在属于手工业的外部装修和室内装修中，这一比例分别高达13％和25％。另外，在手工业中，艺术类创业率达43％，皮革工业达到25％，漆画为14％，都远远高于大工业。

（4）促进劳动力转移和小城镇发展。

当前推进城镇化是国家的基本发展战略之一，这就需要转移大量的农村富余劳动力。农村劳动力具有文化层次低、难于学习高技术，但是在长期的农业生产中锻炼了手的灵活性和能吃苦耐劳的特点，非常适合于从事手工业。所以，在转移农村劳动力的过程中，手工业可以发挥特殊的作用。例如，福建安溪县自1972年开始生产竹藤工艺，30年来已经成为全国最大的竹藤工艺品生产基地。全行业转移农村劳动力10万以上，占全县人口的1/10，随着竹藤工艺的进一步产业化，这个人数比例还将继续增大。

二、手工业职业教育的特点

1.手工业的发展离不开职业教育

手工业的规模不大，对尖端技术的要求不高，但其技能性很强。在保持其传统特色的前提下，手工业需要顺应市场需求，对技术不断改良和革新，而且其进一步的发展也需要大量的熟练技术人才。这个问题靠传统的人才培养方式难以解决，职业教育是最适合手工业发展的人才培养模式。职业学校培养的学生对高尖技术的掌握有限、但是动手实践能力很强，具有一定的技术层次和学习能力，这正是手工业所需要的人才层次。

2.手工业职业教育适合于农村

手工业企业大多地处非城市中心区，这些地区教育资源往往有限，技术熟练的人才紧缺，职业教育要为农村服务，就应该在农村和西部大力开办面向手工业的学校和开设面向手工业的专业。在具有手工业基础的地方，职业学校更容易建立和寻求实习基地，更便于聘请有实践经验的工程师作为兼职教师，培训经费投入相对较低，举办职业教育与培训也就更为便利。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还便于学生进行半工半读，有利于解决贫困家庭的学习费用。采用手工业半工半读的方式，培训的净投入较低，但学员创造的利润并不低。据统计，1991年，德国工商业企业的培训净投入为人均9193马克，而手工业的培训只需400马克，而培训的学员人均创造的年利润却分别为11315马克和12536马克，手工业学员创造的利润甚至大于工商业！

3.手工业领域的职业教育促进农村发展

事实证明，与职业教育的结合，往往能使手工业得以进行技术更新和产品的升级换代，促进了区域和农村经济结构的调整与发展。例：福建安溪县的竹藤工艺成为该县支柱产业，但是竹藤工艺的发展就离不开职业教育。20世纪80年代以前，安溪竹藤以师徒培训为主，难以形成规模。1984年，安溪陈利职专在福建竹藤工艺业的发祥地尚卿乡首次开办竹编职高班，为该行业输送了70多名毕业生，这些人后来都成了县竹藤工艺业的中坚力量，现在安溪280多家竹藤工艺企业中，近2/3的骨干企业是由他们创办的。

根据国际市场工艺品的发展趋势，竹藤工艺品必须进一步扩大产品范围和规模，提高品位，为进一步促进竹藤手工艺业的发展，20世纪90年代后，安溪又花大力气办好竹藤工艺美术学校，学校加大科技含量，研究新技术、运用新工艺、使用新材料、开发新产品，利用经科教结合的优势，提高竹藤业的技术含量，保持地区产业优势。2001年全县竹藤工艺行业总产值约11亿元，出口创汇1.32亿美元。

4.职业教育与手工业之间的良性互动

许多手工业企业的地域和文化特色，使其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但在技术更新和产业化进程中，仍然离不开职业教育。同时它的生产和经营情况良好，对人才的需求也持续不断，这也成了保证职业学校生源和不断发展的动力。例如：福建德化县是一个人口不足30万的山区小县，自宋代以来就以陶瓷出名，是国务院有关部门命名的“中国陶瓷之乡”。2001年全县陶瓷产值38.02亿元，80％销往100多个国家和地区，陶瓷生产总值占工业生产总值的70％。陶瓷产业中，长长的产业链需要大量的专业技术人才，更需要大量的各种实用人才。德化职业中专顺应形势，将学校的专业设置与陶瓷产业的发展紧密结合，从1981年创办开始就设置陶瓷工艺专业，随后根据需要又开设了陶瓷雕塑、陶瓷装饰、陶瓷电脑美术设计等专业，使毕业生成为陶瓷业的优秀技术人才，深受企业欢迎。学校还与陶瓷企业联合办学，以企业提供实习基地和学校为企业输送优秀人才的方式，使学校和企业互惠互利。

在德化陶瓷的发展历程中，职业教育源源不断地输入的人才和进行的大量科技创新服务使它长盛不衰，同时学校毕业生在实践中练就的过硬本领使他们都能顺利就业，学校的发展也得到了保证，双方是一种互相依赖的关系，只要紧密配合，这种互惠互利的局面就具有持久的效果，这正是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对其他类型职业教育的独特优势。

三、我国手工业职业教育的发展及需要解决的问题

目前我国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有了一定的发展，在教育部重点建设的83个中等职业学校专业中有10个是属于手工业的。但是相对于手工业本应发挥的重要性来说，这还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这10个专业的建设方向的手工业特色并不鲜明。总的来说，职业教育对手工业的支持还远远不够，手工业行业中人才匮乏、人才素质低下、技术更新困难的问题非常突出。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是目前急需解决的：

1.经济部门对手工业不够重视

手工业的作用在许多发达国家和我国的一些地区非常明显，但是我国解放后的计划经济时期，一直是重视重工业、忽视轻工业。在“文革”期间，还把农村手工业作为“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改革开放后，轻工业得到了重视，但在轻工业中，手工业仍然被忽视。经济部门应该转变观念，重视手工业，采取切实措施来积极引导和扶持手工业。

2.就业部门对手工业对就业的拉动作用不够重视

尽管手工业属于劳动密集型，对就业拉动很大，尤其是在农村。但是目前，就业部门还没有将它作为一个重要的就业增长点来进行研究，没有提到应有的高度来认识。随着手工业在我国的逐步发展，它对就业的拉动有着很大的潜力，劳动就业部门应当将它纳入职业咨询和就业信息服务的范围，并制定优惠的就业政策，加以扶持。

3.教育部门对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不够重视

目前，我们的职业教育主要还是面向大工业企业培养人才的，对于手工业人才的重要性认识不够。受原有政策的导向作用，学生也不愿意接受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大企业、名企业仍然是学生心中的梦想。而实际上我国的大企业、名企业是有限的，随着我国对民营经济的重视，小企业，尤其是在农村，以手工业生产为主的乡镇企业越来越多，这里需要大量人才。然而，许多职业院校对此反应却十分迟缓，即使是手工业在全国名列前茅的浙江也仍有许多驰名全国的手工业没有纳入当地高等职业院校的专业设置范围，如，金华永康的五金、温州乐清的电器、鹿城的制鞋、丽水青田的石雕、龙泉的陶瓷、宁波的服装。所以，目前职校生就业困难，并不是人数太多，主要是人才结构与市场错位。

四、对于发展手工业职业教育的建议

1.把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作为农村职教的重点发展领域

这是职业教育为“三农”服务的一个急迫而又方便可行的途径。要调整专业结构，专业设置、重点专业建设应向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倾斜。还要对目前83个重点专业中的10个手工业专业进行大力扶持，并且继续开设新的面向手工业的专业。在国家职业资格证书考核中也要向手工业职业资格倾斜，注重开发手工业领域职业教育与培训的课程教材，不断更新，以适应手工业发展和升级的需要。

2.面向手工业的职业学校要贴近市场设专业

学校要贴近当地手工业的发展，顺应手工业生产的区域分工，根据当地手工业在原料、产品、销路等方面的优势，技术结构与劳动组织的特点，有针对性地开设专业和培训课程。培养体现手工业特色的技术员、技术工人和营销、服务、管理人员。在课程和教学内容上要因地制宜，允许与统一课程标准有所不同，为企业留出更大的“定制”空间。

3.手工业职业教育的办学模式要更加灵活多样，半工半读模式应大力推广

手工业领域的职业教育具有低培训成本、高利润的特点，非常适合于半工半读的模式，解决农村贫困家庭子女的就学问题。半工半读的教育模式目前还在不断摸索中，在已经进行的尝试中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面向手工业的职业教育中，学校更加应该解放思路，大力推广这种模式。

4.将手工业领域职校的创业教育作为重点

创业教育正在职业学校受到重视，手工业企业是最适于自主创业的领域。目前各地都有一些在手工业领域里创业成功的职业学校毕业生，但是这些成功者更多地是被用于展示学校的教育质量，而没有对其进行深入研究。手工业领域职业学校应成为大力开展创业教育的先锋，教育部门在推进创业教育的过程中，也应该把条件更成熟的手工业领域职业学校作为重点和优先来支持。

参考文献与书目

①联邦德国及巴伐利亚州职业教育法规选编（二）. 杭州：杭州大学出版杜，1994.

②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计划“职业教育课程改革和教材建设规划”项目成果——中等职业学校重点建设专业教学指导方案之79.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③德国概论.莎西埃德出版社，1996.

④好学校是怎样诞生的. 长春：职业技术教育杂志社，2002.

⑤德国劳动力市场和职业科学研究所报告——职业统计. 1993—1999.

⑥中国职业技术教育. 2002年第5期.

⑦历史与现状——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98.

[1]*本文原载于《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03年6月·上，《光明日报》、《经济参考报》2003年分别作了转载，余祖光第一作者，冯大军第二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