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蒙哥可汗的第四个儿子,昔里吉。忽必烈的御史大夫、孛斡儿出的孙子玉昔帖木儿,带了另一支军队到此会师。忽必烈大胜,当场捉住乃颜,斩首。忽必烈这一次的胜利,得力于李庭所统率的汉军步兵。他有四十个儿子,到了忽必烈可汗之时,子孙也有八百人。他一面先后对蒙哥可汗及忽必烈可汗恭顺,一面慢慢地纠合左右前后的窝阔台可汗子孙,成为他们的共主,恢复了一度被蒙哥可汗拆碎的窝阔台汗国。......
2023-10-07
“我太祖圣武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
上述“豪言壮语”,是元世祖忽必烈《建国号诏》中的一段,意绪淋漓,气势恢宏。
元朝之前或之后的王朝,开国君主所颁布的“建国诏”虽然都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基本都是以中原为中心,囿于亚洲东部一隅。而赫赫元朝,最盛时“领土”面积达三千万平方公里之巨,其势力范围东抵太平洋西岸,西至多瑙河河畔,南至印度洋,北达北冰洋,涵括今天的几乎整个俄罗斯,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性帝国。
“黄金家族”的王子们,统治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王国。“长生天”的福祉,瞬间使蒙古民族达至他们荣耀的巅峰。
铁木真成为“成吉思汗”后,攻西夏、伐金国,并于1219年夏天亲自统领了蒙古人的“第一次西征”。此次西征兵分四路,第一路由大汗自己与幼子拖雷率领,直捣花剌子模中心城市不花剌和撒麻尔干;第二路由长子术赤带领,突往毡的和养吉干;第三路由二儿子察合台和三儿子窝阔台统掌,围攻讹答剌;第四路由大将塔孩带军,直扑忽毡。
蒙古军一路势如破竹,杀人无数,各个击破,终于灭了花剌子模,使得其国王最后像耗子一样卑微地死于里海的一个孤岛上。
三年多时间,花剌子模王国几乎所有境土(包括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土库曼斯坦以及伊朗、伊拉克、印度等部分地区),皆飘扬着成吉思汗的旗帜。
1222年,成吉思汗率军东归。他的两名得力战将哲别和速不台率三万多兵士,继续往西北方向杀进,一路打败诸族部队,翻过高加索山脉,直扑俄罗斯大地。先前各怀鬼胎的基辅大公、莫斯科大公等人慌忙以“血浓于水”为号召,组成八万多人的“联军”,试图阻拦这支从天而至的风暴“黄”流。其结果,蒙古军以少胜多,凭借他们灵活机动的“曼古歹”战术和独有的大型混合弓,杀得八万“联军”人仰马翻。“三王七十侯”,一日之内皆被斩掉脑袋,悬挂于蒙古士兵的马鞍之上成为“战利品”。
杀戮抢劫之后,这支蒙古军沿里海北岸返程,踏上归乡的征程。此次西征后的“分肥”结果,促成了日后蒙古“四大汗国”的诞生:成吉思汗自己统治如今的伊朗、阿富汗大部分地区;长子术赤获得原花剌子模中心地区,即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中西部,由此奠基了日后的钦察汗国(金帐汗国);二儿子察合台占据今日的伊犁周围地区,即日后的察合台汗国;三儿子窝阔台得到了塔儿巴哈台(新疆塔城)周围地区,即日后的窝阔台汗国。
窝阔台继位大汗后,在加紧灭亡金朝的同时,继续向波斯一带发动进攻,并在1235年发动了蒙古第二次西征,准备踏平伏尔加河以西地区的反抗势力。拔都率领的蒙古士兵嗷嗷狂叫着,在漫天的鲜血中,莫斯科、基辅、匈牙利、奥地利等地的大公们的家族又遭受了一次“血劫”。幸亏醇酒、美人要了窝阔台大汗的性命,蒙古大军才结束了这耀武扬威的第二次西征。
蒙古人两次西征的影响极为深远。暂时不讲日后以中原地区为主要统治区的元帝国,仅仅金帐汗国就存在了近三百年,蒙哥汗的弟弟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在波斯统治了一个多世纪,察合台汗国也延续了近两个世纪的时间。
铁木真于宋理宗宝庆三年(1227年)八月暴死于六盘山后,暂时由其第四子拖雷“监国”(代理大汗)。铁木真共六个儿子,分别是长子术赤(早死),二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四子拖雷,五子兀鲁赤,六子阔列坚。拖了两年,窝阔台才继承蒙古汗位。窝阔台得立,主要归功于大臣耶律楚材。正是他力劝“监国”拖雷“以(铁木真)遗诏召诸王毕至”,在和林奉窝阔台为大汗。
窝阔台在位十二年,于1241年因饮酒过度而死,庙号“太宗”。
窝阔台死前,本想立三子阔出的儿子失烈门为汗,但窝阔台的老婆乃马真不听耶律楚材劝谏,不遵遗诏,自己临朝称制。被削去实权的耶律楚材没过几年就“以忧卒”。乃马真皇后称制掌权,宠信佞臣奥都剌合蛮,“专政用事,权倾中外”。她竟然把一大堆盖有玉玺的空白制诏交予这个能敛财的权臣,内容任他填,一时之间朝政大坏。
1246年秋,在蒙古诸王推拥下,乃马真皇后不得不把自己与窝阔台所生的长子贵由立为大汗,但实际的朝权仍把持在乃马真后之手。贵由才立一年多即病死(庙号“定宗”)。之后的三年,蒙古汗位竟然一直是空置。蒙古内部肯定是上下违背,一片大乱。
贵由的皇后斡兀立海迷失怀抱幼子失列门临朝听政。由于厌倦了“太后临朝”,诸王、大臣多不服。
1251年,在大将兀良合台与诸王塔察尔等人的推立下,蒙古王公们把拖雷的儿子蒙哥拥为大汗,并追封先前死去的拖雷为帝(庙号“睿宗”)。
蒙哥汗很有魄力,他一方面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其弟忽必烈总治漠南事宜,另一方面诛杀不服诸王,连定宗皇后和失烈门之母也加以“厌禳”之罪赐死,清除后患。
率军猛攻南宋四川的蒙古大汗,正是这位“刚明雄毅”的蒙哥汗(庙号“宪宗”)。宋朝钓鱼城守将王坚力战,蒙军久攻不下。急火攻心,蒙哥汗亲自骑马督战。一块炮石从城头上抛下,把这位身穿黄金甲的大汗送上了西天。由此,蒙哥汗的去世消除了蒙古人第三次大规模西征的可能性,使得他们向西扩张的狂热终于收敛。
虽然那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块让南宋又延长了二十年的国祚,但也把蒙古汗位的继承者忽必烈的目光完全引向广袤的汉人大地。幸或不幸,天道冥冥。
忽必烈回蒙地后,打败了亲弟弟阿里不哥与侄子昔里吉(蒙哥汗第四子),完全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后来,他又相继击败辽东的乃颜(成吉思汗幼弟帖木格的玄孙)以及窝阔台的孙子海都(海都至成宗铁穆耳时代,才最终被平灭),在表面上基本维持了自己在蒙古各部的至尊地位。
1271年,在汉臣的鼓励下,忽必烈把蒙古国号改为“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相较前朝,秦汉“但从初起之地(而)名”,隋唐“仅即所封之爵邑(而)名”,“大元”这个国号确实大气磅礴,比北魏孝文帝改皇族拓跋氏为“元”氏又要高出一个层次。
“大元”军也够厉害,元朝汉将张弘范在1279年终于把宋军聚歼,逼得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赵昺跳海,南宋灭亡。
特别要指出的是,灭亡金国和南宋的元将是汉人,军队也以汉人为主。
成吉思汗攻灭诸国最盛时,手下蒙古军队也只有十来万。为蒙古人东征西讨、冲杀奋战的多是被征服各族的“雇佣兵”。
忽必烈获取汗位后,他手下真正的蒙古族兵将也只有六七万人,其数十万大军,大部分以汉族兵将为主。可以想见,蒙古人在成吉思汗归西时,整个民族的总人数不过一百万,兵士的数量仅仅占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左右。
就靠这近十万人,蒙古铁骑横行天下,称霸欧亚,建立起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帝国,不得不让后人拍案称奇。
经济危机下的煌煌帝国
敛财三贼臣:阿合马、卢世荣、桑哥
乐极生悲。南宋政权终得消灭,但支撑大元帝国骇人军事行动的财源日渐枯竭。在年近古稀的肥胖帝王忽必烈眼中,谁能为帝国搜刮更多的金钱,谁就是真正的“忠臣”。
1279年,元朝大军把南宋送进坟墓的同时,它自身千疮百孔的财政问题,也更显突出。
忽必烈在当王子时代及治国早期,对儒生比较亲近。1242年,汉族和尚海云禅师携弟子刘秉忠至漠北。忽必烈召见二人,问:“佛法中,有安天下之法否?”海云禅师回答:“宜于天下大贤硕儒中,求问古今治乱兴亡之事。”忽必烈很高兴,遂留刘秉忠于身边为参谋。
刘秉忠虽释门中人,却通《易经》、儒术、天文,至于地理、律历等,无一不精。这样的人才,深为忽必烈所喜。
同年,汉族儒士赵璧、王鹗等纷纷加入忽必烈幕府,为他宣讲《孝经》《书经》等经书。特别是王鹗,乃被蒙古所灭金朝的末代状元、饱学硕儒,道德文章,皆有所观。青壮年时代的忽必烈很用功,常听王鹗授业至夜深,感慨说:“我虽未能即行汝言,安知异日不能行之耶!”可见,拳拳向儒之心,是忽必烈当时的真实状态。
1252年,从前仕金的汉族士大夫张德辉、元好问二人觐进忽必烈,奉请他为“儒教大宗师”,作为“黄金家族”重要成员的忽必烈悦而受之。这一举动有两层意义:其一,蒙古贵族首次显现出对儒家思想的真诚向往;其二,儒士文人渴求蒙古贵族的政治保护。
而后,姚枢、窦默、许衡等汉人儒士也入忽必烈藩邸,成为这位蒙古王爷手下的得力参谋。
1260年,忽必烈称帝于开平。汉族谋士,特别是刘秉忠,出力尤多。典章、制度、开国国号、都城兴建、官制章服、朝仪礼制,均肇自这位亦儒亦释亦道的汉族文士。当然,开国之时在“庶务”方面出力最多的,还有日后因亲家李璮造反被处死的汉人儒士王文统。可见,大元朝廷的儒家印记相当明显。
蒙古人的生活图出《史集》绘于十四世纪
为了使以儒治国的政治方针得到贯彻和延续,忽必烈在培养接班人方面也下了很大功夫。七八岁开始,忽必烈的独生子真金即接受儒学教育。十岁时,汉族大儒王恂又被忽必烈派去教授真金学业。王恂不仅向真金灌输儒家传统经书,也向他宣讲“善恶得失”和亡辽、亡金的历史教训等“深切世用”的“案例”。少年时代所受的教育,是人生最重要的教育,这养成了日后皇太子真金纯粹的儒家理念,使他成为大元朝廷儒臣派的当然代表。
忽必烈出于切实考虑,对蒙古贵族后裔的儒家教育也没有放松。1265年,蒙古贵族安童(木华黎四世孙)得任中书右丞相,忽必烈便派大儒许衡为安童之师。由此,安童日后也成为儒臣派的中坚分子。所以说,大元朝廷中的儒臣派,不仅仅有亡辽、亡金、亡宋的汉族知识分子,还包括真金这样的“储君”以及安童等蒙古勋贵。
忽必烈对儒臣特别是汉人臣士的信任危机,随着1262年山东“李璮之乱”的爆发而点燃。与李璮有姻亲关系的王文统被杀后,不少儒臣纷纷受到牵连。惊惶之下,汉人将领史天泽被迫交出兵权。由此,忽必烈对汉人、儒士的不信任感日益加剧。
由于灭宋战争以及对付西北蒙古宗室王爷的挑衅,忽必烈的银库日益枯竭。打仗要花钱,平乱要花钱,拉拢蒙古贵族血亲也要花钱,因此,“财臣”日渐任用。色目人阿合马等因能够为忽必烈敛财,日渐得到宠遇。这些人也成为忽必烈平衡朝臣权力的有力砝码。
特别是随着南宋的灭亡,大元已无任何真正有力的敌对势力,儒士不再具有昔日的重要性,黄金白银成为忽必烈最大的心头渴恋。所以,阿合马、卢世荣、桑哥三个敛财高手,陆续成为忽必烈的宠臣。他们为害二十余年,搜刮财富,横征暴敛,搞得天下骚然。
其实,忽必烈本人,早期十分憎恶贪婪暴敛之徒,并曾因反对“宪宗”蒙哥汗手下左丞相阿兰答儿的“钩考钱谷”而引祸上身。
自成吉思汗起,蒙古王公对中原汉地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构想,只知抢掠烧杀。窝阔台汗上台后,幸亏有耶律楚材上谏以收取赋税的方法代替杀掠和抢夺,中原汉地人民才有幸稍得休息。1239年开始,巨商奥都剌合蛮买断中原汉地的课税权,实际上破坏了耶律楚材那种较为温和的搜刮方式。而后,花剌子模大商人牙剌瓦赤和奥都剌合蛮轮流上场,主管中原税赋及庶务,对当地人民进行敲骨吸髓式的剥削。
贵由汗死后,蒙古内部乱成一团,贵族阶层更是浑水摸鱼,你捞一笔我抢一笔,对中原汉地征求财货不绝。蒙古王公对汉族士大夫不信任也不熟悉,他们只喜欢大笔大笔奉上珍稀宝物的色目商人,任凭这些人到中原搜刮。只要商人能交上“份儿钱”,别的一概不管。
蒙哥汗继位后,在中原汉地大肆推行“包银”制度,向中原汉人按户收取“人头费”包银。在官府的催逼下,汉族人民畏于杀戮,只得向色目商人借高利贷“斡脱钱”。这种利滚利的高利贷,真正宰人,一锭银子,十年内可向上滚积成一千零二十四锭。家破人亡仍旧交还不起银子,大量汉人只能选择逃亡一路。
幸亏忽必烈是蒙哥汗的亲弟,他在汉人儒士的建议下,得到关中、河南等中原汉地作为封地,开府求治,广大地区得以有效治理。1256年到1258年,忽必烈又在桓州以东、滦水以北的龙冈兴建开平新城,雄心勃勃地准备放手经营中原。
树大招风。当时,其他蒙古贵族以及色目商人这些“既得利益者”,眼红忽必烈手中的财权,纷纷在蒙哥汗面前说他的坏话,指责他有不臣之念,并诬称忽必烈王府手下人“多擅权为奸利事”。
蒙哥汗震怒,在削弱忽必烈兵权的同时,派出亲信阿兰答儿等人到陕西、河南“钩考钱谷”展开“清污”运动,想验明忽必烈是否有罪。
这群人如狼似虎,大兴案狱,严刑逼供,被拷打致死的当地官员就有数十名之多。汹汹逞威之外,他们还随意向当地官吏敲诈勒索,得不到钱就把人关进监狱迫害致死。
为了在中土树立更高的威望,一直居于漠北的蒙哥汗亲征南宋,一方面想彰显他的无上威权,另一方面想以灭亡南宋的胜利重新树立他本人在中原以及江南的影响力。
已经丧失军权的忽必烈幸亏有汉人儒士替他出主意,送妻女至皇兄处为人质以示自己无“异图”。毕竟手足情深,二人会面后,误会暂时消除,蒙哥汗也下令停止对中原一带钱谷财赋的“钩考”。
1258年,进攻南宋的塔察儿一部蒙古军遭挫,蒙哥汗命令忽必烈重新率军征宋。转年夏天,亲征四川的蒙哥汗在钓鱼城下被一块炮石击毙。他不仅没能灭亡南宋,反倒死在了酷热潮湿的蜀地。
喜大于忧,忽必烈终得喘一口大气,纵马飞奔,飞也似的回到草原,与弟弟阿里不哥争夺大汗之位。
中国的古代政治,向来是屁股决定脑袋。位置一变,思维也随之产生变化。忽必烈坐上大汗宝位后,随着国土的扩大和战争的继续,昔日对于横征暴敛的反感,逐渐为对黄金白银的喜爱所取代。泱泱大元朝,真是太需要钱财了。
五百美女的“主人”——阿合马
阿合马,“回回人也,不知其所由进”,《元史》中对他的早年叙述不详。从中亚、西亚的史籍研究发现,此人是花剌子模国费纳客忒人,青年时代依附忽必烈皇后察必的父亲,得以成为皇后斡耳朵下属侍臣。
忽必烈中统三年(1262年),阿合马开始得到重用,“领中书左右部,兼诸路转运使”,掌管财赋之务。忽必烈以“龙兴之地”开平为上都,任阿合马同知开平府事。
进入忽必烈视野后,阿合马很有一番作为,“兴煽铁冶,岁输铁一百三十万七千斤,就铸农器二十万事,易粟输官者凡四万石”。
由于敛财收赋干得好,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拜阿合马为中书平章事。又过两年,忽必烈下旨任阿合马以中书平章政事兼领使职,使全国财权皆集于他一人之手。
官升得快,阿合马的主意也越来越多。他一会儿上奏改铸金银,一会儿出主意禁止太原当地人煮盐贩卖得利,很得忽必烈欢心,又升为平章尚书省事。
阿合马并非一般巧言令色的佞臣,他为人多智巧言,以功利成效自负。此外,阿合马有辩才,常在与丞相安童等人争论时占尽上风。忽必烈对他大加赞赏,授以政柄,言无不从。
阿合马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并向忽必烈表示,“事无大小,皆委之臣,所用之人,臣得自择”,忽必烈允诺。
这样一来,阿合马把人事大权又抓于己手。
至元九年,元廷并尚书省入中书省,阿合马又被任为中书平章政事。忽必烈1260年设的中书省,是当时元朝中央最高的行政机关。中书令由皇太子真金担任,但只是名誉头衔。而左、右丞相之位又常空缺,平章政事实际上就是真正的中书省主管,类似今天的国务院总理和首相。
元朝的尚书省,原先的名字是“国使使司”,类似今天的财政部。忽必烈曾把“中书六部”改为“尚书六部”,正是想突出“财臣”的重要性。
阿合马倒是挺“举贤不避亲”,转年就把儿子忽辛任命为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
由于行事太过擅权,右丞相安童多次向忽必烈进言,皆无效用。阿合马蹬鼻子上脸,派枢密院的心腹上奏皇帝要以忽辛任同佥枢密院事,想让他兼任“国防部长”。枢密院的最高官员是枢密使,也是真金太子挂名。所以,如果忽辛得任同佥枢密院事,阿合马等于让儿子掌握了元朝的军权。那样一来,忽必烈、真金父子的“家天下”,就会成为阿合马、忽辛父子的“家天下”了。
这次忽必烈没有同意,因为老皇帝深知阿合马的草包儿子担当不了如此重任,他说:“忽辛连贾胡做生意的事情都不清楚,怎能负责机要大事!”(原文是“彼贾胡事犹不知,况可责以机务耶!”,不少研究者望文生义或不看原文,以为忽必烈说忽辛是个“贾胡”,纵使“彼贾胡”断句,后面也连不上、说不通。)
此后,阿合马有所收敛。随着江南收为元朝所有,阿合马为忽必烈出主意,在南宋旧境行盐钞之法,并禁止官员私自买卖药材。为最大限度征利,他帮忽必烈设置诸路转运司,征利颇丰。
高兴之余,每遇财政问题,忽必烈都会说:“此财务事,其与阿合马议之。”
至元十五年,忽必烈对人感慨道:“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回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
可见,当时在元世祖心中,阿合马名列群臣第一。
大权独揽之下,阿合马日益贪横,援引奸党郝桢、耿仁等人,阴谋交通。这些人内通货贿,外示威刑。得知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和右丞燕贴木儿不买自己的账,阿合马便奏称这二人擅支钱粮,很快以贪黩罪将二人杀掉。
元朝的“行中书省”简称“行省”,最早是中统年间忽必烈为了方便统治而设立的十个临时机构,当时叫“宣抚司”。
行省架构是中书省的“具体而微”,是中书省向全国的权力延伸,下辖路、府、州、县,权力很大。现在的“省”,正是由当年忽必烈的“行中书省”演变而来。
元廷宿卫中级军校秦长卿深知阿合马奸谋,慨然上书,发其奸谋,立即被阿合马下令逮捕入狱,酷刑折磨致死。
秦长卿上告信中有两句写得特别好:“现其禁绝异议,杜塞忠言,其情似秦赵高;私蓄逾公家资,觊觎非望,其事似汉董卓。”
纵观阿合马的搜刮手段和内容,无外乎以下几点:
其一,滥发交钞。忽必烈继位后,所颁定的中统交钞是以丝为本,交钞二两合银一两(银五十两为一锭)。1261年年底,发行中统元宝钞,分为十等,以钱为准,一千文钱(一贯)相当于一两交钞。南宋灭亡后,元朝用中统钞代替南宋的会子、交子,使币制达成统一。1273年以前,中统钞发行量相当有节制,每年不过十万锭。阿合马大权在握后,为了敛财,滥发钞币。自1276年开始,中统钞的币量每年都是大几十万锭,最高达一百九十万锭。如此,势必造成“物重钞轻”,最终使得“公私俱弊”,使元朝经济产生了严重的混乱。
其二,阿合马大兴“理算”(又称“打勘”“拘刷”),以检查清理政府财政收入为名实现敛财目的。其实,反贪反贪,越反越贪;理算理算,越理越乱。理算之法使得元朝各级官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最终吃大亏的还是基层官员和平民百姓。
其三,阿合马大搞官卖垄断,对银、铁、盐等实行垄断,又命官府铸造农器,使得农器品质相当粗劣又价格昂贵。同时,他巧立名目,增加各种税目,任意提高税金,甚至连死人也要收丧葬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阿合马致怨满天下,竭力排毁汉法以及儒士,使得儒臣与太子真金对他恨之入骨。但是,只要老皇帝忽必烈在位一天,真金太子就不敢拿他怎样。有逸史讲真金太子曾在朝上当面殴打阿合马,似乎不是实情。真金自幼受儒家教育,温良恭俭让,不可能在父皇面前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对于阿合马被杀的过程,《元史·奸臣传》中这样写:
十九年三月,世祖(忽必烈)在上都,皇太子(真金)从。有益都千户王著者,素志疾恶,因人心愤怨,密铸大铜锤,自誓愿击阿合马首。会妖僧高和尚,以秘术行军中。无验而归,诈称死,杀其徒,以尸欺众,逃去,人亦莫知。(王)著乃与合谋,以戊寅日,诈称皇太子还都作佛事,结八十余人,夜入京城。旦遣二僧诣中书省,令市斋物,省中疑而讯之,不伏。及午,(王)著又遣崔总管矫传令旨,俾枢密副使张易发兵若干,以是夜会东宫前。(张)易莫察其伪,即令指挥使颜义领兵俱往。(王)著自驰见阿合马,诡言太子将至,令省官悉候于宫前。阿合马遣右司郎中脱欢察儿等数骑出关,北行十余里,遇其众,伪太子者(王著徒众)责以无礼,尽杀之,夺其马,南入健德门。夜二鼓,莫敢何问,至东宫前,其徒皆下马,独伪太子者立马指挥,呼省官至前,责阿合马数语,(王)著即牵去,以所袖铜锤碎其脑,立毙。继呼左丞郝祯至,杀之。囚右丞张惠。枢密院、御史台、留守司官皆遥望,莫测其故。尚书张九思自宫中大呼,以为诈,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遂持梃前,击立马者坠地,弓矢乱发,众奔溃,多就擒。高和尚等逃去,(王)著挺身请囚。
《元史》的《裕宗传》中也记载:“盗(指王著一伙人)知阿合马所畏惮者,独太子尔,因为伪太子,夜入京城,召而杀之。”
种种记载,都讲真金太子与阿合马被杀案无牵涉。但是,“元之旧史,往往详于记善,略于惩恶,是盖当时史臣有所忌讳而不敢直书之尔”。
其实,杀阿合马的真正幕后指挥者,肯定是真金太子及其汉人高级幕僚,否则,张易那么一个枢密副使级的高官不会参与此事(虽然《元史》称其是被“矫旨”所骗);王著一个千户,也没那么大能耐熟门熟路计划周详地杀掉当朝宰相。
真金太子之所以下决心杀掉阿合马,也与这位权臣先前诬杀御史中丞汉人崔斌有关。崔御史曾上章弹劾阿合马,阿合马很恼怒,便公报私仇,把崔斌排挤出中央后,仍然捕风捉影寻个罪名置崔御史于死地,使得太子及其手下诸臣忍无可忍。
所以,王著等人挺身而出,杀阿合马事成或不成,均不会真正把真金牵入案中。
大都乱起,中丞也先帖木儿跳上马,驰奏忽必烈。
当时,忽必烈正驻跸于察罕脑儿,距上都不远。听闻自己手下的“财神”宠臣阿合马被杀,忽必烈闻之震怒,即日回到上都宫城,下令枢密副使孛罗等人率兵飞奔大都,去讨伐为乱的人。
阿合马已死,王著被擒,剩下的高和尚等人本来就是棋子,很快被悉数擒获。此时,忽必烈并没有意识到阿合马之死是由真金太子及其汉人幕僚策划,还令太子名义上主持会审王著案件。
当然,太子本人不办案,实际的主审官是孛罗。
孛罗不傻,自然不会跟“储君”真金过不去,加上他自己也憎恶阿合马的跋扈,心中对这个回族人的死,只有暗喜而已。
案件迅速得以审结,元廷杀王著、高和尚于市,皆处以醢刑,并杀张易。
醢刑,即把尸体剁成肉酱。此诏肯定是忽必烈亲自指示,可见当时他对宠臣被杀一事的悲愤。
至于张易是否主动有预谋参与杀阿合马的行动,并无确凿证据,杀掉如此高级别官员,实是老皇帝震怒下的诏令。
王著临刑大呼:“王著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
要仁得仁,可见王义士事前早已作好舍生取义的心理准备。王著被杀时,还不到三十岁。
阿合马被人杀死,忽必烈还不知道他有多坏,估计只是知道这位宠臣贪污多,念其旧功,下令中书省不要深究他的家人。
待孛罗面见汇报工作,忽必烈询问案件详情。
孛罗对王著、高和尚等人之事简略带过,大谈特谈审案间“讯得”的阿合马罪状实情。所谓“墙倒众人推”,阿合马已死,孛罗在推审中深刻感觉到太子真金的倾向性,自然把阿合马多年来的所为“实话实说”。
这可不得了,听完整件事情后,忽必烈激恼无比,拍案大怒:“王著杀掉他,干得好啊!”
于是,忽必烈下诏严审阿合马案,一定要把阿合马党人都从朝中清除。
抄家之后,金山银山不说,阿合马家里有小妻五十人,侍妾四百多人。
其实,权臣家中的金银美女不会招致忽必烈恼恨,阿合马最主要的罪状如下:
其一,阿合马爱妾有一人名叫引住,家里私藏两张鞣制过的完整人皮,“两耳俱存”,审问半天,也不知受害者是谁,引住招供说,“诅咒时,置神座其上,应验甚速”。其二,一位陈姓画师为阿合马画两幅帛画,“画甲骑数重,围守一幄殿,兵皆张弦挺刃内向,如击刺之为者”。其三,有位名叫曹震圭的人为阿合马“推算”过生辰,妄言休咎。其四,算卦人王台判为巴结阿合马,妄引图谶,称其有九五吉相。
忽必烈作为笃信密宗和萨满教的蒙古人,最相信“怪力乱神”,认定阿合马有诅咒自己早死之事。于是,在下令把四个人剥皮以外,忽必烈又下诏捕诛阿合马在朝中位列大官的子侄,没收其全部财产。
这还不解恨,忽必烈又命人把阿合马的尸体从坟墓中挖出,在通玄门外戮尸,然后纵放皇家猎狗群扑而上,把尸身吃得一块不剩。
百官士庶,聚观称快。
此次交手,真金太子派获得胜利,把七百一十四名阿合马党人从省部中清除了出去。由此,阿合马家族不仅灰飞烟灭,其党羽也皆上了“黑名单”,大有永世不得翻身之势。
飘飘然之余,真金太子及其幕僚忽视了一个事实:阿合马擅取敛财近二十年,没有忽必烈在背后撑腰,他可能这样为所欲为吗?行事太过,老皇帝能不产生想法吗?
肆无忌惮的短命鬼——卢世荣
卢世荣是出生于大名府的汉人。阿合马掌权时,卢世荣行贿得官,为江西榷茶运使。贪污了几年,被人告发丢官。
阿合马被杀后,元朝大臣皆讳言财利事,朝廷收入大减,使得忽必烈日感不悦。
畏兀儿人桑哥时任总制院使,就向忽必烈推荐卢世荣,说此人“能救钞法,增课额,上可裕国,下不损民”。
忽必烈亲自召见汉人卢世荣,奏对称旨。老皇帝不放心,让卢世荣与右丞相和礼霍孙当朝廷辩,各论所为之事。
卢世荣乃阿合马爪牙,巧言能辩,又精熟蒙古语,在辩论中滔滔不绝,说得和礼霍孙及右丞麦术丁等人理亏词穷。
老皇帝看在眼中,喜在心里,立命他为尚书右丞,并罢去和礼霍孙的右丞相职位,起用先前被阿合马排挤出朝的安童为右丞相。
安童平定西北诸王之乱时,因蒙古贵族内讧被当作俘囚送往叛王海都处,此时被放还不久。
安童回朝后,虽然他属于真金太子的儒臣派,但也感受到老皇帝对钱财的渴恋,于是他“配合”卢世荣一起进行经济改革,整治钞法,禁止私下贸易,并对金银重新定价。
说句实话,卢世荣所采取的措施,起初非常有利于民,诸如减免江南农民的租课、给内外官吏适当加俸、收赎江南失业贫困人民卖出的妻儿、免除民间包银三年,等等。不久,针对钞法虚弊,卢世荣又提出要仿习汉唐两朝,在天下收铜铸成元铜钱,并在国内推行新的绫券,与纸钞同步使用。
看到卢世荣献上的崭新绫券样币,忽必烈大喜,马上说:“有利之事,当速行之。”
见忽必烈如此支持自己的“改革”,卢世荣胆量倍增,脑子天天转得飞快,不久又上奏新的经济改革方案:
于泉、杭二州立市舶都转运司,造船给本,令人商贩,官有其利七,商有其三。禁私泛海者,拘其先所蓄宝货,官买之;匿者,许告,没其财,半给告者。今国家虽有常平仓,实无所蓄。臣将不费一钱,但尽禁权势所擅产铁之所,官立炉鼓铸为器鬻之,以所得利合常平盐课,籴粟积于仓,待贵时粜之,必能使物价恒贱,而获厚利。国家虽立平准,然无晓规运者,以致钞法虚弊,诸物踊贵。宜令各路立平准周急库,轻其月息,以贷贫民,如此,则贷者众,而本且不失。又,随朝官吏增俸,州郡未及,可于各都立市易司,领诸牙侩人,计商人物货,四十分取一,以十为率,四给牙侩(经纪人),六为官吏俸。国家以兵得天下,不籍粮馈,惟资羊马,宜于上都、隆兴等路,以官钱买币帛易羊马于北方,选蒙古人牧之,收其皮毛筋骨酥酪等物,十分为率,官取其八,二与牧者。马以备军兴,羊以充赐予。
忽必烈闻奏,连连点头称善,尤其对卢世荣所奏出官钱买马让蒙古人蓄养而后政府收利一事更是赞赏有加,夸奖道:“此事亦善,太祖时欲行之而不果,朕当思之。”
听皇帝如此说,卢世荣喜出望外,忙叩头言道:“为臣行事,多遭人嫉恨,日后必有上言说臣坏话的人,为臣十分害怕,请陛下做主。”
忽必烈闻言,忙为卢世荣打气:“你别害怕朕对你有什么不利,还是小心爱卿你自己的饮食起居吧。善跑猎犬,狐狸肯定不喜欢,主人又怎能不喜欢!爱卿所行之事,皆出自朕意。现朕为你增加从人侍卫,爱卿可小心自卫门户。”
不仅言语上支持,忽必烈还亲自下旨安童给卢世荣增派侍从,可见这位财臣当时在忽必烈心目中的地位。
卢世荣为了增加自己在朝廷中的力量,奏升六部为二品官衔。而后,忽必烈依从卢世荣所奏,罢停行台,并改按察司为提刑转运司,兼任钱谷财赋之事。不久,卢世荣设立“规措所”新机构,选取的官吏皆是些“善贾”的买卖人。
忽必烈阅奏,不清楚“规措所”这个新增的秩五品机构是干什么的,卢世荣忙解释说此所用以“规划钱谷”。老皇帝立刻批准成立。
得寸进尺之余,卢世荣又上奏:“天下能理财者,从前皆奔走于阿合马门下,现在他们都被划入黑名单中,怎能因一人之故而尽废其才。为臣想从中择选一些有用之人,又怕有人说我是任用罪人。”
忽必烈觉得卢世荣言之有理,表示“可用者用之”。
于是,昔日与卢世荣同甘共肥的一帮阿合马死党,纷纷得到重新擢用。
卢世荣的理财改革,真正实施之后,好多事情根本行不通。
皇太子真金就明确表示反对:“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竭于此也。岂惟害民,(卢世荣)实国之大蠹。”
从前推荐卢世荣的桑哥,听闻真金太子如此说,也急忙中止了与卢世荣的密切联系。忽必烈却对卢世荣百依百从,非常放心地去上都巡游去了。
元朝在忽必烈时代实行两都体制,一般来讲,每年三月至九月,忽必烈住在上都(开平),其余时间,则居于大都处理公务。这种体制源于辽朝皇帝的五都“捺钵”。由于同为游牧民族,蒙古人把契丹人的这种四季捺钵制加以沿用,只不过是由“五都”改为“两都”。清帝王在承德修建避暑山庄,也类似这种“两都制”。
卢世荣居中书省才数日,倚恃皇帝委任之专,肆无忌惮,连宰相都不当回事。大臣有人与卢世荣意见稍不合,即被诬“废格诏旨”,旋即被杀。如此一来,朝中凛凛,无人敢说话。
丞相安童等人见卢世荣作为一个汉人,如此擅权越职,非常不满。而且,“经济改革”实施数月,安童等人发现根本不起效应,怕日后对自己有所拖累,就派御史上奏章弹劾卢世荣,罪状大抵如下:
(卢世荣)苛刻诛求,为国敛怨,将见民间凋耗,天下空虚。考其所行与所言者,已不相符:始言能令钞法如旧,今弊愈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今百物愈贵;始言课程增至三百万锭,不取于民,今迫胁诸路,勒令如数虚认而已;始言令民快乐,今所为无非扰民之事。若不早为更张,待其自败,正犹蠹虽除而木已病矣。
忽必烈在上都接到御史大夫转呈的奏状,非常恼怒,即日派人带诏旨命右丞相安童召集官员大臣,研究弹劾卢世荣的奏章。而后,命人把卢世荣押至上都审讯。
经过审讯,卢世荣主要罪状如下:第一,不经丞相安童同意,私自支钞二十万锭;第二,擅升六部为二品;第三,未与枢密院商议,擅自征调行省一万二千人置济州;第四,擢用阿合马党人,害公扰民。
不久,皇帝和众臣廷对时,已为犯人的卢世荣在忽必烈面前一一款服。其实,他这招儿装可怜也是想自揽责任为皇帝“遮丑”,因为他罪名中的第二项和第四项都是忽必烈照准的。
别说,这招儿起先还真管用,忽必烈没有立即杀掉卢世荣,只是下令把他收押下狱。
由于得知真金太子深恨卢世荣,推荐卢上台的桑哥缄口不敢言,没有“挺身”而出搭救老卢。
延至年底,忽必烈见敛财无方,愈想愈气,就问身边蒙古大臣对卢世荣的看法。
大臣自是厌憎这位敛财损人的汉人,忙回禀说:“近日听新入中书省的汉官议论,说卢世荣已经认罪,件件罪名属实,却仍旧被养在监狱里,白白浪费粮食。”
皇帝闻言很是上火,立刻下令把卢世荣押到闹市开斩,并派人把老卢一身上下百多斤肥肉割下,带到御苑去喂驯养的飞禽和水獭。
阿合马便宜了狗肚子,卢世荣养肥了禽獭,二位“财神爷”的下场真可谓殊途同归。但阿合马荣华富贵二十年,卢世荣从上台到被处死才一年时间。
卢世荣被逮治,也触发了元廷中儒臣和财臣之间更加尖锐的矛盾。相互斗争之下,皇太子真金反倒成为牺牲品。
真金太子生母察必在1281年病死,忽必烈便于两年后立弘吉剌氏南必为皇后。由于年岁已高,忽必烈非重大事不见群臣,南必皇后频频现身。为此,江南行台监察御史曾经有人封章上奏:“帝(忽必烈)春秋高,宜禅位于皇太子,皇后(南必)不宜外预。”
此种腐儒之见,在从前的汉族朝代尚可容忍,但对于蒙古帝王来讲,却是不可恕之事。
阿合马党羽塔即古等人得悉此事后,认为有机可乘,便借理算为名突然封存御史台奏章,将此事上报给忽必烈。
老皇帝一直担心自己被架空,听说有人要自己禅位于太子真金,怒火攻心,立刻派人前往御史台查阅奏章。
眼见纸包不住火,御史大夫月律鲁只得急忙向丞相安童求救,于是二人入宫面见忽必烈请罪,把事情原委一一奏明,并指出塔即古本来就是阿合马的奸党,想搞出事端来陷害皇太子。
经心腹大臣一番解劝,忽必烈怒火稍息。
但是,皇太子真金因数日忧惧,加上身体抵抗力奇差,不久即染病而亡,年仅四十三岁。元成宗继位后,追谥真金太子(自己父亲)为文惠明孝皇帝,庙号“裕宗”。
所以,元朝朝廷内儒臣派虽然取得暂时胜利,却丧失了他们的领军人物皇太子,损失不可谓不大。
自树“功德碑”的吐蕃人——桑哥
桑哥,吐蕃人,其发迹之起因,在于他能通诸国言语,是个有语言天赋的“高级翻译”。当然,在元朝仅仅是个“舌人”翻译是混不出名堂的,即使是会造抛石机的“高工”,攻城缺材料时也会被蒙古人扔入壕沟充当填充物。桑哥之所以能接近帝室,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是蒙古国师胆巴的弟子。
胆巴之名,现在几乎无人知晓,但在元朝时,他的大名仅次于八思巴。胆巴本人是“法王上师”萨班的高徒,中统年间(也可能是至元年间)由帝师八思巴推荐,得以面见忽必烈,得到信任,奉诏居于五台山主持佛事。由于他名气大,常往来京城间,为蒙古王公们授法灌顶,加上他能以藏药治病,很受器重。
胆巴的相貌很特别,长有两颗大而长的龅牙,露于唇外。这种大龇牙,在当时蒙古人眼中被视为“异相”。胆巴一张大脸虽然有些像鼹鼠,为人却很正直。
至于桑哥,由于一直狡黠豪横,胆巴对这个徒弟日益生出反感,斥责并与之疏远。但是,桑哥喜欢言财生利,正得忽必烈欢心。忽必烈把他升为总制院使,类似今天“宗教事务局”的主管,还有治理藏地的实权,地位越来越高。
他入相后,向忽必烈进谗言,把胆巴国师外贬,一会儿把这位高僧贬往临洮,一会儿又把他流往潮州,很想使胆巴在途中劳累得疾而死。
恶徒欺师,从此即可看出桑哥的卑劣人品。不过,胆巴命大,桑哥被诛后,终于活着回到大都。
其实,阿合马、卢世荣被诛后,忽必烈也意识到儒臣的重要性,并任命程钜夫(原名程文海,避元武宗海山讳,以字行)为侍御史,行御史台事,派他到江南招募汉族名儒。
台臣对奏,表示说程钜夫是“南人”,年纪又轻,“不可用”。忽必烈大怒,叱责道:“汝未用南人,何以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台、院,必参用南人。”
以此,忽必烈也想平衡色目“财臣”和汉人儒臣在朝中的政治势力。
行诏江南时,忽必烈一改昔日蒙古文书,特命以汉字传布。
程钜夫此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为元朝网罗招致了叶李(曾在南宋上书指斥贾似道)、赵孟頫(宋太祖之子秦王赵德芳之后)等二十多位名儒。唯独南宋旧臣谢枋得坚守臣节,力辞不至。
虽然汉人儒臣得到任用,儒户御役也得减免,但元朝兵戈繁兴,维护帝国如许大的摊子,没钱万万不行。于是,吐蕃人桑哥又被忽必烈当成一位新“财神爷”。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年初,在麦术丁建议下,忽必烈任桑哥和铁木儿为平章政事,重新立尚书省,“改行中书省为行尚书省,六部为尚书六部”,更定钞法,在朝境内颁行“至元宝钞”。
桑哥这位吐蕃人翻脸不认人,上任后首先检核中书省账目,查出中书省“亏欠钞四千七百七十锭”,时任尚书省平章的麦术丁只得自认倒霉,承认罪状,心中暗悔日前荐引桑哥当“理财”大臣。
之后,桑哥雷厉风行,在省部及各地大行“钩考”,当众命从人殴打汉族大臣,杀了不少与己议不和的人立威。
由于桑哥敛财有道,在半年多的时间内为元廷增加了不少收入。汉人左丞叶李等人希旨,上奏忽必烈认为桑哥应该任“右丞相”。所以,同年十一月,元廷就诏任桑哥为“尚书右丞相兼总制院使,领功德使司事,进阶金紫光禄大夫”。桑哥乘机又擢升了好几个私人党羽。
纵观桑哥的“经济改革”措施,其实与阿合马如出一辙。其一,“以理算为事”,设征理司这样的新部门,对江淮、四川等六个行省财赋进行理算,“钩考”地方仓库,大肆搜刮,天下骚然。其二,更定钞法,发行“至元宝钞”新钞。新钞折中统旧钞一贯文折五贯文。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增加课税,盐引由三十贯增为一锭,茶引由五贯增至十贯,商税方面更是大幅增收,江南地区由先前十五万锭增至二十五万锭,内地由五万锭增至二十万锭。
忽必烈对此,言听计从。
其实,桑哥“改革”重要内容之一的“钞法”,原意是想“新者(至元钞)无冗,旧者(中统钞)无废”,但岁赐和饷军等事皆以中统钞为准。
百官会议时,桑哥等人提出“至元钞二百贯赃满者死”。
众人唯唯之时,新入朝的赵孟頫年轻气锐,高言道:“始造钞时,以银为本,虚实相权。今二十余年间,轻重相去至数十倍,故改中统(钞)为至元(钞);又二十年后,至元钞必复如中统(钞)。使民计钞(以钞额数量)抵法,疑于太重。古者以米、绢民生所须,谓之二实,银、钱与二物相权(相比较),谓之二虚;四者为直(值),虽升降有实,终不大相远也。以绢计赃,最为适中。况钞乃宋时所创,施于边郡,金人袭而用之,皆出于不得已,乃欲以此(钞额)断人死命,似未可也。”
这位宋朝王孙以刑名说事,实际上已经指出了桑哥“钞法”的虚弊。
大臣中有人为巴结桑哥,又欺赵孟頫是新入朝的“南人”,厉声指斥说:“现在朝廷推行至元钞,所以犯法者以此钞来计赃论罪,你这么一个黄口孺子,怎敢有异议,难道是想阻碍至元钞的颁行吗?”
赵孟頫气势仍盛,据理力争道:“法者,人命所系,议有重轻,则人不得其死。我此来乃奉诏参与议论,不敢不言其真。今中统钞虚,故改为至元钞,如谓至元钞终无虚时,岂有是理!您不与我相较财理,而空口陵蔑,可乎?”
一席话,说得对方愧然而退。虽如此,蒙、汉、色目大臣皆知桑哥有忽必烈撑腰,基本没什么人出头对“新法”说不字。
桑哥专政后,“财物部”吞并“组织部”,又兼“国务院”功能。桑哥把朝廷当成了市场,把官位当成了商品,卖官鬻爵,肆无忌惮。
当婊子不忘立牌坊。为相两年后,他差使手下谄谀小人上“万民书”,要求元廷为自己“立石颂德”。忽必烈得知此事,对这个能为他敛财的“大狼狗”很支持,吩咐说:“百姓想立碑就立,一定让桑哥高兴啊。”
为此,翰林院蒙汉高手奋笔疾书,详列桑哥功德,在中书省府院前竖立一巨石,上题“王公辅政之碑”,规模还不小。元廷在“桑哥辅政碑”的大石头外面又盖了色彩鲜艳的宏丽阁楼,雕镂精细,唯恐内外不知桑哥的“政绩”。
桑哥折腾了四年,弄得天下怨起,人不敢言。
最后,还是赵孟頫对忽必烈的高级侍卫(奉御官,怯薛的一种)彻里讲:“皇上论贾似道误国,常责留梦炎等宋朝大臣不能挺身而出。现今,桑哥之罪,有甚于贾似道!我等不言,他日何以辞其责!然我乃疏远之臣,言必不听。侍臣中,唯君为皇上所亲信,读书知义理,慷慨有大节。倘若您能不畏天威之怒。为百姓除此凶残之贼,真仁者之事,公必勉之!”
有赵孟頫一番激励,趁忽必烈在柳林打猎心情好的机会,彻里纵言桑哥误国害民,言辞激烈。起初,忽必烈闻言即大怒,责斥彻里“诋毁大臣”,命令左右卫士猛扇彻里嘴巴,打得他血涌口鼻。稍停,忽必烈又问彻里是否知罪,彻里辞辩愈力,朗声言道:“为臣我与桑哥无任何私怨,现不顾生死揭发他的罪状,实出于对国家的忠心。如果我害怕皇上震怒而不敢谏,奸臣何得而除,万民何得而息!”
闻此言,忽必烈沉吟。
随同忽必烈外出的蒙古贵族也里审班、也先帖儿等人见状,也一同跪下,劾责桑哥专权黩货等罪。
忽必烈还是不大相信,急召出使在外的翰林学士承旨不忽木来问情实。
不忽木在行宫营帐面见皇帝,痛心疾首地说:“桑哥壅蔽聪明,紊乱政事,有言者即诬以他罪杀之。今百姓失业,盗贼蜂起,召乱在旦夕。如不诛桑哥,恐此人将为陛下深忧!”
在场的贺伯颜等人也力证桑哥奸邪,越来越多的大臣附和,争相指责桑哥。
见这么多蒙古贵族指斥桑哥,害怕危及元朝的统治,忽必烈于是下决心把“财神爷”送入阎罗殿。他下诏御史台及中书省辩论桑哥之罪,并命人毁弃桑哥辅政碑。
怯薜,从职责看仅仅是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诸王贵族身边皆有怯薜。与历朝历代不同,元朝皇帝的怯薜源于蒙古旧制,其组成人员皆是蒙古或色目的高官贵族子弟以及各地地方长官子弟。这些人,皆是蒙古帝王最信任的贴心人,他们负责皇帝的日常起居和宫廷内事务,基本把太监该干的活计都干了,这也是有元一代没有太多宦官乱政现象的最主要原因。
怯薜不仅仅是充当皇帝禁卫军那么简单,他们常常出任地方高级官员,或口含天宪巡视地方,因此元朝才有“怯薜入仕”这个名词。当然,怯薜到了元朝后期,滥竽充数者不计其数,只要花钱就能买这个“身份”。
忽必烈时代,怯薜可说是除亲王、嫔妃外最接近皇帝的人员,所以赵孟頫才激身为怯薜的彻里前去说服忽必烈。如果换了汉人官员在忽必烈面前讲正当红的桑哥坏话,估计会立时被砍掉脑袋。
忽必烈不做靠山,桑哥肯定玩完。有司抄家,桑哥的家财竟然和皇宫差不多,皇帝首富,他第二。
几个月后,元廷有诏斩这个吐蕃人于闹市。金山银山,地狱里也享受不到分毫。
恼怒之下,忽必烈又派彻里到江南行省,把桑哥的妻党要束木以及忻都、王巨济等党羽押还大都,审问之后,均送闹市开斩。
从沙漠到大海
元朝的越海攻击
忽必烈继位后,于1274年、1281年两次东征日本,1282年进攻占城,1292年又出兵爪哇,同时,元军试图征服流求(台湾)。
所以,海上扩张,是忽必烈中后期的一个中心任务。这些进攻,基本上都以失败告终。
两次征倭台风败事
讲起元朝对日本的两次海上远征,不得不先叙述一下高丽。因为,两次征倭,都以高丽为重要的海军基地,合浦(今朝鲜釜山以西的马山浦)港口成为蒙古海军杀向日本的出发点。
所以,开讲海上征倭,首先要交代清楚元朝与高丽的关系。
《元史》中的《高丽传》,大多是因袭前史:
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又扶余别种尝居之。其地东至新罗,南至百济,皆跨大海,西北度辽水接营州,而靺鞨在其北。其国都曰平壤城,即汉(朝)乐浪郡。水有出靺鞨之白山者,号鸭渌江,而平壤在其东南,因恃以为险。后辟地益广,并古新罗、百济、高句丽三国而为一。其主姓高氏,自初立国至唐乾封初而国亡。垂拱以来,子孙复封其地,后稍能自立。至五代时,代主其国迁都松岳者,姓王氏,名建。
应该交代的是,这个王建,虽以“高丽”为国名,其实他的血统应该是岛上土著“三韩”,与昔日的高句丽王国皇族血脉根本不搭边,扯虎皮做大旗而已。不过,这老王家“高丽王”传承时间不短,自王建到王焘,二十七代,“历四百余年未始易姓”。
蒙古人最早与高丽人接触,是“太祖十三年”,即1218年,蒙古元帅哈只吉追击逃入高丽江东城的造反契丹人。高丽人正愁打不过占了自己地方的契丹人,见有人来“帮忙”,乐得送粮送物助攻,很快就帮蒙军消灭了契丹人。
眼见蒙古兵如狼似虎,高丽国王忙对蒙古使臣“迎拜设宴”,十分恭敬。蒙古贵族恃势,不断派人催促高丽王“遣使入贡”。
后来,见蒙古人索要的东西越来越多,高丽人思忖反正蒙古兵距离远,就派人把蒙古使臣杀死在半道,借口为盗所杀,连续七年断绝了与蒙古的关系。
窝阔台继位后,元太宗三年(1231年)秋,派元帅撒礼塔出征高丽以报杀使之仇,在高丽境内横冲直撞,杀人无算。加上有高丽人洪福源充当向导,蒙古军如入无人之境。
胆破之余,高丽王王皞急忙求和,派其弟王侹为人质向蒙古称臣。蒙古军见好就收,临走在高丽地盘设七十二达鲁花赤监守,把高丽当成自己的地盘来管辖。
转年,高丽上层见蒙古军主力撤走,心生反复,竟然把蒙军留置的七十二个蒙古达鲁花赤全部弄死,然后,高丽王室大搬家,窜逃至海岛避祸。
撒礼塔不是吃素的,轻车熟路,率虎狼般的蒙古军又至。不过,这位元帅此次来高丽运气不好,在外仁城下被流矢射死,蒙古不得不退军,高丽人终于敢喘出一口长气。
两年多以后,已经端掉金国的蒙古军终于腾出手,蒙将源唐古率大军与洪福源一起杀向高丽。
打了近五年时间,高丽人自知不是对手,高丽王王皞只能上表乞降,并送宗室到和林当质子,成为蒙古藩属。蒙古人把高丽当成仓库,缺什么就伸手来要,稍有迟缓就派兵来攻,自元定宗二年至元宪宗八年四次出征高丽,攻拔其城十四座,杀人掠物,把高丽当成射猎场,每每满载而归。
被逼无奈,王皞只得在蒙哥汗在位的末年交出自己亲儿子王倎入蒙古为人质。
1260年,忽必烈即汗位后,正好赶上高丽王王皞病死,便立在蒙古军中充当质子的王倎为高丽国王,派兵护送这个傀儡归国,所颁制文,口气傲横。
王倎在蒙古待过,深知蒙古军的实力和杀人不眨眼的残暴,他当“国王”后,对蒙古心服口服,遣使入贡不说,又遣其世子王愖入朝贡奉,自己改名王禃,顺便通报忽必烈。
九年后,高丽内乱,大臣林衍废王禃拥立其弟王涡为王。忽必烈大怒,立派大军入高丽,拥王禃复位。
感激之余,王禃谨修贡献,恨不得把自己卖了也送往大汗处。他派儿子王愖等充当人质之余,又乞求忽必烈“赐婚”。
见王禃如此恭顺,忽必烈大喜,于1274年把皇女忽都鲁揭里迷失下嫁给高丽王世子王愖。这位公主命好,刚出嫁,老公公王禃就病死,老公王愖回国继位,她一下子从公主变成了王后。
通过裙带,低三下四的高丽小国王终于成了大元皇帝的乘龙快婿,从此之后,他才敢在与元朝官员见面时“分庭抗礼”。在王愖之前,元朝使臣,甚至是达鲁花赤,见高丽王时都是坐上首。以后,高丽王知道了当“女婿”的好处,王璋、王焘等国王都娶元朝宗室公主为妻,以此来维持他们在朝鲜半岛的统治。
所以,1274年元朝第一次远征日本,正是高丽与元朝关系“蜜月”期前夕,“忽必烈遣木速塔八、撒本合持诏使高丽签军五千六百人助征日本”。
早在忽必烈至元三年(1266年),他就派出国信使,持国书往日本“喻旨”。那当然,大汗并非想真的招远怀柔与小国“共荣”,只是想把日本当成另一个像高丽那样的“仓库”。
由于孤悬海外,蒙古人对倭国不甚了解,又有高丽人说那里遍地金银,很让忽必烈起垂涎之意。所以,国书辞意,看似冠冕堂皇,实蕴威胁恐吓:
大蒙古国皇帝奉书日本国王:朕惟自古小国之君,境土相接,尚务讲信修睦。况我祖宗,受天明命,奄有区夏,遐方异域,畏威怀德者,不可悉数。朕即位之初,以高丽无辜之民久瘁锋镝,即令罢兵还其疆域,反其旄倪。高丽君臣感戴来朝,义虽君臣,欢若父子。计王之君臣亦已知之。高丽,朕之东藩也。日本密迩高丽,开国以来,亦时通中国,至于朕躬,而无一乘之使以通和好。尚恐王国知之未审,故特遣使持书,布告朕志,冀自今以往,通问结好,以相亲睦。且圣人以四海为家,不相通好,岂一家之理哉。以至用兵,夫孰所好,王其图之。
特别是“以至用兵”四个字,剑拔弩张的恐吓,跃然纸上。
好事多磨,坏事也多磨。
大海波涛,元使一行竟渡了几次也没到达日本本岛。忽必烈命高丽国王派人转送,皆不得其要领而归。元使又往,在对马岛为倭人所拒,只得捆上两个当地人当“生口”回来禀命。最后,还是由懂日本话的通事曹介升等人引路,元使赵良弼一行才得达日本。
当时的镰仓幕府根本不知道蒙古人是什么物种,无知者无畏,连见也不见,把赵良弼一行晾在太宰府。
见日本方面无回音,忽必烈大怒,于至元十一年夏下令凤州经略使忻都、高丽军民总管洪茶丘二人为帅,在高丽造战船九百艘,载士卒一万五千,从合浦港出发向对马岛展开进攻。至于这次进攻日本的“战绩”,《元史》的《日本传》中很含糊,只有这么几句:“冬十月,入其国,败之。而官军(蒙古军)不整,又矢尽,惟虏掠四境而归。”
其实,这次攻击首战顺利,对马岛的倭军被全歼。蒙古军在肥前遭到顽强抵抗,但当蒙古军一摆出火炮轰击,手持大刀身穿大肥缅裆裤的倭兵倭将登时就傻眼了——在此之前,倭国从来就不知道世上还有火炮这种东西。
蒙军在博多湾登陆后,连日奋战,上下皆感疲累。特别令蒙古兵将失望的是,日本根本不是传说中的“遍地黄金”。如此贫瘠海岛,腥风劣土,且日本人长相也不咋样,个头比蒙古人还矮。
如此,元军贪欲一失,战斗力和求胜心立时下降。高丽将领劝忻都一鼓作气直杀太宰府,忻都不同意,下令全体士兵离岸上船,见好就收,准备班师。
不料,台风忽然在夜间来袭。睡梦之间,四分之三的蒙古军与被击碎的船体一起,连绝望都来不及,就在刹那间沉入漆黑的日本水下地狱。
消息传至幕府,忧惧不能进食的北条时宗喜出望外,连连叩头感谢上苍,嘴里不停地念叨:“神风!神风!”此役,日本称之为“文永之役”。
南宋遗民闻知此讯,很是幸灾乐祸,作诗道:“涉险应难得命还,倭中风土索蛮顽。纵饶航海数百万,不直龙王一怒间!”(郑思肖《元贼谋取日本》)
忽必烈有些郁闷,由于当时正处于进攻南宋的关键时刻,忽必烈腾不出手来再派大军进攻日本。而且,忻都在报告中掩饰败绩,吹擂元军把日本军打得落花流水,天气不好暂时撤军,已经大大地宣示了“国威”。
此后,高丽不敢“惦记”日本,日本反过来不断到高丽半岛沿岸骚扰。
至元十二年,忽必烈派遣礼部侍郎杜世忠等人为使,再去日本宣慰。忽必烈原本以为上次元军的进攻已经使日本像高丽那样吓得腿软,国使一到会马上送表称臣。不料,元使一行千辛万苦到达日本后,将军北条时宗愣了,他不是吓愣了,而是糊涂愣了:蒙古人上次被“神风”送进海底都喂了王八,现在怎么还敢派人来!
估计刚刚喝过几瓶清酒,北条一挥手,下令把这一群神色傲狠的元使皆押出去砍了。
消息传出,征东元帅忻都、洪茶丘二人立刻上表,申请率兵往讨。当时是至元十七年三月,元朝刚刚灭掉南宋,需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
两个月后,忽必烈召见南宋降将范文虎,议征日本。
至元十八年正月,忽必烈设“日本行省”,以蒙古人阿剌罕为日本行省右丞相,以范文虎为右丞,并下令驻军在高丽的忻都、洪茶丘二人,共出兵十余万进讨日本。
对于蒙古人来讲,杀使臣是最不可饶恕的。花剌子模杀蒙古使臣,最终付出了国亡君死以及近千万的人命为代价。倘若元军二次征倭成功,估计“大和”民族现在只是一个历史名词。
忽必烈大举攻日的另一个原因,还在于“处理”那些刚刚投降的南宋新附军。近十万人的士卒军将,杀起来不仅名声不好听,也很费事。所以,让这些人充当“主力”,在攻日本时消耗他们,可谓一举两得。可见,忽必烈这个蒙古帝君,确实阴险巨奸。
元军第二次海上征倭,规模比第一次大很多。除忻都、洪茶丘及高丽主将金方庆率领的左路军三万人外,还有由范文虎统率的江南军七万多人为右路军。范文虎率军由庆元(今浙江宁波)出发,有战船近四千艘,渡海远航,浩浩荡荡杀向日本。依据原先的约定,两路军应在七月于壹岐岛合师,然后合军并力进攻日本。
蒙古将忻都贪功,自忖轻舟熟路,首先从合浦起航,拥千艘战舰打下壹岐岛。然后,他也不等江南军的到来,径自扑向博多湾。
到了地方,元军忽然发现日本人早已在沿海滩头砌筑了层层石坝,战舰根本靠不了岸。无奈,元军只得强攻志贺岛,得手后却无任何便宜可占。
由于补给困难,疫病流行,忻都只得又撤回壹岐岛,与范文虎的右路军会师,伺机再战。
范文虎方面,元军的“总司令”阿剌罕病死,军中无主。好大喜功的范文虎自专军政,不待新任“总司令”阿塔海到来,就发号施令,过足了一把手的瘾。
范文虎乃南宋大奸臣贾似道的女婿,是个人品超差的“百败将军”,忽必烈选他当“副总司令”,其实是最大的一步臭棋。诸将陛辞时,忽必烈也有所表示:“有一事朕忧之,恐卿辈不和耳。范文虎,新降者也,汝等必轻之。”
所以,战争真正开始后,由于无所统领,诸将确实心怀鬼胎。范文虎草包自不必说,高丽主将金方庆与老上司洪茶丘形同水火,忻都本人也是贪功冒进之辈,没有一个能主持大局。
双方合军后,进屯五龙山(今日本佐贺县西北伊万湾)。
由于诸将意见不一,大家都表示“研究研究”再说,加上江南军远航疲惫,确实也要休整一下。
日本人方面,也是听天由命,天天跪在地上叩头向上天祈祷。
八九月本来就是刮飓风的季节,虽然有将领提醒范文虎、忻都等人,二人根本不听。当时,海上山影浮波,恰如暗礁在海口,影影绰绰,水上青气直冒,海水中弥漫着琉黄气味,飓风的征兆已经非常明显。
为“保险”起见,元军命令诸将把海船结扎在一起。这种联船法,对付一般的海风尚可,遇到飓风,就等于是为自己做好了“连锅端”的准备。
欠缺对台风、飓风的心理准备,范文虎这个草包还可原谅;但忻都上次吃过一次大亏,竟然也好了伤疤忘了痛。
于是,一夜飓风来袭,元军大小船只倾覆殆尽,特别是高丽人所造的海船,大都是“豆腐渣”工程,拼木时为了省工采用“鱼鳞式”结构,大浪拍击即碎。范文虎江南军的战船质量不错,可惜大多是平底河船,遭遇如此大风,也十损八九。军士号呼,溺死海中者如麻。范文虎等人也落水,被手下救起。
捡得一命后,元军诸将想到的只有两个字:逃命!
范文虎等诸将各自挑了坚固好船搭乘,丢弃士卒,仓皇逃命。也就是说,元军虽被淹死万人,其实由于水营靠岸,剩下的还不少。如果以破釜沉舟之心背水一战,结果如何还真难说。
诸大将虽然逃跑,但元军士卒多有战心,推一名“张百户”为主帅,号其为“张总管”,听他约束号令。
由于人多食乏,元军体力消耗很快。大家于是伐木造船,准备乘这种“临时”船逃回。
风息之后,日本人来了精神,特别是“神风”再临,他们觉得天神青睐,挥着大刀嗷嗷冲杀过来。
元军力疲,大部分战死,最终剩下两万多人,皆为倭人所俘。
于是,这大群元军俘虏被押至八角岛依次甄别,凡是蒙古人、高丽人、北方汉人,皆就地杀头,只留下几千新附军。倭人认为这些江南人是“唐人”,不杀,充当奴隶使用。
范文虎、忻都等人领着残军回合浦,上报忽必烈说途中遇风,数将不听节制,暂时回军,隐瞒大败的实情。
不久,被倭人俘为奴隶的江南汉人于阊逃回,尽报实情,忽必烈这才得知,他的征日十万大军,被范文虎等人皆弃于波涛狂浪之间,得还者仅三人。这三个人,还在“青史”中留下姓名:于阊、莫青、吴万五。
此役,日本人称之为“弘安之役”。
忽必烈吃了如此一个大哑巴亏,很想三征日本。但不久元军发动对占城和安南的战争,内部儒臣派、财臣派斗争激烈,出现了阿合马被杀事件,使得元世祖暂时不得不放弃重新组织大规模的攻倭战争。至元二十年后,忽必烈数兴征倭之意,皆半途而废。这种尴尬结局,正应了范文虎等人起航前翰林学士王磐的一番谏言:“日本小夷,海道险远。胜之不武,不胜则损国威。”
奇怪的是,范文虎事后并未受严惩,仅被罢职而已。至元二十年,忽必烈还让他“立功自赎”,在扬州整治军械,操练人马。
日本方面,举国若狂。“神风”两次救了日本,再次使“神国”的理念在倭人的脑袋瓜里扎下根,觉得他们的蕞尔小岛是“天照大神”最眷顾的“神土”。这种盲目的“理念”,让他们的头脑一烧再烧,直烧到丰臣秀吉时代敢于主动出击明朝的藩属朝鲜。“二战”最后关头,日本人把他们最后的自杀性攻击飞机也命名为“神风”,透露出绝望中残存的希望。
宋遗民郑思肖听到元军败讯,仍旧大喜,作《元鞑攻日本败北歌》,此诗的前序简明扼要,除数字有出入外,简洁明了地勾勒了元朝二次征倭的史实:
元贼闻其富庶,怒倭主不来臣,竭此土民力,办舟舰往攻焉,欲空其国所有而归。辛巳(至元十八年)六月半,元贼由四明下海,大船七千只,至七月半,抵倭口白骨山,筑土城驻兵对垒。晦日,大风雨作,雹大如拳,船为大浪掀播沉坏,鞑军半没于海,船仅回四百余只。二十万人在白骨山上,无船渡归,为倭人尽剿。山上素无人居,唯多巨蛇,相传唐东征军士咸陨命于此山,故曰白骨山,又曰枯髅山。
此诗开头,即讲明倭国乃远方九夷之一,又相隔大海,不易攻取:“东方九夷倭一尔,海水截界自区宇。”在描述倭国道远国瘠之后,诗人笔锋一转,指斥犬羊(元朝统治者)欲心过炽,徒取侮辱与失败:
厥今犬羊贪犹炽,瞠目东望心如虎。
驱兵驾海气吞空,势力虽强天弗与。
鬼吹黑潮播海翻,雹大于拳密于雨。
七千巨舰百万兵,老龙怒取归水府。
犬羊发怒与天敌,又谋竭力必于取。
已刳江南民髓干,又行并户抽丁语。
凶焰烧眼口竟哑,志士闷闷病如蛊。
占城爪哇铩羽而归
占城,中国古书中又称日南、林邑、占婆,位于今天的越南中部。隋炀帝时,曾派大将刘方大败林邑国的大象军团,攻入林邑国都,吓得林邑国王梵志逃入海中。隋兵凯旋,缴获林邑国王家庙内纯金铸制的金人十八座,振旅而还。林邑国王待隋兵回撤后,忙上表称臣。唐、宋以来,林邑王对中原王朝很恭敬,贡奉不断,每年都向中原帝王孝敬沉香、象牙、玳瑁、檀香、胡椒等土产方物。北宋时期,高产的占城稻种传入内地,使得宋朝的粮食增产不少。
元朝灭南宋后,占城国王忙不迭上表称臣,贡献金宝,忽必烈遂设占城行省,并封其国王为占城郡王,授以虎符。
占城王年老,其子补的专权,竟敢在中途扣留元朝派往暹国和马八儿国的国使船只。忽必烈大怒,于至元十七年(1280年)年底派唆都率兵从广州出发,乘船进攻占城。相持日久,元军数次谕降,占城皆不听,并回信表示要和元军决一死战。
至元二十年(1283年)正月间,元军大举进攻占城,击败占城象军,杀掉数千占城兵将。占城国王弃宫殿而逃,临行前烧毁仓库,并杀掉一直扣留的元朝使臣数人。
不久,出于缓兵之计,占城国王派其舅宝脱秃花一行三十余人,携金银布帛往元营请罪,表示国王病重不能亲自来营,世子补的三日后会亲自向元将道歉。一连数日,宝脱秃花均派人来借口拖延。
元将不知是计,待在原地傻等,丧失了一举歼灭占城王室的大好机会。后来,长期居于占城的南宋人曾延等人来报,说占城国王正在鸦侯山一带招兵买马,休整残兵,准备与元军再战。元将这才醒过味来,再派兵追剿时,占城国王已经聚拢了两万多军马严阵以待。
元军派万户张颙统兵进攻。占城军所建山寨险峻,易守难攻。元军撤退时,在密林中遇伏兵,死伤不少。元军主将唆都见情势如此,只得率军回国。
元朝江南行省不知情,仍旧派军队来助攻,由万户忽都虎率领。这支军队到达占城野眉莲港,见元军营舍在撤退前已自己放火烧尽,方知唆都已经撤军。
占城国王见好就收,派人持书献与忽都虎表示向元朝附降。忽都虎让占城国王父子亲自入朝谢罪并入贡,这位国王表示国穷无物贡献,并声称“来年当备礼物,令嫡子入朝”,狠狠地忽悠了元朝一把。
后来,元军想借道交趾再伐占城,事不果行。
爪哇,即今天印尼的爪哇岛,史载,“其人则丑怪,情性语言与中国不能相通”。但是,大元威名,声震世界,爪哇王在1280年和1286年曾两次派使臣来元朝,很想大打一阵秋风。不料,元朝的忽必烈不是爱面子的汉人君王,他惦记的是对方孝敬自己宝物,绝不会让对方“空手套白狼”,严命爪哇王亲自来大都觐见。
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元使出使爪哇,见其国王后言语傲慢,责其献宝、称臣、遣质子往大都。本来想捞钱的爪哇王大怒,命人把元使按在地上并在脸上刺花纹以示侮辱。
不用说,忽必烈很生气。于是,元廷命福建行省集战船千艘、兵士两万多人,出征爪哇。此次出征,福建、江西、湖广三个行省皆出兵出船,在泉州集结后,大军扬帆直杀爪哇。
不巧的是,爪哇王当时正与葛郎国王对攻,并在战斗中被杀。爪哇王女婿拉登·韦查耶脑子活,忙向元军投降,并要奉献当地山川、户口及葛朗国图籍等,要求元军帮助自己攻打葛郎国军队。
元军大喜,立刻加入战场,葛郎国军队被杀死、淹死近两万人,其国王拉登·韦查耶也不得不出城向元军投降。元军挺宽大,扣留了他的妻儿及百余位官属,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拉登·韦查耶见元军势盛,千恩万谢之余,表示说自己要回国都,准备正式的降表并搜罗宫内所有珍宝来献。元将不疑有诈,不仅马上放行,还派二百元兵护送他回城。
不料,拉登·韦查耶狼心狗肺,不得不边走边算计,一路派人秘密联络旧部,在半途中忽然变脸,杀掉护送他的元军将领数人,并掉转头带领爪哇军向猝不及防的元军发动进攻。
元军这下亏吃大了,加上地形不熟,不得不边打边撤,退到岸边后上船撤退回国。
此次征爪哇,最倒霉的当属葛郎国,本来杀掉了爪哇王取得大胜,不料半道被元军横插一杠子,人马军资损失无数外,国王的妻儿百官还被元军在撤退时带走,真正倒了血霉。
于元朝而言,爪哇征战,也是无功而返。
除此以外,元朝在1291年还派数千兵征战台湾,但最后只控制了澎湖列岛。
1292年,元军曾有二百多人登上台湾岛。由于人生地不熟,三人中当地土人的毒箭而死。元将不敢多待,忙登船离开。
西南森林的泥沼
安南战场的狼狈
安南,乃古交趾地。秦朝统一时,势力范围已经从今天的广东、广西延伸至安南。秦亡后,秦朝的南海尉赵佗对交趾发动进攻,击而并之。汉朝时,交趾成为正式的郡。征侧姐妹叛乱,大将马援(马革裹尸那位爷)率军击灭之,并立铜柱记功标界。唐朝时,交趾归岭南节度。至宋建国,敕封丁部领为交趾郡王。三世之后,其臣李公蕴篡位,宋朝做顺水人情,封李公蕴为交趾王。李氏安南共传八代,至李旵(惠宗)时,他的女婿陈日煚推翻老丈人的李氏王朝,自己为王,进入陈氏安南时代。
蒙哥汗时,忽必烈带领众将平定大理后,留大将兀良合台攻打诸夷未附之人。这位元将能战,见所遣信使未返,便在1257年秋发大军进攻安南。
时值蒙古兵盛锐之时,双方甫一交手,安南军震骇,水陆军大败。蒙古军杀人无算不说,还缴获大量战船,一鼓作气,直入安南国都。
国王陈日煚篡国在行,打仗不是很行,只好跑到海岛上躲避元军。蒙古军入城后,发现先前所派的两个信使被安南人关在狱中,浑身被破竹片绑成粽子,其中一个人已经被折磨至死。
蒙古人最不能忍受“杀使”之辱,马上做出他们最本能的反应:屠城。大杀九天后,蒙古军忍受不了当地的闷热气候,班师回军。行前,留下两个信使,持信招安南国王归降。
陈日煚回到国都,见满城死人,宫殿尽毁,悲愤至极。不过,他再不敢杀蒙古使者,只是派人把两个使者捆上遣送出去。
经过这次打击,陈日煚受刺激不小,转年即传位于自己的独生子陈光昺。陈光昺知道蒙古人不好惹,主动派人向蒙古纳款。
忽必烈即汗位后,马上派出使臣往谕安南,封陈光昺为安南国王,并准许其“三年一贡”。
果然,时隔三年,忽必烈十分“惦记”安南,降诏其国,让安南国王每三年都要进献苏合油、光香、金、银、朱砂、沉香、犀角、象牙等物品,并要各选儒士、医人、巫师及“诸色人匠”各三人。同时,忽必烈派讷剌丁身佩虎符充当达鲁花赤去监察安南。
陈光昺惊畏之余,派人带大量方物贡献,但上书请求忽必烈免索儒士、土匠等人。忽必烈“答诏许之”,随即想出更为苛刻的“六事”:一,君长亲朝(国王亲自入都朝见);二,子弟入质;三,上呈编民户籍;四,出军役助蒙古军攻伐;五,输纳税赋;六,仍置达鲁花赤统治之。除此而外,忽必烈还要安南进献巨象数头。
安南国王很恼火,受诏时只是一揖而受,并未跪拜。同时,他采用一个“拖”字诀,除贡献土产外,“六事”之中其他过分要求一概敷衍了事,并声称象奴恋家,故而大象也不能及时贡献给元朝。
反正天高皇帝远,当时蒙古人又忙于攻伐诸国,安南人事情能拖就拖,东西能不给就不给,并于至元十二年上表,请求罢免派达鲁花赤。
忽必烈在“原则”问题上绝不让步,严诏安南依“六事”行事。
至元十四年,安南王陈光昺病死,世子陈日烜继位。元廷知悉后,马上遣使臣来。
陈日烜态度很恭敬,亲自到驿馆奉迎国使,拜读诏书。元使柴椿很不客气,对他说:“汝国内附大元二十余年,六事从未毕从。如果你不入朝面君,马上修城整军,以待大元天军来讨!”
陈日烜很会装可怜,哀乞道:“先君弃世,我初继位,闻皇帝诏书来,喜惧交集。我生长于深宫之中,不习乘骑,不谙风土,如果上路往朝皇帝,恐怕会病死在路上。希望您回京转达,我们一定按时贡献异宝奇珍。”
柴椿不听这套,严斥道:“宋主(被俘的宋恭帝)年未十岁,亦生长于深宫,如何能亲至京师!我等此行,只为召你入京,非为珍宝而来!”
陈日烜学他老爸,又用“拖”字诀,派三个大臣随柴椿等人还大都,进贡方物和两头驯象。他自己装病,上表忽必烈哀求说:“孤臣廪气软弱,恐道路艰难,徒暴白骨,致陛下哀伤,而无益于朝之万一。伏望陛下怜小国之辽远,令臣得与鳏寡孤独保其性命,以终事陛下。此孤臣之至幸,小国生灵之大福也。”
忽必烈平生见硬口刚强的人不多,这种“可怜”装孙子的可是见多了。见到安南使臣后,他丝毫不为所动,认定陈日烜是饰辞托故,目的在于拖延,就表示说:“陈日烜如果不能自觐,可以堆金以代其身,两珠以代其目,加以贤士、方技、美女、工匠各二人,以代其土民。不然,自可大修城池,以待大元来攻。”
话虽严厉,满含威胁,实际上也做出了让步,只要派子弟工匠带着与安南王身量一样大的纯金人来献,就饶你可以不亲来大都。
陈日烜当然不来,也不敢来,便派自己的叔叔陈遗爱来朝,自己在国内装病。
忽必烈不高兴,宣诏立陈遗爱为安南国王,准备发兵讨安南。
但安南并未明叛,元廷就以讨伐占城为名,要安南出兵出粮助战,还要“借道”安南。
占城是安南的附庸,陈日烜当然不干,他一面上表元朝哀求皇帝大慈大悲放过占城,一面暗中派两万兵及二百艘战船帮助占城抵抗元军。
见安南如此“执迷不悟”,元世祖决定用兵。不久,陈日烜的弟弟陈益稷向元朝荆湖行省写信,自愿纳款归降。
元军由忽必烈儿子镇南王脱欢率领,在至元二十一年向安南进发。当然,元军声称是借道安南攻占城,并要安南提供粮草支援。安南王不傻,下令其堂兄光道王陈峻提兵在边界戒候元军。
元军两路进击,安南人也调兵拒守丘温(今琼山北)、丘急岭等隘口险关,元军过可离隘,在油板隘大败安南军,杀其大将。不久,元军分六路攻击,陈峻不敌,慌忙遁逃,元军追至万劫,攻破诸隘,直逼富良江(今红河),并缚筏为桥,大败安南水陆军。
安南军抵抗一阵后,不敌,皆败走。元军乘胜,直抵其都城升龙(今河内),安南王弃都而逃。
这位安南王也很有意思,败逃之余,他先自称“大越国主宪天体道大明光孝皇帝”,改名为“陈威晃”,接着,他又做惊人之举,自称太上皇,禅位于自己的儿子。
逃跑途中,陈日烜还命人四处张贴告示,不许安南人投降。由于元军一向残暴,安南的百姓投降者甚寡,倒是王室宗亲及南宋败逃到这里的汉官有不少人入元营投降。
元军自入安南国境,大小七战,取地二千余里,占领王宫四所。陈日烜和他爸一样,不羞于逃跑,反正安南水阔林密,往来走匿,和元军捉起了迷藏。
最后,陈益稷率其本宗与其妻子、官吏向元军投降。
表面上看,元军形势大好,屡战屡胜,其实其处境非常不妙。时至夏季,大军深入,久战兵疲,给养困难。安南兵虽数次败散,但增兵转多。特别是当地的地形,崎岖湿滑,蒙古军马不能驰骋,昔日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根本不能施展。
于是,诸将集议后,元军放弃升龙,渡江北岸,开始撤军。
回撤途中,安南军一路追堵截杀,元军或被杀、或溺死,损失惨重。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狼狈撤退中,元朝名将李恒、唆都二人皆丧命。李恒是为了保护镇南王脱欢,自告奋勇率兵殿后,被安南人用毒箭射死。唆都不知元军主力回撤,领兵趋奔乾满江附近时,为安南军邀击,力战不支被杀。
李恒本西夏皇族,七岁时城陷被俘,被蒙古宗王收为养子。后来,在灭南宋战役中,李恒数败宋将,特别是在江西等地,追杀文天祥一部宋军不遗余力,并在厓山充当张弘范副手最终灭了南宋,可称是蒙古人的最得力干将。李恒在安南撤退时,只是腿部中箭,但安南人使用了本地的“生物武器”,使得这位元将在思明州(今广西宁明)毒发身亡,时年五十岁。
唆都乃蒙古扎剌儿部人,骁勇善战,禁卫军出身。他在元朝平宋过程中获功不小,曾大败宋将范文虎的水师,并随伯颜一路攻城略地,直杀到临安城下,也曾当过主要负责监视文天祥的“馆伴”。张世杰在福州等地抗元,唆都在福建大肆杀人,兴化、漳州等地的居民全部被他屠杀一空。而后,他率兵攻打潮州,城陷后故伎重施,遍屠当地居民。后来,元朝攻占城,唆都率战船千艘出广州,把号称有二十万众的占城兵杀得大败,首战得捷。占城人被斩首、溺死者五万余。如此元军百战良将,凶神恶煞,竟然也在仓皇撤军途中遭遇安南兵,浑身被捅成血窟窿。
从这两个大将之死,就可看出此次元军安南之役的损失之大。
本来,忽必烈已经设立征东行省,准备派众将三征日本,正是因为安南失利,忽必烈才不得已取消此次征日行动。元朝吏部尚书刘宣也力谏:
近议复置征东行省,再兴日本之师,此役不息,安危系焉。唆都建伐占城,(阿里)海牙言平交趾,三数年间,湖广、江西供给船只、军需、粮运,官民大扰;广东群盗并起,军兵远涉江海瘴毒之地,死伤过半,即日连兵未解。且交趾(安南)与我接境,蕞尔小邦,遣亲王(脱欢)提兵深入,未见报功;唆都为贼所杀,自遗羞辱。况日本海洋万里,疆土阔远,非二国可比。今次出师,动众履险,纵不遇风,可致彼岸,倭国地广,徒众猥多,彼兵四集,我师无授,万一不利,欲发救兵,其能飞渡耶!隋伐高丽,三次大举,数见败北,丧师百万;唐太宗以英武自负,亲征高丽,虽取数城而还,徒增追悔。且高丽平壤诸城,皆居陆地,去中原不远,以二国之众加之,尚不能克,况日本僻在海隅,与中国相悬万里哉!
安南之役的失败和刘宣一席话,其实也是一轮真正的“神风”,又一次使倭国列岛免于灭顶之灾。
元军各行省军在潭州休整后,为报“奇耻大辱”,在至元二十三年(1285年)大举南伐,下令镇南王脱欢和左丞相阿里海牙平定安南后,扶投降元朝的陈益稷为安南国王。
六月,元朝大军一入境,安南王陈日烜立刻弃城遁走,逃跑成习惯。
由于太子真金的病亡以及卢世荣被杀后元朝财力的捉襟见肘,忽必烈对安南之征心存犹豫。为此,刘宣又上言,指出交、广炎瘴之地,毒气害人,出征浪费财力,不如休战,免蹈前辙。
元朝的湖广宣慰司也上奏说民力已尽,不胜其困,希望待来年天时地利人和条件好的时候再南伐。思考后,忽必烈同意,下诏止军,暂停伐安南。
但是,转年(至元二十四年,1286年)正月,元朝发遣新附军千余人从阿八赤讨安南。元廷诏发江淮、江西、湖广三省蒙古军、汉军七万人,船五百艘,云南兵六千,海外四州黎兵五千,海道运粮万户张文虎、费拱辰、陶大明运粮十七万石,分道以进,设立征交趾行尚省,由镇南王脱欢节制。
此次元军十万左右大军进攻安南,准备充足,水陆并进。除在思明州派人留守辎重外,脱欢自率一道兵马由东道女儿关入击,程鹏飞等人领兵从西道永平进攻,并令阿八赤率万余精兵为前锋军,直杀安南境内。
元军水军从海道出发,在安邦口遭遇安南水军战船四百多艘,首战克捷,斩首四千多,活捉一百多,获敌船百余艘。获胜后,直趋安南。程鹏飞一军连夺老鼠关、陷沙关、茨竹关,十七战全胜,杀伤安南军甚众。镇南王脱欢一军进逼茅罗港,安南的兴道王陈峻慌忙逃遁,元军攻克浮山寨。
脱欢稳扎稳打,留程鹏飞率兵二万守万劫,在普赖山至灵山沿线修筑木栅工事。然后,他下令乌马儿与阿八赤率元军水陆两军,直趋交趾都城。
陈日烜当然故伎重施,带着世子等人脚底抹油,弃都而逃,跑到敢喃堡固守。不久,元军攻克敢喃堡,陈日烜父子又乘船遁入茫茫大海之中。元军诸军齐追,在天长海口扎营,就是追不到陈日烜父子。
见追不上安南王陈氏父子,军粮马上要吃完,元军只得还军升龙,并派出乌马儿率水军出港迎接张文虎等人的粮船,同时,派数股部队入山,杀人搜粮。其间,元军各个击破,攻克个沉、魏寨、磨山等多个安南军战略据点。
至元二十五年三月,脱欢自己率军往万劫方向回军,命阿八赤为前锋,又破三江口,夺取安南屯兵据点三十多处,斩首万余级,获船二百多艘,得米十余万石。
乌马儿水军在海上遇安南水军千余艘,突前冲击,打败对方,获米四万多石。但是,元朝水军并未接应到张文虎等人的运粮船,只得掉头返回万劫。其实,张文虎那支运粮船队,在绿水洋(今越南广宁)遭遇大批安南水军,只得沉粮于水中,返回琼州。费拱辰粮队在惠州出发后遇大风,漂往琼州。而徐庆那一支运粮船队,同样是遇海风不得进,被吹至占城,最后也只得去琼州靠岸。
由此,元军的补给基本无望。
所以,元军在战争中虽获军粮十多万石,屡战屡胜,但进入安南的元军人数太多,人吃喂马,粮草后勤很快就成了大问题。更可怕的是,天气渐热,安南的气候对于蒙古人、北方汉人等兵士来讲是最大的敌人,疾疫很快流行,元军减员严重。与此同时,安南诸蛮复叛,所得险隘皆失守。
在这种情况下,诸将不得不向脱欢直言:“交趾无城池可守,无仓粮可食,张文虎等人粮船又不至。天时已热,恐粮尽兵疲,不能久支。为避免朝廷蒙羞,宜全师而还。”
镇南王脱欢很郁闷,老父忽必烈给自己第二次机会来攻安南,正是想让自己戴罪立功挣回面子,殊不料又无功而返。
审时度势,脱欢也只能下令退军。于是,四月间,脱欢命乌马儿率水军先还,并派程鹏飞等人将兵护送。他本人率军从陆道回撤。
安南王陈日烜此时来了精神,集散兵三十万守御女儿关及邱急岭关,控扼元军归路。元军且战且行,每天都要打几十场仗。
撤军路上危险重重,安南兵在暗处,挖陷阱、放毒箭,元军死伤无数。脱欢运气好,从单已县走小路逃往盝州,最终得还思明州。但是,乌马儿一部水军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们在白藤江正中安南军队的埋伏,又遭火攻,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烧死,命好的掉入江中淹死得全尸。乌马儿等将领都在交战中被杀,几万人的水军全被安南人消灭。
虽然取得大胜,安南王陈日烜也怕元军第四次重来,他得便宜卖乖,遣使来谢,进金人以代己罪,总算让忽必烈面子上稍稍过得去,有台阶可下。
损兵折将不说,耗费钱财无数,大元朝的脸面也丢得精光。
蒙古自起兵以来,灭国无数,驰骋无敌,偏偏在安南这小河沟一而再,再而三翻船,确实让忽必烈震怒不已。特别是对儿子脱欢,更是恨他不争气,下令他出镇扬州,终身不容到京入觐。
其实,安南之所以能击败元朝这个巨无霸,无非是地形、气候起了决定性作用。此外,元军残暴的声名也使安南内部团结起来,一致“抗鞑”,最终阻止了元军征服的步伐。
老皇帝忽必烈对安南之败耿耿于怀,一直想伺机报复,并在1292年部署兵力,准备四征安南。诏令未下,忽必烈病死,安南躲过大劫。
忽必烈死后,元成宗即位,罢征安南。当时,陈日烜已死,其子陈日燇在位,遣使入贡,双方关系保持得还算可以。安南使臣也胆大,趁朝贡期间私自绘制元朝宫苑图样,暗中购买元朝地图与禁书。到元仁宗时代,安南人更加放肆,遣数万军队进攻镇安州,杀掠居民,焚烧仓廪庐舍,大掠而去。不久,安南王世子亲自带兵进犯养利州,又杀掠两千余人。此时的元朝,早无昔日威风,特别“讲理”,最终双方在外交层面“解决”了问题,元朝吃下哑巴亏。但无论如何,在名义上,安南一直以元朝藩属存在着。
元朝帝王的“精神生活”
佞佛滥施
蒙古帝国兴起之后,施政残酷,赋税繁重,但在宗教政策方面却出奇的开放,允许“百花齐放”。当然,一切均有一个前提:为大元帝国服务!
刀光剑影之中,十字架、降魔杵、道锣、祅火,好不热闹。
蒙古人本身信奉的宗教,是一种多神的萨满教,即女巫跳大神的那种原始宗教,占卜烧骨,驱魔治病,祈祷“长生天”,信仰“三魂”,形式比较低级。成吉思汗时代,中原汉地的僧人海云和道士丘处机等人深得青睐。但并非是因为这些人的道行和佛法让铁木真开窍,主要是老可汗想从这些人身上得取“长生不老”术,典型的蒙古实用主义思想。
蒙哥汗时代,密宗高僧那摩获得信任,并在1255年于和林举办的僧道第一次辩论会上击败道士,蒙哥汗为此宣布,“佛门如掌,余皆如指”,把藏传佛教置于儒、道两教之上。
三年以后,僧道第二次辩论会——“开平之辩”,由忽必烈主持,由于他本人的“上师”就是吐蕃人八思巴,倾向性明显,自然佛教又获胜。
讲起元朝的藏传佛教,必定要讲八思巴这个人。此人是萨迦派首领萨班的侄儿,七岁时即能诵经数十万言,“国人号之圣童,故名曰八思巴”。萨班去世后,这位少年便被拥戴为萨迦派第五位教主。
1252年,八思巴在六盘山与时任总领漠南军事的蒙哥汗之弟忽必烈相见。由于行军要经过藏地,忽必烈把八思巴请来,想让他协助蒙古军到藏地征集军需物资。八思巴婉拒,表示说藏地地广人稀,财源稀少。忽必烈恼怒,便想马上打发八思巴回老家。但是,由于忽必烈的正妻察必信奉密宗,便劝夫君说,八思巴功德盛大,应该把他留下。此前,察必刚刚接受了八思巴的“喜金刚灌顶”。
“灌顶”本是古印度的一种宗教仪式,即取四海之水灌洒于国王头顶以致福运,后为密宗借用,常以此仪式向人行传法灌顶和结缘灌顶。女人喜欢这些奇怪的仪式,察必受灌后把自己价值连城的一粒硕大珍珠“贡献”给八思巴,崇敬得不行。
枕边风最硬,忽必烈传召八思巴觐见。为了保住萨迦派在藏的优势,八思巴历数自己宗族教派长期以来在吐蕃、西夏、印度等地的崇高地位。
派人查问,一切属实,忽必烈大悦,与八思巴日见亲近。
在老婆察必的撺掇下,忽必烈也想“灌顶”。关系好归关系好,八思巴非要忽必烈在仪式上跪受仪式,以弟子身份膜拜“上师”(即八思巴本人)。忽必烈不悦,蒙古人当时正在兴盛的巅峰,自然不愿意宗教凌驾于世俗王权之上。
最后,还是察必提出一个折中方法:“听法及人少之时,上师可以坐上座。当王子、驸马、官员、臣民聚会时,恐不能镇伏,由汗王坐上座。吐蕃之事悉听上师之教,不请于上师不下诏命。”
这稀泥和得好,既让忽必烈脸面过得去,又给了八思巴在吐蕃“话语权”的实惠。
皆大欢喜之余,1253年初,忽必烈在大营中接受“喜金刚灌顶”仪式。当时,“弟子”三十八岁,“上师”才十六岁。
仪式结束后,忽必烈向八思巴“孝敬”了一块由巨大羊脂玉雕成的印玺,并赠黄金、白银、珍宝、袈裟无数。而后,八思巴经凉州返回西藏,但师徒二人精神上的关系十分亲密。
忽必烈支持密宗、推崇藏传佛教的最初出发点,无非是想“因其俗而(怀)柔其人”,统战手段而已。
但蒙古人一直缺乏健全的、高级的“精神生活”,佛教又“博大精深”,忽必烈很快就成为真正虔诚的佛教徒。中统元年(1260年),忽必烈继汗位后,马上封八思巴为国师,授其白玉大印,“任中原法主,统天下教门”。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又设总制院(至元二十五年改名为宣政院),负责蒙古的一切宗教事务,并让八思巴负责。
所以说,忽必烈时代,八思巴成为元帝国一切辖地的“精神领袖”,真正的“教皇”。藏传佛教,终于奠定了他们在蒙古统治地区的无上地位。
八思巴对元朝做的真正有实际意义的一件事,是奉诏创制蒙古新字,这种文字,“其字仅千余,其母凡四十有一”。蒙古人兴盛后,曾依据畏兀儿字母拼写蒙古语言。所以,八思巴的“蒙古新字”,终于填补了元朝“立国规模”的一项大空白。
为表彰其功,忽必烈“升号八思巴曰‘大宝法王’,更赐玉印”。八思巴“新字”,实际上是在藏文字母的基础上,又弄出整套方形竖写的拼音字母。由于他本人精熟梵语、蒙古语,且是学者出身,在弟子的帮助下,创造出这种文字方案,应该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是,由于八思巴文难于习写,不能在帝国中下层以及汉人中间推行,元末渐废弃不用。现在,对八思巴文的研究,反而成为不少中外学者的“饭碗”——因为忽必烈时代的不少公文、案牍、碑刻以及钱币上均有八思巴文,许多佛经也译成八思巴文。
1276年,八思巴回藏地。忽必烈依依不舍,一直把这位“精神导师”送到青海的阿尼玛卿雪山之下,二人才依依惜别。
四年之后,八思巴病死,年四十六。
忽必烈闻之震悼,赐号“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开教宣文、辅治大圣、至德普觉、真智佑国、如意大宝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师”。基本把能用上的好字都用上了。
从八思巴本人来讲,他不仅推动了蒙藏之间的关系,还加强了吐蕃藏地依附中原帝国的纽带,确实是个“好人”。而后,清朝帝王有样学样,进一步利用宗教关系强化了对西藏的统治,并推陈出新,创造出达赖、班禅等转世制度,确保了对藏地的统治。
此外,据元末明初学者叶子奇的《草木子》记载,忽必烈尊宠八思巴,还有以下的一个原因:
世祖(忽必烈)既定天下,从容问刘太保(刘秉忠)曰:“天下无不败之家,无不亡之国,朕之天下,后当谁得之?”刘(秉忠)曰:“西方之人得之。”世祖以八思麻(八思巴)帝师有功,佐平天下,意其类当代有天下。(忽必烈)思为子孙长久计,欲阴损其福,而泄其气。于是,尊其爵至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丰其养至于东南数十郡之财不足以资之,隆其礼至于王公妃主皆拜伏如奴隶。甚而为授记,藉地以发,摩顶以足,代马凳子以脊,极其卑贱。及其(八思巴)既死,复于西方再请一人,以袭其位,事之一遵其制。其所以待之如此者,盖所以虚隆其至贵之礼,冀阴消其天下之福,以延其(忽必烈的元朝)国家之命。岂知历数不可以虚邀,福禄为彼之妄得?
这种记述,很有可能也是忽必烈的一种心理描绘,毕竟元朝皇帝都是大迷信之人。可见,后来的清朝达赖和班禅的转世制度,最早的灵感皆是源于忽必烈。
由于八思巴受到如此宠遇,蕃僧在元朝国内的地位日益提高。这些人自恃能为蒙古帝王祈祷行愿,恃恩恣行,成为色目人中势力最大的一伙儿。
忽必烈即位不久即颁诏书,下令各级官员、军队对藏僧“皆不准欺凌,不准摊派兵役、赋税和劳役”。密宗的殿舍,连金牌使者也不能占宿,更不准向喇嘛庙索取饮食和派差役,并且详细列明密宗寺庙不能占用的财产名目。
至于施舍赏赐方面,元朝皇帝对密宗僧人的滥赏,数目之巨,骇人心目。仅忽必烈对八思巴一人的赏赐,就令当时的汉人大臣感慨:“国家财赋,半入西蕃。”
而且,元朝基本上每位皇帝即位前,都要接受形式烦琐的藏传佛教仪式,先受佛戒,再登帝位。由此,元朝皇帝对藏僧赐物赐田,不计其数。举例来讲,据虞集《道园学古录·刘正奉塑记》记载,寺内立有“大护国仁王寺恒产之碑”,据碑上文字,这一处寺庙,就在大都城外拥有水田近三万顷,旱田三万五千倾,并占有山林湖泊鱼荡竹场等二十九处;泰定帝时,大天源延圣寺仅在吉安、平江二地就有一千多亩田为“永业”;元文宗时代,川地的大承天护圣寺,一次就获赐十六万九千多顷土地为“永业”。
与之相较,云南一地,建孔子庙为学校,元廷仅拨地五顷。没过几年,这五顷地为当地的大德寺所侵夺。
由于地位尊宠,有地可图,藏僧来内地者络绎不绝。元朝大德年间,藏地每年平均有千名僧人来内地,其中除一些奉召为帝王宗室做佛事外,不少人是来中原和江南贩运货物求财的。他们往返的巨额费用不仅元政府要“报销”,连交通工具都是元朝政府全程提供。
由于贩运货物数目巨大,每年都累死驿马无数。为此,元朝的汉臣痛心疾首地讲:“佛以清净为本,不奔不欲,而僧徒(包括内地的汉僧)贪慕货利,自违其教,一事所需,金银钞币,不可数计……生民脂膏,纵其所欲……畜养妻子,彼既行不修诘,适足亵慢天神……比年佛事愈烦,累朝享国不永。”
特别可恶的是,不少藏僧身佩金字圆符,络绎道途,驰骑数百,驿舍都住不下那么多人。气焰嚣张之外,他们还常常霸占民房,奸淫妇女,没有一点儿佛家子弟气象。
可笑的是,元朝统治者,不仅帝王宗室男子受戒,妃主及贵臣妻妾,也常常延诏帝师入家中“受戒”。男人们自外归家,听说自己的娘子受戒,就闭户不敢入内打搅。如此,“受戒”竟成为贵族妇女与番僧淫乱的绝佳借口。
“妃王寡居者,间数日,则亲自赴堂受戒,往往恣其淫佚,名曰‘大布施’,又曰‘以身布施’。”(《草木子》)由此,他们又会得到更多的物质回报。
最嚣张时,藏僧不仅敢从监狱抢人,连宗王王妃也敢因争道而拉之下马,痛打恶骂。事情上报后,元廷皆诏释不问。元文宗时,还颁旨令“凡民殴西僧者,截其手;詈(骂)之者,断其舌”,对藏僧回护至极。番僧中最恶者,当属杨琏真迦。忽必烈时代,此人被任命为江南释教都总统。这位杨琏真迦怙恩横肆,穷骄极淫。他最大的“功劳”,是在元世祖的默许下,发掘南宋诸帝陵寝。穷刨深掘后,杨琏真迦盗尽南宋陵墓内的珍宝,然后把诸帝尸骨混在一起,又杂置牛马枯骨埋于地下,上筑一塔,名曰镇南塔。
而且,密宗习俗,如得帝王骷髅,据说可以厌胜致富。所以,南宋诸帝的头盖骨,均被杨“总统”挖出镶金嵌银当成法器和酒器。特别是宋理宗的尸体,由于传说中他嘴里有大粒夜明珠,被杨琏真迦派人倒悬于树上,沥干水银后,遍剖胸腔头部,探找那只大珠子。
除南宋诸帝陵外,杨“总统”连南宋旧臣的坟墓也不放过,共掘坟一百一十一处,彻头彻尾一个“掘坟贼”。
在杭州任上,杨琏真迦收受美女宝物无算,攘夺盗取财物,共计金一千七百两、银六千八百两、玉带、玉器大小百十有一、杂宝贝五十有二、大珠五十两、钞一十一万六千二百锭、田二万三千亩,私庇平民不输公赋者二万三千户(赋税直接交他)……这些“罪状”,只是他贪渎的很小一部分。对此,元廷的处理也只是对他抄家了事,没过多久就把杨琏真迦放了。现在,杭州灵隐寺内山上那些不伦不类的石佛像,皆是当年杨“总统”的“杰作”。
对于宗教,忽必烈其实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只要对他“有用”。信奉什么都可以,前提是必须为蒙古统治服务。看似开明的宗教政策,实则蕴含勃勃杀机。
举例讲,忽必烈对伊斯兰教大力扶持,但当有基督徒告诉他《可兰经》中有“尽杀一切多神教徒”时,他登时青筋暴露,马上找来大都的伊斯兰教士(蒙语译为“答失蛮”)询问此事是否属实。其中一名教士回答说确实有此类记载。忽必烈冷笑:“真主既然命令尔等尽诛异教徒,奈何尔等现在不立时杀尽他们呢?”
此教士回答:“时机未至,吾等尚缺尽诛异教徒的手段。”
忽必烈大脸一沉,怒叱道:“我倒有此手段!”立命卫士砍掉回话教士的脑袋。
同时,他对回族人割喉杀羊的习俗和其他饮食习俗也十分不满,表示:“此辈乃我大元奴属,饮食敢不随我朝乎!”于是下令,敢有再以断喉法宰杀羊只的,将被以同种方式处死。
虽如此,由于元朝回族人能经商致富和为蒙古人敛财,仍旧大受信任。特别是阿合马专政二十年,援引同类,回族人的势力更是渗透到帝国各个角落。值得注意的是,阿合马本人似乎并不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
在宗教方面,忽必烈擅长在各教之间搞制衡。乃颜叛乱失败后,望见战场上狼藉遍地的顶端饰有十字架的乃颜部军旗,元军中的伊斯兰教徒欢呼:“看吧,跟随这种宗教的人,已经被歼灭了!”忽必烈闻言,坐在大象背上顿发雷霆,发表高论,指出乃颜的失败,正是他的叛逆之行激怒了上帝,所以才遭严惩。“上帝”是不能被冤屈的,上帝不会站在乃颜这种谋逆之贼的一边。所以,每逢复活节等节日,忽必烈总是装出一脸虔诚,与基督徒们一起举行宗教仪式,像模像样,收买人心。从他对马可·波罗一家的厚待,可以看出忽必烈对基督徒确实有好感。这些人不仅能向他贡献各种异宝奇珍,还能向他讲述各种奇闻逸事和蒙古人未到之地的风土人情。
忽必烈时代,中国的本土宗教道教最为沦落。丘处机死后,全真派随着教长的死亡一蹶不振。特别是二次佛道大辩论,倾向性明显的忽必烈彻查道教徒伪造道经之事,并下令当众剃掉参与辩论的道士头发,迫其为僧,狠狠羞辱了这些“仙风道骨”的道徒。
当然,道教中的正一道“天师”张可大由于在忽必烈攻南宋鄂州时献过媚言,称其王爷后二十年当一统天下,忽必烈记之于心。大元建立后,张可大已死,忽必烈便把其子召至大都封官晋爵,派他主持江南地区的道教事务。忽必烈本人身上萨满教的心性十分明显,对于谶言、巫术、烧骨、施咒等最感兴趣,教门义理倒成为次要。除正一道外,北方的太一道因能为皇帝“祠醮”,一度大受青睐。
总体而言,在元代,作为汉人本土宗教的道教颓势明显,连遭打击,一蹶不振。到了清朝,异族入统中原的帝王们与元帝一样崇佛,道教更是被排挤得几无立足之地。
特别重要的是,蒙古人对亚洲,特别是中西亚的伊斯兰化,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以伊儿汗国为例,旭烈兀与其蒙古、突厥上层统治集团曾到处残杀迫害伊斯兰教徒。但是,到他曾孙合赞汗统治期间,为了能使宝座稳固,合赞汗下令全体上层蒙古统治集团及军队将领、士兵全部皈依伊斯兰教。由此,波斯大地彻头彻尾变成了伊斯兰地区。昔日存在的多种宗教,几乎全为一种宗教所代替。这种局面,如果不是蒙古人的铁血政策,单靠宗教本身的力量,不可能如此快地“立竿见影”。
在汉地,忽必烈并未被儒臣说动“以夏变夷”,而伊儿汗国和金帐汗国蒙古统治者却被当地征服者同化。被同化后,他们靠强力使广大地区泛伊斯兰化。
世界历史中最饶有趣味的一个现象是:一个地区一旦伊斯兰化,就会永远伊斯兰化。
可悲的是,强力的合赞汗死后,伊儿汗国迅速衰落,军事帝国的弱点很快把汗国带入坟墓。而他推行的伊斯兰化,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而已。
虚幻的“大一统”
忽必烈死亡时的政治现实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东北宗王乃颜造反。
乃颜是成吉思汗弟弟斡赤斤的后代,其祖父乃著名的塔察儿国王也速不花。
忽必烈统治后期,为了抑制东北诸王的势力,罢去北辽东道等宣慰司,在东北置行省进行统治。由于利益受损,乃颜大为不满,便勾结以海都为首的西北诸王,发动叛乱。
当时西北诸王都跃跃欲试和乃颜联手,忽必烈深以为忧。由于侍臣出主意,忽必烈对骑墙的西北诸王大加赏赐,暂时分化了乃颜的联合阵营。虽如此,依旧有胜纳合儿、也不干等蒙古宗王与乃颜联兵,共同造反。
忽必烈军事方面很有一手,他派伯颜先占据和林,割断乃颜与海都等人的联系。然后,年逾古稀的老皇帝御驾亲征,从上都出发,往讨乃颜。
同为“黄金家族”,现在成为敌人。双方对阵,元军将校中不少是乃颜部人,或其亲旧,这些人立马相向,谈笑唠嗑,往往释杖不战。这种战场情景很滑稽,两部军队交阵之时,不打不杀,双方倒笑脸叙旧,真是罕见。
知此情状后,忽必烈大忧。最后,还是汉臣叶李出主意,让汉将李庭(其实是女真人)、董士选两个人统率汉军当前,列“汉阵”首先与乃颜部队开战,蒙古大军联断其后,以示死斗。趁乃颜军不设备,战斗间以大军压上。
忽必烈从之。
李、董二人作为汉军,百战之余,与乃颜蒙古人没有任何瓜葛,又有皇帝在身后坐阵,故而勇气百倍,无不以一当十,在火炮掩护下,高声呐喊,杀向遍树十字架的乃颜部蒙古军(乃颜本人信仰景教,景教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
乃颜败走,半路被抓。
忽必烈处死乃颜的方式很特别,由于这位王爷是皇室血统,不能让这么“高贵”的血胤滴沾于地。所以,元世祖给他安排了一种“安乐死”——用毛毡装裹起乃颜,派数名壮士猛摇猛抖,活活把乃颜摇抖至死。
此等死法,其实远不如一刀痛快。
至元三十年(1293年),蒙古宗王海都侵逼和林。
已经快八十岁的忽必烈强拖病躯,又一次亲征。海都乖巧,闻讯退走,大有“逗你玩”之意。
当时蒙古诸汗国,实际上都已经处于事实的独立状态,根本再难重新统一。再者,其他蒙国汗国统治者认为忽必烈违背“国俗”,已经不是草原精神的代表。特别是他在汉地施行的那种“定居”政治,与蒙古人的本性格格不入。
名义上,忽必烈是伊儿汗国、察合台汗国、钦察汗国、窝阔台汗国的“共主”,实际上,那些“亲戚”,早与他貌合神离。
对于汉人来讲,忽必烈以儒术饰治,但最宠爱那些西藏的“帝师佛子”。自南宋灭后,忽必烈觉得对汉儒的利用已经完毕,根本就不再重用汉人,他所谓“信用儒术,用能以夏变夷”,实则是汉儒的白日梦,忽必烈根本没有“以夏变夷”,没有“因俗治用”,反而使汉人成为辽阔帝国的最低等民众,民族歧视极为严重。
统治方面,忽必烈嗜利黩武,宠用阿合马等人二十多年,流毒天下。元朝追歼南宋,两征日本,两征缅甸,三伐安南,又攻占城,攻爪哇,三十年间,兵事无岁不兴。忽必烈好大喜功,至死不悔。他内用聚敛之臣,视民财如粪土;外兴无名之师,戕民命如草芥。忽必烈能避免亡国丧身的下场,实赖蒙古暴力的余威。
忽必烈时代的“辉煌”,其实是下一个动荡时代的暂时休止期。帝国无数灾祸与动乱的祸根,皆于忽必烈时代深深种下。
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春正月二十二,忽必烈崩于上都紫檩殿。在位三十五年,时年八十岁。
无论如何,元朝于中国,其赫赫荣光,不能不令人叹服。
帝国的荣耀,虽然已是过眼烟尘,但它的光芒,多少个世纪过去,依然让人慨然仰视。
有关元:铁血、杀戮与融合的文章
(二)蒙哥可汗的第四个儿子,昔里吉。忽必烈的御史大夫、孛斡儿出的孙子玉昔帖木儿,带了另一支军队到此会师。忽必烈大胜,当场捉住乃颜,斩首。忽必烈这一次的胜利,得力于李庭所统率的汉军步兵。他有四十个儿子,到了忽必烈可汗之时,子孙也有八百人。他一面先后对蒙哥可汗及忽必烈可汗恭顺,一面慢慢地纠合左右前后的窝阔台可汗子孙,成为他们的共主,恢复了一度被蒙哥可汗拆碎的窝阔台汗国。......
2023-10-07
忽必烈假借蒙哥遗命,遣散已经签发的军卒,解除了当地的军事危机。因此,忽必烈在夺取汗位之前的十多年间,已跳出了蒙古“黄金家族”的小圈子,逐渐成为懂得汉法、决心推行汉法的新的封建统治者。......
2024-04-22
据费儿那兹基估计,蒙古人的总数,当成吉思可汗逝世之时,只有一百万人左右。蒙古在成吉思可汗未作可汗以前,原为时分时合的若干部落与民族,没有形成国家。三万户与九十五千户的封设,是成吉思可汗的杰作。一般的蒙古人在成吉思可汗之时无需纳税,只须在作战以后把战利品交出属于可汗的一份。大札撒的一小部分,则纯粹是成吉思可汗与失吉刊·忽秃忽两人的创作。在这一方面帮助成吉思可汗最多的,是最高断事官,失吉刊·忽秃忽。......
2023-10-07
[5]除以上三种主流研究视角外,还有一些学者更强调历史遗产对原苏东国家民主转型的影响。肯·乔伊特是较早研究历史遗产对民主转型作用的学者,他认为,列宁主义的遗产将型塑民主转型的路径,在共产主义时期所形成的政治形态和社会经济状况会对转型道路产生重大影响。[6]除了共产主义时期的遗产外,也有学者关注其他的历史遗产,比如安德鲁·雅诺什认为,前共产主义时期的历史遗产也具有持续并显著的作用。......
2023-08-16
卢世荣主张提高税额,被和麦张温四人反对。卢世荣的其他若干罪状,皆不严重。卢世荣在海外贸易方面的政策,为功为罪,要依评判人的立场为转移。忽必烈在至元二十一年十一月起用卢世荣之时,不惜为了卢世荣而于一天之内免掉右丞相和礼霍孙,右丞麦术督丁,参知政事张雄飞、温迪罕。到了次年四月,经监察御史陈天祥一告,于廷辩以后却又立刻把卢世荣逮捕下狱。......
2023-10-07
第一节世界遗产的全球分布在世界各国,分布着数量众多、类型迥异却又不可相互替代的世界遗产。从入选各类世界遗产名录的总量来看,中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和法国则位列前茅。亚洲各国世界遗产的分布情况见表3-1。此外,美洲国家共拥有各类世界遗产157项,占全球总量的13.28%。......
2024-03-29
到60年代中期,毛泽东对自己的看法,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这个变化同他对国内外政治形势的看法是一致的。再加上同苏联之间“口诛笔伐”的论争,于是,他考虑中国的前途和未来就更多了。而中国的未来,和他的现在和未来是搅在一起的。一个例子是1965年1月9日同老朋友斯诺的会谈。斯诺告诉毛泽东,国外关于他和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些讨论。......
2023-08-01
到目前为止,全国共有30处遗产地被列入《中国国家自然遗产、国家自然与文化双遗产预备名录》。此外,我国国家遗产具有丰富的科学文化内涵。......
2024-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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