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教改革前沿：探讨我国高职院校发展模式

中国高等职业教育的发展是职业教育适应产业结构调整、技术进步需求的一种层次扩展，也是高等教育从精英教育走向大众化进程中的结构完善。20年来，高等职业教育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这既得益于中国经济多年来的高速发展带来的旺盛的社会市场需求，又得益于教育自身的不断创新。新世纪高等职业教育发展，仍然需要继续贴近社会市场需求，继续进行教育创新。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高等职业教育院校发展模式的创新，包括院校的结构与功能、院校的布局和办学管理三个方面，实质是高等职业教育资源的优化配置问题。

一、高等职业教育院校的结构与功能

（一）高等职业教育的功能与结构

高等职业技术教育是国家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中，教育回应经济社会发展新需求的自身体系的完善，也是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的教育结构创新。高等职业教育范围包括学历教育和高中后职业培训两个方面，继续教育和职业培训已经从教育的边缘走向核心，成为高等职业教育的重要职能。这在我们的认识上已取得共识，但在实际中单一学历教育的格局尚未突破。这种状况既与我国教育原有的结构有关，也与我们传统观念中“重学历、轻能力”的深远影响密不可分。这种教育结构具有的功能，与技术更新、经济结构调整、劳动就业变化的需求存在较大差距，必须进行调整。新世纪初国务院作出的《关于大力推进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提出：职业教育要为全面提高劳动者素质服务；要为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服务；要为就业和再就业服务；要为农业、农村、农民和西部大开发服务。这四个服务是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战略高度，根据江泽民主席关于人力资源能力建设的要求，为建设灵活、多样，适应经济社会发展，与劳动就业紧密结合的终身职业教育体系提出的具体要求。根据这一要求，高等职业教育的服务对象，要从即将走向劳动市场的青年人，扩大到在职人员和转岗人员；其服务范围，要从长周期的学历教育，向企业需求更加迫切的高中后、中级以上的短期职业技术培训发展。其面对的是整个劳动市场，不仅是正规就业还要包括非正规就业，不仅针对专业性职业岗位群还要适应通用性职业岗位群；毕业生不仅要适应技术、管理型岗位还要适应高技能操作型岗位。根据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的基本国情和外部环境的变化不断加快，高等职业教育的结构调整必须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因此，将高等职业技术教育仅仅定位于技术教育可能就不够全面，也不利于学历与非学历教育的共同发展，更不利于高等职业院校的多层次、多类型办学，反而容易导致用人为的划分束缚终身教育体系的自然发展。这一问题仍需全面论证。

（二）高等职业教育院校的结构

高等职业教育院校是实施高等职业教育的载体，院校自身的结构要充分体现这类教育的功能。但如何实现，还有不同的认识。一种观点认为，多功能可以靠多种不同功能的高等职业教育机构分别完成，采取专门化分工的解决方案；另一种主张以多功能高等职业教育机构整体解决，走综合化的发展道路。前者的国际参照系是德国高等职业教育的院校模式，后者的国际参照系是北美模式。德国模式的社会基础是行业企业具有主导职业教育的传统优势、劳动市场的专业化分工严格、人才培养的专业化程度高，更受产业界认可。德国模式专业化程度高（专业对口率高），教育成本也相应比较高。北美模式的社会基础是行业企业更依赖于外部劳动市场，劳动市场的专业化分工不太严格，人才培养的通用性强，对劳动市场的应变能力强，更适应个人发展的需求。美国模式由于社会化程度高、专业化程度低，其教育成本也比较低。根据我国劳动市场专业化程度低，教育投入少，行业企业参与弱，办学社会化远远不够的国情，我们很难全盘采用其中哪一种模式。目前，可能的选择是一条中间道路，根据不同地区的办学基础和外部环境，决定技术学院与区域性综合性学院两者的比例。

（三）有利于院校自身发展的结构

中国原有的高职高专院校是以按行业部门划分的技术学院为主体的。如何既充分利用原有资源，又突破单一学历教育和单一行业依附的框架，实现结构扩展和功能创新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课题。高等职业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的紧密联系和互动关系，带来的影响并不总是正面的，产业结构、就业形势、人口出生率、基础教育水平的波动，往往会使某一种教育对象、某一专业类别、某一教育层次的需求减少，有时还是十分严重的。这本来属于正常现象，但如果院校的教育对象、专业、层次比较单一，上述波动就会带来整个院校的招生急速下降，甚至面临生存问题。这种案例屡屡出现，不仅中职有高职也有，不仅欠发达国家有发达国家也有。原因是这种单一结构回旋无余地、应对无空间。因此，面对更加难以预测的劳动市场、日益增长的多样化的终身学习需求，针对穷国办大教育的现实，优先发展多层次、多专业类别具有多功能的综合性职业技术学院可能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大众化的教育需要大众化的高等教育机构，大众化高等教育机构层次重心不宜过高。高等职业教育发展史中，一些东方文化背景国家和地区出现的学校教育不断升格，走上“自动扶梯”，造成了高素质劳动者的培养被忽视的严重后果。这种劳动市场高学历者就业困难，高技能劳动者供不应求的供需错位，被指责为教育的“通货膨胀”。为避免重蹈覆辙，在我国进入以高级产业为主的经济发展阶段前，高等职业教育以专科层次为主，不失为一种稳妥的选择。高等职业院校要在教育大众化中，找准自己的位置并安于其位，作出贡献，而不要盲目攀升。高等职业院校的学生要面对教育大众化条件下的就业岗位大众化的现实，从普通劳动者做起并做好独立创业的准备。四年制高等职业教育的发展探索可以纳入普通高等教育改革的范畴，而高等职业技术院校应集中精力办好2～3年的专科层次教育和培训。

随着人事制度改革、经济结构调整，职业培训的需求愈加迫切，高职院校面临难得的市场机遇。许多院校积极开展各种职业技术培训，不但满足了社会需求，也为自身发展增强了实力，并为构建终身学习体系作出了贡献。院校要开拓前进，旧的体制障碍就要清除，在院校设置规定中应允许不同培养目标在一个学校内并存，应建立有利于高等职业院校结构更新、功能扩展的新规范。国际上高等职业院校事业发展统计指标中，有非学历教育学生比例和成人学生比例，这两个指标集中反映了终身教育的推进程度。作为高等职业教育改革的制度保障，上述两项指标应尽快纳入教育统计，并列为学校评估指标体系。

二、高等职业教育院校布局

合理的布局结构是教育资源配置的重要环节，也是教育功能充分发挥、宏观效益提高的重要前提。随着高校管理权限的下放，高等职业教育院校布局的规划、结构调整的责任已落到省级政府的肩上。高等职业教育院校布局是以行业为主，还是以区域为主更为有利？高等职业教育院校布局需要不需要向中等以下城市延伸？这是需要研究决策的两个相互关联的重要问题。

（一）调整布局结构实现区域化发展

多年来，以政府各经济部门为主导的计划经济体制，造就了以行业为主的高等教育办学格局。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随着中心城市建设和区域经济发展格局的逐步形成，以条条为主的高等教育办学格局受到质疑。实践证明，处于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中心的高等教育不能与区域经济相分离，否则教育为经济服务的功能要打折扣，地方发展高等教育的责任也难以落实。这些矛盾在经济发达地区尤为明显，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愈加突出。20世纪80年代初地方职业大学的兴起，90年代部门高校与地方的共建、共管，为地方培养人才，都是高校面向地方经济的结构调整，但并未根本解决问题。1999年国务院发出通知，要求除少数部门外，政府经济部门不再直接管理高等学校，才真正为高等学校布局结构的调整提供了制度保障。

1999年高等教育扩大招生和高等教育大众化发展目标的确立，使高等教育终于突破了精英教育的发展模式。教育部《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提出：“高等职业教育必须面向地区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培养生产、服务、管理第一线需要的实用人才，真正办出特色。”从精英教育向大众化教育转变，不仅要有数量的扩张，更要有布局结构的改善。布局结构调整的目标，就是要改变由于计划经济体制和二元经济造成的高等教育集中在大城市的格局，面向更加广泛的人口、地区。目前我国高职院校布局情况如下表所示。

全国29省区高专学校、高职学校和成人高校的分布

（资料来源：《2001—2002年高职高专教育文件资料汇编》和《2001中国城市发展报告》。）

将发展高等职业教育作为高等教育走向大众化的重要途径，早已被许多发达国家的经验证明。发达国家传统大学多数也集中在大城市，但在发展高等职业教育中一般都注意实行了区域规划，新的院校向中等以下城市延伸，使高等院校整体布局趋于合理，分布相对均匀。德国1968年兴办高等专科大学时，除了经济发展的驱动外，试图解决许多中小城市居民缺乏高等教育“学习位置”的问题也是一个重要动因。1972年德国联邦政府与各州政府合作实施的“高等学校区域化”的发展计划，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建立更多的单科或多科性专科大学。2001年，占德国高校总数59％的247所高等专科大学在德国国土上均匀分布。原东德地区新建的高等专科大学也是按区域布局，不但促进了当地经济发展还拉动了社会就业。美国社区学院可以认为是高等学校区域化的典范，它以人口区域划定服务范围，使90％的美国公民在离家25英里之内（半小时的汽车行程）即可找到一所社区学院。澳大利亚的TEFE学院也同样利用向四周延伸的多个校园实现办学点的均匀分布。

江泽民在第三次全国教育会议上指出：根据需要和可能，采取多种形式积极发展高等职业教育，特别是社区性高等职业教育。这一指示为高等职业院校布局规划指明了方向。高等院校布局结构重心，随着城市化推进和地方经济的发展将逐步下移。在西部地区，高职院校要从省会城市向地级市延伸；在经济发达地区高职院校区域化发展可以从地级市向有条件的县级市延伸。如江苏张家港的沙洲职业工学院、广东的顺德职业技术学院都是成功的范例。

（二）区域化发展的可行性

高等职业教育区域化发展有利于因地制宜办学，为当地经济服务。以区域为基础进行布局，使每个学校都能有一个明确的服务区域，真正植根于地方。便于院校根据本区域产业结构、劳动力流向、企业类型、技术管理水平，调整专业开发课程。同时，随着地方对高等职业院校管理职责的落实，使地方政府感到高职是地方发展的一部分，是地方经济社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样有利于地方政府制定政策，支持院校发展；动员行业企业参与职业教育，为校企合作牵线搭桥。学校与当地企业、用人单位可以建立更为稳定、紧密的联系并便于企业参与到学校建设和管理当中。

区域化也是降低教育成本的重要措施。对学生而言，由于能够在当地就近入学或走读，可以减少食宿费用并有利于勤工俭学、半工半读。对于在职学习者而言，学习时间、地点更加便利。对于学校而言，由于贴近当地企业，兼职教师可以从当地企业聘用，实习设施和场地的费用比起大城市可以明显降低。学校后勤工作可以转为社会化服务，学校基础设施也可以向社区居民开放，使学校成为服务社区的重要文化教育设施。

区域化发展的困难在于：一是地区发展水平和经济实力不同，不同地区对高等职业院校支持力度与毕业生吸纳能力会有较大差距。因此，需要根据不同情况因地制宜，积极稳妥地推进。二是现行财政体制实行“分灶吃饭”，院校向下延伸具有失去上一级政府的经费支持的风险，需要制定鼓励性政策。三是现行院校管理者级别与行政级别没有脱钩，尤其在欠发达地区，影响院校向中等以下城市延伸的积极性，有待于国家对院校人事制度改革的深化。

三、高等职业院校的办学管理模式

（一）面向市场将经营纳入管理内容

高等职业院校具有准公益性的社会属性，一方面它接受公共财政支持、公共政策的引导，为社会提供教育服务而具有公益性；另一方面院校还要收取学费、培训费，提供有偿社会服务，同样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商业性。不论公办院校还是民办院校，高等职业院校总是要面对招生和就业两个市场，院校的生存状况与发展前景取决于在这两个市场中的竞争能力。置身于逐渐成长的招生和就业市场，院校管理自然要突破单纯行政管理的范围，借鉴企业的运作方式，引进经营管理的理念和方法。院校经营的目的，就是要使职业院校的教育教学活动经常适应外部环境的变化，不断满足“顾客”的教育、培训需求，从而也赢得自身的发展。在经营观念的指导下，院校就要详细调查就业市场、研究招生工作、跟踪调查毕业生、扩展市场占有率、获取各种资源等，制定发展目标和对策措施。为了强化院校经营意识和市场意识，建议今后院校评估中要引入相应的指标，如，院校联系多少提供生源的学校？拥有多少合作企业和用人单位？开辟了多少就业渠道？使市场需求在院校发展中切实起到必要的导向作用。

（二）以满足办学权益者需求为中心

职业教育办学效益追求的目标就是：在有限的资源与成本条件下最大限度满足办学权益者的需求。办学权益者就是在办学中承担一定义务，同时也分担相应责任的法人或自然人，如：行业、企业、学校、学生、家长、学校主管部门等。职业教育办学体制的核心，就是要在政府主导下，多种办学权益者之间形成合作伙伴关系，以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形成办学合力。为满足权益者的需求，需要把办学的宗旨转化为权益者的直接、具体的受益目标。把为社会经济发展服务的间接目标，转化为对人民群众提供优质多样教育服务的直接目标。把教育的规模、结构、质量、效益，转化为职业技术教育和培训的普及率，转化为院校为受教育者提供的多样化、便利化的服务，转化为学生学习成绩、证书、文凭的获得率，转化为职业技术教育毕业生较高的就业率、创业率、致富率、个人经济回报率。如果按这一思路修订我们的评估方案，就会形成一种改革发展的外部驱动力，通过办学的外部效益促进院校的内部效益提高。

满足群众需求，也要兼顾企业需求。企业是高职院校的最大的顾客，是高等职业教育的参与伙伴，也是办学中重要的权益者。因此，高等职业教育被称为“企业眼里的高等教育”，很多优秀的院校本来就是著名企业培植的。由此，高等职业教育被进一步称为“企业手中的高等教育”。关于高等职业教育特色问题国内外均有研究，其实最根本的一条就是企业需求驱动、企业价值导向和企业介人。我国高等职业院校的先行探索者和后来居上者，无不具有鲜明的企业参与特色，即：具有与企业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能为企业提供满意的教育掊训服务。湖南一职业技术学校与托普公司合作，公司投资几个亿，举办软件学院，为公司培养人才；温州职业技术学院与当地鞋革协会和服装商会合作办学，创办了“中国鞋都技术学院”和“温州服装学院”，都是典范。但总体看，除了经济发达、市场活跃地区，我国企业办学、校企合作问题仍然是薄弱环节。行业组织参与教育意识弱、企业办学难，它们主要依靠外部劳动市场培养人才。因此，依托行业、依靠企业办好高等职业教育仍需长期的努力探索。

（三）走社会化办学的道路

高等职业教育院校是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力量，在全面发挥社会服务功能的同时，也要开放办学，以不求所有、但求所用为原则，大量利用社会资源，与社会进行人员、信息、设备等方面的广泛交流。

一是要改变封闭式教师队伍建设的路子。专职教师采取社会公开招聘，兼职教师大量从企业聘任，打破教师知识技能陈旧，业务背景单一，能进不能出的僵局。同时，通过增加兼职教师和聘任非固定行政人员，优化人员结构，增强学校组织的弹性。

二是要改变教学设备、设施自给自足的建设方式。院校可以吸引企业把实习、实验和研发中心建在学校，使资源充分利用，双方共享。院校的体育文化设施应向所在地区开放，提高设施利用率，部分服务收益可以用于运转、维护费用。

三是要改变教育教学考核评估的内部性。院校评估应吸收更多的用人单位和毕业生代表，有条件的应交给社会评估机构，通过第三方评估提高教育评估的社会信度。推进高职院校的职业资格证书考核工作，利用证书的先进性、权威性、通用性推动学院内部教学改革，提高教育培训的社会认可度。

四是要进一步推进院校后勤服务社会化，减轻院校负担，减少不必要的办学成本和行政管理费用。

参考文献与书目

［1］MOO—KIBAI博士（韩国）. 韩国职业技术国际研讨会演讲论文，2002-10-15.

［2］比尔曼博士（德）.同济大学职业技术学院编译.职业教育学导论［M］. 2000.

［3］姜大源.德国专科大学综述［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1997，（6）.

［4］叶春生.现状趋势对策——高等职业教育纵横谈［J］.中国高教研究， 2002，（7）.

［5］陈维彬.专业建设实践与思考［J］.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2，（9）.

［6］国家统计局城市社会经济调查总队.2001年中国城市发展报告［R］.中国经济出版社，2002.

［7］教育部高等教育司.高职高专改革与建设［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1] 本文是作者2002年12月在湖南职业教育国际研讨会上的报告，原载于《河南职业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