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唐朝有效控制区域的边界,实际上远在玉门关、阳关以西。唐朝成功地在传统上的“西域”地区最东端建立起伊州、西州、庭州,这三州之地也就成为了唐朝的“域内”,而非“域外”。说明唐朝建立西州之后,西州已西方可称为“西域”。可以说,唐朝在西域的成败,与整个帝国的历史命运息息相关。从交通上说,唐代的伊、西、庭三州,正是中原进入西域的门户。唐代的伊州在汉代为伊吾,西州为汉车师前国之地,庭州为汉车师后国之地。......
2023-10-03
安西、北庭的镇军最早赴中原靖难,是在肃宗即位之后。肃宗于至德元载(756)七月甲子即位,随即以朔方为核心,重新集结军队,此时才有“征安西兵”之事。《旧唐书·段秀实传》载:
肃宗即位于灵武,征安西兵节度使梁宰,宰潜怀异图。秀实谓嗣业曰“:岂有天子告急,臣下晏然,信浮妄之说,岂明公之意耶?”嗣业遂见宰,请发兵,从之。乃出步骑五千,令嗣业统赴朔方,以秀实为援,累有战功。[22]
封常清入朝身死之后,是由梁宰来接任安西节度使。当肃宗向安西征兵,梁宰却不愿发兵。最终是段秀实说服了李嗣业,由李嗣业向梁宰请命,安西才最终出动了步骑五千。
那梁宰是怀有何种“异图”呢?《新唐书·段秀实传》载:
肃宗在灵武,诏嗣业以安西兵五千走行在,节度使梁宰欲逗留观变,嗣业阴然可。[23]
据此处的记载,安西军将李嗣业与节度使梁宰实际上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即“逗留观变”。《资治通鉴》更是直言“嗣业与节度使梁宰谋,且缓师以观变”[24]。看来安西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立即出兵,而是要再看看天下形势。当时安西可观之变,无非两种,一是朝廷与安禄山之战胜败犹未可知;二是玄宗尚在,肃宗又新即位,朝廷内部的政治形势也并不明朗。安西这种迟疑的态度,与河西的动荡相似,都是体现出在安史之乱扩大化之后,西北边将的无所适从。不过最终,安西还是决定派遣李嗣业统兵五千入援。
除了安西四镇的镇军外,四镇地区的于阗也曾派兵入援。《旧唐书·尉迟胜传》载:
至德初,闻安禄山反,胜乃命弟曜行国事,自率兵五千赴难。[25]
从这条记载看,于阗王尉迟胜似是亲自带兵五千入援。肃宗确实曾计划“借兵于外夷”,除了向回纥请兵外,“又发拔汗那兵,且使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26]。尉迟胜应当也是在此时响应唐朝的号召,随安西兵赴难的。然而尉迟胜所率领的实际兵力不可能有五千人。据敦煌市博物馆藏《天宝年间地志残卷》载,于阗“户四千四百八十七”[27]。也就是说,于阗在天宝年间的总户数还不到五千户。每户征发一人,扫地为兵,方能达到五千之数。即使唐朝“许以厚赏”,尉迟胜应当也不会把全国的男丁都带去前线。那么这五千之数是怎么来的呢?前文提到,李嗣业率领的安西兵也刚好是五千。所以所谓“五千”,大概是指安西四镇入援的总兵力,尉迟胜的于阗兵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只不过史书在书写过程中讹为尉迟胜自率兵五千了。
关于安西、北庭入援兵马的数目,又有不同的记载。《新唐书·李栖筠传》载:
迁安西封常清节度府判官。常清被召,表摄监察御史,为行军司马。肃宗驻灵武,发安西兵,栖筠料精卒七千赴难,擢殿中侍御史。[28]
这里又出现了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发兵七千之事,与前文提到的节度使梁宰发兵五千似有出入。《资治通鉴》便载:“上又征兵于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发精兵七千人”[29]云云,是将其理解为安西的二次发兵。然而当时节度使梁宰尚在安西,不应由行军司马李栖筠来发兵。且肃宗征兵五千,安西尚踟蹰不肯发兵,若真的再次征兵,岂会痛快地再发兵七千?《资治通鉴》的理解显然有误。薛宗正先生认为,李栖筠是伊西节度之行军司马,七千人为北庭兵[30]。此说也不合情理,既然已经明确说“发安西兵”,不应再搬到北庭头上。实际上,所谓“李栖筠发精卒七千赴难”就是节度使梁宰发兵五千之事,李栖筠只是随李嗣业所率之安西兵入援。只是两处所记人数略有不同。
除了安西兵以外,北庭兵士也被征召入援,他们共同组成了所谓安西、北庭行营,成为唐朝平定安史之乱所依仗的一支重要力量。然而上举史料大多与安西兵入援有关,却少见北庭的动向,那么北庭的兵士是何时被征召入援的呢?《资治通鉴》卷二一九“至德二载(757)正月”载:
上闻安西、北庭及拔汗那、大食诸国兵至凉、鄯,甲子,幸保定。[31]
可见,在至德二载正月,北庭兵马已经随入援的安西兵到达凉州、鄯州一带,同时到达的还有拔汗那、大食等西域国家的军队。这说明北庭兵是与安西兵一同集结入援的。这里的安西兵显然就是李嗣业率领的五千兵马。肃宗在至德元载七月即位后不久便征召安西及西域兵马,但安西、北庭兵次年正月才到达凉州附近。在听到诸军抵达凉、鄯的消息后,肃宗迫不及待地南下保定郡,最终到达凤翔(时为扶风郡凤翔县)以待援军。李嗣业统兵抵达凤翔后,立即谒见了肃宗,随即被任命为“四镇、伊西北庭行军兵马使”[32]。李嗣业实际上就是安西、北庭兵马的统领。据《资治通鉴》卷二一八所载,肃宗征安西兵,李嗣业时为“河西节度副使”[33]。“河西”显然为“安西”之误,李嗣业当为安西节度副使。大致在安史之乱前,封常清以安西四镇节度使的身份兼伊西北庭节度使,北庭虽然名义上保持节度使府,但实际上唐朝在西域的统治重心在安西,形成了以安西统御北庭之势。故而,此次入援依然是以安西为主,安西、北庭行营的主将李嗣业和段秀实都是来自安西。总之,北庭的兵马是在肃宗即位后不久,随安西四镇兵一同入援的,由安西节度副使李嗣业一并统领。
关于入援的北庭将领,《资治通鉴》卷二二〇“乾元元年(758)三月”载: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屯河内。癸巳,北庭兵马使王惟良谋作乱,嗣业与裨将荔非元礼讨诛之。[34]
可知,北庭兵马使王惟良曾赴中原靖难,他应当是率领北庭入援兵士的主要将领。薛宗正认为,王惟良谋乱之事是安西、北庭两系军将斗争的结果[35]。可惜并没有见到确切的证据。另外,吐鲁番出土《唐高耀墓志》载:
至德初,除朝散大夫,守太子率更令,充管内勾覆仓库使。威而以猛,宽而以和,鉴徵则明月入像,决滞则龙泉在手。上元二年,加朝散大夫,守将作监。公德业日新,嘉声远播,宝应二年,特加银青光禄大夫,试卫尉卿,充伊西庭支度营田副使。[36]
吴震据此认为,高耀以北庭副都护的身份,在至德初随李嗣业赴中原靖难,宝应二年(763)又回到北庭任伊西庭支度营田副使[37]。然而,按照一般的墓志书写习惯来说,假若高耀真的曾因靖难有功而加官晋爵,墓志一定会不惜笔墨地大书特书,而《高耀墓志》却完全没有提及高耀入援之事。其上元二年(761)所加之“守将作监”,只是加官,而不是实职。只能说高耀是一直留在北庭,而没有参与中原的平叛。
实际上,真正明确记载随北庭兵入援的军将是马璘。《旧唐书·马璘传》曰:
开元末,杖剑从戎,自效于安西。以前后奇功,累迁至左金吾卫将军同正。至德初,王室多难,璘统甲士三千,自二庭赴于凤翔。肃宗奇之,委以东讨。[38]
此处的记载很可能是来源于常衮所撰《马璘神道碑》,《全唐文》卷四一九载其文有:
初,公自二庭统甲士三千赴凤翔行在,遂陈灭胡之策。先皇帝奇之,曰:“吾无忧于东方也。”[39]
此碑为代宗大历十一年(776)马璘卒后撰写,距安史之乱不远,其中所记三千之数,又与李嗣业、李栖筠发兵之数不同。此处的“二庭”,薛宗正理解为安西与北庭,故而他将马璘的入援理解为安西、北庭派出的第二批勤王兵[40]。然而,陈国灿指出,“二庭”之说是源于汉代车师前王庭和后王庭,实指唐代伊、西、北庭地区[41]。《旧唐书·德宗本纪》所载建中二年(781)诏中就有“二庭四镇,统任西夏”[42]云云,将二庭与四镇对举,显然二庭并不涵盖四镇。应以陈国灿之说为是。那么马璘自“二庭”赴于凤翔,自应是指自伊、西、北庭率兵赴中原靖难。前面已经提到,北庭兵是与安西兵一同集结行军,那么马璘也应是在至德元年肃宗即位后不久,应诏随安西的李嗣业一同入援。可惜仅知马璘在领兵入援前带左金吾卫将军同正的职衔,但不能确知他在节度使下的具体职事。按金吾卫将军从三品的品级来说,马璘的实际官职应当并不低。此外还需要提及的是,1995年陕西西安东郊出土的《唐马璘墓志》中载有:
公受命戎师,誓勤王家,与西州士大夫暨诸蕃君长涉乌戈,经赤庭,由陇及岐,视险如砥。[43]
不过此处的“西州”,未必是确指唐代伊、西、庭三州中的西州。汉代以“西州”指代凉州、朔方等西北地区,故墓志中的“西州”还可以理解为泛指西土州郡。即便如此,还是可以大致推定马璘率领的甲士是北庭兵,北庭入援的兵力也应当就是三千人。
通过以上的讨论可以知道,在至德元载肃宗发出征召安西、北庭兵的诏书后,安西节度副使李嗣业率领五千安西兵入援,而北庭则由马璘等率领三千人入援。只不过按照《旧唐书·李栖筠传》的说法,安西兵的总数或许有七千。而且从《旧唐书·尉迟胜传》的记载看,安西兵中除镇兵外,还包括四镇地区诸国的援军。
然而,唐朝有效控制区域的边界,实际上远在玉门关、阳关以西。唐朝成功地在传统上的“西域”地区最东端建立起伊州、西州、庭州,这三州之地也就成为了唐朝的“域内”,而非“域外”。说明唐朝建立西州之后,西州已西方可称为“西域”。可以说,唐朝在西域的成败,与整个帝国的历史命运息息相关。从交通上说,唐代的伊、西、庭三州,正是中原进入西域的门户。唐代的伊州在汉代为伊吾,西州为汉车师前国之地,庭州为汉车师后国之地。......
2023-10-03
学者们已经注意到,作为四镇之一的碎叶曾经一度隶属于北庭[81]。其中关于碎叶镇的失陷、隶北庭、撤镇的经过,仍有很多细节问题不甚清晰,需要进一步探讨。先来看碎叶镇的失陷,《旧唐书·突厥传下》载:(乌质勒)尝屯聚碎叶西北界,后渐攻陷碎叶,徙其牙帐居之。从吉尔吉斯斯坦出土《唐杜怀宝造像碑》的题记看,调露年间杜怀宝就是以“安西副都护、碎叶镇压十姓使”的身份镇碎叶。......
2023-10-03
伊、西、庭三州的军政体制完成了新一轮的调整。那么在这一时期,伊、西、庭三州与安西四镇之间有着怎样的军政关系呢?从这些讨论可以看出,P.2754文书所载的判词,应当是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历史事件。正如池田温所述的那样,因为判文中的事件被认为是与安西都护府管内军事事务有关,故将其称为“安西判集”。然而,判文中同时提到了西州和伊州,涉及西州都督崔智辩救龟兹的事件,此战恐怕并非仅与安西相关。......
2023-10-03
贞观十六年九月癸酉,唐朝正式任命郭孝恪为安西都护、西州刺史。《旧唐书·郭孝恪传》载:贞观十六年,累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安西都护、西州刺史。郭孝恪就任安西都护后,对当地居民、镇兵、流人“推诚抚御”,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成功维护了西州社会的稳定[408]。(一)伊、西、庭保卫战大约就在郭孝恪就任安西都护后不久,势力膨胀的乙毗咄陆可汗就对伊、西、庭发动了攻势。西突厥各部再次陷入混乱的局面。......
2023-10-03
此外,还需要注意到唐朝内部的制度变革对于伊、西、庭三州军政体制发展的带动。放在整个唐帝国的视野中看,伊、西、庭三州的军政体制也是具有典型意义的。这也是进行伊、西、庭三州军政体制研究的旨趣之一。伊、西、庭三州军政体制发生的二些重要变化,基本都是与安西四镇联动的。......
2023-10-03
这些部落赴北庭降附,也是想依靠唐朝在伊、西、北庭的军事力量,来抵御东突厥的侵扰。这一系列措施无疑是为防御东突厥西进而做的针对性部署。故而这一时期安西四镇的主要职责是抵御吐蕃在葱岭一带及西突厥故地的活动。总的来看,开元初年安西和北庭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分工,安西防备吐蕃在葱岭及西突厥故地的活动,北庭则防备东突厥向西的侵扰。......
2023-10-03
贞观十四年,唐朝在西域建立起自都护府至州、县、乡、里的行政建制,与此同时,以安西都护府为核心的军事体系也构建起来。安西都护及诸州刺史,既有行政职责,又有军事职责。尤其是安西都护府,是当时伊、西、庭三州的最高军事机构。这批随侯君集远征而来的内地兵士,就应当是西州、庭州建立以后最早在其地驻防的镇兵。......
2023-10-03
作为唐朝西域另一重要战区的安西四镇,在玄宗初年也有了节度使的设置。这件文书说明,开元二年闰二月之前已有四镇节度使。实际上就明确表示,碛西节度使就是四镇节度使的别称。开元二十九年才又分为两节度[264]。此处所载的天下八节度使,应当反映的是成书前不久的情况。刚好是在开元二十三年以后,伊西北庭移隶四镇节度使时间段内。......
2023-10-03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