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瀚海天山:唐代伊、西、庭三州军政体制研究

瀚海天山:唐代伊、西、庭三州军政体制研究

【摘要】:安西、北庭的镇军最早赴中原靖难,是在肃宗即位之后。不过最终,安西还是决定派遣李嗣业统兵五千入援。尉迟胜应当也是在此时响应唐朝的号召,随安西兵赴难的。关于安西、北庭入援兵马的数目,又有不同的记载。李嗣业实际上就是安西、北庭兵马的统领。故而,此次入援依然是以安西为主,安西、北庭行营的主将李嗣业和段秀实都是来自安西。薛宗正认为,王惟良谋乱之事是安西、北庭两系军将斗争的结果[35]。

安西、北庭的镇军最早赴中原靖难,是在肃宗即位之后。肃宗于至德元载(756)七月甲子即位,随即以朔方为核心,重新集结军队,此时才有“征安西兵”之事。《旧唐书·段秀实传》载:

肃宗即位于灵武,征安西兵节度使梁宰,宰潜怀异图。秀实谓嗣业曰“:岂有天子告急,臣下晏然,信浮妄之说,岂明公之意耶?”嗣业遂见宰,请发兵,从之。乃出步骑五千,令嗣业统赴朔方,以秀实为援,累有战功。[22]

封常清入朝身死之后,是由梁宰来接任安西节度使。当肃宗向安西征兵,梁宰却不愿发兵。最终是段秀实说服了李嗣业,由李嗣业向梁宰请命,安西才最终出动了步骑五千。

那梁宰是怀有何种“异图”呢?《新唐书·段秀实传》载:

肃宗在灵武,诏嗣业以安西兵五千走行在,节度使梁宰欲逗留观变,嗣业阴然可。[23]

据此处的记载,安西军将李嗣业与节度使梁宰实际上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即“逗留观变”。《资治通鉴》更是直言“嗣业与节度使梁宰谋,且缓师以观变”[24]。看来安西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立即出兵,而是要再看看天下形势。当时安西可观之变,无非两种,一是朝廷与安禄山之战胜败犹未可知;二是玄宗尚在,肃宗又新即位,朝廷内部的政治形势也并不明朗。安西这种迟疑的态度,与河西的动荡相似,都是体现出在安史之乱扩大化之后,西北边将的无所适从。不过最终,安西还是决定派遣李嗣业统兵五千入援。

除了安西四镇的镇军外,四镇地区的于阗也曾派兵入援。《旧唐书·尉迟胜传》载:

至德初,闻安禄山反,胜乃命弟曜行国事,自率兵五千赴难。[25]

从这条记载看,于阗王尉迟胜似是亲自带兵五千入援。肃宗确实曾计划“借兵于外夷”,除了向回纥请兵外,“又发拔汗那兵,且使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26]。尉迟胜应当也是在此时响应唐朝的号召,随安西兵赴难的。然而尉迟胜所率领的实际兵力不可能有五千人。据敦煌市博物馆藏《天宝年间地志残卷》载,于阗“户四千四百八十七”[27]。也就是说,于阗在天宝年间的总户数还不到五千户。每户征发一人,扫地为兵,方能达到五千之数。即使唐朝“许以厚赏”,尉迟胜应当也不会把全国的男丁都带去前线。那么这五千之数是怎么来的呢?前文提到,李嗣业率领的安西兵也刚好是五千。所以所谓“五千”,大概是指安西四镇入援的总兵力,尉迟胜的于阗兵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只不过史书在书写过程中讹为尉迟胜自率兵五千了。

关于安西、北庭入援兵马的数目,又有不同的记载。《新唐书·李栖筠传》载:

迁安西封常清节度府判官。常清被召,表摄监察御史,为行军司马。肃宗驻灵武,发安西兵,栖筠料精卒七千赴难,擢殿中侍御史。[28]

这里又出现了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发兵七千之事,与前文提到的节度使梁宰发兵五千似有出入。《资治通鉴》便载:“上又征兵于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发精兵七千人”[29]云云,是将其理解为安西的二次发兵。然而当时节度使梁宰尚在安西,不应由行军司马李栖筠来发兵。且肃宗征兵五千,安西尚踟蹰不肯发兵,若真的再次征兵,岂会痛快地再发兵七千?《资治通鉴》的理解显然有误。薛宗正先生认为,李栖筠是伊西节度之行军司马,七千人为北庭兵[30]。此说也不合情理,既然已经明确说“发安西兵”,不应再搬到北庭头上。实际上,所谓“李栖筠发精卒七千赴难”就是节度使梁宰发兵五千之事,李栖筠只是随李嗣业所率之安西兵入援。只是两处所记人数略有不同。

除了安西兵以外,北庭兵士也被征召入援,他们共同组成了所谓安西、北庭行营,成为唐朝平定安史之乱所依仗的一支重要力量。然而上举史料大多与安西兵入援有关,却少见北庭的动向,那么北庭的兵士是何时被征召入援的呢?《资治通鉴》卷二一九“至德二载(757)正月”载:

上闻安西、北庭及拔汗那、大食诸国兵至凉、鄯,甲子,幸保定。[31]

可见,在至德二载正月,北庭兵马已经随入援的安西兵到达凉州、鄯州一带,同时到达的还有拔汗那、大食等西域国家的军队。这说明北庭兵是与安西兵一同集结入援的。这里的安西兵显然就是李嗣业率领的五千兵马。肃宗在至德元载七月即位后不久便征召安西及西域兵马,但安西、北庭兵次年正月才到达凉州附近。在听到诸军抵达凉、鄯的消息后,肃宗迫不及待地南下保定郡,最终到达凤翔(时为扶风郡凤翔县)以待援军。李嗣业统兵抵达凤翔后,立即谒见了肃宗,随即被任命为“四镇、伊西北庭行军兵马使”[32]。李嗣业实际上就是安西、北庭兵马的统领。据《资治通鉴》卷二一八所载,肃宗征安西兵,李嗣业时为“河西节度副使”[33]。“河西”显然为“安西”之误,李嗣业当为安西节度副使。大致在安史之乱前,封常清以安西四镇节度使的身份兼伊西北庭节度使,北庭虽然名义上保持节度使府,但实际上唐朝在西域的统治重心在安西,形成了以安西统御北庭之势。故而,此次入援依然是以安西为主,安西、北庭行营的主将李嗣业和段秀实都是来自安西。总之,北庭的兵马是在肃宗即位后不久,随安西四镇兵一同入援的,由安西节度副使李嗣业一并统领。

关于入援的北庭将领,《资治通鉴》卷二二〇“乾元元年(758)三月”载: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屯河内。癸巳,北庭兵马使王惟良谋作乱,嗣业与裨将荔非元礼讨诛之。[34]

可知,北庭兵马使王惟良曾赴中原靖难,他应当是率领北庭入援兵士的主要将领。薛宗正认为,王惟良谋乱之事是安西、北庭两系军将斗争的结果[35]。可惜并没有见到确切的证据。另外,吐鲁番出土《唐高耀墓志》载:

至德初,除朝散大夫,守太子率更令,充管内勾覆仓库使。威而以猛,宽而以和,鉴徵则明月入像,决滞则龙泉在手。上元二年,加朝散大夫,守将作监。公德业日新,嘉声远播,宝应二年,特加银青光禄大夫,试卫尉卿,充伊西庭支度营田副使。[36]

吴震据此认为,高耀以北庭副都护的身份,在至德初随李嗣业赴中原靖难,宝应二年(763)又回到北庭任伊西庭支度营田副使[37]。然而,按照一般的墓志书写习惯来说,假若高耀真的曾因靖难有功而加官晋爵,墓志一定会不惜笔墨地大书特书,而《高耀墓志》却完全没有提及高耀入援之事。其上元二年(761)所加之“守将作监”,只是加官,而不是实职。只能说高耀是一直留在北庭,而没有参与中原的平叛。

实际上,真正明确记载随北庭兵入援的军将是马璘。《旧唐书·马璘传》曰:

开元末,杖剑从戎,自效于安西。以前后奇功,累迁至左金吾卫将军同正。至德初,王室多难,璘统甲士三千,自二庭赴于凤翔。肃宗奇之,委以东讨。[38]

此处的记载很可能是来源于常衮所撰《马璘神道碑》,《全唐文》卷四一九载其文有:

初,公自二庭统甲士三千赴凤翔行在,遂陈灭胡之策。先皇帝奇之,曰:“吾无忧于东方也。”[39]

此碑为代宗大历十一年(776)马璘卒后撰写,距安史之乱不远,其中所记三千之数,又与李嗣业、李栖筠发兵之数不同。此处的“二庭”,薛宗正理解为安西与北庭,故而他将马璘的入援理解为安西、北庭派出的第二批勤王兵[40]。然而,陈国灿指出,“二庭”之说是源于汉代车师前王庭和后王庭,实指唐代伊、西、北庭地区[41]。《旧唐书·德宗本纪》所载建中二年(781)诏中就有“二庭四镇,统任西夏[42]云云,将二庭与四镇对举,显然二庭并不涵盖四镇。应以陈国灿之说为是。那么马璘自“二庭”赴于凤翔,自应是指自伊、西、北庭率兵赴中原靖难。前面已经提到,北庭兵是与安西兵一同集结行军,那么马璘也应是在至德元年肃宗即位后不久,应诏随安西的李嗣业一同入援。可惜仅知马璘在领兵入援前带左金吾卫将军同正的职衔,但不能确知他在节度使下的具体职事。按金吾卫将军从三品的品级来说,马璘的实际官职应当并不低。此外还需要提及的是,1995年陕西西安东郊出土的《唐马璘墓志》中载有:

公受命戎师,誓勤王家,与西州士大夫暨诸蕃君长涉乌戈,经赤庭,由陇及岐,视险如砥。[43]

不过此处的“西州”,未必是确指唐代伊、西、庭三州中的西州。汉代以“西州”指代凉州、朔方等西北地区,故墓志中的“西州”还可以理解为泛指西土州郡。即便如此,还是可以大致推定马璘率领的甲士是北庭兵,北庭入援的兵力也应当就是三千人。

通过以上的讨论可以知道,在至德元载肃宗发出征召安西、北庭兵的诏书后,安西节度副使李嗣业率领五千安西兵入援,而北庭则由马璘等率领三千人入援。只不过按照《旧唐书·李栖筠传》的说法,安西兵的总数或许有七千。而且从《旧唐书·尉迟胜传》的记载看,安西兵中除镇兵外,还包括四镇地区诸国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